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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权转载】水长东(项韩)BY:森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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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12-01-16 17:17回复
    这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是黄昏开始下的,半夜的时候,淮阴侯府庭院里的花草树木都披上了一层白雪,青石板地上虽未积雪,也蒙上了一层湿意。
    侯府虽有众护卫把守,但是真正的主人只有韩信一个人,此外,不过几名仆役家人。偌大的宅院显得十分冷清。这样一个夜晚,茅檐草舍里或许有穷人受着饥寒之苦,街头小巷里有乞儿缩在人家门洞里苦挨,但是素雪纷飞之下,有一种奇异的轻暖和温情,让人容易怀念过去的时光。
    韩信想起母亲去世的时候,他为了给她寻一处好的安葬地,卖掉了家中余财,唯有那把祖传的剑保留了下来。但是在穷困潦倒、四处寄食的日子里,这把剑带给他的,只有耻辱。像他这样不肯安分,身无长技的人,如果不是秦末的乱世,可能一辈子就这么浑浑噩噩一事无成地度过了。这么想着,他也算是身逢其时。
    不到三十岁,已经建下了不世的功勋,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已经功高震主到了不得不反的地步。不肯反,就只能束手就擒。
    为什么不反?
    韩信心里也没有一个确实的答案。他只记得他和刘邦第一次坐下来面谈,他向刘邦细陈项羽的性格缺陷,提出了东征以夺取天下的战略。刘邦听得兴起,大喜过望之下,亲自将座前铜鼎移过来请他品尝玉食八珍。成皋兵败后,刘邦为了得到韩信手里的兵马,竟然偷偷钻进他的营帐偷取兵符。韩信哪里会不知道刘邦的性格,不过在帐中装睡。只见刘邦鬼鬼祟祟抓起堂而皇之放在案上的兵符掖入怀中,又蹑手蹑脚走回榻前,将滑落的毡毯给韩信盖好,还咕哝了一句:“死小子,进贼了都不知道!”见韩信脱下的袍子上被划破了一道口子,索性解下身上的锦袍,披在韩信身上,得意洋洋偷笑着溜走了。
    这是刘邦市井小民的方式。对你好,把自己吃的推给你吃,把自己穿的脱下来给你穿。换一个人,未必吃这一套。但是韩信是少年时受过饥寒之苦的人,你给他成堆的金银财宝,也未必打动得了他。但是你给他吃好穿好,他却感动了,把心都挖出来给你。
    他一直对刘邦很忠心。虽然刘邦不是个东西,举止荒疏,贪财好色,对他也是索取无度,但是韩信一直记得,他对他好。至少是好过。
    他把自己放在刀口下,去验证他对他的好。这样的蠢事,他做得还不够多吗?
    项羽已经死了。他在乌江边,拔出佩剑,对着如乌云般朝他包抄而去的骑兵吼道:“韩信,是你!”
    韩信,是你!韩信,是你!
    韩信说:“是我。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项羽在小雪中走过军营,兵士将长矛夹在腋下,在冷风中瑟缩着搓着手。唯有飘过来的阵阵炊烟,让人有点暖意。
    钟离昧道:“这些都是君侯的旧部,前来投奔我军。”
    项羽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道:“好生安置吧。”说着便要离开。
    人群中,一个年轻人道:“将军。”
    项羽停住脚步,看了那人一眼。他看到的是一个十九岁的韩信,还没有变得后来那样恃才傲物、任性乖张,身材瘦削,长得有些不太起眼。
    但他手里的长戟项羽认得,那是项梁的随身之物。
    韩信跪下,将手中的长戟呈上:“这是君侯的遗物,请将军收下。”
    项羽眼中异光闪动,待要上前接过长戟,却又停了下来,目视韩信,道:“你是君侯的亲卫?”
    “是。”
    


    2楼2012-01-16 1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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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抬起头来。”
      韩信抬起头,与项羽对视着。项羽只比韩信长一岁,两人的地位却是天壤之别。项羽是楚国贵族后裔,家世显赫,叔侄二人起兵反秦,虽说项梁兵败,但毕竟已是一方豪雄。韩信,什么都没有。
      项羽从这无名小卒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无所畏惧和倔强,原本就郁郁,不由得火从心头起,厉声道:“你携君侯兵器而来,是来向我邀功吗?你既是君侯的亲卫,为何不为君侯战死?!”
