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半岛，一个和中原两千多年来有着数不尽的爱恨情仇的地方。半岛和中原的关系，从最开始的化外之地，到变成直属，再到藩属，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汉武帝开拓四方，奠定了传统汉地的范围，这些地方大都永远的留在华夏，成了汉土。但唯独有两个地方例外，那就是朝鲜半岛和安南，这两地近代也给中原带来了无尽的麻烦。
本文即简单探讨汉晋时代，半岛作为中原直属郡县的变化始末。

《乐浪、带方二郡的兴亡和汉人遗民的去向》
[日] 西本昌弘 著 姚义田 谷丽芬 译
序言
乐浪郡是西汉武帝于公元前1O8年在朝鲜半岛设置的汉代殖民地，王莽新及东汉、魏、晋诸王朝也相继承，直到西晋末年313年灭亡，共约420年，作为半岛上汉人势力的一个大据点而存续下去。这期间，3世纪初在乐浪郡的南方分置了带方郡，韩族、秽族、直至海东的倭人都知道汉人的威势。在远离中央权力的边地，420年这么长的时间，汉人的统治是不可能一贯安泰的。早在1世纪前后，高句丽和秽族就开始不断骚动，在中国王朝交替的混乱时期，势必要出现原住民对汉人统治的激烈反抗。本文着眼于半岛原住民的反抗，在考证乐浪、带方郡历史的同时，也追寻一下与这二郡的兴亡共命运的汉人的去向。

一、西汉时期的乐浪郡西汉武帝于元封三年(公元前108年)用武力灭掉卫氏朝鲜，在其故地设乐浪、临屯、玄菟、真番四郡(《史记》、《汉书》武帝纪)∞。据《汉书》地理志， 只有玄菟郡是元封四(公元前】O7年)开设的。依据各郡的远近，设置时间好象有些不同。朝鲜四郡中，设在卫氏朝鲜的直属领地是乐浪郡，其郡治朝鲜县比定在卫氏的旧都王俭城一一平壤附近。另据《魏志》东沃沮传，玄菟郡的郡治在沃沮城。据《汉书》武帝纪注中所引的《茂陵书》，临屯郡的郡治设在东日旌县，管辖15个县，真番郡的郡治设在罾县，管辖】5个县。关于这四郡的位置问题，本文不谈及 。想补充说的是笔者在前一文中，提到带方郡(带方县)在汉城附近@。附加提一下，乐浪郡的辖地推定在大同江到汉江流域的大范围内。这样，公元前108年以后， 中国的郡县管辖达到了朝鲜半岛，但是，朝鲜四郡并存的时间特别短。据《汉书》昭帝纪，昭帝于始元五年(公元前82年)废真番郡， 元凤六年(公元前75年)玄菟郡治迁移到辽东。关于临屯郡的废止，《后汉书》东夷传载：“昭帝始元五年，罢临屯、真番、以并乐浪、玄菟”，临屯郡和真番郡同时在始元五年废止。这个记载大有疑问，稳妥的看法是临屯郡一直到玄菟郡迁移到辽东的元凤六年才废止。不管怎么说，从汉武帝在朝鲜设置四郡仅过了33年，除乐浪郡外，其他三郡或废止或迁移。《魏志》东沃沮传记载了四郡的设置和玄菟郡迁移的过程：“汉武帝元封二年，伐朝鲜，杀满孙右渠，分其地为四郡， 以沃沮城为玄菟郡。后为夷貊所侵，徙郡句丽西北，今所谓玄菟故府是也。沃沮还属乐浪。汉以土地广远，在单单大领之东，分置东部都尉，治不耐城，别主领东七县， 时沃沮亦皆为县。”说的是初期的玄菟郡治设在沃沮城， 因“夷貊” 的侵略，将郡治迁到高句丽的西北(第二玄菟郡)。原来的沃沮城并到乐浪郡。包括沃沮城在内的单单大领以东的所谓“领东七县”，以“土地广远”为由，不由乐浪郡直辖，在不耐城设置治所，委托东部都尉管辖。另外，据《汉书》地理志，乐浪郡所属的二十五个县详细如下。

