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罗巍
1945年秋天，上海的清晨，在黄浦江上的船笛声中悄悄到来。 林森路8号， 黑色的大门打开，一辆八成新的白色梅塞迪斯缓缓驶出。岗楼旁身着笔挺军服的卫兵，脚上的牛皮靴子咚地一声磕出了脆响，举手敬礼。
军事委员会统计局（军统，BIS）内勤总局第一处副处长罗巍扣紧了上校军装领口的风纪扣，优雅地点了下头，“嗨”，旋即脚踩油门，梅塞迪斯加速冲上了林荫大街。
军.统总局下属有八处，第一处，负责国际情报和军事情报，又名军事处。第二处负责政治情报，主要是对付政敌共(产)党。又名情报处。第一处的任务和第二处有些雷同，都含有情报侦察。可要论起名气，第一处远远不能和第二处相比较。 因为第二处是局长亲自管辖，而局长之名如雷贯耳，戴笠戴雨农。
就在军统一处副处座罗巍驾车外出的同时，他的简历就端正地摆在军统局局长戴笠的办公桌上。

“报告”卫兵的声音惊醒了沉思中的戴笠。
“局座，人事处和保密科的人都来问，罗处长是不是被排除在特别处置小组之外？”
戴笠合上档案，深吸了一口气：“精英之才，不用可惜啊。还是让他参加吧。告诉毛人凤，让他小心看着。”
罗巍上校驾车回到自己在市光路尽头的小别墅。 民国“大上海计划”兴建新市中心区时，上海中心地带都是租界，只好将新市区建立在一片农田的五角场地区。市光路、民府路建造了混合结构的花园住宅36幢，又称“三十六宅”。
这些花园洋房可说是时下最高档的住宅区了。
把车开进了车库，进门前，罗巍习惯地来到雕花铁栅栏的大门前，翻开门柱上的一个小木箱。果然，里面有两瓶“可的”牌牛奶。看来是下午才送来。今早送奶工并没有准时来，而且昨天也没有来。罗巍看到奶瓶，心里安稳了许多。
拉开厚实的窗帘，看看外面漆黑的森林和农田，没有任何动静。 他又拉开书柜，那后面藏着一个高倍望远镜，镜头里装了红外线扫描，可以在暗夜里看清别墅外面一百米内的活动物体，比如移动的人，汽车或者野鹿。他这独居郊外的私人别墅是父亲的遗产。父亲过世后，遣散了保姆佣人，只有他自己独居在此。
红外线望远镜内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异样。
罗巍打开一张黑胶唱片，李斯特的“匈牙利狂想曲” 激昂欢悦的声音立刻充满了别墅的顶层阁楼。
他把壁炉中的木柴规整了一下，熊熊的炉火烧着了。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
他才小心翼翼地拿出小刀剃开了瓶子盖，一张巴掌大小的白纸出现。罗巍澜拿出药品包，从里面拿出碘酒面片，轻柔地擦在白纸上。 一行淡蓝色的小字显现出来：
“鼓手呼唤独舞者 ” 后面是一串机械的数字。
罗巍到书架上，找到雨果的{九三年}。一边翻着，一边记录下译文：‘’今晚九时三十分，百乐门舞厅，黑色燕尾服，金色领带，左手臂有一铜钱大小的疤痕。鼓手约见独舞者‘’
罗巍皱了皱眉。来到客厅， 落地木钟正在敲响，七点整。他拿起电话拨了军统上海办公厅二处值班总机：“二处李机要？我是罗巍, 请转接电讯科孙科长.”