      韩信一怔,停了停,口中的语气近乎决绝:“因为,我不能死。因为,还有将军在。我等留下性命,要助将军夺取天下。”
      项羽大笑,伸臂接过长戟,向钟离昧道:“让这个人在我帐中侍候,我倒要看看,这个贪生怕死的狂妄之徒,到底有什么过人的本事。”
      这是一个错误,韩信想,但是,我会弥补这个错。我会让你看见我。
      这一等,就是三年。
      黄河之滨的安阳城,入冬的天气时阴时晴,变幻无定。
      自宋义帐中出来,项羽手中提着宋义的人头,巨鹿之战一触即发。
      项羽率领六万兵马渡过漳水,破釜,沉舟,对阵二十万秦军。大胜。
      这是项羽最意气风发的时刻,众将慑服,威震诸侯。
      韩信仍然是默默无闻的韩信,项羽的眼里从来没有他。当然,下令坑杀二十万秦军的时候,他的劝谏,他也根本听不见。
      项羽身长八尺,天生神力,力能扛鼎。两军对垒之时,他常亲自上阵,力斩敌将。纵使受了箭伤,他也豪笑置之。
      军医慑于项羽威名,恐惧不敢下手。项羽正要发火,却见一边侍奉的执戟郎中,一把撕裂了他胸前衣衫,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已单手握箭,拔了出来。血流如注。项羽于剧痛中一把抓住他肩膀,用力之狠,让韩信咬了咬牙。军医颤巍巍递上伤药,韩信便动手包扎伤口。
      他下手很重,项羽强忍剧痛,虽不啃一声,脸色已然发青。他没想到韩信还有这样的狠劲,倒是有些欣赏。笑道:“今日伤敌过百,倒是没亏了这一箭。”
      韩信淡淡道:“上将以谋,将军身为义军统帅,亲上战场逞一时之勇,不是智者所为。”
      项羽正要发作,韩信已经用布条打上结,径自退了下去。
      项羽气结。人尽皆知项羽性情暴躁,然而韩信平日沉默寡言,却总喜欢在项羽兴头上泼凉水,搞得项羽恼怒非常。每每意欲杀之为快,总会想起初遇时他那倔强的眼神。项羽对自己说:“好,你不服,我总有一天会让你服!”
      范增道:“籍儿,你正当壮年,我却垂垂老矣。我百年之后,倒是这个韩信,可堪大用。”
      项羽笑道:“韩信?那个小子!”
      对,韩信对项羽提的那些建议,很多其实与亚父说的差不多。只是亚父的见解,听来总是那么高明顺耳,韩信,却是在存心与他作对!
      韩信对他说过几次,希望率兵替他攻城略地。项羽封杀了他独立的机会,却又亲自或命人照他说的策略去攻打城池。
      咸阳在望。不世的功勋等待着项羽,而韩信仍然是个无名小卒。
      


      3楼2012-01-16 1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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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纵马数十里,入目都是荒草枯树。常年战乱,这一带竟是没有一点人烟。
        项羽停下马,身后数十骑也都停下了。秋风萧杀,吹得尘沙扬起。韩信见项羽立于风中,轻裘缓带,是个令人见之难忘的俊美男子。
        他们之间的距离,竟是那样的遥不可及。任凭他如何揪心辗转,都靠近不了分毫。
        项羽的光芒太盛了,在他的阴影下,他没有立足之地。
        三年,韩信已经忍耐到了极限。他对自己说过很多次,你应该走了。可是,每一次,他都留了下来,继续守望那个没有希望的仰望。
        也许,咸阳就是结束这一切的地方。
        项羽在风中微笑着,他又一次想起了当年与叔父项梁,隐于众人之中,仰望秦皇的车架驶过的情境。他说:彼可取而代之。现在,他做到了,只剩最后一步。
        天下英雄谁敌手?他笑了。
        调转马头,回营!
        几声锐利的破空之啸,随侍的骑兵纷纷中箭坠马。一张巨网向项羽迎面扑来。埋伏在荒草中的刺客,如鹰隼般腾空而起,刀剑出鞘,杀机突现!
