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那熟悉的狡黠笑容。
远方天下着火雨，大地在颤抖，万马千军由脚下奔腾而去，铁与火的洪流席卷整个世界，溅到脸上的是点点血腥的味道。
我禁不住舔了舔嘴角。
他笑了，眉眼弯成了新月
你压抑太久了
猛回头，镜中的自己血迹斑斑，狰狞如修罗屠场的野兽
恍然惊醒
是梦
窗外依旧云淡风清，悠悠不计寒暑
这里是玉虚法会
老师望着他，深邃的眼睛似能看穿所有秘密的角落
玉鼎
老师念到他的名字
  
轮到自己了
他起身离座，侃侃而谈
说的是三教大法 不老长生
朵朵白莲落地 天空散落花雨
老师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
这一年的集结法会又是以玉鼎所说之法为第一
玉泉山上
他打发走所有的人，独自转进内室
一种前所未有的虚脱感涌上心来
他还记得那个梦
梦里的笑脸清晰仿佛就在眼前
推开门  
他又看见了那双狡黠的眼
一种勾起他内心深处某种挣扎的眼神
  
他感到无名的恐慌
就像裸身站在人面前
他的第一个念头是杀人灭口
他被自己惊出一身冷汗
接着他才看清那人的脸
还有其他许多人
又是一杯酒下肚
申公笑了
刚才你一进来，我还以为你想杀了我
他轻轻皱了皱眉头
你又醉了
我没有醉，因为我从来没有醒过
满地的空瓮，歌舞少女正是妙龄，室内春色盎然
  
我刚从北海回来，突然想起你这个老朋友，所以特地来看看你
你把我这绞得一片狼籍，这就是你想我的方式
申公笑了，不可否认，他笑起来是个很有吸引力的年轻人，就像他半醉时庸懒支起身来的样子，好象天地间没有什么可以被放在心上
他暗暗的希望申工永远也不要醒过来


你越来越放肆了,连老师的法会都不参加,大家都在议论你
他浅钱浅了一口酒
这不好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申公握住歌女的手,视线从她的香肩往下移
听说今年又是你得了第一,意料之中的事情,我直接听你说法不就得了,也省得我两头跑,白费许多力气
申公永远好象都是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他替这人长叹了口气,伸手又倒了一杯
我记得你进来的时候好象说过只陪我喝一杯,申公抓起酒壶摇了摇,苦笑道,我不知道你最近也好上这口子,早知道的话我是绝对不带它来的
他笑了,能让申公叫苦总是一件很让人得意的事情,他突然也觉得酒真的是个好东西,好比现在他就有大笑一场的冲动
他醉了


为什么老是往外面跑,留在昆仑跟着老师学道不好
  
真心话?
又是一杯酒下肚
人如果知道自己醉了,喝酒下肚的速度就会加快许多
假话!
申公醉意朦胧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
知道为什么整个昆仑山上我最喜欢和你在一块么  
  
因为我受得了你整天一身的酒气?
因为你知道自己缺少些什么!
申公的表情很认真
因为你其实很羡慕我
他笑了
对于尴尬的局面他通常总是这样一笑了之
为什么总爱去北海
他岔开话题
因为我喜欢那里的日出  
我想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我就想葬在那里
申公说这话的时候一脸神往的表情
他不由的想,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我会想安葬在哪里
他摇了摇头,我修的是长生法,哪里该去想这种事情