“对不起，罗长官，孙科长正在开会，不接电话”
“那请你等他开完会转告孙科长, 就说罗处改主意了，今晚决定和他一起去百乐门喝酒。不过要麻烦他来市光别墅三十一号接我。八点中，我在家里等他”
罗巍放下电话，熄了灯，从保险柜里拿出一把体型超级小巧的0.22口径手枪，装好弹夹，揣进西服内兜。又拿出几张银票放进钱包。来到门廊穿衣镜前，打开门廊上的顶灯，对着镜子整理领带，袖口，手帕。镜子里是一个英挺的男人悄然站立，一身合身的笔挺西装，略微松散的领带，偏分的黑发一丝不苟地梳理整齐，剑眉下一双深邃明亮的眸子掩映在浓密修长的睫毛后，配上高挺笔直的鼻子和紧闭的双唇， 虽然脸上没有表情，却给人温暖而含着笑意的感觉。
过了许久, 漆黑的屋子里面忽然有一束移动的光影。罗巍知道是电讯科长孙大壮来了。果然几十秒后，汽车的马达声已经在花园铁门外响起。
“有人么？小巍？你在家么？罗巍？罗上校？”孙大壮粗大的嗓门在门外喧嚣的时候，罗巍已经锁上门，悄无声息地站在他的车子旁：“大壮，你的嗓门和名字一样”
“嘿，我说小巍，你怎么脚步轻得像鬼？到底耐不住寂寞？决定和我上百乐门一醉方休？行了，就冲
你今天周五晚上肯陪我，这顿酒我请客”

第二章 独舞者
一身白色西装的罗巍来到了百乐门舞厅。
一进门，舞池里刚好奏完一曲华尔兹，跳累的人们纷纷来到边座上休息。
罗巍拉着孙大壮找了个靠角落的位置坐下，“大壮，今天我请客，知道你太太前天回娘家又卷走了你三个月的薪水。太座不在，咱们可以喝得酩酊大醉”罗巍伸手招呼侍应生。
“小巍，你看。。这。。真不好意思。。。又让你破费”孙大壮伸出胖乎乎的圆手，拍在罗巍的肩头。
“一瓶杜松子酒，一瓶法国白兰地”罗巍回头冲着孙大壮一笑：“别担心，大壮，待会儿，你喝醉了，我开车送你回去.”
“魂断蓝桥“中的主题曲”友谊地久天长“ 悠然响起，这只曲子近来很流行，一九四零年的战地浪漫激荡着还沉浸在抗战胜利喜悦中的上海滩。
罗巍虽然殷勤地给孙大壮斟酒，同时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天南地北的神聊。周围的一切却逃不过他的眼睛。他已经看到联络员了，那个身着黑色燕尾服西装戴着金色领带的男人，正在进大门，和侍应生寒暄着，左手上的蓝色托帕石戒指和右手上的古藤文明棍，已经表明了身份。这身跳脱的配色，加上那燕尾服的袖子太长，完全看不到里面法式衬衫的袖口和袖扣， 让这位联络员在上流云集的百乐门舞厅相当的显眼。罗巍的眉头不禁又皱了皱。 看不清正脸，但是联络员并未急于和罗巍搭话。而是四处寒暄着，像是常客。
这就对了，这才是专业精尖的优秀特工。罗巍刚才心里对这位联络员的不满稍稍减少。忽然，他的心猛跳起来，这人转过身来，竟然是自己那么熟悉的脸。那是自己的入党介绍人，黄埔四期毕业生，自己的教官，更重要的是，自己的入党介绍人，段农。
多年未见了，他多么希望马上冲上去抱住老段。正满心渴望地等着段农过来，突然眼前一黑，一身黑色低胸礼服挡住视线。
”喂，这位是新来的帅哥？没见过哟“ 低胸礼服的主人弯腰看着罗巍澜的眼睛，似笑非笑：”真好看，你的睫毛可以让我荡秋千吗“
浓郁的CHANEL No5 不由得让罗巍澜皱了皱眉。他抬眼望去，眼前出现的是一条凹陷在雪白山丘下的深沟，无奈地往上看去，那是一张微醺的桃色面容，清丽而不脱俗。只是朦胧的醉眼中流露的满是春色。呼吸之中浓烈的杜松子酒味直扑面门。
罗巍站起身，想摆脱这位烂醉佳人。
谁知她竟然把手搭在他的身上，”别走，咱们跳一曲，来，我最擅长的华尔兹“，说罢，死死搂住罗巍的肩膀。
腕表上的指针指向九点22分，也就是说，离接头时间只有八分钟。错过了，按照纪律，他不能再强行接触联络员，即便是他已经看到他了。
