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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杪冬》by有时下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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杪冬(父子) 正文 第一章
     纷纷扬扬的雾气里,隐隐传来什么人的歌声。
     杪冬停下脚步,微微有些疑惑。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记得小时候的自己,也总是要素安这样唱着歌,才能安心睡着。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啊……
     杪冬转过身。
     缥缈的雾气一下子消褪得干干净净,明媚的阳光透过小路边不知沉寂了多少年的树木,洒下一地斑驳。
     杪冬忽然奔跑起来。
     陌生而又熟悉的旋律在空气中一点一点清晰,好像沿着这条记忆中的石板路一直跑下去,就能回到那曾经无忧的童年。
     阳光,天空,金灿灿的向日葵。
     杪冬撑着膝盖气喘吁吁。
     在他前面,熟悉的院子里,清澈的天空下,素坐在棕木摇椅里,怀里拥着还是孩子的自己。
     她带着淡淡的笑,一摆一摆唱着那些仿佛在祈祷般的歌。小小的杪冬半眯着眼,似乎就要这样暖暖睡去。
     阳光静悄悄的,在他们周围绕成一圈金色的光晕,让幸福的感觉变得有些遥不可及。
     杪冬走近一些,伸出手指想要碰触一下。
     暖光中的素安却回过头来,笑着对他说——
     『杪冬,你知道吗?我们啊,总有一天会得到幸福的。』
     无论是你还是我,总有一天,都会得到幸福的。
     ……梦?
     睫毛轻轻颤动几下,杪冬慢慢睁开眼睛。
     是梦啊……
     六月明媚的阳光汹涌而至,亮晃晃的很是刺眼,杪冬抬起胳膊,将手背搭在眼前。
     居然会做起这个梦来……
     五指让光线折迭成一种怪异的角度,半明半暗。杪冬的眼里,沉淀着迷蒙不清的茫然。
     都已经是上一世的梦了。
     都已经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十六年了。
     说着会幸福的话,可是母后她……都已经死了那么长时间了啊……
     “醒了吗?”
     陌生的低沉的声音让他恍惚了一阵子,杪冬放下手臂坐起身来,视线跌跌撞撞地投向声音的方向。
     脑海里的苍白还未散尽,而阳光又太过耀眼。那个坐在窗边逆着光所以模糊了面容的人,朦胧中似乎只看到他不甚在意地挂在嘴角边,似有似无的笑意。
     水珠顺着发梢往下掉,有几颗落在撑着地面的手背上,凉凉的感觉让他低下头,看见湿漉漉的木板一点一点加深了颜色。记忆开始倒带,杪冬这才想起自己是要救一个落水的孩子的,可惜水性不佳,又被水草缠住脚,差点丧命。
     “不自量力。”
     窗边那人轻哼一声,杪冬抬了抬眼帘。
     溺水昏迷之后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不过既然现在好端端地坐在这里,那大概就是眼前这人救了自己吧。
     眼睛逐渐适应过分明亮的光线,那个人的轮廓也一点点清晰起来。普通的眉,普通的眼,普通的面上刻着岁月沧桑的痕迹,四十左右的年龄,青衣长袍,支着头懒洋洋地坐着,普通的动作里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优雅的味道。



1楼2010-04-24 09:55回复
    杪冬(父子) 正文 第三章
         杪冬觉得,邶水的苏圣是个挺奇怪的人。
         “第一个……把你丢在一边不管的朋友吧?”
         没有访客聚会游赏的小花园安安静静的,可以听见那些藏在草木缝隙中的一丝丝虫鸣。天气很好,时不时有轻风吹过,杪冬趴在凉亭的扶栏上,舒服地叹着气。
         “苏圣的傲可不一般,”青衣人慵懒地回答,“能让我们住进来,已经给足了面子。”
         杪冬笑了笑,回过头想要说些什么,却一不小心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神。
         杪冬怔了一下,又转回头,微微垂下眼眸。
         杪冬知道青衣人定是不简单的。
         不是因为他那些地位不凡的朋友,而是因为偶尔在不经意间,他会流露出一种不容侵犯的睥睨天下的气势。
         那种气势,杪冬曾在顺帝身上见过。
         鬓角的发丝被风吹起来,迷住了眼。杪冬偏偏头,疑惑了一下自己转到顺帝身上去的思绪。
         说起来,顺帝也已经三十出头了吧,不过看上去却年轻得完全不像是已过而立之年。
         杪冬并没有仔细观察过顺帝的相貌,因为在宫里偶尔瞥见他的脸时,杪冬总会被那人眼里的慑人气势压得喘不过气来,于是便低下头,不愿再看第二眼。但其实顺帝是长得极为俊美的,只是那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总压过了他似乎永不会褪色老去的华美容颜。让人在第一时间,只注意到他身为帝王的尊贵与威严。
         是个完美的人吧。手指慢慢摩挲着扶栏的边沿,杪冬心不在焉地想。
         或许杪冬与顺帝应该比较亲近。
         不过也只是应该。
         杪冬是太子,太子相比于其它皇子来说自然与顺帝见面的次数多一些——至少明面上应该是这样。可是,杪冬与顺帝的关系其实并不怎么亲近。
         十六年的相处,顺帝罚他的时间比与他说话的时间更多。
         这里面有杪冬刻意为之的因素在,有顺帝刻意为之的因素在,还有秦贵妃刻意为之的因素在。
         为权,为利,为求生存。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或许是牵扯不上个人感情的缘故,杪冬不会讨厌顺帝。
         不讨厌,不喜欢。对于杪冬来说,顺帝大概是个轻飘飘的偶尔想起时感叹一句“是个完美的人吧”的存在。
         所以,他的思绪转了转,又转去其它地方。
         不知道无赦还好吗?总是咋咋呼呼的小园子,不会又惹出什么麻烦吧?啊,反正顺帝和他的皇子大臣嫔妃们都还在北乡呆着呢,闹出点麻烦来也不要紧吧……
         转着转着,思绪就绕到周皇后身上。
         然后又是素安。
         然后,杪冬微微眯起的眼眸里,才真正开始泛上些暖意。
         “等会儿和苏圣一起出去散步。”被遗忘在一边的青衣人忽然开口。
         游走的神思似乎还没流转回来,杪冬趴在阳光下,懒洋洋地、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
         喜欢在午后太阳最烈时出去散步的,杪冬只见过苏圣一人。
         苏圣和青衣人并肩走着,杪冬跟在他们身后,无聊地用脚尖踢着小石子。
         不过杪冬的无聊并没维持多长时间,脚边路面上形状奇怪的刻纹轻易吸引住了他的视线。
    