其中，东部都尉管辖的东日施、不而等七个县是《魏志》东沃沮传中所说的‘‘领东七县”。最后一个夫租县可知是天租(沃沮县)。在《魏志》中还记载，临屯郡的郡治在东日施县。东日施、不而、蚕台、华丽、邪头昧、前莫等六县是旧临屯郡管辖的十五县中的一部分。简言之，由于真番、玄菟、临屯三郡的废止、迁移， 旧郡县的大部分被放弃了，除了玄菟郡的沃沮城和临屯郡的东日施县外，其他属县作为“领东七县” 并入乐浪郡，或入治所设在不耐(不而)的东部都尉的管辖下。
《汉书》地理志记载的昭明、镂方、提奚、浑弥、吞列等五县并入南部都尉管辖，大概是这个时候。这样，三个郡先后在朝鲜半岛上消失、撤退，剩下的一部分并入乐浪郡， 出现了管辖二十五个县的大乐浪郡。但是，玄菟郡由于“夷貊” 的侵略，迁移到辽东。这时，半岛上的原住民开始向汉人势力反攻。关于这个“夷貊”，有秽族说和高句丽说，我赞同秽族说。据《魏志》秽传：“自单单大山岭以西属乐浪， 自领以东七县，都尉主之， 皆以秽为民。”说的是领东七县由东部都尉管辖，其住民是秽族。
使人看到这个地方秽族的势力，而乐浪郡东部都尉的管辖只不过是一种形式而已。只有秽族原住民的顽强反抗才是汉朝设在朝鲜半岛四郡中的三郡在短期内废止、迁移的直接原因，也是这之后乐浪郡在半岛的统治徒有虚名的根本原因。这之后，即公元前后，高句丽族开始兴起，其势力也伸向“领东七县”。例如，1958年在平壤发现的“夫租蔑君”银印和1961年平壤出土的“夫租长印”都是与领东七县之一的夫租县有关的遗物。
与“夫租长印” 同时出土的有“永始四年”(公元前13年)纪年的铜盖器，可知这两件遗物的时代为西汉后期。其中，“夫租蕞君”是送给秽族掌权者的银印。而这个印在平壤出土，表明了夫租县的秽族由于高句丽的入侵，而避难到乐浪郡的中心地的事实。《魏志》韩传引《魏略》说，新莽地皇年间(20—22年)辰韩捕提了采伐林木的15000名汉人，并将他们沦为奴隶。在乐浪郡的东南方，汉人开始了同韩族的角逐。在这种情况下，王莽、随后的更始帝遭到赤眉军的打击，中央的统治机能丧失。在乐浪郡，土人王调杀死乐浪太守刘宪， 自称大将乐浪太守，并自立(《后汉书》王景传)。

