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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8-05
故事写给我的个人猫设桃焰,纪念他生前的一切与死后的难眠。
“我生受百苦而不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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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写给我。


1楼2020-03-03 13:27回复
    “日行之迹。”
     他从中醒来,洒落在身侧的幽绿色萤火还在燃烧,昨夜降临的天火也仍然挂在树梢,凝结成银色的棱柱,内里散发出的光芒照亮了整个世界。
    细细的雨丝编织成网捕捉着没能及时归家的生灵,蒙蒙的雨雾从伸展着枝丫的高大乔木间落下,给笑脸蜘蛛编织的丝网缀上晶莹的水珠。时不时有凝结在草尖悠晃着的小水滴顺着弧度滑落,跌进一个个漂浮着细小绿藻的水潭里。大部分生灵都已经回到温暖舒适的巢穴中,所以只有风吹藤条雨打枝丫的声音在林间回响。
    “……”他张了张嘴,从天而降的雨丝掉落在他肩头之前就已经化为白气,连同他要说出口的问题,随着林间斜风散向了远方。
    这里到处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呼吸之间都带着雷族猫的松木与青草香,而不是他更习惯的来自河流上游的新鲜气味。皮毛在此分外醒目的姜色猫儿支起身子,踩着脚下湿润的腐叶,漫无目的地前行。
     世界上只有他,与之为伴的只有孤独。姜色猫从萤火坠落的地方出发,指引他的是耳畔若有若无的潺潺流水声。河族猫以水为生,姜色猫的记忆中还留有那一块的零星印象;再之后就是昨夜煌煌梦境,有一个声音呼唤他去溯源寻根。
    姜色猫行走在纠结的黑莓灌木与原生菌丛中毫不费力,就像是一尾鱼顺着水流摇摆而下。一只点缀着艳色花纹的小蛇爬上他的爪掌,又悄无声息地枯萎成一朵花,一次记忆的凋零。
    “哥哥。”
    那声轻柔的呼唤其实并没有任何实际意义,它能做的只是把一个概念加诸于富有灵智的心上,引起其深处的回响。姜色猫儿没有反应,他执着地走着一条直线,各色轻盈的灵魂在他身后飘荡呓语。
     头顶的天空逐渐褪去了绿色,越来越稀疏的植物在大地上艰难地扎根,目及之处仍没有河流的踪迹,干燥的空气里悬浮着一条条竖直游动的鱼。
    “我……我已经等了太久了。”无数灵魂中的一只吐出轻柔的低语,“我们带你去,跟着……我。”
    姜色猫儿摇了摇头,无声之中他已经决意要就这样走下去,直到汩汩水流淹没他的爪掌、他的胸膛,把他带向河流尽头的平静为止。那些鱼群共鸣着古老的曲子,引来一片绒毛出现在不远处的山丘上:他们交谈用着含糊不清的咀嚼青草声与长耳抽动时粉鼻子喷出的喘息,每夜倒在干草堆中无忧无虑地酣眠。
    夜色就这么降临,猫儿绿色的眼瞳在黑暗中闪烁着光芒就像前夜死去的萤火,逗笑了那些灵魂:“你快跑吧,它们要找上你了。”这些不同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激起猫儿脊背上一阵涟漪,他终于开口:“向哪里去?”
    “你从哪儿来,就向哪去。”


    2楼2020-03-03 1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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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8-01 01:09: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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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细鱼”
       雪刮得紧,荆豆丛里起了一层冰渣,河水里也慢慢长起冰层来。风打照面,肩膀上还沾着一层雪粒的武士叼着一只兔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雪窝走进营地。
       外面天寒地冻,夜里是滴水成冰的天气,被厚厚荆豆挡着的育婴室里却温暖许多。缩在一窝干草里的猫后腹部膨大,半阖着眼睛,一副随时都能睡过去的样子,只有一对耳朵支愣着,仍是在听风。她既有耐心,也就连巫医有节奏的梳理毛发的摩擦声都能忍耐下来,丝毫不在意对方是否会把毛都舔没了。
       脚步声起,进来送猎物的姜色武士把嘴里兔子放到巫医前,说道:“今天雪大,只有这个是新鲜的。”他声音素来低沉些,压低音调之后就带着小爪子一样,勾猫耳朵。一直昏昏欲睡的巫医睁开一双碧青长眸,道:“又是兔子?”
       武士正色道:“如果兔子吃腻了,我明天就去刨洞捉老鼠、下河捉大鱼、上树捉小鸟。”
       一直默不作声的母猫听了,突然睁开眼睛噗嗤笑出声来,娇美脸上带上几丝柔情道:“只会胡说了。”说完也没什么后话,自顾自继续躺了下去。巫医和武士也再无交谈的意思,后者略微点点头便转身离开。
       母猫又等了一会才开口道:“我真是吃腻了兔子,你吃了吧。”一直背对着她的巫医始终专心于梳理自己的皮毛,此时才停下舔舐的动作,懒散的声音缓缓回答道:“你马上就要分娩了,需要体力。”
       “有你在不就行了吗?”猫后忽然精神了许多,盯着藤奔的背影,用动听的声音道,“还是传出去让其他猫觉得,风族衰落得喂不饱猫后和巫医?”
       “风族的事情,其他猫怎么会知道。”
       “那可不一定。”母猫笑笑,注意到巫医对比无动于衷后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叹了口气,“没意思得很,生个孩子这么麻烦。等我把这小东西解决了,才不要再养幼崽了。还要整日在这里看你的脸色,我图什么?”