罗巍搂着纤腰，走向舞池，心里盘算着能能在六分钟之内甩掉这个意外的麻烦。”魂断蓝桥“的乐曲还在继续，罗巍猛地转身，舞步干净利落还无比帅气，黑色低胸礼服一声娇嗔，桃花眼中光彩四溢，随着罗巍的带动飞速地旋转起来。黑色的蕾丝裙摆张成了伞，围绕着白色西装动作潇洒的男舞伴，瞬间惊艳了整个舞场。 众人都停下来，看着这一对配合默契满场飞旋的出色舞者。整个百乐门都在看这一对的独舞。”哇，这才是标准的BALL ROOM DANCING，英国皇家舞会的标准“ 不知是谁在底下大声赞叹。罗巍心里十分焦急，他不想在这里出风头，只想尽快摆脱这个醉鬼。还有三分钟了，罗巍澜加快了节拍，连续不停地旋转，谁知这女人还真是个华尔兹的好手，裙子如同一朵朵黑色的蘑菇般满场飞，竟然没有晕倒。罗巍心里更加焦急，在一个旋转过后，故意一弯腰，那女子上当，随机倒向他的手臂，本想做个优美的姿势，谁知罗巍趁势用手指按住醉女的左颈，只十秒钟，女子昏了过去。 罗巍故作惊讶呼唤侍应生：”这位小姐喝得有点多，你把她抱到休息间“ ”是，先生，要不要叫医生？“ ”应该不用，休息十分钟她自会醒来“。罗巍抬手看表，九点二十九分。 他拉开领带，分开众人朝着百乐门舞厅后面的小赌场走去。身后跟进了一个穿黑色燕尾服西装的绅士。
赌场里人不多，很安静。罗巍看了一眼黑衣人，淡淡地说：“天气还是很热”
“是啊，都八月了。”他回答。
段农样子没变，他本来就长得显老，脸上的皱纹更加深了, 鬓角有几丝白发。罗巍心里暗想：“上级也真是的，难道他们真不了解上海滩这个繁华之地？老段真不适合这样燕尾服的绅士装扮”
两人对过暗语，一前一后走出舞厅后门，招手叫来了黄包车，一同坐上，一路谁也没说话。拐进了一个昏暗的巷子，里面停着一辆黑色雪佛莱。下了黄包车，两人上了轿车，司机见他们来了，便下了车，在四周表面上吸烟，实际在放哨。
罗巍按耐不住激荡的内心，一把抱住段农，重重地拍着他的背，并未说一句话。
“没想到我们还能见面吧” 段农扯开久久抱住自己的手。“没想到我们都活过了抗战，是不是？”
“老段，我听说你在平型关殉国了”
“殉国到没有，就是脑子和耳朵给震坏了不少。你呢？西点军校的高才生？怎么没留在美军呢？”
段农脸上又流露出那种熟悉的揶揄的笑。
“我要回来打日本人， 我是搭乘陈纳德将军的飞虎战机回来的”
“你小子不错么，青云直上，都上校了。这么多年一直藏得很深啊，听说老蒋亲自给你带过勋章”
“是啊，从民国二十二年到现在，十四年了，一直把我雪藏，终于被唤醒了，还是有点小兴奋, 没想到老段你就是鼓手。”
“你呀，不但在国军里藏得深，在我们这边也是势不可挡啊，独立级别的特工，我们党也只有三个. 你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自己看看吧，这份档案，我拿到手里也没想到是你来和我接头” 段农递过来一份档案。
罗巍翻开，这是一份个人简历，确切地说，是他自己在党中央的个人简历：遗憾的是，只有四行字。
沈巍，男，民国元年生于汉口，民国二十二年中国共产党党员，代号独舞者; 个性沉稳，意志坚定，有出众的个人魅力， 抗战中屡立战功
会多国语言，电讯技巧娴熟，行动力强。社会关系简单清楚， 无女友或妻子。
看完合上，罗巍笑了笑：“老段，我感谢上级对我的保护。不过你应该知道啊，我母亲姓沈”
“你妈妈去世多年，我怎么想得起来。好了，说正事吧，这一回，是出了不少大事，否则党中央也舍不得动用你这个埋在王牌军里的王牌特工” 老段有些踌躇地说。
“哦？什么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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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任务

哈哈哈，终于战胜度娘，成功贴出了简历。
以后每天一更，一章2千字。。。春节前完稿。。。哈哈，牛皮先吹出去哈。
这周可以，因为有存货。嘻嘻

第三章 任务
“据可靠情报，老蒋要向我们全面开火了，而且是要彻底铲除，并非分地而治。你是我党潜伏在国军里精锐部队里最高级别的特工，和王牌七十八军张钧灵将军又是密友。我党迫切需要老蒋每一次重大兵力调动部署的情报。 还有他的交通补给，后勤支援，乃至和美国人的协作部署。 要做到他们的一举一动我们了如指掌，才能先发制人。 这个任务必须靠你来完成。因为你曾是作战参谋长，对小细节能做出精准判断，比潜伏在情报部门的人对军情判断更准确。第二，你是最高的独立级特工。业务技能无人能及， 组织内外知道并了解你的人很少。不易暴露。第三，你的亲戚朋友们很多都在香港和美国，可以让敌人更少怀疑你。 当然，还有第四，你在组织内和解放区没有亲戚也是一个原因。”