申大袖一挥，菜肴杯碟尽数扫到桌子底下
你来看，申一副急着献宝的表情
桌面上多了样什物
  
他瞥了一眼，一口酒
云中子的照妖鉴？你到终南山去惹事了？
愿赌服输，这宝贝押在我这三个月
申一脸的得意
又是赌人头的老把戏吧，上回让你骗到了赵公明的黑虎，这回又拿去和云中子显摆，老是这一手障眼法，总有被人拆穿的时候，我的八九玄功里有一路变化，是实打实的真本事，你不妨学学。
申哈哈一笑道
申功豹如果能转性，那姜尚也能说笑话了
他摇了摇头
你总是这样，不分轻重把人都得罪光，你知道云中子小家子气的紧，偏偏去打他宝贝的主意
要是他不那么小气，我倒没兴趣骗他了
申伸了个懒腰，顺手揽一位歌女坐到自己怀里，玉鼎相信他一定很受那些女孩子们欢迎，他的长相无可挑剔，更难得他自己也充分认识到这一点，昆仑子弟不乏俊才，但和他相比都少了点出入红尘的潇洒气派。
申挠了挠头
也许我该赌点别的东西，比如他后院的仙果什么的，总好过这劳什子，带在身上徒添几斤分量，都不知道派什么用场
他不以为然的挑一下眉头，
我知道你这是在勾我的好奇心，你也担心云中子事后找你麻烦，就想把我也拖下水给你垫背，我劝你断了这念想，我这山上没有什么妖怪好照，你自己带回去慢慢观摩吧
申苦笑道
都说玉鼎是仁厚君子，怎么也有这等小人肚肠
我从来以君子之礼待君子，对你这种小人，就得用点小人的算盘
申哈哈一笑
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什么都瞒不过你，你说玉泉山上没有妖怪，我看你倒是第一号难缠的老妖怪
申恶作剧的把照妖鉴望他身前一推
他一低头就在镜子里看见了自己的脸
这是一张修炼到屏除了所有人类感情的脸
除去鬓边几缕白发提醒他曾经岁月的沧桑，他的容颜还保持在翩翩少年时的样子
这是我的脸么？冷漠，没有半点情欲，
冰冷的好像
一张精致的面具
他又想起了梦中那张恣肆的表情
想起嘴角的血迹
  
他艰难的吞咽，喉头有些发干
  
他突然看见一样事物在镜子里快速的窜闪
一声冰裂清响
那事物扑出镜面，直扑进他的怀里
他这才看清那事物的样子
是一只初生的白猿
申拊掌大笑
好宝贝好宝贝
还说山上本无妖，孰不知妖邪正在你面前
这是什么？
申一脸神秘的表情凑过身来低声道
这自然就是你的苦苦压抑着的心猿


师傅,什么是天?
天?
他楞了一下,很久很久以前,天就是头上的一片清明,是所有虔诚与敬畏的偶像,没有什么好怀疑,可是一旦等到自己能将这片清明踩在脚下,天的含义却似乎就模糊起来.以往的虔诚难道仅仅是因为它需要仰望么?
他抬头望着苍穹
为什么问这个
因为我曾经听太乙老师讲法说天数,天也有定数么,又是谁给天下的定数呢
他无可奈何的耸了耸肩膀
这个徒弟有着股让人害怕的强烈求知欲,所有的事情不刨出根底来绝不松口,这让许多师傅都招架不住,算算看自己已经他的第十二任老师了,记得广成送他来的时候曾经和自己打赌,说如果自己能坚持下一年,就把压箱底的翻天印双手奉上
他不是申公豹,所以
翻天印还好端端的放在桃源洞里
已经整整七年了
虽然也常常有让人头疼的时候,但却并不觉得是份苦差
也许是因为从这孩子身上能看见自己当年在昆仑求道时候的影子
这个孩子姓杨
是个天生三目的奇人


没有人提起过这孩子的来历,他就这么凭空的出现在昆仑,
老师曾经交代,这孩子是昆仑一脉未来的希望,
他最早是被文殊收在门下,
然后换了太乙
几个月后又换成了普贤
算上自己,这孩子在昆仑十二位大弟子门下都待过一段时间
他突然感到很好奇
你对你的众多老师们都有什么印象?
杨恭谨肃立
老师们对弟子的孜孜教诲,弟子受益终生,无日敢忘
这还是个十多岁的孩子,却老成的像个大人
在山上七年,没见他说过一句不该讲的话,做过一件不该做的事
根本没有同龄孩子应该有的淘气骄蛮
好象永远都在求学一样
我只是很好奇他们在你心中的分量,这不算妄议尊长
杨忧郁了片刻
是,老师
带弟子最早的是文殊师傅
弟子打四岁开始就在五龙山云霄洞修行,老师待我亲如己出,虽然弟子在山上时日短没能学到多少本领,但老师教导做人处事的道理弟子今生都受用无穷.
弟子第二次跟的是乾元山金光洞太乙老师,老师督促我学业非常严厉,但也亏了如此弟子才能打下扎实的根基,后来学习各路道法都较旁人快上一筹,弟子直到现在还每每感念太乙老师的好处,再者老师表面上虽然冷若冰山,但底下却是副热心肠, 老师常常提点我不要太多感情用事,弟子时时都记在心里
太乙原来是这样的人么?
他脑子里出现太乙那张常年不见笑意的脸,不禁哑然