    4楼2010-04-24 09: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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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侃侃而谈的青衣人和苏圣被他丢到脑后,杪冬开始兴致勃勃地研究弥漫在这个城镇里,浸润在细微处的邶水特色。
           像是造型独特的檐角啦,用途不明的石盘啦,顺着水流折了两折的双桥啦……即使是店面招牌上某个文字与别处不同的勾画,也可以让他停驻脚步看上一阵子。
           所以,当他再抬头时,惊奇地发现青衣人和苏圣身后跟了一大群人。
           人头攒动,声音亦很嘈杂。杪冬踮踮脚,隐隐看见苏圣回头和谁说话时略显狂狷的脸,以及青衣人不变的,似笑非笑的表情。
           “怎么回事啊……”杪冬挠挠头,喃喃自语。
           “咦?”身边有人听见他的话,很不可思议地提高了语调,“难道你不是来请苏先生解惑的?”
           杪冬转头看他,那个被热情的人群挤到最后的年轻人一脸惊讶。在弄清楚杪冬是外地人后,他便开始津津有味地解释这个邶水特有的景观。
           原来那个苏圣是出了名的学识渊博,才思过人,并传言这世上没有什么问题可以难住他。于是上门求教的人多如过江之鲫,惹得喜静的苏圣烦不胜烦。后来,他索性拒不见客,找上门的人不论何种身份何种目的都会被毫不客气地撵出去。也由此,邶水一带的文人学士有了疑问都苦于无处求解。
           “……但是,苏先生品性高尚——”
           “于是便特意挑出散步的时间来为你们解答疑难?”杪冬接过他的话。
           年轻人用力点头,杪冬看着他异常认真的表情,忍不住翘起嘴角。“我们落后很多了,”杪冬指指前方,笑道,“快些赶上去。”
           年轻人哎呀一声,拔腿就往前跑,边跑还边回头招呼杪冬也快些。杪冬朝他挥挥手,脚步却依旧慢悠悠的。
           杪冬不怎么理解这个世界对学者的疯狂崇拜,但这些单纯的人们确实干净得可爱。
           年轻人已经消失在人群中,杪冬收回视线,眯起眼看了看亮晃晃的天空,犹豫着是不是该另外找一个方向,来开始属于自己的邶水之旅。
           决定还没做下,变故横生。热闹的大街忽然安静了一会儿,下一瞬又变得更加嘈杂。人群闹哄哄的,杪冬从那些崇拜者言词犀利的责备中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其实也不过是一群玩打仗游戏的孩子,正在兴头上没注意到这是苏圣散步的必经之路,不小心将泥团砸在他身上。
           孩子被恼怒的人们赶到一边,苏圣拭了拭白袍上的泥印子,不悦道:“够了,走吧。”身后有人赞叹说:“苏先生果真大量。”苏圣并不搭理,皱着眉头一味往前走。
           混乱的人群又纷纷跟上,杪冬却站在原地看着那些快要哭出来的孩子,抿了抿唇。
           他转过身,悄悄跑到他们身边去。
           孩子们讪讪地站在那里,一脸沮丧。砸到苏圣的女孩边抹眼泪边抽抽嗒嗒地嘟囔:“我又不是故意的……”
           杪冬笑了笑,摸摸她的头,然后弯腰拾起一个泥团,用手指捏了几下。
           “你看,兔子。”
           泥巴捏的小兔子趴在杪冬手心上,女孩怯怯地从指缝里露出眼睛,良久,才抽了一下鼻子,小声说:“没有眼睛……”
           “没关系,”杪冬翘起嘴角,“我们可以用树枝把眼睛画出来。”
           女孩一下子忘了哭泣,兴冲冲地找来细树枝,在杪冬的指导下左边一点右边一点,兔子的眼睛就画出来了。
      


      5楼2010-04-24 09: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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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杪冬(父子) 正文 第四章
             雨淅淅沥沥,下得颇大。
             一旬大师说,虽然雨水是上天的恩赐,可是下得太多,气会堵住的。
             杪冬不明白一旬那些好似藏着玄机的话,他只知道,要是一直下雨,河川的水会上涨。
             一路跑回来的杪冬微喘着气,他拭了拭脸上的水珠,收起油纸伞,推开青衣人的房门。
             “我要去黎县。”杪冬开口说。
             青衣人从书里抬起头,奇怪道:“怎么忽然想去黎县?”
             “听说那边在闹水灾……”杪冬解释一句,“大叔接下来是要去德州?我是来告辞的。”他顿了顿,又说,“顺便留个地址给我吧,以后好把银子还给大叔。”
             青衣人挑眉:“为什么不一起去黎县?”
             杪冬愣了一下,问:“大叔要去吗?”
             “去啊,”青衣人叹了口气,“为什么不去?”
             在杪冬的请求下,他们当天就备好马车往黎县出发。
             “大家都拼命地往外跑,”杪冬挑开一角帘布往外望,青衣人凑过去,看见大雨里混乱的仓皇出逃的人们,“只有我们在往里赶。”
             “黎县是比较危险……”
             早晨的时候,听从黎县来的人们说了那边的情况——洪水爆发过一次,地势低的房屋全被冲毁了,许多人丧命其中。雨停了一两天又开始下,堤坝年久失修,只怕再一次洪水就会淹没整个县城。
             害怕死亡的纷纷外逃,就连县令都丢下百姓离开了。可是,总有些会留在黎县的人吧?比如说跑不动的老弱病残,比如说不愿抛下家乡的热血青年。
             杪冬起身,青衣人抬眼,问:“怎么了?”
             “去帮未矢赶马车,看能不能再快点。”
             门帘掀开了又放下,马车里只剩下青衣人。他用食指一下一下敲击着窗沿,风时不时将门帘吹开一道缝隙,隐隐可以看见那个少年挺立在风雨中,单薄且倔强的背影。
             敲击的动作逐渐变慢,青衣人幽深的眼里有暗光闪过。
             黎县乱成一团,笼罩在死亡恐惧中的人们、失去亲人伤痛的人们,在苍茫的雨幕里发出一声声让人心恸的悲鸣。
             杪冬问清楚堤坝的方向,跨上马扬鞭而去。
             “跟着他,”青衣人叹了口气,对未矢说,“别让他受伤。”
             浓郁的夜色里,一道黑影闪进黎县最豪华的府宅,跃进唯一还有灯光渗出来的那个房间。
             房里那人看见青衣人惊讶了一下,然后不慌不忙地跪下轻呼:“微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顺帝转身坐进椅子里,环顾一下装饰得颇为奢华的房间,拂袖道,“庄爱卿倒是住得挺舒服。”
             庄季站起来,白玉般的脸挂着轻慢的笑:“陛下知道,臣是过不惯俭朴的生活的。”
             顺帝半眯着眼,冷哼一声。
             “倒是陛下怎么会到黎县来?”庄季疑惑,“臣可没听到风声。”
             顺帝笔直**的食指支着眉角,沉默不语。气忿有些奇怪,庄季收起那幅玩世不恭的表情,静立在一边等候。
             良久,顺帝才回答说:“是甫子阳要来。”
        


