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侧身躺在行军床上,把制服盖过头顶以抵挡那低度数灯光所造成的昏眩感。
这是他们作为管理层在监区内最好的待遇,一个瓦数相对较低的灯泡和没有监控
摄像的房间。
有些记忆从深处蔓延,逆流而上冲破一直以来的坚固堤坝,毫无怜悯的侵入他一
直固守的根据地。
他记起来当时他用助教身份刻意刁难那个稚气尚存的年轻人,叫着他老师的小伙
子把厚重的教参狠狠摔在他面前,敬语无懈可击眼神却出卖真实想法。
还是太嫩了。 他像个老头子那样想,漫不经心把玩手上的数据线,看着年轻人坐
在他面前用电脑再一次模拟数据,并且毫不留情的不时指出期间的错误。
就是那样,在等级严格刻板无趣的军校里,他在规则允许范围之内尽可能张扬艳
丽,嚣张却又足够好人缘,甚至是作为助教的时候也可以无伤大雅的犯下偶尔夜
不归宿的小错误。
那时候赵奎贤作为低级生被他呼来喝去,年轻人总是容易被强者所吸引,玩笑般
的老师到后来成为真挚的称呼,他觉得这也未尝不错,这种关系让他有种微妙的
愉悦感,似乎可以从别处旁引博证他是多么优秀的一个人——————即使他发现这个
毕业之后也就顺着做了他的副官的人实则是多么让他头疼。
那时候他还记得毕业仪式上他们被称为军校历史上最辉煌的一代,而理由仅仅是
所有毕业的学生都被直接送上了战场。
毫无意外,所有的。
战争来的迅猛而夸张,他甚至前一晚还在酒吧里和人彻夜狂欢,用半个月的薪水
开一次幼稚的玩笑,第二天就被上司砸门宣读一纸调令。
然后就是战争。
他对这一块毫无记忆,甚至连第一次开枪射击都遗忘的干净,所有事件轨迹不过
就是上战场到一个阶段的时候他突然犯了一些小错误,然后就被发配到这地方来
看监狱,做一个无所事事的监狱长。
在此期间他的副官一路攀升春风得意,内部表彰上经常看到这个当年叫他老师的
年轻人的名字,一开始还在最后一行,后来就逐渐移到了标头。
就这样罢了,再也没有其他人,再也没有其他事件,他迄今为止的人生乏善可陈
,并无任何需要特别关注的焦点。
他躲在厚重的军装中深呼吸,光线透过缝隙把仅有的黑暗空间切割成细碎的小块
,胸腔宛若受到重击,他把手放在心脏的位置感受他剧烈的跳动,同时不断安抚
自己。
是的,没错,只有这些,只有这才是他的人生,并没有记忆中站在他身边抱怨军
校伙食的人,并没有在他对赵奎贤故意找茬的时候专程去骚扰他的校友,并没有
毕业后和他交换铭牌的人。
并没有,那只是个记忆洪流里的路障,是虚伪欺诈的影子,是无法具象的臆想。
金希澈,他小声呻吟,握紧胸前的铭牌,特质金属上刻着不会扭曲变形的字母,
边角早就因为长时间的擦拭抚摸而变得光滑,他小心的上移,甚至可以触碰到金
属上一个浅浅的弹痕。
就是这样,没有其他人,也没有其他意外,他努力平缓自己过快的心跳和不稳的
呼吸,直到有人打破这种幽闭症一样的状况。
“长官。”他现在的副官,那个看起来怯懦又多愁善感的金毛小子犹豫着敲着门,“
您睡了吗?晚上执行清洗的几个战俘没有处理干净,他们还有一定的生命体征。”
这是他同一天内第三次见到神父。
黑色的神袍又被披在身上,神父微笑着冲他打了招呼,他视若无睹的越过他,愤
怒的看向站在一边的副官。
“为什么他会在这。”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念出这句话来,“李赫在你在想什么?”
“他是神父。”金发副官本能的缩了缩肩膀,“呃,我的意思是,作为一个神父,他
有权利在‘起到室’里呆着…………”
“去他妈的祈祷室!”他扯过副官的衣领,恨不得把这个一脑袋糊涂账的军人砸到墙
上去,“你以为他叫起到室就真的是起到室?”
“可是,长官。”他的副官可怜的结巴着,“长官,是您留下了这个神父,我以为………
…”
“我以为您也是个有着坚定信仰的虔诚教徒。”一直站在一边的神父轻松的插话进来
,把手轻轻覆在他手背上,这距离甚至让他清晰地看到神父左手无名指上一圈黯
淡戒痕。
他气馁的松开手,副官紧张的察言观色,把一直站在一边的医官推倒风口浪尖上
。
医官显然还是个刚从军医院校毕业的大孩子,和他这样暴戾的长官讲话还需要鼓
足勇气,他草率的翻过那几页刚打印出来的报告,眼神瞥到一直盯着他的神父,
后者对此显然毫无自觉,正充满友善的对他展颜一笑。
“也就是说,用来进行处理的药剂失效了。”他平板的念出结果,转身看向躺在床上
的几个人,“他们并没有被及时处理。”
“也可能并非药剂作用。”神父轻声打断他,黑色的眼睛在灯光下看起来有潋滟水光
。
“这或许是神迹,死而复活,命不该绝。”神父微笑着看着他,神色安宁又祥和。
“希澈。”神父称呼他的名字,带着些许忧伤无奈的语调,“死亡有时更可能是一种
假象。”
他略显震惊的看向站在一边的人,神父微笑着指指他露出制服外的铭牌,对着他
笑起来。
“那块金属并不代表什么,希澈。”
未完待续
PS:铭牌是二战时期美国兵搞出来的,在英语中似乎写作狗牌?上面有士兵的姓名和所属部
队,用于在战争中确认死者身份。
好像就是这样了 T-T 七夕一个人过的真讨厌 T-T 过完七夕还得带病上班更讨厌 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