“我明白，我长期潜伏静默的目的就是为了抗战胜利之后，在国共决战中出奇制胜。 本来我可以带领七十八军团起义或倒戈， 可惜我太大意，去年在长衡会战负伤，结果被他们找了个借口调到军统一处。不在现役野战军中，军队的调度部署，乃至军人士气都不能及时掌握。 如果在军统二处，会有更多机会接触机密通讯。所以我现在只好找机会结交能接触国内军情机密的人，争取统战。”罗巍一只手插进浓密的黑发，有些懊恼地说。
“对了，说到你被调离现役野战军，组织上让我向你询问原因，你本来是张钧灵高度依赖的首席作战参谋总长，为何会被调到军统一处？在戴笠和毛人凤的眼皮子底下？你有什么向组织上交代的么？”段农的话声音不大，在罗巍听来却像炸雷一般。
“老段，你。。这是什么意思？组织上怀疑是我愿意被调离野战军？”
“别激动，小巍，你是十多年的老党员了。 党的纪律你又不是不知道。组织上交给你的任务是长期潜伏在军队中，成为最高将领级别，那样对我们建立红色江山会有巨大贡献。你以前做得很好，抗战过程中屡立战功，听说还获得了云麾和宝鼎两枚勋章。组织上满以为你会一路上扬，很快接任独立师长或军团参谋一类。 你突然被调离现役野战军，这可不是组织上给你的命令。 你难道不需要向党和人民做个交代么？”段农的脸色严肃起来。
“老段，你批评得对，我知道辜负了组织的期望。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被调到军统一处。当时我昏迷在战场上，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后方医院里。而且戴笠就带人坐在我的床头，手里拿着任命状，跟我握手欢迎。我没有办法和时间向上峰周旋协商。”罗巍心里觉得委屈，但是又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给组织带来了损失。
“好了，小巍，你不要有心理负担，只要向组织上交代清楚问题，心服口服地接受组织上的一切处理结果，包括处分。 你就还是我们的好同志。现在我向你宣布组织上的决定，第一，你要随时向中央汇报任何国军调动，人事安排，后勤供给等等情报。第二，你要随时向组织上汇报你个人的工作情况，包括调动工作和思想活动。 第三，要重新取得组织上的信任和欢迎， 你现在要做一件事。 有个我党的重要干部，还是高层，叛变了，整个上海地下党，甚至整个华东敌占区党支部面临全部暴露的风险。 你要想办法阻止这种情况发生。这是党考验你的时候。”
“全部暴露？”
“是的，包括你。”
“我？”
“是，不过幸好，你的档案里写的是沈巍，没人知道这个沈巍是谁。”
“叛徒叫什么名字？”
“古川立， 是延安组织部和机要部的高级秘书，他把我党备战东北，华北和华东南战役的情报，还有华东地下党的名单，联系方式都带走了。包括所有潜伏在国民党各集团军的中共党员名单。”
“我也在其中？”
“是，你在七十八军参谋总部他并不知道。这份档案就是你在中央的全部资料。”
“同志们怎么办？ 全部撤离？”
”那怎么行？ 那样我们不是完全成了聋子和瞎子？幸好这家伙很聪明，他只是盗走了这些文件，还没有交到敌人手中。他的目的是带着全家老小去香（港）然后转到美国，并不是想加入国民党。这些情报是他用来交换金钱，路费和护送的。目前他人在西安，将由胡宗南派人护送到南京。 据说他要求面见蒋介石或者陈诚，否则他不肯交出情报 “
”我们怎么得到消息的？“
"这人也有意思，他在西安自首后，给延安他的老上级发了个电报，说出了他拿走了上面这些。还说他拿走军情部署是因为某将军一直压制他的革命积极性，定性他是右倾机会主义分子。 还说他拿走华东局情报人员名册是因为他的一个叔叔被我上海地下党当成了汉奸误杀"。