        项羽临危无惧,拔剑劈开丝网,一刀砍下了一名刺客的头颅。身边残存的几名护卫,也纷纷拔刀拼杀。
        韩信只来得及引弓搭箭,向天空射出红色的信号。
        刺客身手极高,几阵砍杀之后,只剩下了项羽和韩信两个人。项羽剑上满是血,杀得兴起,竟是遇险愈勇,很久之后,他才发现,与他肩背想靠,共同杀敌的是韩信。
        竟是韩信!三年中,韩信从来没有拔出过他手里的剑。他一直以为,他佩着那把剑,纯粹只是一件装饰品。
        分神之间,刺客的飞刀已经凌空而至。韩信回身击落数把飞刀,却无暇对付身后的长枪。项羽大喝一声,举剑将偷袭的持枪人劈为两半。
        血雨四溅。两个人的视线都是一片猩红,没有喘息的余地,只有不停地砍,不停地杀。
        项羽第一次感觉到韩信身上传来的温度,那种可以依靠,可以倚重的感觉,还有他眼神里的坚毅和无畏。
        所有的刺客都被杀死的时候,两个人身上都已经伤痕累累。战马都已经被刺客所杀,回去的路上,两人只能步行。
        但是项羽从来没有这么兴奋过,一路上,他都在大笑。
        他说:“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你会剑术?”
        韩信没有回答。这把剑对他来说是一个少年时耻辱的记忆。
        项羽并不介意,他兴致勃勃道:“你是个奇怪的人,韩信。我其实很喜欢你,你总是敢说别人不敢说的话。亚父一直夸你聪明。”想到以往自己的所作所为,项羽笑了。
        他说:“我要去咸阳,打下了咸阳,天下就是我们的了。”
        韩信想:“那是你的咸阳,你的天下,不是我的。”
        项羽说:“跟着我,你不会后悔的!”
        然后,他们就在咸阳了。那煌煌都城,帝业王图,都踩在脚下了。
        那一夜在帅帐里,项羽醉了,他兴致很高,命人大碗斟了美酒,敬帐下众将。又传了歌舞,虞姬弹着琵琶,众舞姬在云毯上舞将起来。
        热气腾腾的烤羊,用刀具剖解了,端到众人面前。歌女的吟唱中,传来将士的阵阵欢笑。
        项羽大口饮下一碗酒,目光突然不经意地落在韩信身上。韩信像往常一样抱剑站在角落里,心不在焉地看着这歌舞升平的一幕。他与这情境如此格格不入,仿佛处在另一个世界里。这里是有声有色的,而他,在一片没有颜色的静寂中。
        项羽忽然想到,算起来,也有三年了吧。这三年里,这个人已经有了一些细微的改变。那种稚气未脱的鲁莽,已经逐渐隐去,长久的寂寞和忍耐,使他年纪轻轻却有了一丝耐人寻味的忧悒。他的眼睛里,还有当年的倔强,但是那种迸发出来的光芒却已经敛尽了。
        那是一张很好看的脸,有一种奇异的俊秀。项羽奇怪自己怎么今天才发现。
        项羽看了他很久,他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站着,一动不动,像是落在那里的一道影子。项羽隐隐的,生出了一丝怜惜之意。
        项羽道:“韩信!”
        喧闹微微停止了片刻。众人的目光纷纷向项羽投来,韩信也是微微一怔。
        项羽眼中含笑,道:“韩信,你剑法不错,今日群雄毕至,你为孤舞剑助兴吧。”
        有轻语声,有玉箸的起落声,有歌女的娇笑声。但是韩信只听见项羽说:“你……为孤……助兴吧。”
        


        4楼2012-01-16 1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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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记得他第一次听到刘邦拜韩信为大将军的消息,一连串的惊讶、愤怒、不甘,使他拍案而起又颓然跌坐。一去了无音讯,总有一线侥幸的妄想,也想着有一天他们会再遇上,再遇上,也许他就能说服他回来了。但是他们遇上,已经是在敌对阵营的战场上了。
          韩信从来不会像项羽那样身先士卒、一马当先亲自去拼杀,所以,他们从来没有机会在矛头刀刃上见真章。隔着远远的,风沙弥漫的战场,他极目远眺,从来看不清他的身影。
          韩信的脸,他都快记不清长什么样了。但是他记得他那双等待着他的眼睛,他和他肩背相靠时的感觉,从撕裂的衣衫间露出的肩背,那散发着温热气息的皮肤。他情不自禁抚摸了一把自己的脸,韩信说得没错,只要他碰到那道伤口,他就会记起他,记起他说过的话:总有一天,他会杀了他。
          虞姬抱着琵琶,徐徐弹唱着:“烟雨蒙兮,花又开,春风吹上小楼台。”唱罢,她回过头来,嫣然一笑道:“王在想什么?”
