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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烈火如歌Ⅱ 作者:明晓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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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05-04-23 12:50回复
    第一章
    武林第一盛事! 
    江湖中沸沸扬扬,黑白两道都在揣测,这桩喜事一结,天下局势将会有怎样的变化呢?但无论是何种揣测,接到喜帖的群豪们都已经准备好了贺礼,路程远些的已然动身起程了。 
    那时,如歌正倚坐在桂花树下。 
    秋日,静渊王府。 
    落叶金黄。 
    如歌的红衣在落叶的风中微微飘扬。 
    她的手指轻轻触摸着掌心那朵寒彻入骨的冰花,冰花晶莹剔透,光芒流转,碰着它的花瓣,会让她淡淡地想起一个冰雪般美丽的人。 
    静静地,有接近的声音。 
    她转过头。 
    一辆木轮椅。 
    轮椅中,青衣男子温润如玉,眉宇间有淡淡的光华。他双腿似不能行走,但恬淡自若的气息让周围的世界霎时宁静如恒。 
    笑容象魔法一般点亮了如歌的面容! 
    她跳起来,扶住他的轮椅,轻笑道:“忙完了吗?整日在屋里处理公文,对你的身体不好呢!”虽说他体内的寒毒已被吸尽,可是身子依然需要细心的照顾啊。 
    玉自寒微笑。 
    她瞅瞅他,又道:“怎么穿这么薄?天气转凉了,要多穿些才是!” 
    “好。” 
    如歌的脸皱起来:“我知道!你在笑我对不对?!像个老婆婆一样嗦……”想一想,她蹲下来,瞪住他,“不过,就算变成个嗦鬼,我也要缠住你这个不知道照顾好自己的人!师兄,你认命吧!” 
    玉自寒低下头。 
    唇角的微笑有融雪的温柔。 
    然而—— 
    他看到了手中的那封信。 
    笑容慢慢敛住。 
    手指在信上收紧。 
    如歌察觉到他的异样,问道:“怎么了?” 
    玉自寒眼底掠过一丝担忧。 
    “有坏消息吗?” 
    她望着那信。 
    他摇摇头。 
    “战枫七日后成亲。” 
    他告诉她。 
    忽然卷来一阵秋风,焦黄的落叶在庭院的地上旋转。 
    如歌眨眨眼睛,笑道:“也就是说,我们需要赶回烈火山庄了。师兄,我们送什么贺礼合适呢?” 
    “歌儿……”玉自寒轻道。 
    “师兄,你在担心吗?”她趴到他的膝头,晶莹的面颊依偎在他青色的衣衫上,笑道,“以前的事情,我已然全部忘掉;他成亲不会困扰到我。” 
    玉自寒轻轻摸着她的脑袋。 
    他有种奇怪的感觉。 
    如歌不再是以前的如歌。 
    自从一个月前,当他昏睡三天醒来后,再见到的如歌仿佛一夜间成熟美丽了起来。她依然对他微笑,依然关心着他,但却有一种感觉,好像她的笑容再不能通透到眼中。 
    “歌儿,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变得不再会开怀地笑,变得不再有单纯的快乐。 
    “什么也没有啊,”如歌躲开他的眼睛,笑着说,“师兄好像变得很多疑呢,你看,一切不是好好的吗?哪有什么事情发生。” 
    “雪呢?” 
    玉自寒终于问了出来。 
    他的寒咒被雪吸出来,可是雪却好像在人间蒸发了一般,再无踪影。宫廷里也没有了雪衣王的消息。 
    雪…… 
    如歌的心被狠狠撞了一下! 
    那夜,雪的身子渐渐透明,幻化成万千道光芒,一点一点自她怀里消失…… 
    “他走了。” 
    如歌的声音很轻,轻得恍若十月的飞雪,不及落地便已融化。 
    她苦笑道:“他走了。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歌儿……” 
    玉自寒清远的双眉微皱。 
    如歌笑得温柔,她轻轻握住他的手:“师兄,你知道吗?我希望大家可以快乐地生活。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过去了就让它过去,或许很冷酷,可我真的不想让过去的事情困扰住我所珍惜的人。” 
    她微笑地凝望他。 
    满天晚霞柔柔照着她和他交握的手上。 
    玉自寒的青衫被风吹得扬起。 
    他温柔地拍拍她的脑袋,决定以后再不去提起这个话题。他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然而,如果这是她所希望的,那他就永远不知道好了。 
    她笑着低下头。 
    泪水悄悄涌进她的眼中。 
    深秋的桂花树下。 
    没有花香。 
    红衣的如歌静静趴在玉自寒的膝头。 
    ……丫头,不要忘记我…… 
    如歌的喉咙里一片咸涩的哽咽。 
    对不起,我不会放纵自己去想你。因为,如果我忧伤,爱我的人们也会忧伤。
    烈火山庄张灯结彩,红红的喜字到处都是,红彤彤的灯笼映照得夜晚的天空像白昼一样明亮。


    2楼2005-04-23 1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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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香伴着菜香,在夜风中浓浓飘来。 
      宾客们来自大江南北,他们在金火堂堂主慕容一招的招呼下,于各自的酒席中落座,兴致高昂地恭贺着谈笑着。每个人应该坐在哪一张酒席,邻近的酒席又应该坐什么样的人,慕容一招都安排得极有讲究。否则,如果素来不和的江湖朋友坐在了一起,就算碍于烈火山庄的面子不至于惹出什么事端来,可也十分没趣。 
      慕容一招边红光满面地招呼着宾客,边暗自吃惊地打量着庭院前方主座上兴致高昂的烈明镜。 
      十几年了,他从未见烈明镜这般开怀过。 
      烈明镜坐在白虎皮搭背的紫檀靠椅上,浓密的白发梳理得很整齐,他拂着胡须笑,那笑容简直是慈祥的,脸上的刀疤似乎都消失在了笑容中。 
      如歌也很吃惊,她回头望望身边的玉自寒,笑道:“你瞧啊,爹开心得好像他才是新郎倌。” 
      玉自寒微笑。 
      今晚师父神清气爽,的确是难得的好心情。 
      烈明镜面孔板起来:“乱说什么!” 
      如歌耸耸鼻子,笑得轻松:“爹,你不用唬我,女儿知道你这会儿心情好得很,才不会生气呢!” 
      烈明镜瞪她片刻,忽然朗声大笑:“好!不愧是我玲珑心肝的乖女儿!爹不生气,爹今晚真的很开心!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穿破长空,在灯火通明的夜色中激荡。 
      酒席中。 
      天下无刀城的刀无暇、刀无痕,少林的流眉方丈,武当的松牙子真人,峨嵋的净云师太,皆是微微一怔,循声向大笑的烈明镜看去。 
      烈明镜称霸武林几十年,鲜少在众人面前如此放纵自己的情绪。 
      战枫的婚事,怎令得他这样开怀? 
      莫非真如传闻所说,烈火山庄与天下无刀城结亲后,烈明镜就会将庄主之位传于战枫? 
      刀无暇与刀无痕对视一眼。 
      慕容一招若有所思。 
      姬惊雷笑着拍开酒坛的封泥,仰头畅饮。 
      裔浪一身灰衣,在烈明镜的笑声中,他低下头。 
      灰色的眼睛迸出一抹暗光。 
      如歌轻叹道:“爹,你未免也太偏心了吧。难道,枫师兄在爹心里就那么重要?” 
      烈明镜扬眉道:“歌儿,你在吃醋?”好浓的酸味…… 
      如歌撒娇道:“是啊!我要爹心里只有我!枫师兄成亲让爹这样开心,我都做不到呢。不行,我嫉妒啊!” 
