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母亲的情绪渐渐有些激动,阿忆忙揽住她轻轻拍抚着:“好了好了,阿姆,阿忆什么时候不听你的话啦?你放心好了…可是,阿姆要告诉儿子,今天有乖乖的吃药吗?”
凌兰缩进阿忆的怀里瑟缩着:“没有呢。我不是不乖,是我乖仔不在家,我要被人谋害了,乖仔回家就找不到阿姆了,还没有人给我乖仔做饭吃…”
“哦,知道了。阿姆最疼阿忆了。”阿忆一手抱住母亲,一手摸摸桌上的水杯,还是温温的。忙起身从橱柜里拿出母亲平时必吃的药,倒出几粒在手里,再走回母亲身边:“妈你要乖哦?吃了药才不会生病,不生病才可以给阿忆做饭吃。要不阿忆上了一天学回来,没有饭吃的话,多可怜!”
凌兰不住地点着头:“就是啊,没有阿姆疼的阿忆好可怜…我听我乖仔的话,吃药。”张开嘴,把阿忆递过来的药片放进去,再接过水杯,几口冲下。
阿忆重新坐回凌兰身旁,揽住妈妈的肩膀轻轻摇晃着。
果然钱不是白花的,这种特效药才吃进去不到十分钟,就起了作用。凌兰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
一歪头,注意到了阿忆手上的绷带:“仔啊,你的手是怎么啦?”
阿忆急忙躲闪着:“打工的时候不小心划伤的,已经没事了。药费是老板出的,阿姆你不要担心。”
凌兰默默的拉着儿子的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头一低,眼泪便流了出来。一滴一滴的洒在洁白的绷带上。瞬间浸入,不见了踪迹。
“都是我…什么都做不好。拖累了我乖仔了…”凌兰止不住的呜咽着。
“阿姆——”阿忆的眼圈儿也忍不住红了,忙去帮母亲擦眼泪:“就是怕你这样才住在同学家不敢回来…”回头看看,桌子上空空的,忙问凌兰:“阿姆你吃饭了没有?”
“没有。”凌兰怕儿子埋怨,怯怯抬起头解释着:“阿冬仔说你今天会回来,我要等你一起吃才行。”
“是这样啊…”阿忆想起自己肚子里装了满满的鳗鱼饭,一阵愧疚,忙推着母亲道:“那咱们快去做些吃的吧。我在同学家吃过点儿,不过现在又饿了…”
像是要力挺他这句话似的,一个响亮的饱嗝随即打了出来。阿忆尴尬地涨红了脸。所幸凌兰并没有在意,羞涩地笑着说:“好啊。今天是我乖仔的生日,我去做你最爱吃的蚵仔面线,阿冬仔下午送来好新鲜的蚵仔呢。”站起身去拿围裙:“阿忆啊,你坐坐先,马上就好的。”
想起什么似的,又招呼阿忆:“你去阿英家看看,没吃的话,我多做一点。”
“好。”阿忆答应着,一蹦一跳的出去了。
一顿饭两家人凑在一起吃,果然比平日香甜许多。只是苦了阿忆,明明早已经吃到撑,却怕母亲和大冬母子扫了兴,也只好尽力地吃起来。
幸亏王婶老实,大冬又饿极了,母子俩只是闷头吃饭。只有凌兰忍不住问了阿忆几回:“面线不好吃吗?怎么只是喝汤?”阿忆也只含糊的应付了过去。
同样的小院儿,同样的人,甚至是同样的蚵仔面线的味道。但记忆中多了阿吉的介入,这一切对阿忆来说,就变得有些恍如隔世。
原来,我无论走多远,也无论走多久,终究还是要回到这里来。那么,我也可以做梦吗?那么,我也可以…幸福吗?还是,我的幸福,只能在这里…
从阿忆记事起,就和母亲一起生活在这个小院儿里。就是王婶照顾着母亲,大冬哥照顾着阿忆。
据王婶说:自己的外婆,是附近做蚵仔面做的最好吃的人;自己的外公,是附近围棋下的最好的人;自己的舅舅,是附近最受女孩子欢迎的大帅哥;而自己的母亲,也曾经是附近出了名的靓妹…
可自阿忆懂事起,这些就都不存在了。
早在阿忆出生前,外公外婆包括比母亲还要小四岁的舅舅就相继去世了。而父亲的负心薄幸,也让凌兰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幸亏那时候王叔还在,一副担子挑两家,硬是把个赤手空拳能打虎的壮汉给生生累垮了。
大冬十五,阿忆只有十岁的那一年,王叔几公升的血吐出来,撇下两对孤儿寡母,永远的去了…
那时候凌兰的病还不太重,和王婶两个出去打些短工也还可以应付。大冬本来就不是读书的材料,加上父亲死后,见不得母亲和兰姨辛苦,更见不得小阿忆瘦得皮包骨头,索性就罢了学,出去打工赚钱。
再后来,熬到阿忆十五岁,便偷偷出去打工,大冬也凭着力气大,人实在,每月有了固定的收入,两家的家境就比前时好了许多。
可是,随着阿忆逐渐的长大,凌兰的病却越来越重,犯起来就会胡乱骂人,亲生儿子阿忆反而是被她骂得最多的一个。
阿忆从小就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什么苦都能吃,唯独这骂,每每都让他心里委屈难过。再加上近年,凌兰不知道是怎样染上的酗酒的毛病,一喝多了就打骂阿忆,什么难听骂什么,就连“**”“贱种”之类的都骂得出来。
有时候,还会在背后鬼鬼地瞄阿忆,边瞄边咬牙切齿的诅咒,这就是阿忆所难以承受的了。
有好几次,阿忆受了母亲的无端打骂,就会边哭边缩进王婶的怀里问:“阿英婶…我是不是长得很像我爸爸?”
王婶就会揽住他咪咪的笑:“不是啦…傻仔。你爸爸是方脸庞,你是下巴尖尖的。你爸爸白白的,很威武,可我们阿忆有些黑黑的呢,不过比他长得秀气好看!…不要乱想,你长得像…像你阿姆啦。”
阿忆总是半信半疑的,因为,家里没有爸爸的照片,甚至连外公外婆和舅舅的都没有,也没有妈妈年轻时的。听王婶说,是被母亲在一次发病的时候,全部烧掉了。
但,阿忆始终想不通,既然自己长得不像父亲,为什么妈妈会这么厌恶自己这张脸呢?这是阿忆的直觉,妈妈恨自己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