        7楼2010-04-24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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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衣人皱起眉,手上的力道一点点变大。
               那一次,杪冬救那个孩子而自己快要被淹死的时候,青衣人是站在船头冷漠地看着的。
               看着他默默沉在水里,等待空气一丝丝流逝,生命也一丝丝流逝。仰面透过水流望向天空,没有挣扎,没有痛苦,没有不舍,似乎对这个世界失去了所有的眷恋。
               这样的人,也会喜欢人吗?
               力气又大了些,杪冬不适地偏偏头,眼睛迷迷糊糊地睁开。
               “……大叔?”或许是还没完全清醒,他的眼里浮动着氤氲的雾气,声音也较平时低沉许多。
               暗哑的,带着一丝慵懒的魅意。
               青衣人的手顿了顿,从他头发上移开。
               “未矢呢?”杪冬打了个哈欠,问。
               “在隔壁。”
               杪冬哦了一声,青衣人沉默了一会儿,说:“手伸出来,给你上药。”
               杪冬乖乖把手伸出去,青衣人给他抹上药膏,丝丝凉意顺着青衣人的指尖蔓延开来——手指,手心,手背,胳膊,然后是——肩膀。
               “肩膀没事。”杪冬收回手,笑了笑,然后注意到青衣人略变冰冷的目光,那笑意便渐渐收了回去。
               “真的没事,”他偏开头,淡淡地说,“不用管它。”
               扛了那么长时间的重物,怎么可能没事?青衣人伸手按了按,杪冬如触电般站起来,狼狈地往后退了几步。
               青衣人注意到他稍稍将右肩往后藏,可自己按的明明是左肩。
               杪冬赤足站在地上,漆黑的眼眸静静地,倔强地看着他。
               青衣人忽然想起来,甫子阳右肩上是有一片龙形烫痕的,那是在他出生时,自己亲自用烧红的铁片烙上去的印记。
               胸口一窒,心里泛上点点沉闷的疼痛。他避开杪冬的眼,沉声道:“睡吧。”
               青衣人睡在外侧,杪冬睡在里侧。
               杪冬紧贴着墙,手指下意识地绞在一起,眼睛闭得死死的。
               被压得青紫的皮肤在慢慢升温,从淡淡的温热一点一点到让人难以忍耐的灼烧的炙痛。
               其实刚出生的婴儿痛觉是很迟钝的,听觉也不灵敏,可是那时候杪冬却清晰地听到了那句冰冷的,带着讥诮与不屑的——
               “朕不杀他,朕会让秦家人亲自杀了他。”
               然后,就是刻骨的疼痛。
               或许是因为滚烫的烙铁,或许是因为不安与失望。
               夜色浓稠得如研过头的墨汁,黑暗粘上杪冬的面颊,然后蔓延开来,将整个人紧紧包裹住,找不到一丝光芒。
               素在哪里呢?
               母后在哪里呢?
               杪冬死死抱住自己,在浮浮沉沉的茫然中疲惫睡去。
               醒过来的时候,雨奇迹般地停了。杪冬打开窗户,阳光一下子洒进来,照在面上暖洋洋的。远处传来人们欢欣雀跃的声音,杪冬听着,微微眯起眼。
               堤坝守住了,暂时也没有爆发洪水的危险,可是杪冬和未矢却依旧早出晚归,整日混迹于灾民中,帮他们重建堤坝,或者修葺房屋。青衣人看着总是弄得又脏又累的两人,也只能无奈地皱皱眉。
               甫子昱的队伍渐渐逼近,不期将至的消息惊动了整个黎县。
               杪冬扛着修堤用的木桩,静静站在一边看人群涌动。
               甫子昱要来黎县吗?杪冬疑惑了一会儿,却又马上释然了。是啊,有什么事顺帝总爱差遣甫子昱去办,毕竟,他是最受宠爱的皇子。
               杪冬看着人们念叨着甫子昱时一脸的崇敬,弯起嘴角笑了笑。
               母后,你看见了吗?
               他抬头望向天空,似乎想要穿透这明媚的阳光,寻找到隐藏在云后面的那一张笑脸。
               你的子昱不仅健康平安,还深受父皇器重,深受百姓爱戴。
               这样,你会不会放心一点?会不会……稍微多想起我一点?
               杪冬低下头,微微垂了垂眸。
               “……那个梦……可以成真吗?”
               那个关于幸福的梦,可以成真吗?
               素,母后,如果用我一辈子的时光来为你祝福,上天会不会许你一个幸福美满的来生?
               可以的吧?
               一定可以的吧?
               有人压低了声音谈论说二殿下迟早要取代那个平庸太子的啊,杪冬低下去的脸却闪着希冀的笑。
               他扛起木桩,从兴奋的人群中匆匆走过。


          9楼2010-04-24 1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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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杪冬(父子) 正文 第五章
                 杪冬本想在黎县多留几日,可是顺帝要回皇城的消息让他不得不准备马上回宫。
                 杪冬对自己的易容技术很有信心,但顺帝实在是个厉害的人。一天两天还好,日子一长难保小园子不在他面前露了马脚,到时候只怕整个千尘宫都会被牵连。所以,要赶在顺帝之前回宫才行。
                 他向青衣人说了要走的事,青衣人站在窗边摇着扇子,轻轻瞥他一眼。
                 “很急?”那人问。
                 “啊,”杪冬垂了垂眼帘,“家里人会担心。”
                 撒谎。
                 青衣人用力握了握扇柄,没有答话。
                 虽然知道自己要回宫的消息一放出去,他定会找借口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是这种简简单单的理由,不知为何,听上去隐隐有种被责备的感觉。
                 不受宠的太子,早就没有会为他担心的家人了。
                 那孩子,一定是知道这一点的吧。
                 心不在焉的杪冬没有在意青衣人的沉默,他走到门边,然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说了句再见。
                 歪着头笑了笑,再转个身,人影就这样消失在门边。
                 再见。青衣人闭上眼,虽然眉宇间透着点点倦意,嘴角却慢慢勾起。
                 子阳,我们怎可能不再见?
                 夜色已深,千尘宫的烛火还在闪烁,无赦坐在桌边,像这些年来一直在做的那样,默默等待。
                 灯盏里的火花幽幽跳跃着,映在他深邃的眼眸里,照亮了一角深不见底的思念,以及平日里隐藏的极好的,大概那人永远也不会发现的,禁忌的爱恋。
                 夜很沉,没有一丝风,门檐上杪冬亲手挂上去的风铃却微微动了动,响起了细小的空气震荡的声音。
                 无赦猛地站起来,一转眼就看见暗自思念的那个人静静立在门边,浅浅轻笑。
                 “无赦,”他低声说,“我回来了。”
                 “……啊,”高大的少年握着剑的手松了又紧,他强压下把那人紧紧拥进怀里的冲动,最终也只是无甚表情地应了一句,“殿下,你回来了。”
                 小园子还在睡着,杪冬要无赦不要吵醒他。
                 “让他睡吧,我先去洗个澡。”
                 无赦点点头,顺手从柜子里翻出换洗衣裳,杪冬接过的时候,鼻尖嗅到一点点阳光的清香。他眨眨眼,朝无赦笑着说了句“谢谢”,然后抱着衣服转身跑进内室。
                 留在门外的少年偏开头,耳根微微泛红。
                 浴池里的水汽婷婷寥寥,杪冬对着模糊的镜子,用布巾蘸着纯酒一点一点抹掉脸上的伪装。
                 “杪冬”的伪装。
                 “甫子阳”的伪装。
                 略偏蜡黄的颜色慢慢褪下去,露出常年掩藏在颜泥下,柔嫩细致到有些不可思议的皮肤。那样白皙的毫无瑕疵的颜色,甚至会给人一种暗暗散发着荧光的错觉。
                 从光洁的额开始,接下来,是细长的眉,精致的眼,淡粉色略显苍白的唇。上唇心往下稍稍凸出一点,给那张好似不染烟尘的脸添上些艳丽的颜色。
                 杪冬低着头,长长的黑发从肩膀滑落,遮住大半张脸,看不清面上的表情。
                 他忽然推开镜子,沉身潜入水中。
            