      玉自寒的目光温柔如春水。 
      他明白如歌。战枫成亲,爱女如命的师父虽然为弟子开心,可是,依然会放不下女儿的心结。她的撒娇却能让师父晓得,战枫的影子已经从她心里消失了。 
      烈明镜呵呵笑着,拍拍女儿的手背: 
      “乖女儿,你是爹最疼爱的宝贝,爹会把世上所有的好东西统统给你!” 
      如歌笑道:“谢谢爹。” 
      这时。 
      “新——人——到——!” 
      一声喜气洋洋的宣告,将当晚喜宴的气氛推向高潮! 
      树梢、屋檐的灯笼映得半天火红。 
      深秋的枫树仿佛醉了般艳红。 
      鲜红的枫道上。 
      战枫与刀冽香穿着大红的喜服。 
      刀冽香的嫁衣上绣着金灿灿振翅欲飞的凤凰,缀满珠玉的凤冠流苏若隐若显遮住她英秀的容颜。 
      战枫也是红色的喜袍。 
      他幽黑得近乎发蓝的卷发,冷漠而不羁地在肩头翻飞;双目中亦是一片冷漠的黯蓝;右耳的蓝宝石,在灯笼的红光下,却折出冷凛的寒光。 
      这冰冷的幽蓝色,与他大红的喜袍看起来那样的怪异和不搭调。 
      众多喜娘、丫鬟、孩子们簇拥着这一对新人,她们笑着闹着,将小米、花生、花瓣、糖块向新娘子头上洒去…… 
      笑声和恭贺声在庭院里潮水一般响起…… 
      烈明镜朗声大笑…… 
      刀无暇眼中掩饰不住的得意…… 
      如歌心中一片寂静。 
      她看着战枫与刀冽香之间牵着的那条大红的绸带。 
      绸带中间,挽了朵花。 
      红色的绸带连着战枫和刀冽香,在众人的贺喜声中,在满树摇唱的枫叶下,他和她慢慢走过来。 
      夏日的荷塘边。 
      碧绿的荷叶,满池的荷花。 
      蓝衣的小战枫问红衣的小如歌: 
      “你为什么喜欢穿红衣裳?” 
      小如歌笑得很臭美: 
      “因为漂亮呀!” 
      “为什么红衣裳就漂亮呢?” 
      “笨!” 
      小如歌羞他。 
      小战枫生气地瞪她。天下没有一个人可以说他笨!只是,她“呵呵”又笑起来,笑得比荷塘里的荷花还要粉嫩透明。小战枫的脸红了。


      3楼2005-04-23 1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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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如歌笑着: 
        “你真笨啊!你忘啦,新娘子成亲的时候都穿红衣裳啊!新娘子是世上最美丽的人,一定是因为她们都穿红衣裳!呵呵……” 
        “你又不是新娘子……” 
        小战枫的脚踢打着荷塘里的水。 
        “等我长大了就会变成新娘子啊!”想一想,小如歌苦着脸,“啊,那还要等好久呢,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小战枫别扭地说:“那么想当新娘子啊。” 
        “是啊!”小如歌用力点头。 
        “那……”小战枫为难了半天,终于说,“……那你当我的新娘子好了……” 
        “呀!!”小如歌兴奋地跳起来,险些扑进荷塘里,小战枫扶住了她。她快乐地扯着他的袖子,摇着说,“是你说的啊,不可以反悔啊,否则我就再也不跟你玩了!” 
        小战枫懒得理她。 
        荷塘里,粉红的荷花静静崭放。 
        两双小脚荡出一圈圈透明的涟漪。 
        小如歌歪着脑袋,忽然想到个问题:“为什么要我当你的新娘子呢?” 
        小战枫眨眨亮蓝的眼睛:“因为你本来就穿红衣裳,我可以省下银子。” 
        小如歌怔一怔。 
        然后,她猛地用脚一拍水,水花溅了小战枫一头一身! 
        童年的笑声荡漾在开满荷花的池塘边…… 
        …… 
        灯笼的光亮映红了枫叶。 
        满树枫叶。 
        鲜艳如火。 
        战枫和刀冽香已然走到了张灯结彩的庭院最辉煌处。 
        一片枫叶轻悠悠飘下。 
        轻悠悠飘落在战枫的肩头。 
        “一拜天地!” 
        烈明镜白须飞扬,嘴角含笑,就像一位慈祥的父亲;刀无暇摇扇轻笑,刀无痕饮下一杯酒;玉自寒轻轻覆住如歌的手掌,唇边清如远山的笑容是对战枫的祝福。 
        宾客们的笑声,孩子们的起哄,让夜晚忽然变得喧闹起来。 
        战枫行礼时,看到了一个人。 
        她于光亮处。 
        隔着五步的距离。 
        战枫感觉到了她的变化。 
        她长大了,稚气与天真少了很多,模样似乎也有些不同,眉眼间多了种绝美的气韵。她只是淡淡站着,却仿佛有烈焰般的光彩逼得人睁不开眼。 
        “二拜高堂!” 
        战枫同刀冽香向烈明镜拜下。 
        烈明镜大笑着挥手,快慰与满足的神情令在场的所有人有些吃惊。 
        她,站在烈明镜身后。 
        她在微笑。 
        她依然是鲜红的衣裳,鲜红得让深秋的红枫黯然失色;她的眼睛依然明亮,明亮清澈得象清晨泛着阳光的溪水。她的笑容是柔和的,仿佛穿透了他,想起遥远的童年,一件有趣的往事。 
        她的笑容平静美丽,好像没有什么事情可以改变她的心境。 
        战枫的瞳孔慢慢紧缩。 
        一阵冰冷的痛,缓慢地自他心上划过。 
        “夫妻对拜!” 
        孩子们更加起劲地哄闹,有胆大些的孩子们伸出手去,要把战枫往新娘子身上推。 
        冷酷的气息! 
        孩子们的手被冰冷的刀气阻隔,身子好似掉入了冰窟中,一个孩子吓得“哇——”一声哭出来…… 
        哭泣的孩子立刻被抱走了。 
        剩下的孩子们惊得浑身颤抖。 
        婚宴的气氛顿时古怪起来。 
        原本的热闹喧哗中,忽然窜进怪异的不和谐。 
        漫天枫叶急坠! 
        庭院中灯笼的火光骤然一暗! 
        寒光一凛! 
        一道秋泓般的刀光逼近刀冽香胸口! 
        电光火石间。 
        一条雪白的人影鬼魅般疾扑新娘子刀冽香! 
        那人出现得如此突然…… 
        所有人都没有来得及反应! 
        如歌惊——怔——! 
        然后,一阵冰冷的沉重慢慢灌下来。 
        虽然还没有看清那白影的模样,可是,她已经猜到了那是谁! 
        倒吸口凉气…… 
        如歌满心满肺都是彻骨的凉意。 
        愚蠢的行为!这原本应该是她惟一的反应。可是,她忽然觉得悲哀。这种悲哀,不仅仅是为莹衣,好像也有一部分是为她自己。这一刻,她忽然能感到莹衣的心。 
        匕首“当——”一声,跌落青石地上。 
        战枫的右臂渗出血迹。 
        白衣人狼狈地摔跌在战枫脚边!跌倒的身影单薄而孱弱,象深夜里沁着凉气的露珠。白衣裹着她娇小的身子,仿佛一朵稚嫩的小白花。 
        她挣扎着抬起头,满脸泪水,在红彤彤的灯笼下有惊人的脆弱。 
        战枫眼神冷酷: 
        “是你。” 
        泪水淌过她的下巴,莹衣凄楚道: 
        “你心中,不是只有我吗?”