”我们怎么知道他还没上交这些情报？“
”有我们隐蔽战线的同志提供消息。“
”就是说我们要抢在他见到蒋陈之前，除掉他？还要找到他藏的情报，销毁掉？“
”是。“
”我们有多少时间？“
”七十二小时，最多五天。“
罗巍突然心头一颤，负过伤的胸膛火辣辣地疼，不觉咳嗽起来，他掏出手帕捂住嘴，白色的手帕上已经梅花点点。
难怪刚才老段说还有第四个原因，“你在组织内和解放区没有亲戚也是一个原因。”这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说自己如果被捕，无论是被敌人还是被自己人抓捕，都不会影响某个在我方的亲戚，不会造成连锁反应？
罗巍脑海里只是一闪念，旋即遏制住自己的思维。作为党和组织，对于派驻敌方的特工，当然要考察要甄别，不可能妄自轻易相信。
看见罗巍脸色惨白，轻声咳嗽，段农有些关切地问：“怎么样？没事吧？”
罗巍抬起修长乌黑而又浓密的睫毛，一双含着星辰大海的明眸里带着愧疚和温暖看向段农：“老段，我没事。我会尽全力阻止这个叛徒对党的伤害。”
第四章 叛徒

第四章 叛徒
就在段农和罗巍密谈的同时，军统局沪宁站的少将站长谭恕正在他宽大的办公室里召开这紧急会议。到会的军统总局的特派员，秘书长毛人凤的亲信干将，军统四大金刚之一的沈西卒正在讲述这个震动委员长的大案：“所以，同仁们，决战不止在战场。如果我们打赢这场隐形的战役，我们将在广大的战场上占据绝对主动，把敌人一网打尽，还天下一个太平！”沈西卒洪亮的声音刚落下，会议室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谭恕清了清嗓子：“诸位，沈特派员未来一个月将下榻上海，亲自监督此事，真是我沪宁站无比的荣耀和激励。现在我们研究一下具体的对策。几位副站长，队长们都说说吧。”

所有人都离开了办公室，谭恕突然叫住了王佩林：”佩林，你等我一下“
”是，站长“
”佩林，我们的担子重啊。你知不知道毛秘书长还交给我什么任务？“
”站长，审讯这个犯人就够重的担子了，还有别的？“
”他让我们秘密考察一个人。一个我们的熟人和同事。 这事足够机密，所以除了你， 我谁也不能讲，包括沈特派员“
”啊？沈特派员不是从戴老板和毛秘书长那里派来的吗？听说沈特派员还是毛的亲信？“
”对，但命令就是命令。这是戴老板让毛秘书长传达的。 我们遵命就是。干我们这一行的， 服从命令，不要多想多问。懂吗？“
”是，站长，我懂。站长对我的信任是我的无上荣光。您要我做什么？“
”一处的罗巍，你认识么？“
”见过几面，不太熟。“
”那就好，就怕你们是老朋友。“
”不，不是，他人挺好，随和，善良，还很儒雅。局里谁都挺喜欢他。要说他的朋友，恐怕人人都可以说是。要说老朋友，那还真不是。听说他是张钧灵部的一员猛将。参加过很多次对日大会战，屡立战功，还获得过云麾勋章和宝鼎勋章。。。我们这些特务出身的，哪有人家这履历去和人家成为老朋友？“
”佩林，不要妄自菲薄嘛，我们隐秘战线上的功臣也是不少的。这些军人，虽然打日本人屡立战功，可难保他们不是共党分子哦？“
王佩林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站长，您是说罗巍有嫌疑？“
”我没有这么说。戴老板密令严密考察罗巍，我们照做就是。也许考察过后，没有问题，他就高升了也未可知。到时候他还得感谢我们呢。还是那句话，不该知道不要问。“
”是，站长，您说我们该怎么办？“
”刚才我不是力主由你去做一审么？你悄悄把这个差事让给罗巍，你在旁监视。注意决不能让李亚那几个莽夫知道“
”是，一定完成任务，我会随时向您汇报“ 王佩林立正举手敬礼。

第五章 潜网
孙大壮醒来的时候，头疼得厉害，他眼前的十二朵的花枝吊灯在晃动。揉了半天脑袋和眼睛，才看清自己躺在一个长皮沙发上。
身上盖着呢大衣。
他睡眼惺忪地坐起来，看见头顶是非常高的”教堂顶“ 式样的天花板，在面前的一面墙上还有半月形的玻璃窗，明亮略带殷红的朝阳正从那里直射到自己的脸上。
