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靖川与周宏雁成婚那日，奉天城有头有脸的人都到齐了，唯独不见这个新郎官。
贺靖川是真的不喜欢这个媳妇，他连见都没见过，甚至不知道她是不是满脸的麻子。一起长大的几个玩伴都在笑话他，笑话他娶了个没见过世面的深闺大小姐。
只有张也告诉他，周家姑娘极为标致，有才有德，年纪不大却管理着周家大小事。
她娘死得早，周父并未续弦，这周家女主人的担子便都落在了她身上。
贺靖川倒是好奇，到底怎样的一个女人，让他家挑剔的老爹和眼光极高的兄弟都满意。
隔着短短的一个高台望去，精致的脸蛋，樱唇琼鼻，最好看的莫过于那双杏眼，看去仿佛带着水光，灿如春华，皎如秋月也不过如此。
他歪着头，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对面的人见他正打量自己，轻勾了勾唇，朝着他笑了笑，随后就再也不看他一眼。
贺靖川父亲贺年拉过他们二人的手，紧紧扣在一起，他感觉到周宏雁的手格外冰凉，这才发现其实她也有些紧张。
他心中嗤笑，看向她的眼里也不像刚刚那样排斥。二人离得很近，细细观察来他才发现，这人眼下有一颗浅浅的泪痣。
他见过各种各样的女人，不乏有泪痣的人，她们的泪痣衬得整个人宛若娇媚，可在她的脸上却只觉得柔和。
二人被推着进了洞房，周宏雁规规矩矩地坐在炕沿上。贺靖川不喜欢啰里八嗦的喜婆，表面功夫做尽了，贺年也不为难他，屋内只有他们夫妻二人。
他将遮挡的珠翠拨开，凑到她面前故意闹腾般左看看右瞧瞧。
他这么一看，小姑娘的脸立即红了，周宏雁微微低下头，不去瞧他灼热的目光。
“咱们接下来该干嘛？”贺靖川自然不是未尝过这滋味的人，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但是没有人敢摆在明面上说。
周宏雁知道他是在羞自己，“少爷不懂？还是故意在羞我”
她大大方方说出来，反而让贺靖川说不出话，他靠在床边的沙发上，问道，“你知道我爹几个老婆吧？”
周宏雁点点头，这整个帅府，一屋子的婆婆妈妈，这些她来时就已经知道了，这些天也见过了。
“你不怕有一天你也成了她们？”这一屋子的夫人太太，并不是每一个都讨得他爹的心，独守空房的日子数不胜数。
周宏雁将沉重的冠子摘下来，看向贺靖川，“不会”
她说得坚定，连带着贺靖川都有些怔愣，不知道她是信自己的本事，还是信他。
周宏雁出经人事，饶是家里请的老妈子讲了再多，真到了这一步还是有些胆怯。
贺靖川压在她身上，一层层破开她的大红色嫁衣，清晰的心跳声伴随着胸膛的起伏，她眼眸微闭。
他身边的女人在婚前都被处理干净了，这些人没有一个在床上这样害怕，基本都是哄着他让他提兴致。

听他三妈妈说，她在母亲肚里时就不太好，出生后精心养着这才没病没灾，但每到换季，也要格外小心。
贺靖川原本不喜欢这样娇弱的人，像林黛玉一般，可看着她抖动着的纤长的睫毛，他轻轻在她耳边吐气，“我会轻些”
大少爷不懂得怜香惜玉，但还是克制着只顾自己的欲望。纤长的手指轻而易举地解开她身前的红色肚兜，裸露的双峰挺立在身前，还不等贺靖川有下一步，周宏雁身子便开始抖动。
他叹口气并不想强人所难，刚要从她身上下来，就被一双娇嫩的手握住了胳膊，“别走...”
周宏雁深知，今夜他若是走了，明日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笑话。
一双眼水汪汪地看向他，贺靖川明知他们不过只见了这一面，根本没有情分可言，可这双眼却凭空生了许多情愫。