        4楼2005-04-23 12: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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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泣声婉转,恍如杜鹃涕血。 
          庭院中。 
          诡异的死寂。 
          火红的枫叶在夜风中摇舞。 
          大红的灯笼也随着摇舞起来。 
          宴席中的火光忽明忽暗,闪烁不定。 
          烈明镜眉心深皱。 
          裔浪示意山庄弟子将闹事的莹衣带走。 
          莹衣惨笑着,突然抓起地上的匕首,对准自己的胸膛,道:“有谁上来,我便自绝于此!” 
          裔浪冷笑,挥手令山庄弟子继续。蠢笨的女人,若不是婚宴的缘故,她现在就已经是死人一个了。就算她真的血溅当场,见惯杀戮的江湖中人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山庄弟子逼近莹衣…… 
          莹衣忽然凄声大笑:“我死不足惜!只是,我若死了,这腹中的孩子也要一并去了!” 
          满场哗然! 
          烈明镜目光暴长! 
          刀无暇折扇猛合,眼睛微微眯起。 
          战枫却好像没有听见,孤傲的唇角隐出一抹古怪的意味。 
          莹衣的眼中满是楚楚的泪水,她凄婉地哀求着凤冠霞帔的刀冽香:“刀小姐,求求你成全枫少爷和我好吗?枫少爷是我的全部,没有他我会死的!而且……我已经有了枫少爷的孩子……” 
          大红的嫁衣上。 
          金灿灿的凤凰振翅欲飞。 
          珠玉璀璨的凤冠下。 
          刀冽香的声音无比冷漠。 
          “求我做什么?孩子是他的,又不是我的。” 
          莹衣万料不到刀冽香竟会这样冷淡,不禁有些惊慌,泪水如小河般淌下: 
          “枫少爷并不喜欢你,他只是逼不得已……” 
          战枫眼神如冰。 
          莹衣尤自低泣道:“你如果不是天下无刀城的三小姐,枫少爷是绝不肯娶你的……我知道……枫少爷喜欢的只有我……和我们将来的孩子……” 
          刀冽香用手指拨开珠玉的面帘,一双沉郁的眼睛,淡淡望住战枫,道:“战公子,请管好你的女人。” 
          婚宴变成了闹剧。 
          众宾客都极为尴尬。 
          烈火山庄与天下无刀城的联姻,其目的虽然每个人都心知肚晓,可是就这样当众被赤裸裸地挑明,却是谁也预料不到的。 
          如歌叹息。 
          她已经不想再看下去了。轻蹲下来,她用唇型对轮椅中的玉自寒道:“我有些累了,回去好吗?” 
          玉自寒点头。 
          纵然在这样喧闹荒诞的时刻,他依然是宁静的,温玉般的光华在他青衣的身上缓缓流淌。望着他恬淡的笑容,如歌的心也宁静了下来。 
          她推起他的轮椅,正准备悄悄离开—— 
          夜色中。 
          却传来战枫冰冷的声音。 
          “杀了她。” 
          冰冷如刀的三个字。 
          然后,战枫对司仪道:“婚宴继续。” 
          莹衣惊呆当场,面孔惨白,手中的匕首摇摇欲坠。 
          山庄弟子亦是大惊,但枫少爷的命令岂敢违抗,只好狠下心向那个单薄的女子围去。 
          欢闹的丝竹之乐再度奏起! 
          战枫的面容平静无波。 
          刀冽香唇角闪过嘲弄的意味,珠玉的面帘重新垂下。 
          恨意从莹衣眼中迸射出来! 
          她咬牙飞扑向战枫孤冷的身子,大吼道:“我怀了你的孩子!我腹中已然有了你的孩子!” 
          匕首怒刺向战枫的前胸! 
          这一刻,她恨透了战枫!她恨不得他死! 
          如歌闭上眼睛。 
          这一刻,她忽然知道了。 
          莹衣也是真正爱着战枫的。虽然她的手段很极端,可是她是真的爱着战枫的。一个女人,如果没有那么强烈的爱,就不可能能有那么强烈的恨。 
          当如歌睁开眼睛时。 
          匕首已经到了战枫的手中。 
          他抓着莹衣的头发,将她的脑袋怪异地向后拉扯,他的话残忍冷漠:“怀了我的孩子?” 
          “是。”莹衣眼睛干枯,她的泪水已然流尽。 
          “我的孩子……”匕首抵近她的小腹,“长大后必定会是个魔鬼,不如现在就让它死去吧……” 
          锋利的匕首刺入莹衣的小腹。 
          冰寒入骨…… 
          莹衣绝望恐惧地大叫:“不要啊!我的孩子!!!” 
          战枫眼底幽黑。 
          匕首用力向那个柔软的腹部刺去!! 
          烈火山庄的喜宴。 
          火红的枫树上红彤彤的灯笼。 
          酒香。 
          菜香。 
          撒了一地的花瓣、糖块、花生、枣子…… 
          “放开她。” 
          烈焰般的声音在死寂的庭院里响起。 
          “放开她!” 
          鲜艳如火的枫树下。 
          一个鲜艳如火的女子。 
          她的嘴唇倔强地抿着,眼中似有烈火在燃烧,耀眼的红衣激扬在落叶的风中。


          5楼2005-04-23 12: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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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扶着莹衣颤抖的身子,握住战枫拿着匕首的右手,一字一句道: 
            “你、放、开、她!” 
            匕首刺在莹衣腹中,血淌落下,染红了青石的地面。 
            满场惊愕。 
            众人的目光皆望向一言不发的烈明镜。 
            烈火山庄的大弟子、与天下无刀城联姻的战枫,竟然同庄主的独生爱女在如此重大的场合发生冲突! 
            烈明镜神色沉郁,脸上的刀疤深可见骨。 
            他凝视着僵持的战枫和如歌,眼中有着无人能解的复杂。 
            终于—— 
            他拍掌而起,大笑道: 
            “好——!” 
            烈明镜身姿雄伟,白发浓密,他的目光似乎在一瞬间看到了当晚在场的每一个人! 
            “趁枫儿大喜之日,众位朋友皆在场,我宣布——” 
            他望着如歌,朗笑道: 
            “——小女如歌将继承烈火山庄庄主之位!她年龄尚轻,脾气又冲,需要大家多包涵!这次喜宴的小麻烦,就交给歌儿处理好了!大家不要扫了兴!来,喝酒!奏乐!” 
            事态的发展居然如此出人意料! 
            烈火山庄未来的继承人竟然不是战枫! 