”X的，这是哪啊？“ 孙大壮心里嘀咕，看这屋里的装饰，明显的西洋风格。 可是似乎哪里见过。
头顶上还有一个悬空走廊，一头连着旋转式的实木楼梯。
楼梯旁边是一个开放式的厨房。大理石面的中央岛旁，对着自己是一个颀长挺拔的背影。正在忙碌着。
一丝烤面包和黄油的腻香幽幽地飘了出来。 一下子让孙大壮完全清醒了过来。
这是罗巍的别墅！
”Hi啊，小巍，你在弄早饭？“ 孙大壮一点也不觉得头痛了，翻身起来，大步流星地奔到厨房，”小巍，我怎么在这里？我记得在百乐门喝酒。。。“ 说着伸手捞了一片刚切好码放在白色磁盘里的意大利香肠，”昨天你要的杜松子酒劲儿可真大，上头。 我好像才喝了几口，就不记得什么了，这***醉得也太快了“
罗巍带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认真地切着火腿。似笑非笑地说：”大壮， 你以后别喝杜松子了，中国人的乙醇脱氢酶多数在成年以后减少很多，扛不住酒。”
“行了，我说罗上校，你也算是战场上的一员骁将，怎么说话像个生物学教授？还带上眼镜了？”
“这是常识， 大壮，你记不记得昨天晚上的事？”
“记得个鬼，我就记得开始喝酒，你和一个妞在跳舞。。。然后就睁眼看见你家的吊灯”
“你喝得不省人事，我费了好大劲才把你弄上车，开你的车到我家。 又把你搬下来。 你可真得减肥，我只能把你抱到客厅，太沉了，上不了楼上的卧室。”一边说，罗巍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嘴里嚼着松软的奶油面包，夹着厚厚的意大利熏肠和煎鸡蛋，喝着浓浓的瑞士雀巢咖啡，孙大壮露出孩子般的笑容。
伸手摸了一把吃到嘴角上的奶油 :"小巍，你是我孙大壮最好的哥们！除了我老婆，就你最疼我。啊不对， 你比我老婆还疼我，那娘们就知道花钱，往娘家搬东西。哎，要不是你，我今早哪有这么好吃的早饭？你小子生活可以啊，法式面包，意大利熏肠，瑞士的咖啡。。。你这日子比戴老板都不差吧？别说咱们局里那帮处长啦。 你这么会享受，咱局里谁是共党你都不可能是" 说完，举起咖啡杯，递到罗巍面前，“再来一杯”。
罗巍面无表情：“咖啡很浓，你别喝多了睡不着觉”
“你还说对了，今晚不能睡觉，得加班。今天起，就没法去百乐门喝酒喽。处长说了，让我配合沪宁站的谭站长，参加特别小组”
孙大壮说到这里，忽然停住，支支吾吾地说：“再来一片火腿。。。”
罗巍看着他，心里明白他是说漏什么绝密计划。借着要吃的在掩饰。 看来这两天处里是有什么行动，还是相当重要机密的行动。会不会和老段说的叛徒有关？还是关于两军交战的秘密？
更加让罗巍不解的是为什么没有人通知他，或者让他也加入这个小组？刚才孙大壮那句他罗巍不可能是共党的话，是不是有所指？
罗巍不敢追问或者引起这个话题，因为他深知能在军统二处混的人都有相当的职业素养。别看孙大壮吃吃喝喝，大大咧咧，只要自己一追问，这个粗中有细的人立刻会引起警觉。
罗巍在想，昨天加在酒中的速效催眠药是不是完全进了孙大壮的胃？看他昨天的样子应该不是假睡。
”这个老段，以后不能再和他交接情报。太危险了。还是用死信方式比较稳妥“ 罗巍心里暗暗嘱咐自己。

昨天和段农会面时，他一再问及自己为何被调离野战军，让罗巍心中十分惊异。
看来自己的潜伏工作真的像延安高层许诺的那样，只有伍豪同志和他的机要秘书知道。所以也就有了那个“沈巍”的档案。
冒着被下层党组织处分的风险，自己对段农这个自己信仰的领路人也守口如瓶。
在日寇节节败退之时，加上太平洋战争尼米兹部的不断胜利，中央已经在做抗战胜利后与蒋政府的最后决战准备。
现代战争，情报是最重要的。
正是优秀的情报工作，才有骗过了隆美尔的诺曼底登陆。
伍豪同志亲自部署让自己打入军统，并布置了1945年抗战胜利后首要任务。利用军统和美国顾问建立中美合作所的意向，以他自己出身西点和麻省理工的优势，通过他的家庭背景关系，加上他优秀的军事素养，准确的判断力和分析能力，彻底搞清美国和苏联对于国共决战的态度。 很明显，如果美国或者苏联任何一方派兵中国，加入武力解决中国的对决， 那战略战术就完全不同。伍豪同志特意嘱咐他，任何战略情报通过秘密渠道直接上报他本人，并且强调他的任务不是营救个把身陷军统囹圄中的同志，而是要提供最准确最有价值的战略情报。
