“如今我的棱角少了,心境苍凉了,对世事无奈更多,妥协更多,包容更多,偏执少了。”
我怔怔的看着他。
他倒垂下眼眸,“赦免你的旨意已经下来了,明天我就让沉香送你回去。”
我说,“好”
桌上有朵粉红色的花,插在一个棕色的细颈小瓶里。已经盛开了,我刚一摸,花瓣就掉了。
我往后一仰,闭上眼。“看来今天早上我不回去了。”
“不回去?你不回西海了吗?”沉香问。
“等我想回去再回吧。你要知道我这人很懒。像和你舅舅在一起时一样,我经常整个月不出门。”
好天气一直持续了多天。沉香来时那整个星期都是好天,接下来一连三四个星期也都是好天。没半点变天的迹象。我的虚弱症状消失了,一切疑虑也消失了。
我大清早就到河边去,一泡就是好几个小时,心里真不愿意离开那条河,那些遮阴的树和夜间开放的花。这些花的瓣儿紧紧合拢,骨朵儿低垂,在厚厚的叶子下躲避太阳。
以前天气较暖,杨戬也会同我一起泡脚。
但是我总是会往池子当中扔小石块。
“别扔了,有条鱼在那呢。”
“我就是喜欢扔。”
以前黄昏,我们曾经在西海边看太阳下山。我们看着天空和远处的大海燃烧着——那片火光里色彩纷呈,大块大块的云朵周围闪射出火焰般的色彩。不过他不久就对这片景色厌倦了。他一心等着闻灌江的花香——天一黑花就开了,转眼天就黑了。谁知来的不是黑夜,而是星光灿烂的夜,一轮异样的月亮。
“康老大是个很好的兄弟,”他总是说,我也是表示同意,却把自己对哮天犬,哪吒和梅山其他兄弟的看法放在心里。“梅山兄弟如何如何,哪吒兄弟如何如何”
他信任他们,我可不信任。
我们经常见到他们。厨房和忙忙碌碌的炊事活动离我不远。至于钱嘛,杨戬出手从来都是满不在乎,再说那些出出进进的面孔,每回来都是大吃大喝一顿,他自己从不过问。
吵架之后,屋子很早就打扫好了,通常他还没回来呢。杨戬回来时给我带了几朵花,有次我笑了笑,有次我粗声大气地骂他,把花一把扔下,然后他就又走了。
我夜里醒来总要在烛光下久久望着他,心里想知道为什么他睡着时看上去这么忧伤,咒骂自己发了什么疯,咒骂自己处处小气,才弄得他如此。
我总不由想起他曾经力图摆脱我。他是听了嫦娥的一番大道理才让步的吗?
反正我是听了他那番真真假假的甜言蜜语和信誓旦旦才让步的。
我对杨戬也不大信任,不管怎么样,他总是在让步,只是态度冷淡,不情不愿。
有时他一言不发,有时无端发火,有时又跟哮天犬闲聊。
“你对哮天犬为什么搂搂抱抱的?”
“有什么不好?”
“我决不会对我的狗搂搂抱抱的。”
他一听了这话就不说话了,也不告诉我为什么不说话。
在阳光下,在阴影里,在月光下,在烛光下。在漫长的午后屋里空空荡荡这段时光里。我们只有同一件渴望的事。
就好像肉体亲近了,彼此的心也能够稍微碰撞一下似的。
他并不是爱我。只是渴望我给他带来幸福,希望,家。
可那不是爱。
他对我没几分温情,我在他心目中是个陌生人,是个思想感情的方式跟他那套方式不同的陌生人。
他气喘吁吁,**中烧。等他精疲力竭之后,就翻过身去,背对着我睡着了,嘴里还是一句话也不说,也没一点爱抚的表示。
我时常问他嫦娥的事,不过他说的话也没什么大作用,我的看法已经定型了。
偶尔听到便牢记不忘的只言片语,一条白绫,一支舞,某个夜晚,我的观念就确定了。对嫦娥的观念,对爱情的观念。他改变不了我的观念,大概什么也改变不了我的观念吧,现实使我心烦意乱,迷惑不解,痛苦失望,可是我并不会当做现实。我只当是个误会,是场灾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