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第一次出征,是初秋。第一次征还,是暮秋。
哥哥最后一次出征,是初春。最后一次征还,是暮春。
小葵第一次跳铸剑炉,是暮春。最后一次,是初秋。
——题记
哥哥第一次出征的时候恰是初秋,姜国里第一茬的新麦还没有熟透,农人植下的向日葵却已经金灿灿地黄了半边天。
小葵踮着脚尖,拼命挥舞广袖流仙裙的长长水袖向哥哥招手,一直到领队的哥哥瘦削的身影被随后跟上的千军万马淹没了,头也未回,小葵还是恋恋不舍地望向天边。
初秋的春小麦与灿烂的快要吞没了整个姜国的向日葵接在一起,青黄交织,渐渐迷了她闪烁的瞳仁。
父皇,真的可以吗。
——让十七岁的哥哥带领三万的步兵去那么遥远的地方,父皇你真的做得到吗?小葵做不到呵……
小葵做不到,但哥哥做到了。
哥哥在两个半月后归来时已是暮秋,白露已干。小麦已经被割去,向日葵垂下了白昼里高昂的头颅。而哥哥手捧敌将的左耳献给父皇,满面尘土。
哥哥不是金銮殿里发号施令的皇帝,他只是一个将军,一个天生的将军,他要的只是争霸的过程,小葵从很小的时候就懂。
哥哥右手圈着亮银的头盔,还有未褪尽的刀光剑影,步入了少女的闺房。
小葵,你吓坏了吧?我担心着你呢。
小葵低着头,摆弄着蔚蓝的水袖,揪成一团又慢慢展开,袖子上的皱纹平复了,本以为哥哥会不见。
抬起头,却见哥哥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骄人的眼睛此刻满是温柔,扫着她羞赧的脸庞。
——我的确是吓坏了,哥哥。
哥哥最后一次出征时是初春。芒种刚过,淅淅沥沥不终止的雨。姜国已经是垂暮之年的老人,只要再有一丁点打击,就会灰飞烟灭。
小葵不想!哥哥不想!父母不想!那倒在绣架上的母后也不想啊!
离后离去的时候,姜王只是很安静地坐在绣架旁,那朵鲜妍的牡丹染了母亲咳出的鲜血,红得夺人心魄。
姜王说,原来作为一个丈夫和君主,我需要靠妻子的绣品来维持一个国家。小葵与哥哥试图安慰,才发现什么也说不出,连彼此安慰都做不到,更何况去安慰父皇了呢。
哥哥走时小葵仍旧站在城墙上,十七岁的少女美得如烟如雾,幻起幻灭。仍旧是一身蔚蓝色的广袖流仙裙,仍旧拼命地向着哥哥回首,仍旧满心担忧。
但哥哥回头了,仿佛用尽了一个男子一生的力量回头,深深地望了小葵一眼,像是要把她铭刻在心底,纵使永远倒在战场上也不会忘了这些。
哥哥对她说,小葵,我会用生命来保护你。
——只是,哥哥,我真的能够等到你回家那天吗。
时值暮春,花海未谢,少女却无心采撷。杏花纷纷坠落,她忽然听到军队的马蹄声响在宫门口,没有宫人告诉她哥哥是否归来——他们早就逃尽了。于是她很开心地提起裙裾奔到花树下,淋了一场杏花雨,湿了满襟的广袖流仙裙。
哥哥,你要回来了么。
倏忽间提着裙裾的手一软,那些花瓣比从树上坠落时还要惨千万倍的样相飘落在地。
敌军带回了哥哥的尸体——亮银的铠甲,睁得极大的双眸,射出诅咒般的恨意,小葵看到哥哥的眼时,忽然没能忍住地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