“小巍，你怎么啦？黄油还有没有？别不舍得给我，知道你这有得是美国货。是你监控的那几个牧师给你的吧？”
罗巍的深思被孙大壮打乱。只好到冰箱里拿黄油。
打开冰箱门，一眼看见架子上放着的并未开启的“可的”牛奶。
他心里一动。暗自谴责自己的大意。 “昨天和前天，牛奶没有按时送来。。。”自己怎么就没提高警惕呢？
他端着黄油来到孙大壮身边：”大壮，你吃饱了赶紧回局里，你一说，我才想起来，我答应希拉克牧师今天去给孩子们讲力学课， 我要先走了。 记得把我家厨房收拾干净，门锁好，钥匙藏在花坛里。“

第六章 马歇尔
白色的奔驰。梅塞迪斯急速驶向法租界。
上海法租界的圣公会三一教堂里正在做弥撒。罗巍静静地等了一小会。
待教众们三三两两地散去，才走进讲坛。
”啊，你好，我的儿子，你又给我带来了什么惊喜？“ 希拉克牧师看见罗巍就高兴地张开双臂。
”牧师，我今天想请你去喝下午茶，到静安茶庄怎么样？I booked a room there“ 罗巍知道这个和蔼的老头最喜欢静安茶庄， 他一定会去。
果然，牧师欣然同意，愉快地上了罗巍的轿车。
静安茶庄是个典型的欧式巴洛克风格的建筑。茶点确是中西合璧。
来到包间，罗巍推开落地玻璃门，外面徐徐的秋风，十分凉爽却不寒冷。
”牧师，我们坐在外面阳台上吧“
面对大片绿茵的木质凉台不但有遮阳伞，还有精致的玻璃面的茶桌。
罗巍迅速地检查了整个凉台，没有发现窃听装置。
”怎么了，巍，你好像有什么心事？“
”牧师，我上次托您办的事。。。“
”办了，我在华盛顿和柏林的朋友已经给我发来了初步的意见。“

和希拉克牧师分开，罗巍顾不得回家，悄悄坐上黄包车来到自己的秘密安全房，爵禄酒店的一个长包房。在那里，他用密写药水涂抹了牧师带来的信件，果然是马歇尔将军代表杜鲁门总统发给蒋介石要求他请共产党代表和谈的电文。
罗巍拿出小型发报机，今天的情报太重要了，必须联系中央。
娴熟地呼叫了延安，却惊喜地接收到延安已经收到蒋委员长三封邀请电报的回复，证明牧师的消息可靠。接着中央询问毛去重庆的危险度和美国人的态度。罗巍把杜鲁门厌恶蒋，不会插手国共纷争的消息也传了回去。
通讯半个小时之后，他离开了爵禄酒店，坐黄包车回到静安路，在那里坐上自己的轿车，当他驶离外滩的时候，远处呼而来的警笛声大作，一众特务警察朝着安西路奔去。罗巍心想：“幸亏只发报半个小时，没有了电波，他们根本无从查起”

第七章 内鬼
军统上海临时办公所的地下机密办公室，戴笠，毛人凤，军统一处处长包鸿志正在交谈。墙上的白色影布投射出一名陆军军官的戎装肖像照，略微斜戴的军帽下，剑眉，明眸，修长浓密的睫毛，高挺的鼻子，微闭的双唇，隐隐含着温暖的笑意。
“老板，您说了算， 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包鸿志的口气明显有些无奈。
“鸿志兄， 人是你的， 我们只是提个建议。”毛人凤一边说一边看向戴笠。
一直没说话的戴笠，端起手里的茶杯，先喝了一口, 然后看着两个下属：“鸿志，你先说说你的看法，然后人凤再说说他的理由。”
“老板，罗巍是张钧灵的左右手，别看他照片上儒雅俊美，书生气十足，他可是抗战中的一员猛将， 屡建奇功。 他得过的勋章比我和人凤加起来还多。而且此人旅美受训，精通英文日文，电讯机械工程师。这样的人才，按理说是轮不着我一处的。 可他偏偏身受重伤，被送到后方医院。 医院的院长是我老友徐光冀。 他极力向我推荐罗巍，还说他和罗巍谈过了，他的伤势不容许重返野战军，最好调任情报部门。这样也能为国效忠。就这样，徐光冀的努力牵线，我才向老板要求招募此人。没想到一打报告，上面竟然同意了。看来确实是他的身体和伤势不容乐观。 ”顿了顿，包鸿志又说：“我调查了他的档案，没有任何疑点。父母已经离世，叔叔和姨妈都在美国和香港。只有一个前任女友，据说日本人轰炸武汉时失踪。也四五年了， 我看也没有查的必要。他在七十八军并无私人感情什么的。。。本来么，野战军将领，说不定哪天就殉国了。”