119楼
还有慈航,还有道行,还有灵宝
杨在回忆起每一位老师的时候都语待恭谨,没有半点轻慢的意思,虽然从这些老师们的抱怨来看,他们并不认为和这样的徒弟在一起是让人愉快的事情
只有在说起黄龙的时候,杨的脸上流露出一点笑意
黄龙老师生平放浪不羁,任意为之,虽然他时常教导弟子不要学他这方面的习气,但在诸位老师之间,其实弟子最羡慕的还是他
他忽然想起了申,申对自己也说过类似的话,自己真的羡慕这样的做派么?
那你对我又是什么看法
杨似乎料到会有此一问,躬身一礼,满脸认真的表情
在弟子所遇的师长之间,以老师的学识之渊最让弟子感佩,老师留弟子在山上七年,七年之中弟子日日伴在老师左右,仍然自觉没把握把老师看透,只是这一点就说明弟子还有许许多多的东西要向老师请教.


又一日
老师,什么是长生?
长生就是能永远的活下去.
为什么要永远的活下去?
因为人们害怕死亡?
为什么人们会害怕死亡?
因为活着的时候有许多东西放不下.
为什么....?
好了,袁洪,最近你越来越像杨了.
老师是说那个整天一脸正经的杨戬么,我会像他?
袁笑了,如此爽朗的笑声通常只有在申来串门时才能听的到.
老师,咱们修的长生法真能与天地同寿么?
他望着天上悠悠白云,心中一片迷茫
不知道!
老师也不知道?
我只知道天地从来没有死过,所以那些自以为已得长生的人其实谁也没活到天穷地尽的时候,与天同老只是一个传说,在我的印象中还没有谁亲身验证过.
难道像元始大老爷那样大本事的人也拿不准自己能否长生不死么?
袁洪,不得放肆!
袁又笑了
这其实不也是老师心中的疑惑么,如果长生到头来只是一场虚幻,那辛苦修行一场又为了什么呢?倒不如活着的时候任意而为,也不枉来这世上一趟.
你被惯坏了,越来越不知轻重!
他的语气转向严厉,继而又长叹了一口气
你把我昨天传授你的九转变化再演一遍我看.

老师,为什么你总是逼着我学这什么变化之法?
因为你是非人身修道,采纳天地灵气,日月精华,为鬼神所不容,将来会降天劫罚你,教你学会变化之法,能趋吉避凶,保命图存.
这鬼神好小家子气!
他不置可否的皱皱眉,已经习惯了袁不知深浅的狂悖.
听说瑶池金母那里有个蟠桃园,里面有一株桃树,九千年一开花,九千年一结果,还要再九千年方能成熟,吃上一个就能立地成仙,也省了这么多麻烦.师傅,你替我去摘一个来好么?
亏你跟我修行多年,还是改不了一身猴脾气,这又是听谁告诉你的.
袁做了个鬼脸
是龙吉公主身前侍女小香偷偷告诉我的,那公主原是瑶池仙子,她那听来的话应该不会有假吧.
玉鼎大感头疼,这小子的脾气学足了申公豹,连那自命风流的脾气也一并学了来.
不是跟你说过,青鸾斗阙都是女孩子家,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老师别转移话题,你还没答应我呢
你是说王母的蟠桃么,那果子两万七千年才长成,此时瑶池就会大宴群仙,只有你师祖还有南极老师那样大有本事的人才有资格被邀请,就是我也只是听说而已,你想吃到,那可是难上又难
照我看,也是那帮人糊涂,老师哪里比不上那南极子了,再说那些蟠桃会上的人都是修成的大罗金仙,本已经是长生不老了,再吃那蟠桃毫无助益,岂不是糟蹋东西,白白浪费了这天地化育两万七千年的灵气?
他被问得一楞,自己的确从没想过这样的事情
或许,或许他们这样做也有他们的用意吧.
什么用意,分明是自私自利,终有一日,我要搅他个天翻地覆叫他们长长记性
袁洪!
玉鼎脸色一沉
还在推三推四,还不赶快变化来我看,莫非你又只顾着玩耍,荒废了练习?