       “自然是图一份心安理得,百里香纹。”藤奔收拾好了自己,慢吞吞地说着,也不在意猫后的反应,径自走出了巫医巢穴。他身后的百里香纹一下子白了脸,愤愤地闭眼,却也不敢再说些什么。
       藤奔的心思不在她身上,巫医只是迎着风雪,朝着营地另一个方向走去。走了没几步,身后便响起一个戏谑的声音来:“你好不容易弄好的毛,风一吹不就又乱了,还平白被雪淋湿了。”藤奔微微一笑,转身迎上武士一对绿眼睛,道:“不是你让我监视她吗,又没有别的事可做。”
       “你这话说的不对。我只是让你好好照看她,可没有让你惹人家不高兴。”姜色武士顶了顶巫医肩膀,自然地带着他朝族长巢穴走去,“事关幼崽,巫医应当事事上心,排忧解乏。”“你桃焰说什么都是对的。”藤奔摆出一副无辜神色来,“我只和鹿爪争高低。”桃焰脸上笑容不变,不动声色地走在巫医一侧,让巫医替自己挡住了风雪,只等走到巢穴入口才意味深长地说道:“别的不说,巫医的身材是鹿爪比不上的。”
       他不大的声音很快被风吹散,橘皮并没有听清楚。藤奔与鹿爪虽为双胞兄弟,毛色瞳色如出一辙,可一个身材瘦削一个体态宽广,前者在体型普遍偏瘦的风族猫里尤为明显。
       “你们两个小伙子在等我邀请吗?”蛾星的声音从巢穴里传来,两只猫连忙钻进了在荆豆丛阴影下的族长巢穴。
       蛾星的神色不太好,但眼神依然平静,见到两只猫进来后,首先对桃焰开口道:“桃焰,鹿爪最近表现得怎么样?”
       “延后晋升对他是个打击,不过他已经表现得沉稳许多了。你知道的,论起能力,他是很优秀的。”
       蛾星神色稍霁:“燧石也问过我什么时候才会给他晋升。我会在下一次月圆之前给他晋升的。”
       桃焰眨眨眼,道:“燧石问的吗?那我想鹿爪会很高兴的。”他丢给藤奔一个眼神,后者的尾尖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一下。
       蛾星点了点头,又道:“藤奔,百里香纹怎么样了?”
       巫医面不改色地回答道:“她状态很好,刚才桃焰送的兔子她吃了很多,心情也不错,会平安无事的。不过她仍然没有要说出孩子父亲的身份的意思。”
       “族群有幼崽诞生是好事,她不想说也是她的自由,何必急于一时。”蛾星道,“她毕竟是白星唯一的女儿,白星临死前把她托付给我,让我照顾好她。藤奔,你一定要好好照看她和她的孩子。”
       这就算是送客了,藤奔心领神会,行礼退出去照看猫后了。待到藤奔走后,蛾星才示意桃焰坐下谈。
       “燧石的事情让族群乱了许多,你倒是不在意,尽职尽责。前不久山风还夸奖过你的捕猎技巧,我想以后让你带队出去巡逻之类的,再多历练历练你。山风也是这个意思,他再怎么能干,也只是一只猫而已。”
      桃焰讶然道:“我不过是尽了武士的本分,算不得什么,况且还有红跳他们在……”
       蛾星道:“你看看,红跳他们几个和燧石差不多是同巢长起来的,年纪大了心思也多,平日里还要赌一口气,更何况是现在。燧石虽然嘴上不说什么,私底下也有些动静。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安静沉稳,山风毕竟有些过于锐利了,有你在会妥帖许多。更何况,鹿爪的事情你也受了不少委屈,脾气又像你母亲,吃苦不说。”
       听到蛾星推心置腹的一番话,又提及母亲,桃焰不由得低下头来,沉默了一会。蛾星见状又道:“你也放心,山风有数,没有猫会怎么样。”
       “我不是担心这个。您对我照顾颇多,我已经很感激了,现在您又这么看重我,我再推辞反而过意不去了。”桃焰赶紧说道,绿瞳中一片赤城,“请您放心,我不会让您失望的。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说来也巧,桃焰刚出来就和捕猎回来的山风撞上了,眼神锋利的副族长素来高傲,见了桃焰却点了点头,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雪停了。”说完也没有走的意思,琥珀色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桃焰。
       按照山风的脾气,他能寒暄一句算是出奇,寒暄完没有走的意思算是……算是神奇。桃焰一时间没琢磨过来,山风倒是没有离奇到等他回答,一侧身进了族长巢穴里。
       这边桃焰心里暗自称奇,那边捕猎回来的鹿爪已经看见了他,高叫了一声朝着他跑过来。桃焰还站在蛾星巢穴前,山风又在里面,自然不会由着鹿爪跑过来,连忙在半路和他碰上面。
       “都快成武士了,怎么还这么毛躁?”
       话虽如此,声音里却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鹿爪听得分明,脸上带笑道:“这不是半天没看见老师吗……不过说要成为武士这件事情?”
       桃焰笑道:“蛾星和我说,在下次月圆之前就会给你晋升。在此之前你老实一点。”
       鹿爪听了在雪地里就跳了起来,可还没等落地就变了表情,咬牙道:“早就该让我当武士了!我高兴什么,整一个兔脑子!”