            10楼2010-04-24 1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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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面漾开一圈圈涟漪,不久又重归沉寂。
                   甫子昱长得像顺帝,所以他洒脱飞扬,嘴角一勾就可以扰乱**无数。可杪冬,却长得像生他的女人——不是周皇后,而是秦贵妃。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选择掩盖自己的容貌,虽然知道做下这个决定,就注定这辈子都不能以真实的姿态出现在阳光底下,但是,却永远都不会后悔。
                   杪冬重生的那天,也是周皇后的孩子出生的日子。早他几个时辰出生的甫子昱,拥有瑞云千里,银龙缠身的吉兆,注定不凡。
                   杪冬记得那一天。
                   顺帝说:“朕不杀他,朕会让秦家人亲自杀了他。”
                   然后,被烙上那片子虚乌有的银龙烫痕的杪冬,就代替了甫子昱,以嫡长子的身份坐上太子之位。
                   除了顺帝和庄季,除了周皇后,除了自己和无赦,除了那些与此相关已成白骨的太监宫婢,这世上没有人知道其实那个光芒万丈的甫子昱才是最终的储君,而平庸无奇的太子甫子阳,只是一颗用来嘲笑秦氏疯狂野心的棋子。
                   一颗一开始,就被遗弃了的棋子。
                   或许在外人看来有些可怜,不过杪冬不在乎这些。
                   因为养育他的周皇后,长得和素一模一样。
                   杪冬固执地认为,母后就是素的转世吧?这一生,是上天对他的赏赐吧?
                   做出隐藏容貌的决定,不是为了帮顺帝掩饰,而是因为害怕。
                   害怕会被迫离开母后,害怕丢失那种幸福到让人流泪的温柔,害怕又一次,她不愿再爱自己。
                   已经怕极了,已经承受不起再次失去的痛了。
                   如果是自己的贪婪导致了上一世无法挽回的错,那么这一世,他不会再奢求什么了。
                   能做的,只有拼命去珍惜。
                   他只想静静地、紧紧地跟在她身后,将每一个微笑,每一丝温暖,每一点关怀牢牢抓在手里,再深深刻入心中。
                   他愿意代替甫子昱承受秦家的明枪暗箭,愿意代替甫子昱承担太子该承担的危险,愿意顺着母后的遗愿,守着甫子昱的平安。
                   他可以付出一切,只求她,不要忘了自己。
                   下一世,下下世,永生永世,都不要忘了自己。
                   只求你……不要忘了我……
                   肺里的空气几乎用尽,杪冬浮出水面,趴在浴池边喘息着。白皙清瘦的背脊,随着仓促的呼吸一起一伏。
                   门外响起小园子醒了后咋咋呼呼的声音,杪冬抬起头。
                   纤细的手指撩开湿淋淋的黑发,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再露出来的时候,弥漫在水汽中莫名的伤痛似乎已经消散干净了。
                   他发了一阵子呆,然后弯起嘴角笑了笑。
                   从隐蔽的小柜子里拿出颜泥,拾起扔到一旁的镜子,杪冬重新将自己的脸,一点一点装扮成那个相貌平凡的甫子阳。


              11楼2010-04-24 1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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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杪冬(父子) 正文 第六章
                     宫里举足轻重的人大多被顺帝带去北乡了,少了那些争奇斗艳,勾心斗角,好像连空气都沉静许多,不再那样焦躁不安。
                     阳光很好,老学傅的声音慢悠悠的,杪冬昏昏欲睡。
                     杪冬不喜欢念书。
                     虽然每年去北乡避暑时,顺帝都是轻飘飘的一句“太子还是跟着学傅学些东西吧”将自己独留宫中,不过杪冬知道顺帝是不在乎自己的学业的。
                     他只是想告诉大家太子并不受宠,安抚一些人,激怒一些人,再由着那些朝臣宫妃明里暗里做出些什么动作——反正,一切都在他的掌控当中。
                     其实杪冬一点也不想去北乡,只是对那个念书的理由实在有些怨念。
                     “到底是谁造谣说父皇要回宫的啊……”他咬了咬筷子,低声嘟囔着。
                     “阿弥陀佛,”小园子边拼命往嘴里塞东西,边鼓着圆嘟嘟的脸说,“得亏那个放谣言的人……殿下你再不回来,我就要被那老学傅折磨至死了!真的!”
                     杪冬歪过头去看着他笑,一直沉默的无赦忽然开口问:“殿下没去黎县吗?听闻二殿下去了黎县。”
                     “唔,”杪冬点点头,“我在黎县见过庄季,甫子昱在那边不会有危险。”
                     “是这样……”无赦手里的筷子顿了顿,低头的时候嘴角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嘲讽。
                     夏夜的天空着实漂亮,那些星星像碎开的钻石,在深蓝的夜幕里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杪冬睡不着,于是戴上人皮面具跑出皇宫散散步。
                     其实他是常常睡不着的,自从中了“千丝凝”,那些让人难以忍耐的寒冷就如附骨之蛆,总是追随着夜幕悄悄降临。
                     一旬大师说过,“千丝凝”没有解药。
                     那个时候,以甫子阳的年纪来说还只有九岁的杪冬只是抬了抬眼,然后不怎么在意地“哦”了一声。
                     在遇到流筠之前,在被流筠知晓自己身中“千丝凝”之前,杪冬对于活到十几岁就死去并没什么太大感想。
                     他知道顺帝和甫子昱是不会放任自己活过二十的,因为二十那年的成人祭礼神圣不可侵犯,皇子们将在那天选择自己未来的生活方向,并需得到帝王的认可与祝福。而以太子的身份参与祭礼的人,才是帝王在天下百姓面前所承认的正统储君。
                     所以二十岁那年,甫子昱定会以太子的身份举办祭礼,而作为废棋的自己,或许早就不知以何种方式死掉了吧。
                     后来流筠说他可以试着制出解药,杪冬也只是笑着问了句:“真的吗?”
                     他其实只是顺着流筠的话问问而已,并不需要答案。那样的毒,解得了也好,解不了也罢,都没什么关系。自从周皇后死后,杪冬本就不多的喜怒又淡了些,他一直在做的,也都是死去的打算。
                     大概呢活到十七八岁,秦家权势基本瓦解,甫子昱在宫中稳固根基,顺便揭开身世之谜,被众人拥上太子之位。
                     然后自己毒发身亡,留给大家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也不用愧对母后临终前的委托。
                     这样的一生,连遗憾都没有。
                     几颗石子骨碌碌滚到脚边,思绪到这里就断掉了,杪冬停下脚步,听见空气里传来刀剑碰撞的尖锐声音。
                     黑漆漆的树林里有人在打斗,人数多的黑衣众人显是占了优势,被围困在中间的那人似乎受了重伤,逐渐不支。
                