            众人强按住震惊,跟随烈明镜饮酒、欢笑,恭喜祝贺声从庭院的各个角落响起…… 
            这一边…… 
            如歌搀抱起晕厥的莹衣,转身而去,战枫和婚宴被她丢在身后。 
            只有玉自寒陪伴着她一并离开。 
            寂寞的夜晚。 
            “礼——成——”的声音遥遥传来。 
            如歌突然觉得很冷。 
            山庄渐渐安静下来。 
            红灯笼依然挂满树梢屋檐,热热闹闹地亮堂着,大红的喜字也依然灿灿地惹眼,象在提醒每一个人,今晚是战枫与刀冽香的洞房花烛夜。 
            可是,却没有欢闹声。 
            只有安静的风。 
            深秋的夜,象冬日一般寒冷。 
            月光很亮。 
            照在那一大片暗红的枫林中。 
            如歌累极了,她倚着枫树,累得似乎都睁不开眼睛。她的身子慢慢滑落,跌坐在落满枫叶的地上。 
            月光下,她的脸色有些苍白。 
            额角沁出细碎的汗珠。 
            莹衣的鲜血浸染了她的衣裳,一片暗暗的褐色,似乎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依然缭绕在她周围。 
            她累极了。 
            不想回去了。 
            就在这枫林里,她想静静睡一觉。 
            枫林中,有虫鸣,似乎还有萤火虫,微弱的光芒若隐若现。 
            如歌静静睡去。 
            红裳在寒冽的夜里显得分外单薄…… 
            好冷…… 
            她瑟缩着渐渐抱紧身子,眉头皱了起来。 
            一团晶莹的光,盈盈地,漫漫地,自她怀中流淌出来…… 
            若仔细看去…… 
            光仿佛来自她怀中的一朵冰花…… 
            光如天山的雪…… 
            映着春日的暖阳…… 
            光芒渐渐盛了…… 
            将沉睡的她温暖暖地裹起来…… 
            她的唇边有了浅浅的笑。 
            睡梦里,她可以回到无忧的往昔。 
            枫林中。 
            如歌在做一个温暖的梦。 
            荷塘边。 
            战枫眼底一片寒冷的冰河。 
            那已经不能再叫做荷塘了。 
            没有荷花。 
            没有荷叶。 
            也没有了水。 
            荒芜的荷塘边。 
            战枫一身深蓝的布衣,右手边放着他的刀。他望着那片荷塘,不晓得在想些什么,幽蓝的卷发微微飞扬。 
            忽然,他笑了笑。 
            一抹亮蓝点亮了他孤冷的眼神。 
            …… 
            那个夏日,就在这个荷花塘。 
            满池碧叶。 
            满池粉红的荷花。 
            突然间,他和她全都羞涩得不晓得手脚该往何处放,涨红的面颊似乎可以将湛蓝的天空映红。她的红衣鲜艳,被他拥在怀中,紧张紊乱的呼吸在他耳边响起。 
            她很紧张。 
            其实,他也很紧张。不知道她有没有发现。 
            心脏跳得好似要蹦出喉咙! 
            忘记了那时她在他怀里有多久。 
            只记得,他像孩子般奢望,就让时光死掉,就让这一刻永远永远停下来。 
            …… 
            枫林中。 
            如歌忽然被什么惊扰了,身子一颤,温暖的梦顿时碎了。 
            冰花的光辉消失在她衣襟中。 
            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她睁开眼睛,没来得及去回味自己究竟梦到了什么,就看到了枫林外荷塘边那个深蓝的背影。 
            亮亮的月光,将长长的影子投在荒芜的荷塘里。 
            孤冷的背脊。 
            深蓝的布衣。 
            战枫。 
            和他的刀。 
            他背对着她。 
            她不知道他在那里有多久了。 
            她醒了吗? 
            战枫满是刀茧的掌心,忽然涌出一股潮热。


            6楼2005-04-23 1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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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歌站起来,红叶“簌簌”自她衣裳飘落。她想静静地离开,装做没有看到他。然而,天际那弯皎洁的月亮,和他透着寒意的背影,忽然令她开口道: 
              “你不应该在这里。” 
              战枫没有回头。 
              等了一会儿,正当她以为他不会回答了,却听到他低沉的声音: 
              “荷塘是你命人填的。” 
              “是。” 
              “为什么将它填起来?” 
              他在荷塘边,她在枫林中,月光淡淡照着他和她。 
              “今晚是你的洞房夜。” 
              她的声音像月光一样淡。 
              “你怕我吗?” 
              战枫忽然转过头,凝视她,眼底掠过一抹幽暗。 
              “刀姑娘在等你。” 
              他冷笑起来:“居然变得如此胆怯。是否怕接近我,便再不能从我身边走开。” 
              如歌惊怔,然后,她道: 
              “不用激我,若想让我陪你,直说就是。” 
              战枫瞳孔紧缩,半晌,他道: 
              “你走吧。” 
              依然是倔强的战枫。 
              那个战枫,她曾经多么的熟悉…… 
              如此的夜色,暗红的枫林,荒芜的荷塘,许多她想要忘记的事情,又淡淡浮上了心头。 
              她坐到他的身边。 
              望着那个填满了土的荷塘,她的心也像被堵了起来。 
              “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是什么,让她熟悉眷恋的战枫消失了;是什么,让他变得像恶魔一样冷酷。 
              他沉默。 
              “天命”在月光下隐隐发光。 
              “为了权势吗?”她问,“如果为了权势,你可以娶我,不必用莹衣将我逼走。” 
              他依然沉默。 
              “为什么会娶刀冽香?什么是烈火山庄无法给你的,而必须要通过天下无刀城?” 
              她继续追问。 
              “难道……你在恨我爹……” 
              他身子一震,眼中迸出厉芒! 
              “你说什么?!” 
              “你恨我爹,对不对?”她苦笑,“自从两年前,你望着爹的眼神就有些古怪。” 
              “我没有。” 
              他的话语中透出寒意。 
              她笑一笑:“没有就好。” 
              月光如水。 
              如歌的笑容渐渐敛起来。 
              “那么,战枫,请告诉我,你为何会变成一个魔鬼。” 
              她的话象寒冬的飞雪将战枫的身子冻凝起来! 
              “能够将一个九岁孩子的脖颈捏碎,能够将刀刺入怀着自己骨肉的女子腹中,你是一个怎样残忍的人。” 
              她凝视他。 
              一直望进他的眼底。 
              “我的骨肉?” 
              战枫忽然嘲弄地笑。 
              她皱眉:“怎么,哪里不对?” 
              “这世上,永远不会有我的骨肉。魔鬼,只需要一个就足够了。” 
              她听得疑惑。 
              战枫站起来,手中握着他的刀。 
              月光洒在他深蓝的衣上,幽黑发蓝的卷发淡淡飞扬,他右耳的蓝宝石闪出诡异的暗光。 
              他的眼睛突然湛蓝如大海: 
              “如果有一天,我真正变成魔鬼,你会杀了我吗?” 
              风,彻骨的冷。 
              如歌一袭红裳,满树枫叶在身后摇唱,她的面容晶莹,嘴唇抿着,眼中似有火焰在燃烧。 
              “会。” 
              我会杀了你。 
              声音仿佛是自如歌体内透出来的,有种绝情的味道。这声音令如歌亦是一惊,她没有想到自己会说得那样冷静。 
              战枫仿佛笑了笑。 
              然后,他离开了荷塘。 
              荒芜的荷塘。 
              在荷塘里,埋着一双没有染过尘埃的鞋。那双鞋白底蓝面,用的是麻线,针脚很密,不十分工整,却来来回回缝了两趟。 
              *** *** 
              翌日。 
              “哇!小姐将会是烈火山庄的庄主?!”蝶衣惊奇地睁大眼睛。 
              薰衣细心地为如歌梳妆,答道: 
              “庄主是这样宣布的。” 
              蝶衣困惑地说道:“可是,以前大家都以为枫少爷会继承烈火山庄的……而且,小姐也没有什么经验,会不会有问题啊……” 
              薰衣浅笑:“你不相信小姐的能力吗?” 
              蝶衣涨红了脸:“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如歌对着铜镜,笑道:“或许爹只是开玩笑的。” 
              薰衣温柔地梳理如歌的长发,小心地不揪痛她的发丝,低声道:“庄主从未在众人面前开过玩笑。” 
              如歌一怔。 
              “你是说,爹是认真的?” 
              “庄主特意在江湖群豪面前宣布,应该是十分认真的。”薰衣道。 
              “那你说,庄主为什么不选择枫少爷呢?”蝶衣挠头,“枫少爷都牺牲了自己同天下无刀城联姻,为什么……” 
              “只有小姐,才是庄主的骨肉。”


              7楼2005-04-23 12: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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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我不喜欢……” 
                如歌努力想劝爹打消这个念头。 
                “就这样决定了!”烈明镜大手一挥,打断她,“后天你就离开烈火山庄!” 
                什么?爹竟然赶她走? 