       “胡说什么,以为你已经懂事了,谁知道你还是这样口无遮拦。”桃焰脸上没了笑意,好在营地里还没有别的猫“无论如何,这种话不能再说了。”
       鹿爪自知失言,踩了踩地上积雪道:“我知道错了,只是一时气不过……”
       桃焰知道他生气什么,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生气,可有的话现在还不能说,日后你自然会明白。在外面顶雪走得久了,快点回去休息吧。”
       学徒闷闷地应了一声,桃焰知道这是听进去了,便也转身朝着长老巢穴走去。
       自从绿咳嗽过去,长老巢穴里就显得空空荡荡,让猫看了心生凄凉。偏偏老猫毫无察觉,非要把自己的窝堆在巢穴中心,自己就躺在羽毛上睡大觉,四肢摊开毫无形象。桃焰也不叫醒他,只坐在一边,自顾自说话:“今天蛾星找我敲打了一番,说是要历练历练我。燧石之前试探她的事正中她下怀,红跳又不安分,她大概是知道事情拖得差不多了。鹿爪很快就会晋升了,我担心他性格不但没好转,反而更加沉不住气。百里香纹要生了,她不说孩子是不是黄蜂斑的,蛾星心里没底,不敢动手脚。”
       “蛾星是拿我当过河的石头了。”桃焰脸上仍是平静一片,“她又要警告山风,又要回应燧石,还要向藤奔示好;投石问路,我这种出来最合她心意。”
       “哼……你忘了把我也带上了。她是要拿我来做现成的石头!”老猫被他烦的不行,翻过身爬了起来,“你那个徒弟不省心。”
       “毕竟是徒弟。”
       “我看他没有像你的地方。”
       “还得靠您多费心。”
       “哼。我顶什么用?”老猫虽然面露不屑,心里却是很受用,“这么和你说,你现在还不算是石头,蛾星也不指望靠你过河。你就是一条鱼,还是那种瘦瘦小小的鱼苗,替她在前面开道。要是成了,保你长大;要是不成,风族吃不吃鱼要看日子。”
       老猫有意泼冷水,桃焰却道:“鱼小了好,和其他大鱼比起来就不好吃了,大鱼钻不过去的细缝也能过去。况且这么多大鱼,都是从小鱼长起来的。”
       “太年轻。不过也好,还知道来请教我。像我这种鱼,只有吃别的鱼的份,没有被吃的道理!”
       桃焰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开口:“有的鱼不被吃,是因为它们难吃。”
       “……你小子懂什么。根基尚浅,让自己难吃也是水平。”
       桃焰摇摇头,道:“我非鱼,是武士。”
       老猫一惊,抬眼看去,坐于阴影的武士仍是不悲不喜,只有外头雪地上倒映的光照在他皮毛上,光影之间,似有细鱼游过。


      3楼2020-03-03 1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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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辅助阅读1.
        蛾星。风族族长,并非副族长出身。
        山风。年轻的副族长,性格高傲,不谙世故。
        藤奔。巫医,鹿爪的哥哥。保守处世。
        尘飞。燧石的父亲,在上任族长战死的战争中负伤严重。父子交恶,深受倚重。
        燧石。尘飞的儿子。在武士晋升考核中担任考官的年轻武士,被鹿爪袭击而受伤。
        红跳。燧石的好友,极力支持燧石而与鹿爪对立。
        桃焰。鹿爪的老师,弟弟蜂爪。刚刚得到蛾星重用,与长老老风关系甚密。
        百里香纹。前任族长白星的女儿,被卷入私通异族的风波中,难产而死。
        鹿爪。武士名鹿鸣,藤奔之弟。与燧石基本上是不共戴天,在武士晋升考核时袭击燧石而被罚晋升延后。
        蜂爪。桃焰之弟,性情与兄长不同。兄弟关系淡泊。
        老风。唯一活着的长老。性格差劲,看不惯尘飞。非要做桃焰的武士之师。


        4楼2020-03-03 1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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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养虎”
           高沼地上抹出第一缕冷光时,桃焰被猫顶醒了。他处处小心谨慎,只有睡眠一事不受掌控,睡着后身边事情一概不知,因此冷不丁被猫顶起来时,他神思尚还浑噩,闷声道:“怎么了?”那只猫低笑一声,在桃焰还翘着毛的脑袋上飞舔一口,道:“百里香纹不见了,山风唤我们去找。”
           桃焰闻言瞬间清醒,盯着立身于前的黑色母猫,半天才憋出一句:“‘我们’?”
           黑猫眨眼道:“是你和山风。他在外面呢。”
           桃焰出来时果然看见山风站在石楠通道处,愣愣地盯着结霜覆雪的石楠丛看,神色高深莫测,远看状似发呆。桃焰想想,摇了摇头。山风五感敏锐,加上天方微亮,营地里只有这两只猫站在外面,他一扭头便直勾勾地看着桃焰,道:“你在想什么?”
           桃焰提步走过去,他总不能说自己刚才以为山风在发呆吧。然而山风不屈不挠,站着不动,盯着他看。
           “我在想这事情有点奇怪。百里香纹马上就要分娩了,怎么会消失不见。”
           “谁和你说她消失不见的?”
           “夜雾。”桃焰心中一紧,莫非夜雾是……他打量着对方神色。
           山风点了点头,转身走进通道,道:“是我让她去叫你的。”
           桃焰跟在后面,还没揣摩明白副族长问的有什么深意,便故意慢吞吞地说道:“为何让她叫我?”
