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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丛。


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23-04-02 20:38回复
    我见过无数的珍珠帘,没有一片像这样镂空筛过盛大的光影,把生命中一些杂质过滤去。屋子里珍珠夜明珠满到要溢出,却因为屋子大到回声清晰的缘故仍觉空,总想让人倚靠些什么。在这样的帘子和屋子面前,很容易理解什么叫珍珠帘卷玉楼空。
    我跪坐在地上,隔着一扇珍珠帘斟酌着开口,“先生对墨子的阐述令人着迷。妾与舍弟仰慕日久,倘蒙您过府之化,一定不胜欣喜。”
    秦楼先生很久以后才说,“假如阅读我的著作能教娘子与令弟有所领悟,欢迎随时这样做。但是我的腿脚不便已经很久啦,我的回答恐怕会使您与令弟难过。”
    一次读者与著书者寻常会晤,侍从端着鲜切果请尝,见我们视若无物便再三催请,秦楼黑下脸色,“我说了不取这里一厘一毫。”这期间身边的侍从陆续走开,只剩下我们。果香里有股胶质香气。
    秦楼便往我怀里揣了几碇银两,又搡我,“不听这些不开心的,这里太危险,快快跑开去,别给这里的主人瞧见了。”
    “可是秦楼,得罪了权贵,恐怕无法善了。我已经打点好了一切,是时候启程了。”
    有人的时候我尊他一句先生,无人处我喊他全名。
    “你不提,谁会相信我处境危险?”他看向满室琳琅、无数珍宝堆砌出的太平,被他衣衫褴褛的平静震慑住的太平。
    我看着他宁静的眼睛,感到许多不得不,“秦楼爱着的人吗?世上那么一个人值得你难过哪怕只有一瞬吗?”
    他笑,“我爱,我爱佛教里说的众生,包括那些厌弃我哪怕想要置我于死地的人。”
    墨者,有着对人类社会深厚,难以为平常人所理解的爱,这些我都明白。
    他斜欹身体欲寐,褴褛如行脚僧,“快快走罢,我走之后,你就是天底下最后一位墨者。”
    直到我的木屐掌握一种节从容的节奏,身后又传来声音。
    “我爱,”帘子轻轻敲击,“你。窦丛。”
    中尾部珍珠甩开晓雾湿重,呈露高光数点,凝视不谏与可追。
    陈在弦在楼下等我,马车开动的时候,无法阻止诉说一切请他为我解惑,“秦楼在被软禁的境遇中执意不走,是在探寻什么?”
    “难说,”陈在弦看似认真地开口,“也许是,真正不停毁坏寒门生活的暴力在哪里。”
    答案就在这试图以科举收买贵族以实现永恒价值区隔的系统里。


    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23-04-02 2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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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绿设色】
      这年夏天,宝璎总是频繁往南边递信,一封接一封发下去。另有数十封没有回音的信,没有期待所以暂时丢在一旁,被清风轻轻掀动。
      ——设色老师要求新手做出名家感,怎么能够呢,尤其山水题材还要求“愈浅淡愈见浓厚”。研究如何把握青绿浓淡,代表贯熟的童谣重萦耳畔,她总下不去手。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世间无限丹青手,一片伤心画不成。野怪题材反显单纯,以激越之风呈现个人面目,自我画像总是要比描述客观松泛得多。
      忽然话题腰斩而言它。
      ——对遇见爱人的描述,从“并无微词”,演变为“举从动人,而别有一种姝色”,乃至“只有眼前谋,没有身后路”,“宝神”二字笔势激越,像迷失在以墨绿为主基调的春夜弃毁的山林,难以自渡且会长久挂怀。有段时间她急需平和,对道情狂热追逐,得见宝神。爱上她以后,才获得内心真正意义上的平静,她比一切宗/教更具备真切的存在感。
      信使攥着信问她,收信人究竟叫什么呢,或许是名号出漏,才致回音杳无。她偏头想了一会儿,慢吞吞说,信件要送达的人如今或许不姓窦,至少老房子是幸存的,假如他想起回家里看看,便于随时收到。又叮嘱千万将信件安置在不雨不晒的地方——透着门缝隙塞进去,让敦实的老屋怀揣一点点跳动的温软字,多谢你呀。
      送信人告辞,带走大部分书信,憧憬感挤压失落心的生存空间。
      “快拿笔来,”她对新来的吩咐,“我要给公主写信,邀她逛园子去呀。”
      赏花的心情在等待中达到鼎盛,焚香、习字,最后几天几乎完全依靠睡眠捱过等花期。终于临近,前一晚嬷嬷来掖被角,嘴里还嘟嘟囔囔说明天有个好天气,她因为这句话而感到甜蜜,然后因为白天睡眠充足而入睡艰难。结果期行那天骤雨,宝神和宝璎困囿园中,蔷薇花墙一直延伸到栅栏以外,画架垂下公主一副人物题材的半成品。
      “好事多磨。我们只有协力把画完成,怎么样?”
      公主放下麈尾,覆盖她手背继而开始创作,宣纸贴上毫尖,墨迹延展细碎绒毛。浅施几笔便任由发挥,轮到宝璎握笔便颤得厉害。公主朝她投去一瞥,“去玉,怎么心不在焉?”宝璎觉得天气热起来,肩胛背上几乎流冷汗,她脑中始终存在一种拉锯,怎么解读呢,公主是不是在说,“别分心,告诉我,你可愿意”?
      仕女从旁磨题字墨,头发掉进去响撕喇声,墨就要从墨挟子里滑脱,公主挥退仕女,又鼓舞她,“技法的巧拙,是否合宜都不在考虑范围,只要落笔就好。”
      少了噪声干扰,宝璎的心得了清风吹拂,简直一下子捋直平顺开,与风筝差堪仿佛,卷起袖管边问,“用曾青和壁鱼粉着色怎么样呢,点上眼睛,制造眼珠子随人转动的错觉。”
      宝神凑过去瞧了片刻,果然如她所说。笑疑道,“怎么忽然开了窍?”
      将笔递还给侍女,边笑说,“一直畏葸不前,辜负公主的愿景,这是我不愿意看到的呀。”
      打算送给公主的纸鸢忘弃在角落,再没人提及了。庭前雨落,落个没完,风筝落在地上,心浸泡发皱而变得酸软。盛花期已经过去很久,游园这天的细节困扰宝璎同样很久。陈矢说爱是刺/激,轮到宝璎这里,爱怎么变成了惶恐,未见时悬浮半空几天没办法着地,一旦见面又被疾风骤雨拍打,随后公主无论如何言语像都在挼搓她皱巴巴的心。
      回归分别的日子,痛苦扎进呼吸,气竭一样不堪忍受,灌下许多水,在室内来回不停踱步,把身边一切与道/教相关的因素请出卧房,心情比等待花期还要焦灼。风雾气的走廊上,忽然捂头想要痛哭,一时又缺乏必要的的时机与理由,只好指责过路的侍女脊背不够挺拔,头颅不够低垂,行姿太过轻佻,品德有待考察。很长一段时间,她在下人中的名声不算太好。她自己掌握了这个事实,聊以自宽地想,假如在青年时代就养成完美无瑕的品行,那该有多么无趣呀!
      她在给南边寄去的最后一封信里写,最后还是没有鼓起勇气同公主告白以及告别,她生怕自己的告知成为一种负担,何况生活中大部分事都是忽然停摆未及预告的,想来人们戒断已经习惯……洋洋洒洒十页纸张的最后竟也承认,虽然当天很想知道公主听到告白的反应,倘或收获婉拒,那不如不知道的好。


      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23-04-30 1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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