                如歌怔住:“爹!我刚回来没有十天。” 
                烈明镜沉声道:“最近宫中似乎有些乱,玉儿应该早些回去。你同他一起回去吧。” 
                如歌又怔住。 
                烈明镜凝注她,忽然笑得慈祥,慈祥得象天底下所有关心儿女的父亲:“玉儿从小就喜欢你。” 
                如歌骤然两颊飞红,喃声道:“爹……” 
                “玉儿身有残疾,爹原本不想你同他在一起。只是,枫儿已然娶亲,性情亦大变……”烈明镜叹道,“玉儿也是很不错的孩子。” 
                爹居然同她谈这种事情…… 
                如歌哭笑不得。 
                天色渐渐晚了。 
                父女两个在竹林中谈笑。 
                如歌说些离庄后的趣事,笑得很开心…… 
                烈明镜听着,不时地大笑…… 
                他的女儿长大了,将来有很多事情必须要自己承受。只希望,在他还有能力的时候,可以让她永远这样开心地笑着。 
                不知道还可以保护她多久。 
                十九年了…… 
                战枫十九岁了…… 
                那个人应该马上就要来了…… 
                石桌上的茶已凉透。 
                夕阳照进竹林,光线染着晕红。 
                如歌要离开了。 
                烈明镜却说出了那天的最后一句话—— 
                “如果战枫危害到你,就杀了他。” 
                这句话,语气十分平静。 
                如歌惊骇,她向爹望去,然而没有看到他的表情。 
                烈明镜已经转过了身子,满头浓密的白发,被夕阳映成晕红的色泽,他的影子也是晕红的,斜斜拖在青色竹林的地上。 
                *** *** 
                “所以说,明天我们就要离开烈火山庄了。” 
                如歌抱着膝盖,皱着脸道。 
                当她来到玉院的时候,敏感地察觉出一股紧张的气息。 
                玄璜与赤璋正在神情严肃地同玉自寒说些什么。玉自寒静静“听”着,从他淡定的面容中,看不出一点波动的痕迹。 
                见到他们在忙,她原本不想打扰,准备待会儿再过来,玉自寒却已然看到了她。 
                见到她的那一刻。 
                玉自寒的笑容仿若灵玉的温华,柔和地自唇角晕染到眼底,青色的衣衫仿佛也温柔了起来。 
                他微笑着。 
                玄璜与赤璋退下。 
                如歌将他推出来,慢慢走在山庄里。 
                天空浩蓝高远,一丝丝风烟一般飘着的云,鲜艳的枫林好似在天际燃烧,远处一些树的叶子金黄灿灿。 
                如歌忽然很舍不得离开这里。 
                于是,她的神情有些沮丧。 
                玉自寒宁静地坐在木轮椅中,凝望苦着脸的她,修长的手指拂弄她皱紧的眉头,道: 
                “你很久没有回来了。”这是她出生长大的地方,离开这么久,又要再离开,她想必是很不舍得的。 
                “是啊。”她叹道,“好久没有见爹了,总觉得爹似乎老了一些……看着爹,我忽然觉得自己很过分。一直被爹那样宠爱着,却从来没有为爹做过什么……” 
                她的神情更加沮丧起来。 
                玉自寒轻轻托起她的下巴,瞅了她良久,然后,低声道: 
                “我会去同师父说,你不用陪我。” 
                如歌眨眨眼睛。 
                忽然,又觉得心里不舒服。 
                她闷声道:“原来,师兄不喜欢我在你身边呀。” 
                玉自寒轻轻笑了,将她抱进自己的怀中。 
                她赌气地从他臂弯挣脱,气鼓鼓瞪视道:“师兄,你是不是不喜欢我陪着你!你是不是嫌我没有用,所以干脆把我丢在山庄好了!” 
                玉自寒笑着。 
                那笑容好看得令她的心像在春水里一般。 
                “歌儿……” 
                他的声音略带些鼻音,因为鲜少说话的缘故,声调也有些奇异,可是,却惊人地好听。 
                如歌也知道自己在无理取闹,不由得笑了。但是她不想道歉,在他身边,她可以任性不讲道理,可以耍赖得像个孩子。 
                她像小猫一样趴在他的膝头撒娇: 
                “师兄,你不要回王府了好不好?就留在这里,跟歌儿和爹在一起。” 
                玉自寒望着她,眼底一片歉疚:“对不起。”他身上有太多无法放开的责任。如果能够选择,他希望可以永远地守在她身边。 
                她皱皱鼻子,笑得不好意思:“好啦,我知道师兄也是不得已的。最近朝中似乎真的有些乱,你能陪我回来这一趟,我已经很开心了!”


                9楼2005-04-23 12: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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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倭国使者说,他们的长公主指定要做静渊王的王妃。”
                  初冬的深夜,晚风寒冽,草木轻轻作响。月光皎洁明亮,透过树林的枝丫,斑驳地洒在宁静的小路上。 
                  一顶青色暖轿。 
                  轿夫们的脚步又快又轻盈。 
                  玄璜与白琥跟随在轿旁,留心着路旁的动静。 
                  轿内有一小盆红红的炭火,噼噼啪啪地轻响。如歌的双手在火盆上方搓揉取暖,轻轻跺着脚: 
                  “天气越来越冷了。” 
                  玉自寒没有“听”到。 
                  他清俊的眉宇淡淡皱着,目光悠远,修长的右手轻轻握起,抵住挺秀的鼻尖。他在凝神想些事情,月白色的锦袍衬得他如月光一般淡雅。 
                  一件青色的棉氅在如歌手中抖开。 
                  她将棉氅披在玉自寒肩上。 
                  忽然间的温暖使他自思绪中抽离,扭转头,望见她明媚的笑容。 
                  “这是今天下午刚赶出来的,”她耸耸鼻子,笑道,“原本想迟些日子再给你,可是……”她的笑容染上些黯然,“还是早些给你好了,将来就不用我替你打理这些。” 
                  玉自寒凝视她。 
                  她低下头,沮丧地咬住嘴唇。该死,她的语气怎么这样奇怪?又一想,不禁失笑,他如何会“听”得见她的语气呢? 
                  棉氅轻轻覆在她的肩上。 
                  她惊诧地仰起头。 
                  玉自寒的左手依然留在她的肩头,温柔地拍抚她: 
                  “你也怕冷。” 
                  一股酸意顿时冲进她的鼻子,她突然很想扑入他的怀里撒娇地大哭一场。然而,某种不知名的情绪却使她板起脸,冷道: 
                  “你不喜欢我做的衣裳?你嫌它手工粗糙是吗?” 
                  玉自寒的手掌僵住。 
                  他鲜少见到她这样生气。 
                  他的声音很担心: 
                  “歌儿……” 
                  暖轿有节奏地轻晃。 
                  夜风将轿帘吹得微微扬起。 
                  望着他担忧的眼睛,她沮丧地恨不能用力向火盆撞过去! 
                  “对不起……” 
                  她揪紧棉氅的两边,紧紧裹住发寒的身子,闷声道:“你不用理我,我在乱发脾气。” 
                  玉自寒笑了笑。 
                  他轻柔地拉开她的手,将她精心缝制的淡青色棉氅穿在自己肩上,然后,将她密密实实地也裹在大氅中。她的脑袋在他的颈边,柔软的银狐毛偎着她和他的呼吸。 
                  她可以听见他的心跳。 
                  “砰!砰!砰!砰!……” 
                  他拥着她的肩膀,热热的呼吸就在她耳畔:“我喜欢。”喜欢她亲手缝的棉氅,喜欢在她的身边,喜欢她做的所有事情。 
                  如歌只觉得脸颊火辣辣烧灼一般的滚烫,她的心,跳得仿佛要穿破胸膛! 