           “她整夜都守在你身边盯着你看,你不知道吗。”山风淡淡道。
           “整夜守着我?”桃焰脑袋一疼,无意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谈起正事,“百里香纹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说话时还吐气成雾,让猫不由得怀疑百里香纹在这种天气出去是为什么。
           山风其实是好奇他和夜雾关系的,但此时对方有意转移话题,他也不好再说什么,正色把来龙去脉说给桃焰听:“藤奔天没亮就发现百里香纹不见了,以为是去厕所了,就没在意。结果百里香纹迟迟没有回巫医巢穴,他担心出事,结果营地里到处都没有找到,便去找了蛾星,蛾星不愿意惊动太多猫,只派了我们出来。”
           桃焰眯起眼睛,道:“怎么藤奔不跟着?”
           “尘飞老毛病又犯了,藤奔得守着他。”山风淡淡道。放眼望去,秃叶季偌大无遮拦的风族领地上晨光熹微,有些没说出的话也是心中敞亮。
           百里香纹在没怀孕时就常偷跑出营地,因蛾星的缘故从未被深究。怀孕之后安顿了些,却是谁也没想到她会在这种时候任性妄为。她的动机不明,而族群对这事的态度更是暧昧……桃焰一心二用,一边搜索着猫后的踪迹,一边潜心思考。别的不提,蛾星之前对百里香纹的那份疼爱,如是真心就定不会像现在这样,难道是……
           桃焰心中一惊,不愿再想,开口道:“百里香纹应该走不远才对。”“不错。我没闻到她的气味。”山风眉头紧蹙,“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话音未落,他浑身皮毛已然炸开,神色一凛。
           “你有没有闻到……”血腥味。
           两只猫对视一眼,连忙向同一方向冲去。
           被找到时母猫倒在河谷悬崖边,身下的雪地被污血洇湿一片,而远处就是黎明的天空与之下辽阔的河谷。
           “我去叫藤奔!”山风远远看见白地上的一团后便转身飞奔而去,桃焰也连忙疾步跑向百里香纹。
           靠近了便看清猫后的姿势很是不对劲,侧着身子,像是在护着什么。桃焰一边呼喊着她名字,一边低下头来细看,竟在她怀里发现了一只微微颤抖的幼猫。幼猫身子还很温热,紧贴在逐渐冰冷下去的母亲怀里。百里香纹已经把他身上的膜舔去,她似乎也只有这点力气。
           桃焰怅然。百里香纹的事情他也有一些头绪,可是却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结局。他低下头来,轻轻地叼起幼猫把他揽进自己怀里,又不断舔舐他的身体。当初他偷溜进育婴室,看见母亲对刚刚生下的弟弟就是这么做的。感受到温暖,幼崽往武士的皮毛里缩了缩,终于不再打颤。
           百里香纹恐怕是自己硬撑着分娩完的,一只没有生过孩子的母猫怎么会在分娩在即时独自跑出这么远?桃焰想起那个传言,莫非是百里香纹想要去找孩子的父亲?不,她既能守口如瓶,就大可待产子后再想办法与孩子父亲联络,为何要在这时铤而走险?还是说她的离开另有目的,甚至是有猫有意为之?桃焰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还不等他细想,藤奔和山风已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
           巫医踉踉跄跄的脚步终止于桃焰的眼神,一个没忍住,脱口而出道:“死了?”
           “孩子还活着。”
           “孩子还活着就好,不然我怎么向白星交代……”蛾星失了平日的从容,不忍再看百里香纹的尸体。她师从白星,白星生前便与百里香纹交好,白星去后更是对她百般照料,即使是百里香纹被指私通异族时也不曾对其有过异色。
           太阳既升,营地族猫也多已醒来,毛色斑驳的燧石和颜色夺目的红跳齐肩走出武士巢穴,前者脸上的困意在看清百里香纹尸体时一扫而光,惊疑地环视一周后才阴沉着脸与红跳耳语起来。
           藤奔已经把幼崽安置在石楠斑的窝里,猫后的幼崽小兔子和小泥离断奶还有一段时间,不过他们都嚷嚷着要让小幼崽喝奶,自己争着要吃猎物。百里香纹的孩子个头很小,一身黄色皮毛上点缀着暗色斑纹,只有肚皮与尾尖雪白。这些都与百里香纹如出一辙,着实看不出他父亲的身份。
            


          5楼2020-03-03 1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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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养虎”(下)
            太阳既升,骤然回暖的空气让猫有种新叶季已经到来的恍惚感。还未给百里香纹守夜,蛾星已经吩咐山风把她带去掩埋。
             “枯叶季里难得的好天气,各位怎么还苦着脸闭着嘴?”会议坑里的深色武士坐得不甚端正,脸上也是一副懒怠神色,“若是无事,我就先告辞了。”话音刚落,最看不惯他的红跳便咧嘴回道:“什么叫做没事!你只是懒惰成性,急着回去睡觉罢了!”