汉武帝继位初

汉武帝后期版图

二、东汉时期的乐浪郡
汉光武帝在降服赤眉起义军，平定关中后，于建武六年(30)任命王遵为乐浪太守，并率兵向乐浪进军。此时在乐浪郡，土著郡吏王闳、杨邑等杀王调，迎新太守王遵(《后汉书》王景传)。《后汉书》东夷传云：“建武六年，省都尉官，遂弃领东地，悉封其渠帅为县侯，皆岁时朝贡。”光武帝借恢复乐浪郡之机，废东部都尉和南部都尉，放弃“领东七县”，封原住民的渠帅为县侯，赐与一县一国制。在“领东七县”，秽族历来有很高的自治权，再加上高句丽的侵扰，要想恢复汉人的影响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因此就委任它完全自治。这样，东汉时代的乐浪郡较西汉的二十五个县减少了七个县，只辖十八个县。
另外，据《三国史记》，高句丽于太武王二十年(37)灭乐浪郡，其遗民5000人来投新罗，七年后(44年)汉光武帝渡海伐乐浪， 收复萨水(大同江)以南的地区。虽没有资料证实乐浪郡当时灭亡的传说，但在建武二十年(44)以后，乐浪郡中枢部的权威好象完全恢复了。这一年辰韩廉斯邑的苏马谩等来乐浪贡献，光武帝封他为“汉廉斯邑君” (《后汉书》光武帝纪、东夷传)。建武二十三年(47)，高句丽蚕支落的大加载升等万余口，诣乐浪郡内属。建武中元二年(57)倭奴国来奉贡。应理解这些与光武帝时代恢复乐浪郡的权威有关。实际上，以彩箧冢、王盱墓为代表的乐浪古坟的最盛期是在东汉的前半期。
这个时期在乐浪郡治的平壤附近， 以王氏为中心的土著汉人修建了豪华的墓地。这些乐浪汉墓出土的漆器上刻有以王莽朝为中心的纪年铭，还有东汉建武二十一年(45)到永元十四年(102) 的纪年铭(表一)。光武帝建武二十年以后，至少在乐浪郡的周围又恢复了往时的繁荣。但是，即使在这个时期，汉人的木郭墓仍限定在大同江南岸，分布范围不广。
如三上次男所说，乐浪王氏在郡治朝鲜县以外的地方只不过是客住者，其势力是极其微小的⑩。其后，到2世纪，乐浪郡再次发生很大振荡。先是高句丽在和帝元兴元年(105)侵寇辽东郡，永初三年(109)又向东汉遣使贡献，元初五年(118)与秽貊一起侵犯玄菟郡，攻打乐浪郡的华丽城。高句丽于建光元年(121)与马韩、秽貊围攻玄菟城，东汉得到夫余的援军，玄菟城才得以获救。夫余也于永初五年入侵乐浪郡，杀伤吏民(以上见《后汉书》和帝纪、安帝纪、东夷传)。这样，从东汉的安帝开始，高句丽和夫余频繁活动，不断侵扰辽东、玄菟、乐浪诸郡，随后玄菟郡治移到抚顺(第三次玄菟郡)。
这些动乱，领东七县不用说，就是乐浪郡治周边也受到很大影响。乐浪汉墓出土的漆器上的纪年铭最晚是和帝永初四年(102)，表明平壤周边的汉人集团有很大变化。高句丽又于顺帝、桓帝时代(126—167)攻打辽东的西安平县，于道上杀带方令、掠取乐浪太守的妻子( 魏志》高句丽传)。有人根据这个记事，认为乐浪郡治这时已从辽东后退，可能碰巧乐浪太守和带方令正在赴任或归任的途 中。但是，不管怎么说，不可能乐浪太守和带方令遭到袭击时，而乐浪的住民却平安无事。
《后汉书》郡国志记载， 乐浪郡的户数为61492， 口数为257050，这与《汉书》地理志所记的乐浪郡的户数61812，口数406748相比，户数变化不大，但人口却从4O万锐减为25万 。《后汉书》所说的数值是顺帝永和五年(140)的事，1世纪中叶由于高句丽的侵攻，郡域缩小， 人口也就减少了。光武帝时放弃的领东七县，到东汉末期已在高句丽的管辖下，据《魏志》东沃沮传，东部都尉废止后，在领东诸县，“夷狄更相攻伐”，“遂臣属句丽”。《魏志》秽传也载：“汉末，更属句丽”。
如前述，高句丽在元初五年(108)攻打领东的华丽城，通过这种攻势，高句丽在领东的统治得到巩固。另外，汉代南部都尉管辖的五个县中，除吞列县外，其余四县仍划入乐浪郡，吞列县改为乐都县(《后汉书》郡国志)。但是，在都府的设置中，不能充分管辖的地域在都尉停废后，也不可能进行有效的管辖。关于昭明、镂方、提奚、浑弥等旧南部都城尉的管县，在东汉时代，乐浪郡的统御到底达到什么地方，这是人们不能不提的疑问。

西汉时期

东汉时期

三、公孙氏设置带方郡
184年开始黄巾之乱，东汉王朝的混乱在扩大，在朝鲜半岛也有新的骚乱。《魏志》韩传载：“桓、灵之末，韩、秽疆盛，郡县不能制，民多流入韩国。”说的桓帝、灵帝时代(148—189)末期．韩族、秽族强盛，郡县不能制御他们，许多汉人流入韩地。2世纪后半叶，由于韩族的勃兴，乐浪郡的汉人也受到来自南方的压迫。当时，公孙氏在辽东保持半独立的势力，建安九年(204)，公孙度的继承人公孙康把手伸向郡县机能瘫痪的乐浪郡，设置新郡。即《魏志》韩传所载：“建安中，公孙康分屯有县以南荒地为带方郡，遣公孙模、张敞等收集遗民，兴兵伐韩、秽。旧民稍出，是后，倭、韩遂属带方。”说的是公孙康从乐浪郡的辖地分割出屯有县以南的荒地，新设带方郡，派公孙模等讨伐韩、秽、收集乐浪的遗民。
所谓屯有县以南“荒地”，据池内宏说，乐浪郡南部由韩族和秽族占有，郡县统治的秩序完全遭到破坏 。东汉光武帝以后，失去了对领东县的间接管辖，至此，乐浪郡直辖县的南半部分被韩族夺去。乐浪郡南北受夹，其实质领地变得越来越狭小。公孙氏为了从强盛的韩族、秽族手中保护乐浪郡，只好划出南部设带方郡。但带方郡的设置难以马上改变这种状况。所谓“是后，倭、韩遂属带方”，只不过是倭、韩由过去乐浪郡管辖移到新设的带方郡管辖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