                12楼2010-04-24 1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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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枫山位于城郊东面,是个地势险要的偏僻山头,平日里极少有人找来,却不知为何会成为江湖人暗地拼杀的钟爱场所。
                       杪冬想要转身离开,薄云却忽然散开来,那张在月光下忽然清晰了的面孔成功地顿住了他的脚步。
                       大叔?
                       黑衣人发出致命一击,来不及考虑为什么他会在这里,杪冬急忙掏出怀里的迷弹,朝那边狠狠一掷,砰的一声,烟雾四溢。
                       淡紫色的烟雾有使人暂时失明的作用,杪冬趁乱救出青衣人,架住他的胳膊展开身形逃走。
                       下一瞬,冰凉的剑锋抵住他的咽喉。
                       “谁?”青衣人的声音里透着刺骨的寒意,以及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
                       “杪冬。”杪冬回答,然后边展开阵法的步形边想着不知大叔还记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呢。
                       好在青衣人是记得的,脖子上的剑不一会儿就移开了。
                       杪冬抿抿唇,继续带着青衣人一路飞奔。
                       迷烟的药效渐渐消退,杪冬的轮廓一点一点清晰起来。青衣人侧头看着他认真的眼眸和微微蹙起的眉,不知为何嘴角就勾起点笑意。
                       “要带我去哪里?”青衣人凑近了杪冬的耳朵问。
                       温热的气息在耳侧辗转,杪冬不适地偏偏头,回答说:“一个安全的地方。”
                       “哦?”青衣人不置可否,杪冬回头看了眼他染血的衣袍,又皱了下眉。
                       “马上就要到了。”说了这句后,他闭口不言,只是不断地加快飞跃的速度。
                       在几乎找不到方向的山林里绕了几个莫名的圈,总算看到那个挂有“枫山”牌匾的小院。杪冬松了口气,把青衣人安顿在床上,然后熟门熟路地翻出药膏和布条,小心翼翼地给他包扎好。
                       “暂时也只能这样了……”杪冬垂眸看着还在渗血的伤口,言语里有些担忧。
                       青衣人低笑一声,道:“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伤。”
                       杪冬看他一眼,在床边的地板上坐下,问:“只有大叔一个人吗?未矢呢?”
                       “他有其他事要做。”青衣人的语气淡下来,似乎不愿谈,杪冬点点头,也就不再问。
                       杪冬不说话,青衣人也不说,却一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他看。杪冬被盯得有些不舒服,有些局促地扯开话题说:“刚才,挺危险的……”
                       杪冬转头看向窗外,青衣人盯着他细长的脖子,忽然起了逗弄的心。
                       “杪冬担心我?”他扬着眉,慵懒的语气里带着些调笑。
                       杪冬“啊”了一声,那个声调含糊不清,不是升还是降,是肯定还是否认。
                       青衣人就当他是肯定了,开始调动措辞描述那场厮杀。省去了前因后果,轻描淡写里还是透出了险恶的阴谋与入扣的危机,以及青衣人漫不在乎的骄傲与不屑。
                       杪冬心不在焉地听着。
                       月色很好,他看见盈盈月光顺着窗棂洒进来,暗自沉浮,忽然就笑了起来。
                       “有人对我说,无论是谁受伤了,总会有人为他难过。”
                       月光如纱雾般,一下子模糊了视线。
                       杪冬恍然间看见那个小小的自己带着满身伤痕回到家,素手忙脚乱地为他上药,一脸心疼。
                       她说『无论是谁受了伤,总会有人为他难过』
                       『杪冬受了伤,我会难过』
                       然后倔强孩子的心防一下子就被打开,他趴在素怀里,头一次为无处诉说的委屈哭得泪流满面。
                       那样久远的记忆了,杪冬却觉得仿佛仍在昨日,似乎伸出手,还可以碰触到那时候萦绕在素身边淡淡的香水气息。
                       月亮大概是被云遮住了,光线稍稍暗下去些。
                       他回过头,正对上青衣人幽深的眼,于是又笑了一下,说:“为了那些会难过的人,大叔还是小心些……尽量不要让自己受伤吧。”
                       青衣人坐起身,摸了摸杪冬的头。
                       他忽然有种冲动问——你会不会为我难过?
                       不过却终究没有问。
                       这样的问题太突兀,他有种直觉杪冬不会撒谎,而那个答案不会是自己想要听的,所以,还是算了。
                       杪冬趴在床沿睡着了。
                       他拒绝了青衣人睡到床上去的好意,固执地以一种并不舒服的姿势趴在床边。
                       他说床太小了,会压着大叔伤口的。
                       他说我就在这边,大叔疼得难受了就推我一下,我陪你说说话会好一些。
                       轻柔的语调,干净的眼眸,那种理所当然毫不造作的体贴,会让人心一点一点变得柔软起来。
                       顺帝的手指绕着杪冬的发旋轻轻转了几个圈,然后停下来。
                       杪冬没被吵醒,他睡得很沉,呼吸却极浅,给人一种不想再醒过来的感觉。
                       顺帝低笑一声,抛开脑海里莫名奇妙的念头,凑过去打量杪冬睡着后特别乖巧的侧脸。
                       在数次漫不经心的会面中,顺帝勉强记得甫子阳有一张最多只能算清秀的面孔。他在杪冬的人皮面具接口处慢慢轻拂,手指停顿良久,最终还是收了回来。
                       真难以想象,这个少年会是朕的儿子。
                       顺帝叹口气,眼神在一瞬间变得有些复杂。