             深色武士似笑非笑地看了燧石一眼,悠悠道:“这么着急是为什么?想来是护崽心切。”燧石闻言,不慌不忙地抬头与武士对视,脚掌不经意地触了触红跳。后者虽气武士的挑衅之意,却还是按捺下来,别过头去不做理会。
             深色武士长叹道:“以红跳脾气还能忍住,果真是情意深重啊——”
             “雀舌!你找死啊!”红跳果然活像被踩到尾巴般跳了起来,“信不信我咬断你舌头!”燧石也是面色阴沉如冰,强忍厉声道:“红跳!雀舌就是这个性子,你还想被别猫看笑话吗。”
             雀舌哈哈一笑,道:“还是燧石懂我,也只有燧石能做到波澜不惊了,这份魄力数一数二呀。蛾星他们也过来了,有什么仇怨还是背后报比较好。”他说着把目光转向一直在一边假扮空气神游天外的桃焰,若有所思道:“论起口舌,还是雀舌我风族第一。”桃焰茫然,红跳却对他丢来一个安慰的眼神。
             “……”这是觉得大家同病相怜,还是要拉拢自己背后给雀舌一顿狠的?桃焰心里默默算计。雀舌在风族也是让猫闻风丧胆的一位,为猫处世都是……与众不同,用红跳的话来说就是“不知羞耻没有底线憋了一肚子烂话的疯/狗”,两只猫也是天生不对盘般见面就没有好结果。更确切的说,桃焰看了一眼犹在磨牙的红跳和笑眼弯弯的雀舌,是红跳单方面仇恨雀舌入骨,而雀舌以逗弄红跳为主。不过雀舌刚才的话,句句带刺字字留坑之外,还多了一些别有所指的意味,让猫想忽视都不成。
             正想着,蛾星几只猫已经进了会议坑,年轻武士们瞬间收拢心神老实了下来。蛾星仍然是面色如水,看不出任何异色,跟在她身后的藤奔倒是神色不定,只有尘飞面带微笑,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待到坐定,蛾星才缓缓开口道:“百里香纹的孩子小太阳就交给石楠斑扶养,他的相貌已经证明他是风族的好儿子,我不希望听到对他身世的妄语。”
             “小太阳是个很好的名字。”尘飞道。
             蛾星的面上流露出一丝温暖:“刚刚新升的太阳,总会把过去的黑暗驱散的。”
             桃焰不动声色地环视一周,提到幼崽,众猫纷纷开口应和,连雀舌也笑嘻嘻地点头称是,只有燧石面无表情地沉默不语。
             “另外,是时候给鹿爪晋升了。”蛾星看向桃焰,“这件事情你能处理好的,桃焰?”
             “我会的。”桃焰点点头,坐在他对面的藤奔冲他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而红跳显然不喜欢这个提议,却也没说什么。
             尘飞突然道:“我记得芦苇爪和石爪的年纪也差不多了,不如把他们的仪式放在一起,更热闹些。”
             藤奔抿起耳朵,“那还要再等到下个月圆之后,最起码也是新叶季。”
             “这样很好啊,”红跳道,“新叶季的时候族群的状况会好很多,更适合新武士们。在此之前,学徒们还能再学习一些知识。”
             “鹿爪已经学会武士学徒的所有知识了,再学下去也只有当我的学徒了!”藤奔喉咙里发出一丝低吼,“成为武士才是他现在该做的事情,他可以以武士的身份继续学习。”
             “让他学一学巫医的礼节也好,能让他对自己的长辈有敬畏之心。”红跳转了转眼珠,仿佛没有看见藤奔竖立起来的皮毛。
             桃焰当然清楚红跳在搞什么,并不理会那剑拔弩张的气氛,他凝视着蛾星,后者觉察到他的目光后微微一笑,道:“好了,桃焰才是鹿爪的老师,我们不妨听听他的话。”
             “我认为鹿爪已经学会了我的所有本领,我没有能再教给他的了。鹿爪的本性不坏,只是有些冲动,现在他已经明白自己的错误,并且努力改正很多,我想这些大家都能看到。让他和芦苇爪、石爪一起晋升也不是什么坏事,只是他身为学徒就要学习新的技能,我想不如再让他跟随其他武士学习一番,对他也是益处颇多。”桃焰思索了一番,“他之前也对我说过,很后悔自己因为少不经事而做出的冲动之举,我想可以暂时让燧石或是红跳来教导他一段时间,也算是对自己过错的弥补。”
             燧石目光一凛,藤奔也反应过来,跟着嚷道:“可以可以,让鹿爪再多学学就是了!”
             “……”红跳咬牙。
             “之前红跳说要有‘敬畏之心’,想来必定是有颇多心得,不如就让红跳来教导鹿爪……”雀舌乐见红跳这副模样,也悠悠道。
             “……不成不成!我才不要教鹿爪那家伙!”红跳哼道,“我还要教石爪,哪来的空!还不如让雀舌教!雀舌你不是很悠闲嘛!”
             雀舌笑眯眯:“你觉得我教他会很好吗?”
             红跳盯着他的脸,认真想了想。让烂话雀舌教混/球鹿爪,学成之后的鹿爪……他打了个寒颤,连忙否决:“不行!你太懒了!教不了他什么!”
             “那就别拖……”
             “哈哈,看你们这些年轻猫争的模样,还都是小孩子罢了。”尘飞打断藤奔的话,面带笑意地说,“倒是让我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把族群的未来看得无限大,觉得自己一股冲劲……若是为难,其实可以把鹿爪交给我啊。”
             “尘飞。”蛾星也是面露讶色。
             “可别小瞧我,我又不是资深武士里最老的猫。”尘飞道,“再说了,桃焰不是已经把鹿爪教得很好了吗,我又不用费太多力气。能和燧石争一口气的小家伙,我也很想领教领教,你不会嫌弃我老吧,蛾星?”
             蛾星摇头,“怎么会,尘飞教出来的徒弟都是非常优秀的武士,我想鹿爪听了会很高兴。”
             尘飞又看向桃焰:“桃焰觉得呢?”