          项羽看着她美丽的脸,微微笑道:“在想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楚曲,他们都是楚人,亡秦者楚也。韩信,也是楚人。
          龙且战死了。韩信用数万沙囊壅塞潍水,佯败引龙且过河追击,沙囊一开,河水奔泻而至,龙且的军队被大水截断,韩信率军回击,杀龙且,二十万大军迅速溃散。
          项羽手下第一猛将,身经百战的龙且,就这样死了。同样断送的,还有项羽灭掉刘邦一统中原的希望。
          潍水之战,完全是韩信的方式。
          他说,不是现在,但总会有那么一天。
          项羽好像看见那截断剑,一直刺进他的心口。
          项羽道:“看来,该去会会齐王殿下了。”
          初夏,项羽遣使北上齐地。周边的魏赵燕都为韩信所平定,一路行来,征伐之象虽在,倒也见田亩朗阔,民生休苏。
          武涉一行抵达临淄。车马驶过铺了青石的大道,夏阳从树梢落下千万缕金丝。适逢兵马调动,一队一队兵士服革拥盾,在烈日下疾行,军容齐整,少闻喧闹之声。
          为不与军马争道,使者所乘车马在一旁暂避。时至五月,是反常的暑热之天,只见城墙巍峨,下有两行大树夹道而栽。树荫中,有一小队穿着锁子甲的武士,停了战马,各持兵器,正严阵以待,却始终不见有何动作。
          武涉心中纳罕,循着众人目光望去,只见城墙下荒草中,开了些细碎野花,蛱蝶纷飞,有一群孩子在玩耍。天气炎热,这些小小孩童都脱了外衣,只穿着破旧的单衫,看情形,不过是临淄寻常百姓家的孩子,并非出自豪门。孩童中却有一个年轻男子,在泥地上挖了一些浅坑,正与一名孩童玩着弹石之戏。
          这男子不过二十余岁,穿得十分素淡,身上也不系饰物。他蹲坐在地,姿势十分随意。与他一起玩的孩子,是这群孩童中最年长的,俨然是其中的首领。脸不甚干净,但眸子清澈,显得十分机灵。其余的孩童有的聚在二人身边观战,几个年幼的不耐烦,便在柳荫下折了枝条来玩。若不是不远处有那一队整装肃立的武士,这情形,颇有几分恬淡宜人的田园之趣。
          武涉回头,正要向项羽诉说这怪异之景,却见项羽正盯着那年轻男子的身影,眼中且喜且伤。时而温柔如水,时而又情绪激荡起来,有若群狼撕咬,露出一丝狰狞。武涉骇然,只听“咯”的一声响,原来项羽手握车棱,强自按捺,竟将车棱捏得裂开。
          武涉惶然不敢多言,终抵不过好奇心,再回头看时,那年轻人已起身了。群孩围着他叽叽喳喳说着话。武涉这才看清年轻人身形颀长,相貌清癯,令人一见难忘。他语声虽轻,一笑之间,有若清溪乍现,竟有一丝说不出的天真率性。
          他离开了那些孩童,径自走向那队武士。众人恭敬地一礼,为首的武士将所牵战马的缰绳送上又悄然退下。他翻身上马,众人随后也上了马。一队人沿大路而去。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看路边停着的项王使团一眼。
          武涉心中纳罕不已,道:“此人气度不凡,不知是齐国哪家大族的贵介公子。”
          项羽回头横了他一眼,吓得武涉低下头来。
          项羽咬牙笑道:“他,就是韩信。”
          接了符信,使者被安排在驿馆。
          项王使者貌不出众,倒是他身边的侍卫形貌雄奇,一路上引不少人侧目。
          一连三日,使者求见,齐王都说军务繁忙,无暇见来使。
          武涉心忧如焚,生怕项羽会大发雷霆。谁知项羽倚在座上,手握铜爵,悠然一笑道:“看来齐王殿下架子不小,有空陪路边小孩玩耍,没空见我项羽的使者。”
          三天的怠慢,比起三年的冷落轻慢,算得了什么?
          第四日午后,天空阴云密布,眼看暴雨将至。齐王终于遣人来召项王使者觐见。
          一行人在狂风中入了齐王宫,齐国历来富庶,也曾是史上一霸。齐王宫造得巍峨严整,气象万千。沿着石阶上行,漫天流云为风所动,压人而来。
          看见项羽,韩信没有一丝惊讶,他只微笑道:“项王,别来无恙。”


          6楼2012-01-16 1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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