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上眼,眼前便自然地浮现出列车拖着连串的车厢朝着远离太阳的方向一路向前,悄无声息地扎入夜幕之中的场景;洁白的车厢和周围的夜色格格不入,便借着天黑为由自降了车厢里的灯光,拼了命要融入无边无际的夜色之中。有些虎甲会因视觉跟不上自身的高速而在奔跑中陷入失明,此时的列车也如这可怜的小虫一般,在高速行驶中罩在梦魇一般的夜之中。
入夜已久,能听见身边传来的阵阵鼾声;车厢里偶尔能看见手机的亮光,但终究只能算这黑夜王国中的过客。但我不困,一点都不困,对于一个在不夜城生活了将近五年的人来说,此时恐怕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尽管离开那地方已经三年有余,期间还不断让自己抛下有关那里的所有记忆,但那座城市留给我的作息习惯这辈子却都无法改变过来。
我在脑海之中努力回想着有关这座城市的一切,但所有的一切却都和她有关;这可不是个好消息。如果我的心理医生能知道我的想法,他一定会感慨过去的治疗都算做了无用功。三年前的我遵循医嘱,为了摆脱她带给我的影响而离开了夜之城;此时的我却在盲目地追求着什么,再一次地踏上了这片熟悉的土地。
随着思绪的发散,周围的声音也开始缓缓在耳边堆叠:轻微的呼吸声,沉重的鼾声,偶尔传来的几声咳嗽和衣物摩擦的窸窣声……最后,我的耳边只剩下了动听但却莫名带着机械感的广播声。不知为何,那重复的女声在我听来却和某家酒吧中的歌手扯上了联系。我眯起眼睛,环顾四周;大家都静悄悄地睡着,没有一个人被广播吵醒,也没有一个人愿意在这个时间点听什么酒吧里的歌。
“下一站……请下车……”
我推醒身旁的大叔,说了声抱歉,就收拾身边的行李准备出发;他嘟囔了一句,站起身来让出位置。背好双肩包,我拉着行李箱走出自己的位子,仔细一看,周围安静得简直如同坟墓。想到这里,我打了个寒战,加快脚步下了车。
没有一个人和我一起。罢了,本来就不是什么大城市,何况还是这个令人尴尬的时间点。望着稍稍停留就继续出发的白色列车,我低声吹了个口哨。不必担心惊扰谁的美梦,这里是黑夜的国度,猫头鹰无声地飞过钢铁森林,把智慧分给需要的人——属于黑夜的人。
“为什么你叫这里夜之城?”我听见自己在问。
“因为这里是黑夜的国度。白天的森林不过是表象,太阳落下之后才是一天真正的开始。城市里不再有单纯无知的小动物,只有猫头鹰在悄然飞行——你知道猫头鹰这种鸟吗?它们披着厚而轻的羽毛,飞行的时候不发出一点声音,不会留下一点踪迹。小动物们唯一知道的,就是它们求偶的叫声闯进了自己的美梦之中……唉,可怜的小动物,居然还说那是催魂的声音。”
“我还是没听明白。”对于这段莫名其妙的话,无论那时还是现在,我都是一头雾水。
她皱了皱眉头,似乎对我的愚钝感到不可思议,但很快,她的脸上又露出那标志性的笑容。“不要紧,你,和我一样都是一只猫头鹰。”说着,她竖起一只手指放在唇边,轻声道:“不解释就不明白的事情,解释了也未必会明白。你只要知道,我绝对不会害你——无论在什么情况下。”
“此话当真?”
“那当然,我骗你干嘛。”说罢,她一甩扎成单马尾的长发,冲我耸了耸肩。“上车吧姑娘,我带你去个真正销魂的地方。”
我接过她手里的头盔,稀里糊涂地跟着她在街上狂飙,在一家酒吧里灌了一肚子的酒,最后连自己都不清楚情况地在某家倒闭已久的宾馆和她上了床。那都已经是很远的事情了。
或许和医生给我开的证明所写一般,过去那无比鲜活现实的触感、耳边传来的吹气般的喃喃细语、从紧握的双手中传来的温度都在离开夜之城后迅速地流逝。一秒,十秒,一分钟,十分钟……渐渐地,即使拿上一个下午发呆,我也无法回忆起那疯狂的一夜到底给我留下了什么。唯一依旧鲜活地活跃在记忆里的,就是酒精侵扰大脑后宿醉的痛感;那可真真切切,是我有印象以来醉得最狠的一次。
但在回到了夜之城的现在,那并非现实的一幕却依旧存活,并通过夜晚阴冷的空气不断渗入我的身体;这是你的东西,我现在全部还给你。我好像听见了谁的声音对我说道。于是,她难得绑起的黑色长发、那台狂躁地能拉去西班牙斗牛的摩托、“顺风”牌威士忌略带苦涩的味道和更加苦涩的价格、在“夜之城”酒吧中静静流淌的轻音乐都一点点涌入心头。
回过神来,我已经坐在出租车里,仍由司机把我载向不知何处的前方。罢了,到哪里不是到呢?都已经站在这夜之城了。我摇了摇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却发现自己并未戴上那顶刚好挡住眼睛的鸭舌帽,心里不由得一阵慌乱;可看看司机虽然偶尔会把目光瞥向后视镜,但却依旧是哼着歌的悠闲模样,这才放下心来。毕竟是这座城市的司机,毕竟我是属于这座城市的。
在松了一口气之后,才发现司机嘴里哼唱的和广播里播放的都是那天在“夜之城”听见的旋律;没有歌词,也没有什么难以理解的部分,只是一首舒缓的纯音乐。但听着那声音,我却再一次地感受到了舌头上传来的干涩感以及身体某处升起的躁动——是非得酒精压制的古怪感觉。然后,在那感觉的包围之中,我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