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0月19日
我发觉我的话题消耗得差不多了,所以从今天起我开始带书来给他读。我原本以为自己需要努力回忆才能想起他喜欢什么书的——毕竟那是我们太久之前的话题——可实际上,我的记忆清晰极了,甚至连他说和我喜欢同一本书时涨红了脸睫毛轻颤的样子都那么清晰。
我得说我并没有那么坚强,我怎么可能一边想着他那么鲜活的模样一边看着他如今苍白平静的样子——医院的一切都是白色的,惨白的,就像是要从那之中渗出空洞的笑声一样,病床是白色的,被单是白色的,墙壁是白色的,而他的脸几乎失去血色,要融进那一片惨白的背景之中。我就算闭上眼睛这幅画面也会出现,甚至比我睁开眼来更为恐怖——我几乎看到他苍白皮肤下的青色血管越来越淡,最后他整个人都是惨白的,毫无瑕疵,就像一座冰冷的大理石雕像。
我不能放任恐惧在我的心里滋生,我知道,我比任何人都能预见到那可怕的后果。可是我却找不到任何可以控制住自己的办法。
我读书的时候不能看他。不然我怕想起他曾经的样子会让我无法自制。
……我这是怎么了?我难道在下意识地从脑海中抹去他过去的样子?……不,绝对不能这样,无论如何也不能这样。那些回忆是我除了他之外最珍贵的宝物,我怎么能容许自己那么做。
不能,绝对不能,高野政宗,记住,绝对不能!!!
2012年11月10日
天气开始冷了,病房中的暖气开得很足,可即使是这样也没有让他苍白的脸色有一丝好转。他就像是被隔离在时间之外一样,在他周身的空气都仿佛是静止的。
我看着他如此苍白的脸色是第几天了?我没有数过,或许我也下意识地不想让自己数的那么清楚。这样我就还可以假装他躺在这里没有多久,假装一切还只是刚刚开始,假装“他很快就会醒来”这个希望的有效期还很长。
我想起以往冬天他总是冻得脸色通红的样子,恨不得把自己裹得只露出眼睛像一只团子。那时他的手那么冰凉,握在手心里却像是握住了一团火焰。他的手握起来时指关节恰好能抵住我的掌心窝,有一点点的硌,却分外安心。
我该是多么想念这个触感。一瞬间我想要去握住他的手,可我又作罢了——我开始害怕,我清楚自己心里怕得要死,我怕我握住了他的手,发现和记忆中的触感不同。而记忆中的他是鲜活的,有朝气的,如果和记忆中的他不同……
前进与改变,静止与沉寂。生与死,希望与绝望。
……天啊我在写些什么……不不不不,我不应该想下去的,这个话题就此终止。
2012年12月31日
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不,应该说几分钟后就是了。
我能想象到此刻市区的热闹喧嚣——人们会聚集在一起,随着钟声倒数计时,等到新年到来的那一刻,无数烟花将绽放在夜空中。现在仍然很沉静的夜空,只要再过几分钟,就会被烟花装饰得金光夺目,如同白昼。
他很喜欢看烟花,我记得。曾经他就为了看烟花,到处乱跑像个小孩子一样。我还记得我忽然发现他不在我身边时一瞬间的惊慌焦急我想也没想地拨开人群横冲直撞地找他,一迭声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最后终于发现他的时候我才松了口气,然后发觉氧气这才开始慢慢流向肺部,世界开始逐渐恢复他原本的色彩。虽然是夜晚,我却觉得一切都泛着温暖的桔色。而这个能在顷刻之间使世界颠覆的人,追在我身后抱怨着走丢了不是他的错。
世界上的人这么多,他曾经消失过一次,但我终究又遇上他。所以我想,不会再让他第二次消失在我的视野里。不择手段也好,蛮横无理也好,我只有这一个希望。
我以为我能做到的。我原本以为我可以的。可是如今他消失在另一个世界里了,我甚至不知如何才能找回他。我所能做的所有一切都是那么细微无力,我想他一定是被困在了什么我的声音传达不到的地方吧。
不然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听到我的声音,却没有来到我身边呢……
2013年1月22日
我想我最近的臆想太多了,这不是个好兆头。无法控制把持自己这个事实形成了另一道全新的恐惧横亘在心间。
我不是几乎喘不过气,我怀疑我已经窒息了。现在还在握着笔一字一句记录的这个人根本不是我,而是我抽离了某些身体里的东西后剩下的一个保留活动能力的躯壳。可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还要继续写这本日记,我简直觉得每写一个字都是折磨。
我的字迹不稳,我看见了,可是此刻我正在用不稳的字迹写下“忽视它”这样的话。
当初我是为什么想要写这本日记来着的,我去翻了翻第一篇日记才想起来。可是它起到了多少作用呢,简直就像从手掌中滑落的细砂一般无法挽回,我开始滑向某些不好的东西了,我能感觉到,是的我可以,可是我该怎么做。
失去的恐惧越来越大的盘亘在我的心间,而这没有丝毫帮助。这几天我反复想起他突然消失的那一天带给我的绝望,反复想起不存在于世界上的“织田律”这个名字,反复想起我在重新认出他时一刹那无以复加的惊喜。
是不是无论如何他都会离开我,他和我无法在一个世界里,我执意将他留在身边,于是他选择了这样的方式躲开我。我到底是有多自私,我后悔了,他醒不来会是我的错么——我能感觉到,平日里隐隐盘踞心头的那些不确定突然全部冒了出来,就像是阴暗细微的角落里自顾自生长的青苔一般。
……
不不不不!当然不!不是你的错!你在想些什么!高野政宗,清醒一点!你的理智呢!
我绝不能允许自己在他醒来以前先行崩溃。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他没有恶化,这就是最好的消息,高野政宗,记住了,这要刻到脑子里去,不要忘了!
但愿我能把头脑里那些负面的声音统统屏蔽掉,但愿我足够坚强。拜托你,像往常一样给我一点勇气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