第二章
成婚第四个月，贺靖川听说发小几个都被老爹送去军校念书，他双腿叠起，随意地搭在沙发扶手上，一手扯着电话线正和张也打着电话。
“我家老爷子怎么不送我去啊？怕我给他丢人啊？”
“你爹精明着呢，说不准有什么打算等着你自己进套”
贺年儿子十好几个，可要数最上心的还是贺靖川。正所谓发妻长子，贺靖川母亲当初陪着贺年什么苦头没吃过，更是在驴车上将这个儿子生下来的。
周宏雁快步走进来，看也不看他一眼，在柜子里翻着什么。
“找什么呢？”他随口问。
“钱啊”周宏雁头也不抬，“我这也不会打麻将，就当陪着妈妈们尽尽孝”好不容易在柜子里找到了她装钱的匣子，她捧着就要往出走，却被贺靖川拦住了。
他不悦地皱了皱眉，“叫你装装样子你还真玩上了”话说完才想起来还和张也通着电话。
电话那头张也正笑，贺靖川随口道，“先挂了，我这儿正输钱呢”
周宏雁搞不懂他这幅喜怒无常的样子，让她玩的是他，现在不高兴的也是他。
贺靖川将匣子抱在怀里，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好好看着爷怎么赢钱的”
贺靖川跟着他妈在老家宅子里时就经常看她打麻将，时间久了他也学会了。
作为贺年的发妻，她原是这大帅府的女主人。可贺年自从官越做越大，身边的女人也越来越多，四夫人进门时，她便去了美国养病，无论贺年怎么请也不回来。
那时候她刚生下靖安，看着孩子就忍不住掉眼泪，按美利坚的医生说，她得了产后抑郁。
周宏雁跟在他身后，二人一道往偏厅去。
贺靖川笑呵呵地迈进门，几个妈妈看过来，都是没想到他能来，“哎呦，行舟来了，这是怕媳妇被我们几个欺负啊”
周宏雁脸红了红，拖着凳子打趣道，“哪能啊，是行舟怕我不会玩，扰了各位妈妈们的兴致”
贺靖川自然地坐到了四个位置中唯一的空位，下人立即搬来一个凳子放在贺靖川身后，周宏雁施施然落座，捧着匣子安静地看着。
四妈妈最是得老帅喜爱，这对贺靖川自从他老爹将织布厂的负责交给周宏雁负责，父子二人就闹了别扭。贺靖川知道他这是在讽刺自己一无是处，宁可交给儿媳也不信任他。
用他的女人寒碜他，明里暗里说他吃软饭。
“宏雁，替我打两圈，我去厨房看看”四妈妈摆摆手，随后往老帅的办公室去。
“帅爷？帅爷？”没见人先听了声，贺年刚皱起眉头，四妈妈已经推门进来了，这个点没有会客，自然是不用管什么规矩。

“姐几个还有行舟和宏雁在偏厅打麻将呢，爷赏个脸，咱们一起乐呵乐呵”她们心里都清楚，这帅爷最疼的最重视的还是行舟。
贺年不请愿地摆起架子，“你们怎么凑一起去了，这浑小子也去了？”
“那可不，就等着爷了，这公文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快去吧，别摆您的架子了”四妈妈拽着贺年的胳膊，将他拽着从凳子上起来。
贺年一进去，整个牌桌都安静了，周宏雁连忙站起来，一桌子的人都起来了，只有贺靖川吊儿郎当地不看他。
“爷来了，您可得替我出口气，竟是行舟赢钱了”
“老二，我来替你支一手”贺年径直坐到二妈妈的位置上，周宏雁坐在父子俩身后，看着二人的牌，竟是对死了。
她不说话，转着手里的果子，总觉得心里不太踏实。走神间，父子俩的话题已经从打多大的桌钱，变成了贺靖川娶了妻子还要靠家里养。
贺靖川突然开口，“宏雁，打明儿起咱们就不吃家里的了，我要去讲武堂，自己养活自己”
周宏雁呆愣愣地看向牌桌，还不等说话就听贺年反驳，“你要去讲武堂？别给我丢人了，你去了两天不干了跑出来，我这脸还要不要了，这张老脸还他妈给你擦屁股”
桌上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几个妈妈轮番起哄，劝着她不要意气用事，说来说去却落到了周宏雁身上。
“宏雁，你说呢？”
周宏雁这才回过神，刚才的话听了个大概，她看着贺靖川铁青的脸，想了个自认为能让几人都满意的回答，“我听行舟的，随他”
嫁鸡随鸡 嫁狗随狗，这话总没错处。
可这话刚一说完，贺靖川就像炸开了锅，他一下子侧过身，朝着她大声嚷道，“什么叫随我？说句肯定的话不会啊，怎么了？当学兵太太委屈你了？”