                  13楼2010-04-24 1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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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杪冬(父子) 正文 第7章
                         杪冬醒的时候,青衣人还在睡着。
                         他揉揉僵硬的腿,起身走出房门,然后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
                         时间还早,天边微微泛了点白,山林里静悄悄的,似乎整个世界都还沉浸在梦乡中。空气里漂浮着朦胧的水雾,闻起来湿嗒嗒的,杪冬踩在林间小道上,深深浅浅地往前走。
                         杪冬喜欢这个时刻。
                         夜间盛开还未败落的花,雾气中淡淡的清香,安静的篱笆院落,刚刚苏醒的天空,还有清晨的第一缕阳光。
                         滚着露珠的芒草间,只有自己拖着淡得看不出的影子摇摇晃晃地走过。
                         好像整个世界,醒过来的只有自己,好像这些新鲜的美好,全部都只属于自己。
                         杪冬抬起头,琉璃般的瞳仁里闪动着孩子气的笑。
                         就让它们,只属于我一个人吧。
                         坐在山顶的大树上,随手摘下片叶子,放在唇边吹出悠扬的曲调。
                         天渐渐亮了,阳光从远处层层叠叠的山峦间流泻出来,一下子就给整个天空染上温暖明媚的颜色。
                         杪冬伸出手,看着指尖在流动的霞光中变得晶莹剔透。
                         上一世的梦,这一世的梦,忽然就这样纠缠在一起,虽然隐隐疼痛着,却更有一种微妙的幸福的感觉。
                         素,你知道吗?一个人守着回忆过日子,实在是寂寞得快要疯掉呢。
                         这样的生活,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
                         素,母后,来陪陪我好不好?
                         有个什么人,来陪陪我好不好?
                         “杪冬。”
                         低沉的嗓音自身后响起,杪冬收回伸展在流光中的五指,低下头的一瞬间表情变得有些茫然。
                         他转过身,青衣人站在树下,仰面看着自己。
                         金色的光晕在他面上浮动着,树影斑驳,那个人略显冰冷无情的眼睛、鼻梁、嘴唇,都在晨曦中慢慢柔软下来。
                         他带着淡淡的笑,像是怕惊吓到坐在枝头的那个少年般轻轻说:“这里的朝阳,倒真是美丽。”
                         杪冬盯着青衣人疑惑了好一阵子,然后才从唇角边悄悄绽放出一个笑容。他从高高的树杈上跳下来,歪头笑着说:“是吧?很美丽吧?”
                         阳光亮晶晶的,满满盛进他弯起来的眼睛里,青衣人心中一动,伸手揉乱了那一头黑缎般的发。
                         杪冬将青衣人带去酒肆,安顿好他后才匆匆赶回宫去。
                         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杪冬终是迟了晨间的课,被大发雷霆的学傅罚着抄写礼仪。
                         “二殿下要回来了。”无赦说。
                         杪冬垂着眼仔细誊写那些繁多琐碎的礼仪,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
                         “送去赈灾物资以后,二殿下没有多留,也没再去北乡,急急忙忙就赶回皇城了……”无赦说了一会儿,发现杪冬并没在听,便顿了顿,问,“殿下今日怎么回来得这样迟?”
                         “嗯,”笔尖在砚台上蘸一蘸,浓黑的墨落在白纸上,勾画出一个个娟秀的字,杪冬甩甩酸痛的手,说,“遇见一个认识的人,他受了伤,我照看了一阵子。”
                         “那人叫什么名字?”无赦皱眉,“什么来路?”
                    


                    14楼2010-04-24 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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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杪冬用笔杆抵着下巴想了会儿,摇摇头:“我不知道。”
                           “殿下!”
                           杪冬看着气急的无赦笑了笑,说:“又不是什么非得要知道的东西。”
                           无赦盯着他不说话,杪冬苦恼了一会儿,最终叹气道:“大叔救过我的命。”他简单说了一下与青衣人的相遇相识,无赦的脸色随着那些云淡风轻的陈述逐渐阴沉,他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被杪冬挥手打断。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杪冬低声说,眉宇间带着淡淡的疲惫,“人总是要防的,但是在皇城外面,我不想辛苦地计较那么多……”他停下手中的笔,盯着笔尖上那一滴摇摇欲坠的墨汁忽然陷入沉思。
                           无赦转身出去,在无人处一掌击碎摆在廊边的木桌。
                           说不出口的话堵在心里,积聚成一丝丝缠绕在眼底的戾气,不知何时就会爆发出来。
                           杪冬掀开酒肆的蓝底白纹布帘,一进去就看见坐在门口面色不善的流筠。
                           “怎么啦?”杪冬看着他一张俊脸气嘟嘟的,笑道,“有你这种门神,客人都被吓跑啦。”
                           流筠没好气地白他一眼:“就你这破地方,根本没客人来好吧。”
                           杪冬嘻嘻一笑:“平日里还是有两三个客人的……”他忽然感觉到角落里青衣人缺乏温度的视线,便转过头,在看见那人桌前的酒杯时轻轻皱了下眉,“大叔有伤在身,还是不要喝酒的好。”
                           被忽视的流筠扑到杪冬背上,不满地哇哇乱叫:“杪冬这次又是在哪里找出来的乞丐啊?看在你的面子上给他疗伤他不感激就算了,居然还敢给我摆脸色看!气死人了!杪冬把他赶出去啦!”
                           青衣人扫过去一眼,冰冷冷的眼神里透着慑人的杀气,不久前还被教训过一顿的流筠也不怕,恶狠狠地瞪回去,再兀自缠着杪冬大吵大闹。
                           杪冬看着跳脚的流筠一直笑,他忽然伸出手去摸摸他的头,小声说了句:“乖。”
                           吵吵嚷嚷的少年像被人点了穴般一下子安静下来,各种情绪在他眼眸里流转而过,沉默良久,他开口说:“不要把我当小孩子。”
                           “哦。”杪冬收回手,点点头。
                           流筠又说:“虽然你比我大一岁,可是我长得比你高,也比你结实。”
                           杪冬笑了,又点点头。
                           “我的酒楼可不像你这破酒肆,大半天都没人来,我要回去查帐了,才不在你这里虚度光阴。”
                           杪冬也不挽留,只是挥挥手,说:“早点歇息。”
                           流筠跑到门口,又折过身说:“记得把他赶走。”他狠狠瞪了青衣人一眼,然后风一般跑出去,一下子就不见踪影。
                           “那是我弟弟,”回过身,对上青衣人不悦的目光,杪冬解释道,“很小孩子脾气,大叔不要怪他。”


