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以子夏为首始,流衍至于荀子的儒家一派走的是外务道路,而以曾子为源头,经子思而至孟子的思孟学派则寻求的是内求的道路。前者秉承于礼,后者秉承仁,前者传经,后者传道。前者隆礼法,后者讲心性;前者务经世,后者重修行。两条道路相分而又相承。
子思从性与天道的角度深化了孔子的思想。《中庸》开篇即破空立意:“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开宗明义地点出了性、天、道、教之间的相互关系。“天命之谓性”谓人的本性即其天然禀赋。儒学的历史与逻辑在这里不是高高在上的客观实体,也不是杀生予夺的人格神明,而是人和物共同具有的本然规定性:“天地之道,可壹言而尽也。其为物不贰,则其生物不测。天地之道,博也,厚也,高也,明也,悠也,久也。”因而“性”不仅指人性,也包括物性,“率性”即循其性之自然。这就意味着子思为人和物找到了一个共同的根源:规定人和物之性的“道”。故而子思接着说:“率性之谓道。”只有圣人才能够循性而行,要使众人的自在之性契合于天道,必须经过一个引导修行的过程,因而“修道之谓教”。人与物在“性”上的同源同质性使人天之间的贯通成为可能,贯通的中介就是“诚”。对宇宙万物来说,“诚”是其自然而然的本性;对人来说,则是一种生存姿态,即“是其所是,然其所然”。故《中庸》有“诚者,天之道也;诚之者,人之道也”。事物自然而然地显现着,所显现者即是“性”;通过明了这种显现的“性”,端正自己的人生态度,这就是圣人之教;圣人以敬畏和顺应的姿态进人万物之间,通过照亮自己照亮别人,通过尽己之性尽万物之性,使自己的行为调适于天道,就能做到参天地之化育,与万物共沉浮。这就是中庸所称的:“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这样,以“性”为媒介,通过“诚之”的行动,圣人实现了与天道的合谋,实现了对芸芸众生的笼罩——作为专制权力之具象的“圣王”便呼之欲出了。
而孟子在子思的基础上,完成了天与圣王,圣王与权力嫁接起来,为儒家规划一条由心路历程通向绝对的权力道路。孟子通过向下挖掘,先为儒学理论体系确立了另一个理论端点:心。孟子将抽象的性落实于心,使之更具有可感知和可操作性。他认为,人性中生来就具有仁义礼智等的萌芽,这就是称为“恻隐之心”、“羞恶之心”、“恭敬之心”、“是非之心”的人之常情,孟子称之为“四端”或“才”。“才”降于天,存于心,经过一番“思”的功夫得以扩充,便发展为仁义礼智诸善德。所以“心”是“性”的凝聚和生发处,它是人之为人的根本,也是人天相贯通的旋钮。通过发明本心,亮显天性,就能实现物我为一、“上下与天地共流”(《孟子·尽心上》)的境界。故《尽心上》有:“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也。”可见,在孟子这里,“心”通过“性”的援引实现了与天道的贯通。而通过系“心”(具体说是君子圣人之心)于天,孟子实现了知识者与绝对权力的有机关联。由于“劳力”的大众是“没心”的,通过“劳心”而拥有了天道的君子便拥有了对民众无町置疑的统治权一—此即《孟子·滕文公上》所谓:“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而“先得我心之所同然”(《孟子·告子上》)其本性即为天道的圣人自然而然是人世间的绝对权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