周宏雁被他吼得愣在原地，脸色有些难堪，她微微低下头，贺年立刻瞥向贺行舟，“你别吓唬我们丫头成吗？你要是能够坚持下来，你一出讲武堂的大门，我就让你当营长”
“但是你得找一个担保人，担保你真的去了不能跑出来”
贺靖川正在气头上，他将搭在肩上的衣服往周宏雁怀里一摔，走到四妈妈身边一下子扑通跪下，大声喊着，他虽未明说，但是意思却是让她给自己做担保人，毕竟他爹最喜欢这人。
四妈妈被他吓了一跳，她错愕地扭过头，拍着胸口有些为难地看向贺年。后者看着眼前的牌，默不作声，但一桌子的人都清楚，这事成了。
这时贺靖川才反应过来，他上了贺年的当，贺年就是等着他自己提出来要去讲武堂。
原本已是尘埃落定，贺靖川要坐回牌桌，却瞧着周宏雁的脸色不好，他以为是刚才说让她和那些学兵老婆住一起她害怕了。
贺靖川抓过她的手，却发现她掌心都是汗。
周宏雁紧咬着下唇，一桌子的长辈，硬生生将难忍的呜咽声吞了下去。
“你怎么了？”贺靖川这才看出来她的不对劲，只一会儿的功夫，她额头上都是汗珠子，脸色也白的吓人。
她另一手紧捂着肚子，小声嗫嚅开口，“肚子，肚子疼…嗯…”
“叫大夫，去叫大夫”二妈妈连忙让管家去叫大夫，贺靖川将她打横抱起来往自己屋去。
他一边走一边还不忘解释，“我的话重了些，做戏给老爷子看的，你怎么还当真了”
贺靖川也没想到自己一两句话能给她吓成这样，心里有些愧疚。
周宏雁生气地拍着他的肩膀，肚子比刚刚还要疼，搅着向下坠，像是月事那样，晕过去时她还在想，要是因为月事，可就太丢人了。
再醒来时，屋子里几个妈妈都在，贺靖川就在她身边坐着，见她醒了，尴尬地挠了挠自己的头。

“宏雁你醒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肚子还疼不疼”几个妈妈一起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
周宏雁手搭在肚子上，躺久了没什么感觉，她刚想用力揉一揉，手腕就被贺靖川握住了。
“哎呦宏雁，怀了孩子可不能这样毛手毛脚，大夫说你这胎气不稳”
孩子？周宏雁一愣，惊讶地看向面前的人，贺靖川点点头，松开握住她的手腕，他动作不敢太大，想起来因为自己她才动了胎气，更不好意思看向她。
周宏雁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孩子，一时间又高兴又担忧。她自小没了母亲，总想着若是有了孩子该如何做母亲。
门外贺年坐在凳子上在等，知道她醒了现在叫儿子出来不好，便在门口道，“混小子，差点伤了你媳妇和孩子，明早你就在正厅跪着，不让起来不许起来！”
他这一是重视儿媳，也是不让人传了瞎话出去，趁着宏雁怀孕再节外生枝。
贺靖川撇撇嘴，想着他要是早就说让他去讲武堂，哪里还有这样的事。他看着眼前欣喜的人，心里也跟着高兴起来。
稳重的少奶奶，难得见她这么开心。
周宏雁听见为着自己要罚他，有些过意不去想要解释，就被贺靖川打断，“你好生养着比什么都强”
他原是想不让她担心，话一出口却是一副嫌恶的样子。贺靖川还想解释，可他压根不是这种性格恶人，我行我素惯了，索性将妈妈们都先请出去。
宏雁被他怼得有些不知所措，刚刚起来的喜悦少了大半，她要下床送几位妈妈，却被拦了回来。眼下没有比她养胎更要紧的事了。
众人走后，屋子安静下来，周宏雁看向贺靖川，小声说了句，“对不起，我当时肚子实在是疼得厉害”
“你给我怀孩子，和我道歉什么。我这去了讲武堂，你就安心在家好好安胎，我还能真让你去睡大炕啊”贺靖川上了床，就在她身侧躺下来，他有些想摸摸她的肚子，之前见人怀孕肚子老大，他想象不到自己媳妇腰上挂个大肚子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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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武堂开学时，宏雁有孕还不满三个月，她孕吐严重，吃点东西便尽数吐出来。贺靖川夫妻二人原是跟着四妈妈和帅爷一起吃，如今她有了身子，二妈妈怕他们折腾，就让他们二人自己在房里吃。
厨子做了些清淡的菜，帅爷他们原本吃粗粮，如今怕她更没有胃口，尽可能按照从前周家的伙食给她做。
周宏雁不好剥了长辈的一番心意，但她实在吃不下去，没吃两口胃里就开始翻江倒海。碍于贺靖川还在桌上，她也不好意思，只能小口小口地吃着，再用水极力向下压。
贺靖川吃什么都无所谓，他一边吃一边倒也不忘给他媳妇夹菜，这几天眼瞧着她又瘦了些。
“唔……”周宏雁看着碗里的清炖猪蹄，再也忍不住捂着嘴往外跑。

贺靖川连忙跟上，轻轻摸着她的背往下顺着气。
“都是我不好，忘了你吐得厉害吃不下这些”想着她昨日好些，没想到今日就又吐上了。
周宏雁摇摇头，自己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作呕，她眼角有些泛红，抬眸看向他，眼里带了些自己都未察觉的委屈。
“刚才就有些难受，实在是忍不了了，别因为我影响你吃饭”
少爷见她这客气模样有些不悦，从前那些“表姐”在他面前，破了个口子也要在怀里哭上一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