                      15楼2010-04-24 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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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弟弟?”
                             “是啊,”杪冬垂下眼帘,笑容里带着些看不清楚的柔情,“虽然长得不像,不过确实是弟弟。”
                             杪冬从酒橱里捧了缸青果酒出来,倒在杯子里舔舔,然后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青衣人凑过去闻了闻,问:“这是什么酒?怎么一点酒味都没有?”
                             “酒肆里的人叫它青果酒,”杪冬晃了晃杯子,浅绿色的液体一圈圈漾开来,流泻出点点鲜果的清香,“因为我容易喝醉,他们就特意给我酿了没什么酒味的青果酒。”
                             青衣人抿了一口,评价道:“很甜,还有点酸。”
                             “嗯,”杪冬点点头,“如果大叔想喝酒的话就喝青果酒吧,它不伤身。”
                             青衣人嗤笑一声,用酒杯敲敲他的额头,说:“这个根本算不上酒。”
                             杪冬捂着额头躲到一边,抬眼看回去的时候琉璃色的瞳仁里闪动着的盈盈笑意,像流转的月光一般。
                             青衣人微微一滞,脸上闪过抹异样的神色,却又在扇子摇开第二下时消失得干干净净。
                             “我要在这里借宿几日。”青衣人看了眼趴在扶栏上自得其乐的杪冬,开口道。
                             “可以啊,”杪冬撩开吹到眼前的发丝,回答说,“想住多久都可以。”
                             “姓流的说——要把我赶走?”
                             “不会的啦……”杪冬转过身,看见青衣人眼里的戏谑,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笑,又趴回扶栏上。
                             “以前也有人在酒肆借住过,”他探出身看着挂在树梢的那轮月亮,语气变得轻快起来,“有在路上遇到的,也有自己找上门来的,那会儿酒肆着实热闹了一阵子。”
                             “后来呢?”
                             “后来流筠嫌脏,就把他们赶走了。”淡淡的语气,虽只是略有些遗憾,却并不像流筠说的那样完全无动于衷。
                             其实这事青衣人是知道的,因为那个姓流的家伙一开始就拿它来警告自己——不要太嚣张哦,杪冬酒肆里的人,我想叫谁滚蛋谁就得滚蛋——那一脸得意和自以为特别的优越感,看起来真让人不舒服。
                             “杪冬把我和乞丐混为一谈吗?”低沉邪魅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杪冬吓了一跳,这才发现青衣人不知何时已经贴在身边,两手搭在扶栏上将自己圈了起来。
                             他的脸靠得很近,嘴角微微上挑,深不可测的眼眸里似乎忽然闪过些危险的光芒。
                             杪冬疑惑了一下他是怎么想到这一层的,然后将身体往后倾,稍稍拉开两人间近得不太舒服的距离,他低下头,说:“这与乞丐有什么关系?只是单纯在讲借住这件事而已。”
                             青衣人看着他垂下去的睫毛,说完话后抿起来的嘴唇,想起刚才杪冬注视着他时干干净净的眼眸,还有往后退时发丝飘动扬起来的淡淡果香,不知为何,忽然就想叹气。
                             他收回禁锢着杪冬的双手,转身走进房间。
                             清闲了几日,甫子昱终是回到皇城。
                             杪冬起了个大早,准备去城门口迎接那人。皇子之间这些繁琐的规矩颇为麻烦,虽然如此,他还是不想这其中出什么乱子,惹人是非。
                             毕竟,甫子昱是个挑剔的人。
                             无视屏风上挂的那一大堆华丽衣饰,杪冬捡了件轻便的礼服,收拾好后唤小园子进来给他梳头。
                             穿衣洗漱这些事情杪冬从不愿假手他人,只是长发……无论再活多少年,他都拿它们没办法。
                             “殿下这件太寒酸了吧,”小园子边给他束上玉冠边嘟嘴抱怨,“会被二殿下比下去的。”
                             杪冬笑起来,说:“真要比的话,穿什么也比不过他啊。”
                             真要比的话,确实是怎样也比不过的呢。
                             杪冬立在城门口,看着远处那个嘴角带着骄傲的笑、在阳光下驾着马恣意奔跑的少年,像是承受不住这样耀眼的光芒般微微眯起眼。
                             谁能比得过呢?这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少年,生下来就像是为了映衬他人的卑微般,拥有让人移不开眼的夺目风采。
                             “皇兄——”
                             枣红色骏马一路奔驰而来,在健硕的前蹄就要踏到杪冬身上时高大的少年才堪堪拉住缰绳,潇洒地翻身下马,然后稳稳伫立在杪冬面前。
                             “吓着皇兄了吗?”甫子昱弯下腰,眼里噙着笑,挑高了眉问。
                             杪冬只觉得他的气息太近了些,他不动声色地移开一步,摇了摇头。
                             甫子昱靠近的同时,杪冬身后的无赦开始剑拔弩张。甫子昱不经意间瞧见了,他顿了一下,然后嘴角不屑地翘起来,露出一丝挑衅的神色。
                             他凑到杪冬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得到的暧昧语调低声问:“子昱是永远都不会伤害皇兄的,皇兄相信吗?”
                             杪冬看了他一眼,低下头,说:“信。”
                             甫子昱似乎还不满意,他看着杪冬安安静静垂下去的睫毛,轻轻一笑,道:“子昱可是刚刚赈灾回来呢,救助了那么多流离失所的灾民,皇兄不说些什么来奖励我吗?”
                             朝霞很明媚,暖阳轻飘飘地落在身上,却不知为何给人一种灼烧的疼痛感。
                             沉寂在身侧的小指微微瑟缩一下,杪冬沉默片刻,启唇道:“保佑子昱身体健康,平平安安。”
                             『保佑子昱身体健康,平平安安』


                        16楼2010-04-24 1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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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杪冬(父子) 正文 第8章
                               杪冬恹恹地趴在桌上,盯着水晶杯里淡绿色的青果酒发呆。
                               “心情不好?”青衣人摇了会儿扇子,懒洋洋地打断这沉闷的气氛。
                               “没有……”杪冬半垂着眼,长而密的睫毛敛住眼眸里就要流转而出的疲倦,他撑起身,漫不经心地问,“大叔小时候有护身符吗?”
                               “有。”
                               “是大叔的娘为大叔求的?”
                               “她为我求过,”青衣人抿了口茶,“还有其他的什么人也求过。”
                               “啊……”杪冬垂眸掩饰住语调里的艳羡,笑笑说,“真好。”
                               青衣人挑了下眉,不以为然:“那种女儿家的东西,拿来何用?”
                               杪冬抿唇,沉默了好一阵子才疑惑着说:“真心的话……总会有用的吧。”
                               他偏开视线,看向空气里那一团点燃了黑暗的火焰。
                               像母后那样真心祈求的,一定是有用的吧。
                               更何况,自己在乎的从来都不是有没有用。
                               杪冬又趴回桌上,从青衣人的角度望过去,只看得到他长长的睫毛投下来的一弯阴影,随着跳动的火光深深浅浅地摇曳。
                               “我要走了。”青衣人说。
                               杪冬哦了一声。
                               他起身看了那人一眼,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有空的话可以来坐坐,随便喝点酒,不收你的钱。”
                               青衣人的眼眸闪了闪,伸手摸摸他的头,没有说话。
                               回到宫里,小园子告诉他甫子昱来过。
                               “我都说殿下身体不适不欲见客,他还不肯走,甚至想擅自闯进去,直到东妃娘娘出来他才罢休。”
                               杪冬点点头,他挥退还想继续数落甫子昱不是的小园子,吹灭烛火,沉身陷入那张空荡荡的大床里。
                               身体里压抑着的寒气慢慢泛上来,杪冬翻了个身,用胳膊死死抱住自己。
                               半开的窗透了一丝昏暗的光线进来,薄薄的床幔随着微风轻轻摇曳,在一片寂静中幻化出神秘的图案。
                               指关节一节节变白,杪冬更紧地抱住自己。
                               可是抱得再紧又有什么用?裹得再厚又有什么用?那种冷是从骨头里漫出来的,是从血肉中渗出来的,尖锐的刺骨的,像是要将身体里每一滴血液凝结成冰一般痛苦难耐。
                               无尽的黑暗里,有谁能提供一丝丝温暖?
                               昏昏沉沉中,杪冬似乎听见空气里传来什么人的轻声笑语,熟悉而又温润,带着明媚阳光里的花雨芬芳。
                               美丽温婉的女子柔声问子阳冷吗?是觉得冷了吗?
                               她说到母后这儿来吧,母后陪着你睡就不会觉得冷了。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淡淡白光中有人满眼温柔地朝他伸出手。
                               到母后这儿来吧,她说,母后陪着你。
                               杪冬笑了一下,向着漆黑冰冷的空气伸出手去。
                               母后,我很冷。
                               母后,你在哪里呢?
                               顺帝回宫了。
                               接风宴上歌舞升平,觥筹交错。琼华殿燃了清神的薰香,素雅的气味闻起来本应是干净清爽的,可是混上了脂粉、美酒和食物的香气,就变得有些粘腻且沉闷。
                          