             桃焰被他那双明黄色眼睛盯着,神色平静道:“这是鹿爪的荣幸。鹿爪性子直,还望多担待。”
             尘飞含笑又打量了他一眼。蛾星和桃焰都已松口,藤奔纵心有不甘也不能再说什么,只能听着他们继续讨论其他事宜,偶尔瞅一眼神态自若的桃焰。
             桃焰自然能感受到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不止是藤奔,雀舌和红跳也频频投来的眼神也让他浑身不适,可面上不能露出一点痕迹。他当然知道自己说出的话会有什么后果,尤其是后面提出让红跳或者燧石来教导鹿爪的提议,冲动负气意味明显,绝非他平时能说出口的话。不过一时的冒险,结果有惊有喜,已经足够他再继续考虑下一步怎么做了。
             既然都要尘飞来开口解决问题,那么燧石状态确实不佳,蛾星碍于尘飞也不能帮到鹿爪什么。与其力争鹿爪晋升,不如趁他们主意把鹿爪推出去,让学徒成为他们窝里的荆棘荨麻。和鹿爪矛盾颇深的燧石本来就不可能教导鹿爪,红跳又已有石爪作为学徒,所以桃焰一开始就是为了逼尘飞一把;老武士没点出其他爪牙而是亲自收下鹿爪也没什么,尘飞除了让鹿爪变得更优秀外别无出路,反而是鹿爪得了好处,日后总会想明白的。
             “鹿爪要气炸了!”巫医在巢穴里来回踱步,“我也要气炸了!”他一身长毛炸散开来,整只猫体型膨胀了不止一倍。“落到尘飞那里不就是落到燧石和红跳爪子里,还能有什么好。”
             “不。”桃焰道,“尘飞不会把鹿爪给燧石,就算给燧石也不会要。红跳至多在一边戳几下,也做不了什么别的。说到底只是不和,哪来的深仇大恨。”
             “……反正等到下个新叶季,只要鹿爪不出事就好。”藤奔的毛毛一下子趴了下来,“说不定鹿爪能偷学到尘飞的什么秘密招数,然后反过来对付他们,让他们尝尝养虎为患的滋味!”年纪尚小的巫医很快被自己的想象勾去心思,情不自禁在自己最信任的猫面前滚了一圈,
             桃焰不动声色,好似并未看见巫医的举动,“只要鹿爪平安就好。”
             “嗯,桃焰你真好。”
             武士莞尔,只有绿眸深处一片幽邃。


            6楼2020-03-03 1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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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弈”(上)
               消息传到鹿爪耳朵里时,学徒并未如藤奔预想的那般大闹一番,平和的模样让藤奔觉着他终于长大了的同时也放不下心来,日日跟着他和他谈心。夜里藤奔刚结束他的一番劝慰,作为回应,鹿爪垂眼耷耳地嗯了一声,继续安安静静地给老风收拾窝。藤奔见状心里愈发难受,不由凑近耳语道:“你别生气,我们迟早收拾那帮子家伙。”
               鹿爪埋头整理已经纠结成团的羊毛,道:“‘我们’?”他语气平静,低着头,藤奔也看不清他神色,只顺着话说:“当然了,我帮你收拾他们,桃焰也定会出爪。”
               一旁背对他们趴着的老猫甩甩秃了一截的尾巴,插话道:“小猫崽子顶什么用。你们要是想搞事,不如来讨好我。”
               “老风,你不是一向耳朵不好用吗。”
               不理会藤奔,老风自顾自嘟囔:“反正都是要卖乖,水往低处流猫往高处走,谁欠谁的啊。”
               鹿爪用脚掌拨出混在羊毛里的一根草茎,又拍了拍窝:“好了,新叶季很快就会到了。你和桃焰已经为我做了很多了……尤其是桃焰,我不想再麻烦他了。”他说到最后牙关绷紧,知道他是心里难受,是为了他们好,藤奔听了又是心疼又是感慨,连忙哄道:“没事没事,哥陪你。”
               说着兄弟俩齐肩走出去,老风也似没听见声音似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嘴里继续嘟囔着。都是些断断续续的句子,老猫的乌鸦嗓子破得说不清话,絮语愈发低微,最后几乎只是比着口型说话。
               长老巢穴里,仍是空荡寂寞,只有一只顽疾缠身的耳背老猫,似梦似醒。
               桃焰是醒着的。
               他从梦里惊醒,只觉得口腔里一阵上涌的苦涩。蜷缩在他身边的黑色皮毛犹在梦里,下意识地往他这里靠了靠,皮毛相触的暖意让他身体一僵,眼前仍是白花花地晃着一片,那猫好像还站在他面前死盯着他。梦里那目光一寸寸把他钉在原地,像是掂量如何把他剖心挖肺碎尸万段。
               杀了我?不行,让我们看看是谁杀了谁——
               “……”他张了张嘴,没发出任何声音。武士巢穴里的轻微鼾声此起彼伏,他却觉得自己要死在这里了。
               轻手轻脚地离开巢穴,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闯进巢穴外的黎明,跌跌撞撞地跑到捕猎石才停下来大口喘气。他自然知道自己在害怕,害怕之中还掺杂着冷漠和愤怒,这种东西越来越多,他不得不把脸埋在胸口遮掩住表情。老风说他这种时候的表情就像最狰狞的虎族、最绝望的狮族,是最适合那个未来的武士。他不愿意去想这是怎样的神色。
               桃焰站得四肢都有些麻木才重新抬起头,同样迟钝许多的感官也才觉察到夜雾的湿热鼻息。
               “做噩梦了?”