                  胸口的热气熨到了她衣襟里的那朵冰花。 
                  冰花迸出冰冷的寒气…… 
                  白雾般自她怀中漫漫飘散出来…… 
                  晶莹的冰花,瞬时光芒大盛! 
                  *** *** 
                  昆仑山顶,皑皑白雪经年不化。 
                  月光照在山巅之雪。 
                  光芒耀眼纯净。 
                  在鸟儿鲜少飞至的雪境,有一个亘古神秘的冰洞。 
                  相传这个冰洞中曾经幻出过一位仙人。 
                  仙人白衣如雪…… 
                  仙人有绝美的容颜,颦笑间的风华可以令天地万物为之倾倒…… 
                  冰雪灿灿的夜色里。 
                  一道如闪电的冰芒划破长空,直直刺入冰洞神秘变幻的深处! 
                  千万年厚厚的冰层。 
                  琉璃般透明美丽的晶体。 
                  那冰芒穿透亘古的寒冷,似乎焦急着,在晶莹剔透的晶体中流走…… 
                  醒来呀…… 
                  快醒来呀…… 
                  是谁在焦急地呼唤…… 
                  醒来啊…… 
                  冰花的寒气令如歌胸口一紧。 
                  在他温暖的怀中,她忽然觉得有点冷。 
                  玉自寒察觉到了她的颤抖,于是将棉氅更紧地裹住她,左手轻轻搓热她的臂膀。 
                  “不会有和亲。” 
                  她的耳朵轻轻碰触着他的脖颈,清清凉凉的感觉,象深夜临水边的细碎鹅卵石。他的声音却如水底轻暖的涟漪。 
                  她骤然抬头,额头“碰”一声撞上他的下巴! 
                  “哎呀!” 
                  她吃痛地低叫,额角立时浮出一块淡红的印子。她伸手想去揉,手被他握住。她惊疑地望向他,没有看到他的眼睛,却感到—— 
                  他吻上了她的额头。 
                  他吻着那撞痛的红晕。 
                  她的身子僵硬。 
                  胸襟中沁寒的冰花让她有种窒息般的罪恶感。 
                  只是一怔,她便挣扎着要从他怀里挣脱。 
                  他将她拥得很紧。 
                  紧得仿佛她就是他全部的生命。 
                  然而,那样紧的拥抱却温柔得让人心碎。


                  14楼2005-04-23 12: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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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色的暖轿在月光下的树林中轻轻颠簸着。 
                    铜盆里的炭火燃出通亮的红光。 
                    玉自寒温柔地将如歌拥在怀中,目光清澈而固执,他吻着她的额头,那轻轻的吻如林中的月光一般皎洁。 
                    青色的棉氅已然滑落。 
                    月白色的锦袍,俊美的他恍如绝世的良玉。 
                    “师兄……” 
                    如歌的心绞成一团,她无助地闭上眼睛。他的吻仿佛吻到了她的心底,可是,可是为什么她会有那样强烈的罪恶感? 
                    拇指与食指轻柔地扬起她的下巴,他静静瞅着她: 
                    “我……一直喜欢你。” 
                    她侧过头,狼狈道:“你要和亲了。”同那个什么倭国的长公主。 
                    “你喜欢吗?” 
                    “什么?” 
                    “用我来和亲。”他屏息凝视她。 
                    “笨蛋……” 
                    她咬紧牙,声音很含糊。他看不清楚她在说什么,于是又问了一遍: 
                    “你喜欢用我去和亲吗?” 
                    声音里有一触即断的脆弱。 
                    “笨蛋!和什么鬼亲!”她忍无可忍地低吼,“什么倭国公主,名字听起来就很糟糕!那一定是景献王的阴谋啦!” 
                    他笑了。 
                    她瞪着他:“你还笑!倭国一直对我们虎视眈眈,鬼才相信和亲以后他们就会收手!景献王真是阴险,你若是不肯和亲,倭国攻打过来造成的伤亡就会全部变成你的责任;你若是和了亲,日后倭国再起兵,你的立场又会很尴尬。”她其实没有那么笨啦,不过,景献王这一招实在恶毒到家了。 
                    “如果只是单纯的和亲呢?”如果只是单纯的和亲,没有阴谋,她会这样反对吗?玉自寒忽然很想知道她的回答。 
                    如歌瞪视着他。 
                    半晌,她咬住嘴唇:“那你就娶好了。公主什么的,也很配你。” 
                    他的眼睛一黯,笑容苦涩: 
                    “是吗?” 
                    “是啊!”她笑得很轻松,“有了师嫂,往后我就不用理你了。你有没有吃饭,会不会太累,衣裳是否单薄,都让未来的师嫂去担心。” 
                    玉自寒沉默了。 
                    他松开她的肩膀,脸色有些苍白。 
                    她飞快地瞟他一眼,闷声道:“喂……”一点也不好玩。他的神色为什么好像是受到了伤害,……我骗你的……” 
                    玉自寒怔怔望着她。 
                    如歌皱皱鼻子,挤出一个苦笑:“我骗你的,笨师兄!只要和亲是你不喜欢的,我都反对,坚决反对到底!才不管是个公主还是丫头。” 
                    “为什么骗我?” 
                    低低的话语带着淡淡的鼻音,他的唇角又有了美玉的光华。 
                    “因为……”她伤脑筋地想呀想,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眼睛贼亮嘻嘻,“因为师兄就是用来欺负的嘛,否则我欺负谁去?”她很佩服自己可以想出如此胡搅蛮缠的理由,不由笑得打跌。 
                    轿里,温暖如春。 
                    她笑得双颊红红。 
                    她的笑声仿佛初春的第一缕风。 
                    玉自寒也微笑,笑容一直晕染到清澈的眼底。 
                    “歌儿……” 
                    “……?” 
                    “不会有和亲。” 
                    她眨眨眼睛:“那要如何解决呢?”景献王怕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他笑了笑,没有回答,却问了一句话—— 
                    “我想抱一抱你。可以吗?” 
                    玉自寒拥住她的肩膀,清远的面容有倔强的郑重,他凝视她的眼睛,好像魔咒一般使她丝毫动弹不得。 
                    如歌怔住。 
                    她的喉咙干涩,胸中像有一团火在燃烧。 
                    他轻轻将她拥入怀中。 
                    “我想要这样抱一抱你,可以吗?” 
                    在她滚烫的耳边,他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平静,他紧张得就如世上任何一个少年。 
                    他吻上她小巧的耳垂,呵气如醉: 
                    “想要永远这样抱着你……” 
                    明亮的月光透过斑驳的树影,柔和地洒在暖轿上。 
                    这一刻。 
                    世间宁静如月光。


                    15楼2005-04-23 12: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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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惨白的“奠”字在阴霾的午后透出寒意。 
                      灵堂里点着白色的香烛。 
                      淡淡燃起的纸烛之气,令沉寂的灵堂显得更加压抑。 
                      紫檀灵案上,一个灵牌。 
                      “烈明镜”三字刻在灵牌之上。 
                      前来吊唁的宾客中,有许多曾经参加过一个月前战枫的婚宴。那时的烈火山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烈明镜朗声大笑,满面红光…… 
                      这样快,已物是人非。 
                      烈明镜的大弟子战枫、三弟子姬惊雷身披麻孝立于灵前。 
                      姬惊雷俊容憔悴,朗目中有隐隐的血丝,他的胡须仿佛突然长了出来,有种颓废潦倒的感觉。 
                      战枫却很冷静。 
                      如常的冷静。 
                      他静静站着,眸底一片冰冷的深蓝,身躯挺直如剑,右耳的蓝宝石泛出幽黯的光芒。 
                      裔浪亦在堂前。 
                      他的头垂得很低,没有人可以看见他的神情。 
                      慕容一招神情肃穆地接待前来的客人。 
                      凌冼秋和其他的堂主们站在稍靠后的位置。 
                      灵堂中来客很多,有几百人之众,武林中各门各派皆有前来。 
                      人虽多,可是堂中寂静非常。 
                      所有的人似乎都在等待着什么。 
                      当午后的雾气渐渐散开。 
                      庄外一直等候的弟子忽然颤抖着扬声高道: 
                      “小姐回来了!” 