                          17楼2010-04-24 1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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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像是空气一下子有了重量,沉甸甸的压下来,让人喘不过气。
                                 杪冬坐在太子该坐的位置,静静等待筵席的结束。
                                 大殿的另一边,甫子昱大约是在描述黎县的灾情,惹得那些**的妃子们又是惊叫又是叹息,继而扭捏出慈爱的语调,在顺帝面前夸赞他不惧艰苦,救灾有功。
                                 顺帝懒懒地笑着,并不答话。
                                 夜色渐深,丝竹之音愈渐靡靡,妖娆少女的水袖长裙在整个大殿舞出暧昧的颜色,杪冬低着头,开始寻思是否该找个理由离开这里。
                                 清歌小调唱罢一曲,上位那人忽然唤道:“子阳。”
                                 子阳……
                                 杪冬过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他抬眼看向顺帝,眉间蹙起一丝疑惑。
                                 顺帝是从不叫他作子阳的。
                                 必要的时候,那人就用漫不经心的口吻冷冷唤一声“太子”,语调里总是带着些疏离的冷漠与淡淡的不屑。像子阳这种听上去颇为亲昵的叫法,真是莫名其妙的第一遭。
                                 喧闹的大殿一下子安安静静,那些皇子嫔妃们暗自惊诧一阵,继而低笑着抱着看戏的心思,猜测这次帝君又要给太子怎样的难堪。
                                 顺帝优雅地坐在长椅里,有如工笔细细勾画出来的完美面庞不见一丝喜怒,深不可测的眼眸里除了一贯的尊贵与威仪,似乎还有些别的东西在流转。他看着重又垂下视线的杪冬,勾了勾嘴角,问:“子阳在宫中,都跟着学傅学了些什么?”
                                 是心血来潮吧,杪冬心想。
                                 他随意报了些书名,等待顺帝像以往那样不耐地打断,然后将自己冷落在一边。
                                 可是那人却一直没说话,只是用那双深邃到令人窒息的眸子看着他,似乎在认真听着,又似乎心不在焉。
                                 真是奇怪。
                                 杪冬忽然停下来,抬头迎上顺帝的视线。
                                 “就这些了,”沉默片刻,他问,“父皇还有其他指示吗?”
                                 顺帝高深莫测地“嗯”了一声,杪冬顿了顿,又说:“儿臣不适,可否先行告退?”


                            18楼2010-04-24 1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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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杪冬(父子) 正文 第7章
                                   杪冬醒的时候,青衣人还在睡着。
                                   他揉揉僵硬的腿,起身走出房门,然后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
                                   时间还早,天边微微泛了点白,山林里静悄悄的,似乎整个世界都还沉浸在梦乡中。空气里漂浮着朦胧的水雾,闻起来湿嗒嗒的,杪冬踩在林间小道上,深深浅浅地往前走。
                                   杪冬喜欢这个时刻。
                                   夜间盛开还未败落的花,雾气中淡淡的清香,安静的篱笆院落,刚刚苏醒的天空,还有清晨的第一缕阳光。
                                   滚着露珠的芒草间,只有自己拖着淡得看不出的影子摇摇晃晃地走过。
                                   好像整个世界,醒过来的只有自己,好像这些新鲜的美好,全部都只属于自己。
                                   杪冬抬起头,琉璃般的瞳仁里闪动着孩子气的笑。
                                   就让它们,只属于我一个人吧。
                                   坐在山顶的大树上,随手摘下片叶子,放在唇边吹出悠扬的曲调。
                                   天渐渐亮了,阳光从远处层层叠叠的山峦间流泻出来,一下子就给整个天空染上温暖明媚的颜色。
                                   杪冬伸出手,看着指尖在流动的霞光中变得晶莹剔透。
                                   上一世的梦,这一世的梦,忽然就这样纠缠在一起,虽然隐隐疼痛着,却更有一种微妙的幸福的感觉。
                                   素,你知道吗?一个人守着回忆过日子,实在是寂寞得快要疯掉呢。
                                   这样的生活,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
                                   素,母后,来陪陪我好不好?
                                   有个什么人,来陪陪我好不好?
                                   “杪冬。”
                                   低沉的嗓音自身后响起,杪冬收回伸展在流光中的五指,低下头的一瞬间表情变得有些茫然。
                                   他转过身,青衣人站在树下,仰面看着自己。
                                   金色的光晕在他面上浮动着,树影斑驳,那个人略显冰冷无情的眼睛、鼻梁、嘴唇,都在晨曦中慢慢柔软下来。
                                   他带着淡淡的笑,像是怕惊吓到坐在枝头的那个少年般轻轻说:“这里的朝阳,倒真是美丽。”
                                   杪冬盯着青衣人疑惑了好一阵子,然后才从唇角边悄悄绽放出一个笑容。他从高高的树杈上跳下来,歪头笑着说:“是吧?很美丽吧?”
                                   阳光亮晶晶的,满满盛进他弯起来的眼睛里,青衣人心中一动,伸手揉乱了那一头黑缎般的发。
                                   杪冬将青衣人带去酒肆,安顿好他后才匆匆赶回宫去。
                                   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杪冬终是迟了晨间的课,被大发雷霆的学傅罚着抄写礼仪。
                                   “二殿下要回来了。”无赦说。
                                   杪冬垂着眼仔细誊写那些繁多琐碎的礼仪,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
                                   “送去赈灾物资以后,二殿下没有多留,也没再去北乡,急急忙忙就赶回皇城了……”无赦说了一会儿,发现杪冬并没在听,便顿了顿,问,“殿下今日怎么回来得这样迟?”
                                   “嗯,”笔尖在砚台上蘸一蘸,浓黑的墨落在白纸上,勾画出一个个娟秀的字,杪冬甩甩酸痛的手,说,“遇见一个认识的人,他受了伤,我照看了一阵子。”
                                   “那人叫什么名字?”无赦皱眉,“什么来路?”
                              


                              19楼2010-04-24 1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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