袁洪你要记住,五百年后天会降雷灾打你,寻常世间的狐妖精怪此时就要找有德人家,借他的福荫躲避,这一劫以你的本事应付不难,再过五百年,又有火灾烧你,那火非五行之火,若要应对虽非易事,但也只是有惊无险,最难的是后五百年的风劫,这一劫非同小可,若能避过,离大道就不远了.
老师老说应劫应劫,我最近听外面传的纷纷嚷嚷,说是玉虚神仙犯杀戒,乃是一千五百年一回的神仙劫难,老师岂非也是在劫之身
又是从白鹤那里套出来的话吧,轻泻天机,看我叫你南极师伯罚他
他嘴上说着,心下却犯疑
莫非我这番劫难就着落在这心猿身上?


昆仑山紫芝崖
月下两个人 花间一壶酒
听说你被老师逐出了山门，你是故意的对么。
我早就说过，我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
一仰头一壶酒
他陪饮了一杯，沉吟良久
还是和封神有关？
申一口酒呛住，大声的咳嗽
都说师兄弟中间南极心眼最多，和你比起来他简直是块木头疙瘩
申艰难的止住咳，拿衣袖胡乱抹了抹嘴
平时看起来不声不响，这会子一个赛一个的精明
你是指姜尚？
你也听说老师把封神榜给他的事情了。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会选他。
申又笑了，笑声充满了戏谑的味道
只因我等一千五百年未斩却三尸犯了杀戒神仙遭难，故而碧游宫三教老师合议封神榜，共八部三百六十五位分雷火瘟斗，三山五岳，群星列宿，兴云布雨善恶正神之位
申像背书一样一口气念下来，然后抓抓后脑勺道
他们对外是这么说的吧
什么意思
想看看封神榜上都有谁么？
这是当下三界最大的秘密，只有三位老师才知道。
申调皮的眨眨眼睛，随手把一样东西丢在酒桌上
现在又多出两个人知道喽。
榜单不是已经被姜尚带去西歧了么？这个是。。。
如果我告诉你，老爷子给他的那份是假的，你会怎么想。
我不明白。
自己看看不就明白了
申随手展开封神榜，展开这三界最大的奥秘
一片空白！！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听得出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申在笑，疯狂的大笑
这就是所谓的封神榜，就是三教门人绞尽脑汁只求一睹的封神榜，全都是一群不知所谓的大傻瓜。
你也知道老师和三老爷间的争执由来以久，截教教门广开，认为众生本善无不可度者，无论批毛戴角禽兽之类一律招为门下，老师则认为性有善恶之分，对于那些生性邪恶之辈，无论如何教化也是枉然，故而万万不能招入道门，他们师兄弟间各执一词，后来大老爷出面调节，就有了这封神的权宜之计，恰逢人间周室当兴，自有一番征战杀伐，两教门人就借此各显神通，和凡人一样，思想上的争执最终还是要靠拳头来决定输赢，失败的一方就将被贬斥为左道，至于封神榜云云只不过是掩人耳目的障眼法罢了，日月星辰各有其定数，哪里论到咱们去给他封个神去做主

此一番我下山，就是为了鼓动三山五岳的截教门人去西土斗法，绞起这漫天的腥风血雨，老师嫌我这昆仑弟子的身份办起事情来碍手碍脚，索性就把我清出师门。
申拍开酒坛的泥封，又重新给自己满上
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说姜尚手上的东西是假的了吧，所有的人，死便死了，尘归尘 土归土，哪有什么英灵不灭，斩将封神的胡话。可笑那姜尚还把那榜单死死抱住当成是什么宝贝。
有多少人知道真相？
加上你我，不多不少五个人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要你陪着我难受。
申仰头猛灌下一杯酒，抬脚把桌子踢翻，杯盏壶罐摔了一地，继而翻身跃上虎背
这是咱们最后一次在一起喝酒了，下次见面不知又会是什么场面。
申一脸迷茫的望着远方，天边露出半边鱼肚白。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么，如果我死了，记得把我葬到北海去，那里的日出我还没看够。
他是第一次看见申这样严肃的表情
或者你可以不死的
他听见自己在安慰，声音陌生的像另一个人
申摇摇头
纵使我不死在西土，这场风波由我来掀起，无论是谁最后胜了，都会拿我来给各路人士一个交代
申一脸向往的望着渐渐升起的朝阳
我从来没想过自己能长生，我只求生能无憾，凡夫也好，仙家也罢，终归都有一个劫数，只是时间的长短罢了，你修了那么多年的不死法，难道你真的相信人能永远不死？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腾蛇乘雾,终为土灰，不过如梦一场，世人要是想通这个道理，活着的时候又何必和自己太较真呢/