                      众人向灵堂门口望去! 
                      一个月前战枫婚宴中,烈明镜曾当众宣布——烈如歌将接掌烈火山庄。可是,这样一个不足十七岁的少女,果真能够继任天下第一庄庄主的位子吗? 
                      这样一个少女,会将天下武林引往怎样的方向呢? 
                      雪白的绫幔在冬日的寒风中“呼呼”地扬舞! 
                      那红衣少女的脸色比白绫还要惨白! 
                      她的呼吸有些急促。 
                      眼睛睁得极大! 
                      她瞪着灵案上的那个牌位,嘴唇一霎时失去了所有的血色! 
                      这一路上,她在想,会不会,会不会这只是一个可怕的玩笑,是他们在骗她,是爹太想念她了,所以才开的玩笑。虽然爹从来不曾同她开过这样的玩笑,可是,或许是爹心血来潮呢?如果是那样,她会扑进爹的怀里痛哭,责怪爹为什么要这样吓唬她,然后,等她生完气,她就会答应爹,她永远永远不要再离开爹了…… 
                      她什么都不想要了。 
                      她只要她的爹。 
                      慕容一招沉步走到她身边,将一件麻衣披在她的肩上。拍了拍她的肩膀,他想说些什么,终究却只是叹了口气。 
                      如歌的身子颤了颤。 
                      望着灵牌上爹的名字,她的瞳孔渐渐紧缩,眼底仅存的光亮一点点消逝。她向前走了几步,脚步是虚浮的,象在噩梦中无措的人。可是,待她走到灵前时,背脊已经挺直,不见一丝颤抖。 
                      偌大的灵堂鸦雀无声,香烛的火光忽明忽暗。无风自舞的白色灵幔下,只有一个孤零零的灵牌和一个白瓷的小坛子。 
                      “爹呢?为何只有一个灵位?” 
                      她的声音很静。 
                      烈火山庄众人神情皆是一黯。 
                      裔浪依然低垂着头:“庄主的遗骸尽在白瓷坛中。” 
                      如歌转过头,目中透出寒光: 
                      “为何?” 
                      旁边的慕容一招暗暗吃惊。原以为如歌会惊惶失措,或者晕倒当场,但她的自持与气势着实出乎他的意料。 
                      裔浪垂首道:“爆炸中,庄主的遗骸变为灰烬。”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 
                      灵堂里寂静得令人窒息。 
                      如歌的嘴唇煞白发青:“调查清楚了吗?是谁做的。” 
                      裔浪微微抬起头。 
                      他灰色的瞳孔只有针尖般大。 
                      “当夜三更时刻,庄主练功的密室发生爆炸。已查出爆炸是有人引爆了六颗威力极强的火器所致。”裔浪顿一下,眼中闪过尖锐的恨意,“经查证,那些火器是由江南霹雳门秘制。” 
                      灵堂中江湖群豪陡然倒吸口凉气! 
                      江南霹雳门。 
                      武林新崛起的门派,近几年发展极快,在江南一带已有霸主之像。霹雳门擅使各种火器,威力惊人,杀伤力强,其他门派轻易不愿与之为敌。霹雳门掌门人雷恨天阴厉狂妄,喜怒无常,曾多次挑衅烈火山庄和天下无刀城。 
                      如果烈明镜之死果然与江南霹雳门有关联,那么,天下势必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如歌的眉头皱了皱。 
                      她望向爹的灵位,没有说话。 
                      这时,裔浪的眼睛又闪过一道暗光。 
                      “小姐,在您回庄之前,烈火山庄各堂堂主商议决定了一些事情。”


                      17楼2005-04-23 12: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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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歌点头,表示她在听。 
                        “庄主曾经宣布您为山庄的继承者,我等不敢有违。”裔浪道,“只是庄主此去突然,小姐素未有经验,我等商议——” 
                        如歌看着他。 
                        “裔堂主,有话请讲。” 
                        江湖群豪屏息静观其变。 
                        裔浪沉吟道:“战枫身为庄主大弟子,做事果决沉稳。不如由他暂代庄主之职,他日再转交于小姐。” 
                        猛烈的寒风卷着雾气冲开灵堂的大门,烈烈地灌进来! 
                        白幔狂烈地翻舞! 
                        香烛骤然一黯! 
                        堂内阴沉得象黑夜。 
                        如歌的眼珠异常沉静,她静默着,目光向各堂堂主扫去。 
                        堂主们有的避开了视线,有的面无表情,有的稍有愧色,有的漠然回视。 
                        这时,忽然一个声音—— 
                        “师妹确实需要大家的扶助,不过,战师兄也不必担着代庄主之名。” 
                        说话的竟然是满面胡须略带憔悴的姬惊雷! 
                        姬惊雷凝视着始终一言不发的战枫:“师兄,协助师妹接管烈火山庄,师父九泉下亦会欣慰。” 
                        战枫恍若没有听见。 
                        他幽蓝的卷发在忽明忽暗的烛光中微微飞扬,右耳的宝石幽蓝深谙,冰冷的唇边却隐隐有抹冷笑。 
                        裔浪的眼神仿佛是死灰色的:“战枫只有代庄主之职,许多事情才方便处理。”他又淡淡望向如歌,“不知道小姐的意思……” 
                        如歌身上披着麻衣。 
                        麻衣下原本的红裳早已褪尽了昔日的鲜艳。 
                        她笔直站在爹的灵前。 
                        她的双眸似乎十分的平静。 
                        可是—— 
                        她的手指僵硬发青。 
                        灵堂中,江湖群豪等着烈如歌的回答。 
                        她的睫毛轻轻扬起,在幽暗的烛光下,映出一片美丽的阴影。她凝望着冰冷的战枫,宣布——“从即日起,战枫接任烈火山庄副庄主之位,拥有一切事情的处置权。” 
                        *** *** 
                        那年的冬天异常寒冷。 
                        天空似乎总是灰色,树木落尽了叶子,淡黑的枝丫在连日不散的雾气中若隐若现。 
                        地面覆着薄薄的冰霜,踩上去轻微作响。 
                        烈明镜去世已有半月。 
                        烈火山庄内依然一片缟素,每个人说话的声音都很轻,象是惟恐惊扰到什么。 
                        每天都有各地分堂分舵的首领赶来,聚萃堂中整日在商议着事情。战枫鲜少说话,他总是沉默地听,最后将他的决定告诉众人。各首领原本极不习惯,因为烈明镜在时总是谈笑着与他们沟通,而战枫未免太过冷漠阴沉了些。 
                        可是,一向握有重权的青火堂堂主裔浪对战枫甚为恭敬,对不满战枫的言行惩罚极严。渐渐地,再没有人轻易对战枫有微词了。而且,名义上继承庄主之位的烈如歌自回庄后一直身体不适,没有过问庄内的事务。她的庄主身份,仿佛只是一个名称。 
                        时日一久,众人发现战枫行事作风虽然冷酷独行,可是也十分有效,烈火山庄在武林中的影响和地位似乎比烈明镜时期还要强盛。渐渐,一提起烈火山庄,每个人想到的都是“战枫”两字。 
                        竹林中。 
                        没有阳光。 
                        清冷的石桌上,茶的热气已经淡淡散去。 
                        如歌的手指在茶杯上轻轻拂弄,她的目光悠长,好像在想些什么,唇边有清茶一般淡远的笑意。 
                        忽然,她咳嗽起来。 
                        肩膀咳得微微发抖,素白的衣裳裹着她单薄的身子,她咳得似乎连肺都要呛出来。 
                        蝶衣急得眼泪打旋,她冲过去用厚厚的斗篷包住如歌,连声急道:“小姐,我们回去了好不好?这里太冷了,你会受不住的!” 
