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翰蔚矣耀华章，有澄轻景气昭千古康衢，奚匹黄昏，纷纷而来踏我身前。我看那朱漆乌匾凋零着蹉跎，颊前额间刻满衰老的裂纹，不知见过多少腾光昭明，又戛然而止的故事。
于是我缓缓地，长长地自肺腑间道出数声，散落一地的病灶，恍惚生长在我深处阴影间，知微知苦的霉菌，不见天日的青苔。
“你很喜欢这个匾么，殿下。这几个字不知道送走多少人，看老多少人。这太……”
太衰老，太苦，太身不由己。

【繁盛的夏季，最起初是从一根叶脉开始衰老的。衰老——当我们降临时便已经被它瞄准，每个人的心脏都是它的靶心。永恒之枪，必将兑现它最初的誓言，从太阳升起到月亮沉落之地，所有奔跑于原野上的人都无法逃脱被贯透的宿命。】
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
【就像我对衰老与死亡的想法一样。它们是必经之途，未曾远洋的船舶不得不穿越洋流湍旋的海峡，驶过浑浊、昏黑的海域，一朵白色的浪花照亮我们的眼睛。】
你害怕吗？被它凝视着衰老，然后死去？

我且借这百年香醪透乌墨，于这浊水沉流间醉或一回。往来的同学走，是殊林离离濯玉篆，来年着朱袍，披锦褂，又是空空游荡又一场美梦，而我在其间日渐枯萎的只言片语，覆在椽子上一日，复一日，而后像血肉一般剥离世间，不再有人记起。
“我回答是，亦或否，它也仍旧站在这儿望我，无甚分别。殿下，我时常会想，在破败衰老之前就离开，回去。会不会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继而我又故作轻松的笑，昼夜皆匿于眼底，哪些舍弃的弥宏广道，无足以让我与眼前人议论一二。
“我会如此这般说，是我看大人们活的辛苦，流离在外，宦游久客。山水都把他们看老了。”

【这座蛰睡的古老殿宇下，容纳着两个同样跳动着的灵魂。我们仰首，谛听这座宏阔宫殿的呼吸，猜想它何时苏醒。纵使我诞生于此，也无法把握这浑厚脉搏的节奏——一声、两声。在第三声时我开口。】
回到哪儿去？要是我害怕的话，好像没有地方能够躲避。
【幸运的人总是有很多选择，一颗在太虚中起锚飘游的星星，不必坚守将要衰败的恒星，因为它们本没有枷锁，只需要航行，无所谓开端，也无所谓终点。一旦它开始认识自己的身份，便永不可能获得自由。】
山水之外，又有一处能够获得永远的宁静吗？也许是他们心里的声音太多，才变得辛苦。你呢，你会在夜晚听到许多声音吗？
【他叫我殿下，让我们的距离变得遥远。可我觉得，我们只是年纪相仿的两棵小树，凭借风的力量摇动我们的叶子——用娑娑的叶声代替人类的语言，像一种梦呓。】

我笑了一声，纷纷离尤映着叶的痉挛。我仍记得第一次踏入崇文，于这芜秽擘裂的辞锋墨痕下，窥见人间馈赠我的喧嚣绽放。连那日午后缓慢流淌于书页间是的金黄脉搏，都一如玉醴咽入眼底。
“小殿下，容我僭越一声唤您xx（此处应有你的字但我目前不知道），您在吓唬我吗。夜晚的许多声音，窸窸窣窣窸窸窣窣，倒不是……？”

你想叫什么都行，【我摇摇头，很认真地告诉他这个秘密。】我没有吓唬你啊。
【某一天，我终于明白为何梦那样颠簸不定——每一个如同航行的夜晚，月的清辉探入舷窗，夜风的手掌温柔地抚摸树叶，摇响碧林间的潮声，星光隐匿在深绿的海浪之下，梦就从这里开始泛舟。】
也许是小虫，或者其他的什么小动物发出来的声音吧。总之，夜晚是很适合倾听的时刻。
【关于夜的秘密还有很多。夜诞育了银河，银河催生了诗歌。但不是谁都愿意以诗人自居，于是夜晚也学会倾听他们悲伤的低吟——又也许那些细微的、窸窣的声音也不全令人害怕，它领我们跨越山丘，进入银白的梦寰。】
一切安静下来的时候，才更容易听见心里的声音，对吧？

“心里的声音？我似乎并不能听见呢，总觉得死水一潭翻不起波澜。殿下经常能听见内心不同的想法？”
我听夫子唱过锐气当涂，甲兵相人的契阔，这些威自八方的词四下膨胀，充斥在我欲嗜平澜的胸腔内。我能感受到他，他们望我有举刃挥芒的天灵之势，又图我素车来归，文质彬彬的皎然。母亲撕扯我，用缭绕丝缚，不可抗拒的宿命困我还杀我。
“我听他们嘈杂，听欲望，听我自己却寂静无声。”
一潭不曾流动的冷光。

【我观玉焰白，正像看一面无波的镜湖——又或许是渊，黑色的水面，和他眼睛的颜色如出一辙。这也许是他令人感到与同龄人不一样的理由。人们不会轻易地想到衰老，想到送别，想到那些藏在我们人类古老记忆深处的那些最让人恐惧的事情。除非他们真的经历过。】
听见自己的欲望是很难的。好比和本能赛跑。
【那些的声音，最初是被外界所塑造的。】
寂静无声也是好事。回归一种最纯粹的平静，不为外物所干扰。

“我是否应在今日，感激殿下赠与我这些宁静的意义呢？”
那些木纹层理舒展又皱起，每一处无法喘息的缝隙都深入内里，剖开成沟壑深陷，膨胀发酵的悄寂，像要张牙舞爪从中生出肆意挣扎的逆子来。
“我还以为殿下会劝我振作，亦或是说出一番继往开来的道理来，鼓舞士气呢。”

【我不喜欢说道理，更喜欢倾听不一样的声音，那些如同碧海回浪的潮音、穿过空谷的风吟，还有心脏奋力敲打胸膺的声音。不必以某种语言，某种方式赘述，唯有感受才是最终的答案。】
不必说什么感激，这是你本应有的东西。而我只不过提醒它仍在你掌心里。
【玉焰白的神秘好像就在于此。也许他会是一个敏锐的观察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