杨走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潜心修行了这么多年，其实对于所谓长生之事还是不甚明了。
物性有两面，故有生必有死，修道之人无论所修的是何种法门，说到底求的就是延长生命避免死亡，通常对于凡人，百年过后就是大限已尽，但对于修炼元神的炼气之士来说，这还不算是死亡，只是生命转变了个形式，即所谓的魂魄，但仙人有仙人的大限，仙家所求的长生不老就是为了避免这一天的到来。
既然有生就有死，那对永生的追求本身是否就已经违背了自然的道理，即使真的能达到与天地同寿的境界，那天地之后呢。那是否还是意味着终结，难道真的想袁洪所说，长生只是无用功，了不起多延几年性命而已么？
那为什么还要学长生，是因为自己怕死么，还是像自己对袁洪所说的那样，活着的时候有太多留恋了么？
他想到申
他感到彻底迷茫了


深山古道
老师，什么是天道？
天道就是人心
人心有善恶，天道也有善恶么？
人心没有善恶，只有蒙昧未开
老师如何知道人心中没有善恶
因为曾经我也问过这样的问题，答我那人便把胸膛破开来让我看，问我：你见那善恶藏在何处？故而我知道人心无善恶。
答你话那人一定是位大有本事的人
是啊，整个朝歌没有人比他学问更渊博，也没有人比他待人更谦和，我常常想起他对我的教诲，深感自己的做人还有许多不足
这么了不起的人他叫什么名字啊，弟子将来上朝歌一定要去拜访他
你恐怕是见不到他了，就在他让我看他心胸之后他就亡去了，他叫比干，是当朝的王叔
老师是说比干挖心的故事么，弟子也听人提过，难道像纣王那样的昏君也算是人心不恶么
你看那河水，一路流去，水中也有晶莹的珠玉美石，却不见河水为它稍稍停留，陆地上的污秽浊垢最后都混进水里，也不见它懊恼排斥，千里绵延最终汇入沧海，人都道海纳百川的雄浑，它也不衿己功，不以被忽略为耻
人心本似长流水，善恶只是身外尘，从来只有人脏水，流水何曾脏过人。
人的本性其实无由善恶之分，你看那初生的婴儿，一般的可人，他哪里懂得什么善恶，等到长大却有天壤之别，这便是成长的过程中，身边的人事在他心上蒙上了一层灰尘，就像天上的雨水本是纯洁无垢，落在地上便有了分别，在那花树上的便是甘露，落在清泉里便是净水， 降到田地里就是恩霖，若是掉到阴沟里，那就是肮脏臭水了，人心不也如此，心外许多烦恼，心中岂有善恶？
老师被那昏君剜去了双目，难道老师心中不曾有过仇恨的念头么
那被叫做老师的人沉默良久
你知道么，比干大人临终前来找我的时候，我就像你现在这样的问他
他是怎么回答
他就让我去看他那空空的胸膛
他是在恨么？
不恨，他只是深深的悲哀，为大王悲哀，为百姓悲哀
弟子不明白
大王未能洁身自好，以至让奸邪有机会趁虚而入，心神被邪恶所蒙蔽，这是大王的悲哀，但作为朝中重臣，百姓的仰望，只能眼睁睁看着干戈将起，天下万民将陷水火杀伐之中而无能为力，这可能他最感到悲哀的
老师是对武王起兵的事情不满么
我不是别人猜想的那样死忠于迂腐的君臣之道，只是无论最后成功于否，最受苦的还是老百姓，军饷要从民间征集，兵丁要从民间招募，多少人家妻离子散，多少农田荒芜成野，多少村庄成为死地，多少白骨弃置成墟，古来一将功成万古枯，从来红氅都是血染成，我只叹天地间一番杀伐，为何总是百姓枯，莫非真像大老爷所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