               “嗯。”
               夜雾把脸埋在他颈窝处,桃焰下意识地避开来,惹来母猫的轻笑:“你在躲我?”
               桃焰没有心情和母猫调笑,近乎急躁地拒绝,“别闹了,夜雾。”
               “那,你是把我当朋友吗?”
               “我以为你知道我没有朋友的。”桃焰吐出匀长的白雾,语气却放缓了许多。他慢慢脱离出来,也就有了耐心。可另一方面,那个怪物还是在胸口打转,叫嚣着提醒桃焰他们为何而活。
               夜雾像是没注意到他的变化,桃焰也对她的眼神视而不见。黑猫认真地想了想,说:“那把我当成你的同盟吧。你想得到什么?”
               “我什么也不想得到。”
               “我不相信。”
               “我相信就够了。”桃焰感觉自己又要脱离控制,“你不要想太多。”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鹿爪都能长大。”
               “你看不出来?”
               “我相信就够了。”桃焰硬梆梆的回应让夜雾又露出怀念的笑容。“你其实还是这样的脾气。”
               桃焰不语。夜雾让他觉得困惑与疲倦,他很想说夜雾以前也不是这样的,但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下去,只是避开对方的目光,眺望着模糊的天际。
               夜雾没有理会这无声的抵抗,轻轻地开口:“你在想知更吗?”
               这世界上有无数只知更,猫族历史上也有许多名字里有知更的猫,可是他心里只有一个知更,也许这可以解释他为何抵抗,却不能解释他为何放弃抵抗。桃焰的瞳孔缩成一线,连带着他的残梦,似乎是要就此陷进深邃虹膜中再不能归来。他们背道而驰。
               输,或是?
               桃焰道:“快了。”
               快想起了,还是快忘了,谁也没有答案。夜雾沉默了。不敢问,也不能问。
               远方的天空泛起金光,干燥的空气从高沼地吹来,其中蕴含的丝丝冷意似在宣告又一场雪的到来。桃焰的神色一阵恍惚,又任由那风刮走他残存的动摇。
               ……还不到时候。
               “夜雾,帮我一件事吧。”他仰起头,天空好像落下一只白蛾,近看又像是一片雪花。美丽且脆弱,就如同这世上的许多东西。
               在白色的天幕里,那些就像斑驳掉落的天的碎屑,覆盖着黑影下的世界。夜雾凝视着桃焰的背影,看见那团生在漆黑大地上的烈火:“我不懂,你会被烧成灰烬的。”
               “飞蛾扑火,尘埃落定。”
               “你从来不听我的劝告。”夜雾的声音像雾气般,散开,带着湿意。
               “是我错了。”桃焰说,“我答应你,这是我最后一次犯错。让我去博一把吧,我相信就够了。”
               两只猫离得很近,彼此都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看见吐出的白雾在空中交缠。绕是如此,桃焰也没有要依靠她或是被她依靠的意思,武士的依靠与怀抱早已消融。此时的夜雾只觉得他们分离万里,从始至终。很久以前她以为挡在这中间的是河族的那只知更鸟,如今她终于顿悟,他们从未真正相遇,也就不存在分离一说。
               枯叶季最后一场雪注定要下得纷纷扬扬,夜雾压低的声音也被天屑覆盖:“我答应你。”
               桃焰没说话,抽身离去,原本该是很薄情的背影把夜雾的目光一寸寸柔化。夜雾心想,武士无心,无心就不会死。
               


              7楼2020-03-03 13: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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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弈”(下)
                 这场雪下得比所有猫预想得还要久。断断续续就是不肯停的飘雪一直落到月圆时分,皎洁月光映出大地上一片银白。
                 “如果还是这么冷的话,我这把骨头迟早要散架。”一直跑在队伍前方的芦苇爪抿起耳朵抱怨着,在厚厚的积雪上踩下一串脚印,“我讨厌雷族猫身上的树汁味,还有影族的烂苔藓味,他们把四棵树都熏臭了。”和她走在一起的石爪不以为然道:“你没有不讨厌的。”
                 “没错,还有河族。”身上带着白色斑纹的学徒提高了声音,“他们身上河水的烂腐味道真能把我给逼吐了,尤其是你和他们说话的时候,怎么能有猫忍受那股鱼腥味?他们就像烂掉的水草!”她还想再说什么,一道身影笼罩在她身上。
                 “闭嘴。”桃焰厉声道,“已经接近四棵树了,不能再说这种话。”
                 被训斥的芦苇爪缩了缩身子,不甘心地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桃焰,悻悻道:“他怎么了啊,平时哪有这么凶……笨石头,你怎么不告诉我他来了啊。”一旁的石爪被埋怨了也毫无怨言,呵呵傻笑之后跟在芦苇爪身后听她继续念叨,这副样子落在红跳眼里就是蠢得不行,不由得叹了口气道:“想我聪明伶俐,怎么石爪一点也不像我。”
                 雀舌突然凑到他身边,拿脸蹭了一下红跳的脸。
                 “……你做什么。”
                 “确实不像你,你脸皮比较厚。”雀舌眯眼笑道,不顾红跳气急败坏,自顾自走下披雪的陡坡。
                 风族来时,四棵树前已来了一群河族猫。老风腿脚不便,慢吞吞地走下坡时却与本走在最前的桃焰并肩而行,一向是窝里横的老猫瞟了一眼武士,淡淡道:“回去找藤奔要半把泡水的石楠花,专治关节疼。”
                 “有用吗。”桃焰走得极慢,声音也不大。
