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柴房中寻隐蔽处落脚，此时寺外传来鼓声，咚咚咚，恰是三更天。
弦月高悬，月华倾泻而下，照亮门前一隅。鼻尖隐隐能嗅到木头的霉味，我听到老鼠的吱吱声，几只小鼠应当正啃噬散落此地的木柴。
声音久了，吱吱的噬咬声在静夜中愈来愈大，听得人头皮发麻。天愈发暗，沈煊正在小白雀庵不晓得哪个屋檐上注视着这间破败的小屋。若有不测，他便立刻能带我与李净移逃脱此地。
我敛声，将身体藏在高高垒起的木柴之后，候人来。

跟了缘知这好些天，终于摸清楚她的真睡与假装有什么区别。好容易捱到缘知彻底睡熟，才赶到卫珉指定的地点，与她相见。这种地方换做之前，连顾盼一眼亦不肯，遑论涉足。卫珉为了我，大家为了我，都委屈了许多。
约定的信号是鸽子叫，我尽力仿照着，期盼吸引卫珉的注意，叫她对接下来出现的我，有心理预期。

老鼠的吱吱声中夹杂几声鸽子叫，我当即了悟，咕咕应了几声，缓缓从木柴后走出来。门前窥得一个黑影，蒙着月色，是少女的模样，想便是李净移。
“来了吗？”
将声音放得又低又缓，极轻声发问，试探着唤她。
“听娘——”

“是我。”
走近卫珉，手上抓着一把稻灰——只是习惯性的安慰反应而已。月光很亮，勾得树影惨戚戚投射在地上。树荫照水的寒凉。老实说，身上的伤口没有愈透，行动间不免扯动伤口，所以我走得很慢。
“上次匆忙没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是沈煊叔叔有什么计划吗？”

借着月光去瞧，李净移好似又瘦了些。她原先一张小圆脸，娇软得讨喜。如今再看实在憔悴了许多。然而她走的未免太慢了，我上下打量她一番，皱起眉，问道。
“她们又为难你了，是不是？”
这小白雀庵的姑子，想也不晓得绑来的究竟是什么人。
“是，他这几日在附近走动，将事情查探得差不多清楚了。你记不记得你同我说过的，当初第一次见到沈意是什么样子。”

“不用担心我，好歹跟沈意学过一点医术，总有自救的法子。”
我曾经跟卫珉夸海口，这世上无论陷入怎样危险的境地，总能活下去。现在确实如此，只是要带累这些亲朋涉险，心中总是难安。
“你听我说，小白雀庵是大部分尼姑都做着皮肉生意，而且很有一些小尼姑和小和尚。”
看似不相干，且我说得混乱，但卫珉应该能懂。
“第一次见沈意……是上元之夜。”
记忆实在沉痛，简直不愿意想第二遍，闭上眼睛。

“上元之夜，是。”
我点点头，反握她的手，以示安抚。继而说。
“沈煊救了你，是吗？我听他讲，他识得小白雀庵与法玄寺背后的主子。正是当日上元夜掳走你的人。”
近十年之久，那歹人布下一盘宏大的棋，只等沈煊落子。
“地道联通法玄寺与小白雀庵，是为供尼姑与和尚yin乐。”

“原来如此。”
事情至此处明晰，一切线索串成珠帘，像浩荡的帷幕展示在眼前。其间阴谋、狠毒绝非养在阳光下的长安贵女们能揣度。这样森冷，简直要两齿战战了。
“那，我大概知道沈煊要做什么了，那我有什么能够帮上忙的地方吗？”

此间故事确乎教人不寒而栗，我思及当日在放生池畔，还不由后怕。若当日我未曾认出沈煊，若当日我们未曾在池畔相见，今日便不知是何境遇了。
“他们的主子，便是掳走你那男人，他何时会来小白雀庵，你晓得吗？”
一顿，道。
“沈煊说，我们只要晓得他何时来此地，再请临江郡公带上王府的侍卫，便能瓮中捉鳖，一举端掉这里。”

“好，我现在在缘知尼姑身边当差，或许可以可以从她那里套出话来。”
这样说好，已经临近分袂了。谨记嘱托，回去的路上盘算着说辞。上次被缘知发现，只要不是运气实在太差，碰上头目去找缘知，这一趟就是安全的。但头目要见缘知，她怎么会睡沉，不留烛等她呢。
心事重重地，踏进了住处的房屋。

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