“就这些？”毛人凤冷笑。
“人凤，把你所想的说出来”戴笠又喝了一口茶。
“首先，罗巍来军统不是我们军统主动的。而是经由第三管道推荐来的。 这相当于自荐。这就很可疑。其次，他的背景履历过于清楚。越是白璧无瑕，越最可能是敌人高级特工。 第三，我们军统出现重大泄密事件就是在他来一处一年以后。在这一年中，军统只进了不超过一百个新人，而能够接触美国赫尔利将军和总统密谈内容的人屈指可数。”
“慢着，人凤， 罗巍是我一处的，你那机密情报虽然是国际情报，但是因牵涉共党，并没有归我一处，所以泄密是二处的事。”
包鸿志有些恼火，虽然戴笠名义上兼任二处处长，实际上他没时间管，而是交给毛人凤这个主任秘书长来做。毛人凤的话分明是推卸责任，让他一处背黑锅。

冰冷的手铐卡上了罗巍的左手，黑暗中的人左手持枪，右手拿着手铐的铐环去够罗巍的右手。
就在电光火石般的一刹那，忽然身体往前栽倒，胸口上挨了一记闷拳，随即左手挨了一脚，手枪飞了出去。紧接着咔咔两声，那人的两手已经被铐在胸前。 一切都在眨眼之间，完成的流畅优美。
罗巍捻亮了灯，牵着被手铐铐住的不速之客来到客厅，把那人按倒在沙发上。看了那人一眼。
他整整领带，随手抿了一下掉落额前的碎发。走向厨房内的小吧台。
“朋友，喝点什么？我这有白兰地和VODKA。”
那人一切还都是蒙着，半晌才哼哼着说：“来杯VODKA。”
罗巍拿了两个高脚杯，倒了一杯VODKA，一杯红葡萄酒，端到客厅沙发前。
递给那萎顿在沙发里的男人：“手铐在前面，不影响你喝酒。”
那人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说说吧，伙计，如果我没记错，你是王佩林的手下，姓黄，黄典荣，对吧？三更半夜，到我家里，还带着家伙，你是什么意思？”罗巍举着酒杯，却并没有喝。盯着对方。

第八章 突变
罗巍开着白色奔驰，迎着冉冉初升的朝阳疾驰在外滩的滨江环道上。
他看看瘫倒在副驾驶上打着呼噜的黄典荣，脸上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
他清楚意识到了自己在军统的严密监视和考察中。可是没有想到他们竟然用如此拙劣的演技来试探他。
他已经想象得出自己把这个烂醉的散发着酒气的”礼物“送到军统外勤沪宁站的时候，站长谭恕和情报处长王佩林脸上尴尬的表情。
军统内勤八处和外勤各个省站的关系有些微妙，既互相依赖又互相竞争，甚至拆台。这让罗巍有机可乘。
他正想着二十分钟后到达沪宁站时候的情景，忽然看见前面延安东路口竖起了路障。 他猛地刹车，堪堪停在路障前，瞬间他的车子就被一堆荷枪实弹的军警围住。
”干什么的，没看见前面牌子说封路么？“ 为首的警察小队长厉声喝问。
”这里的路怎么封了？“
”你是谁呀？哪根葱？出示证件。“
罗巍不再废话，掏出军统通行证递了过去。
”啪“地一声，小队长立正敬礼 ：”上校先生，对不起，我们执行公务。“
“前面怎么啦？”罗巍不紧不慢地说。一边打量着这个小队长，这人长得十分着急，也就三十不到的年纪，个头矮，五短身材不说，还挺着个啤酒肚。一副憨态可掬的模样。
“有个笨蛋投江自杀，被泡了几天了，刚才被渔民看见，捞起来了。。。像个灌满水的死猪。。。难看。”
”自杀的？送到殡仪馆通知家属，为什么要封路？“
”因为。。。这死人。。。身上带着家伙。。。有可能是共党，所以上峰让封路，军统一会儿来人取证送检。您还是绕道吧， 这么一封路，至少大半天。“
听到说投江的人可能是共党，罗巍下了车，看似很好奇地朝前面走了几步，小队长知道是军统上校副处长，也不敢拦，就在身后跟着。
”我对上海路不很熟，你能不能给我指指？“ 罗巍说着，又走了几步。
”行行，您跟我来。“ 小队长看着罗巍一身合体的粗呢美式军服，肩上的上校肩章，胸前的一排排勋表，已经点头哈腰有点眩晕，立刻殷勤地引着他来到江边，指点着一条条近路可以通往外白渡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