                 老风咧嘴一笑,盯着前面不知为何走得也不太快的山风道:“……你说啥,耳朵不行了,我没听清。”
                 桃焰哼了一声,不再理会他,飞快地跑开。
                 老风不把这些放在心上,小心翼翼地迈步走下坡,不知道是对自己还是对其他猫说了一句:“小死崽子重情,才最无情。”一直走得都很慢的山风低下头,看着那点融于猫群中的姜色身影,默不作声。
                 桃焰自知老风是在提点自己,森林大会每月一次,他本已做到面如沉水不动如山。他自幼多梦,只是近来辗转反侧梦见的都是那剖心挖肺的猫,烦躁难言处不得不倚仗旁猫点醒,恍惚里也会想到身死之后面对星族,会不会因为自己的种种逆行被那些老猫们再杀一次。
                 思来想去,并不害怕死,只害怕受罪。只害怕都到那时候了,还要再受活着的罪。
                 正想着,地面一阵震动,雷族猫大摇大摆地进了会场,为首的褐色大猫气势威严,脸上爪痕醒目,贴着他走的则是一只小巧玲珑的杂色猫,个头比起学徒也大不了多少,走起路来蹦蹦跳跳,时不时还要抬头看一眼褐猫。走近了便能清楚地听见杂色猫软糯如小猫的声音:“我都说了,锐天,让你下爪轻一点,你不听。你看,你看,影族现在还没来,花星肯定都生我的气了。”
                 雷族副族长锐天顶着凶神恶煞的名头和一张带着几分无奈的脸,低声道:“当时是你喊着‘揍她!揍她!把她揍死算我的!’。”“我那是担心你。”雷族族长正色道,“谁让她偷袭你来着,我也是为了保护你啊。”
                 “不是你让我趁她不注意冲上去打她的吗。”
                 “我那是抢占先机啊。怎么,影族猫跑到我的地盘上欺负你,还要我看着你被欺负吗!”雷族族长一脸委屈地把脑袋埋进锐天的毛里,“还是说锐天你觉得我这个守护族群领地关心副族长胜过一切的猫是个卑鄙无耻的狐狸心肝?”听到他说话的雷族猫都已是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各自散去和其他两族交谈开来,锐天则尴尬地低下头去哄起族长。
                 “雷族族长蓟星,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藤奔不知何时来到了桃焰身边,“之前木泉就告诉过我蓟星是个狠角色,我还一直没当真。现在想想,能让木泉那么一个好脾气的绒毛球炸毛的家伙,恐怕雀舌也要自愧弗如。”
                 桃焰道:“嗯,看来影族和雷族又打了一架,应该是花星带着影族偷袭雷族,结果被打回去了,花星还受伤了。”
                 “……”藤奔沉默了一会,语重心长道,“桃焰,你知不知道有时候,我觉得你和蓟星、雀舌是一样的猫。”
                 桃焰没理会他的感慨,只打量着雷族众猫,低声叹道:“雷族看来是越发兴盛了。”
                 藤奔不以为然地看着那些身强力壮的雷族武士,道:“哪个族群不都是带了自己最强壮的武士来,雷族想来只是林子里比较暖和,猎物多点吧?”桃焰还想说什么,巫医却眼中一亮,直勾勾地看向桃焰身后:“不和你这个心里只有风族的家伙说话了,我去找木泉他们了!”
                 桃焰还没反应过来,藤奔就已经疾驰而去,那只越来越胖的巫医终于没有辜负风族猫的训练,而等桃焰后知后觉地转过身去,恰好就和那只白猫目光相对。
                 其实当时一点也不安静,风族猫从小练起来的好耳力能听见蓟星那如小猫般的嗓音,能听见胖巫医围着木泉各种叫嚷,能听见老风和锐天说话时的一把破嗓子,甚至能听见远处脚掌落在雪地上的声音……全世界都那么嘈杂,可唯独这一片银白上是安静的:一只猫要退到哪里才能逃开这个世界的所有声音。
                 月光清澈,白猫如水。当年心比天高的小学徒在恍惚中看见了那只猫,一颗心也就不由自主地落下来,沉进那两汪蓝莹莹的水里。
                 武士知道自己的神色是冷漠的,带着刻意的厌恶与暴戾,不知道的是自己的眼神落在知更愿的身上,一点一点地失了棱角失了锐利,却还要硬生生地把目光挪开,把哀鸣抹成鄙弃。当年的那个学徒,终究还是不在了。
                 “他好可怜啊,就像求而不得的幼崽,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了,”一只猫面无表情地叹息,“就像是一只最矫健的雄鹰,被巢穴束缚了双翅,无论怎么飞都飞不出去。”
                 “是吗?”另一只猫温和地反问,“可我觉得,他很快就会飞起来了。”
                 “现在的他还只是一只小麻雀而已,他需要其他的鸟来引导他。”
                 “你不是说他像老鹰吗。”
                 咳嗽几声,猫刚想开口说话,陡坡上出现了一张惊恐的脸和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风族!影族入侵风族营地!”
                 最后一片雪花稳稳落在那只猫的肩膀上,老风把它抖落,说完了自己要说的话:“……还太早,徒有其表。”


                8楼2020-03-03 13: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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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8-01 01:03: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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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新疆来自Android客户端9楼2021-08-21 22: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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