                        如歌咳着拍拍她的手,微笑道: 
                        “总在屋里很闷。” 
                        “可是……”蝶衣心痛如割。她知道,这个竹林是庄主生前最喜欢的地方,小姐经常同庄主在这里品茶谈笑。 
                        如歌用力忍住咳嗽,道: 
                        “蝶衣姐姐,你们先回去好吗?我想一个人安静地待着。” 
                        蝶衣惊慌地摇摇头:“不可以!” 
                        薰衣走上来,扯扯蝶衣的袖子,温婉道:“我们走吧。心里的伤痛如果不宣泄出来,一直积压着,恐怕对身子更不好。”小姐这一场风寒,已经持续了十几天,她的咳嗽日益加重,面色越发苍白。 
                        几声轻咳逸出来,如歌感激地笑: 
                        “谢谢薰衣姐姐。” 
                        蝶衣别过头。她不能看小姐笑。不知为什么,小姐每每微笑,她就觉得自己的心底在流血。 
                        薰衣轻轻将蝶衣拉走了。


                        18楼2005-04-23 1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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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林中只剩下如歌。 
                          冬日的竹林。 
                          竹叶稀疏了很多。 
                          竹子却依然青翠,如往日一般青翠。 
                          风穿过竹林“沙沙”地响。 
                          …… 
                          ……那一日…… 
                          ……她向爹望去,然而没有看到爹的表情。…… 
                          ……烈明镜已经转过了身子,满头浓密的白发,被夕阳映成晕红的色泽,他的影子也是晕红的,斜斜拖在青色竹林的地上。…… 
                          …… 
                          那一次。 
                          竟然是她最后一次见到爹。 
                          如歌闭上眼睛,冰冷的茶盏紧握在她冰冷的手心,素白的斗篷衬得她恍若冰天雪地里没有一丝暖气的雪雕。 
                          如果她知道那将是她最后一次见到爹。 
                          如果她知道那将是她最后一次可以向爹撒娇。 
                          如果她知道。 
                          为什么,一切这样突然…… 
                          她将头埋在胳膊里,趴在冰冷的石桌上,她瑟缩着,整个人仿佛瑟缩成小小的一团。 
                          如果,她变成一个孩子。 
                          爹会不会笑着走出来,告诉她,那只是一个玩笑。 
                          竹林中有响动! 
                          她腾地跳起来,膝盖撞到了旁边的石凳,她顾不得尖锐的疼痛,大惊地回过头,眼睛刹时明亮得可怕,象有千万只火把在燃烧! 
                          爹! 
                          带着哭声的呼喊卡在喉咙里…… 
                          如歌的身子一寸一寸冷掉。 
                          素白的斗篷滑落在地上。 
                          那是战枫。 
                          深蓝的布衣,幽暗的宝石,在飒飒的竹风中,他浓黑的卷发闪着幽蓝的光泽。他望着如歌,离她有七八步的距离,眼中有一种隐隐闪动的感情,却看不大清楚。 
                          见到如歌忽然转过身来,目光灼热地望着他,然后光芒熄灭…… 
                          他的双手骤然握紧。 
                          如歌掩住嘴唇,轻轻咳嗽:“你来了。” 
                          战枫道:“是。” 
                          “有什么事情吗?” 
                          “已经得到了证实,江南霹雳门共制出九枚‘麒麟火雷’,师父密室外被引爆的正是其中六枚。” 
                          “怎样证实的?” 
                          “霹雳门专管制作火器的风长老承认了。” 
                          “风白局?” 
                          “是。” 
                          如歌又是一阵咳嗽。 
                          “风白局不是在两个月前已被逐出霹雳门了吗?”一个被驱逐的长老,他的话有多少可信度? 
                          战枫凝注如歌,她咳出两颊病态的晕红。 
                          “是。” 
                          如歌待咳嗽轻些,抬起头来,望住他: 
                          “爹的死,确实是霹雳门所为吗?”为什么她总是觉得有股莫名的古怪,似乎一切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简单。 
                          战枫的瞳孔渐渐缩紧。 
                          “你在怀疑我。” 
                          他的声音冰冷如刀。 
                          风,穿过竹林,竹叶飒飒而响。 
                          如歌坐回石桌,倒一杯茶。 
                          茶盏冰凉。 
                          茶冰凉。 
                          她仰首正要饮下。 
                          战枫握住了她。他的手也是冰冷的,覆在她的手上,轻轻让她打了个寒颤。 
                          “你病了。”他的声音仿佛是僵硬的,“茶冷伤身。” 
                          她和他许久未曾离得这样近。 
                          他的手心握着她的手背。 
                          她怔怔望他一眼,将茶盏放回石桌,然后微笑道:“不妨事的。多谢你关心。” 
                          疏远淡漠的口吻。 
                          战枫眼底的深蓝如狂暴的大海。 
                          如歌轻声道:“我怎么会怀疑你呢?”她笑着,静静瞅他,“难道我还会怀疑,爹是被你害的不成?”她微笑得好像在说一个笑话,眼眸却细细打量着他的神情。 
                          战枫亦望住她。 
                          深蓝的身影倔强而孤独。 
                          如歌扶住额头,轻叹道:“霹雳门嫌疑最大。如果你确认是他们,接下来会怎样?” 
                          战枫冷道:“彻底摧毁。” 
                          如歌笑了。 
                          “好。” 
                          她的笑容仿佛竹叶上的雪,有说不尽的清煞。 
                          “我也决不会放过杀害爹的人。” 
                          接着,两人似乎都不晓得该说些什么。 
                          静默一会儿。 
                          如歌捧起石桌上的茶具,那是爹生前最喜欢的茶具。她站起身子,对战枫道:“没其他事情,我先走了。” 
                          他点头。 
                          如歌的长发散在素白的衣裳上,有惊人的单薄。凉风一吹,她禁不住又轻咳起来。 
                          忽然—— 
                          战枫弯下腰,将她方才滑落地上的白色斗篷捡起,披在她的肩膀。 
                          如歌怔住,脚步微微一慢。 
                          “大夫开的药方,要按时吃。”他像是在对空气说话,声音轻不可闻。 
                          竹林的风吹扬起她的裙角。 
                          她终于还是没有回头。 
                          “多谢。” 
                          她离开了竹林。 
                          战枫的身影在午后的寒风中,深蓝孤独。 
                          *** *** 
                          翌日,烈火山庄公告天下—— 
                          江南霹雳门以秘制火器暗杀前庄主烈明镜,自此但凡继续与其有交往的门派均列为本庄之敌,且,霹雳门长期研制杀伤力惊人的火器,为害一方,其野心为武林安宁带来极大的隐患。故,烈火山庄提请江湖各门派一并携手清整霹雳门,重还武林安宁。 
                          此公告一出,天下无刀城率先响应。 
                          天下无刀城选派出色弟子三百人供烈火山庄调遣。 
                          江南十八坞、水船帮、崆峒派、青城派等亦积极响应,表示一切行动听由烈火山庄指挥。 
                          顷刻间。 
                          江湖中大变已生。 
                          是夜。 
                          窗外明月清辉。 
                          窗内一灯如豆。 
                          柔柔的火苗轻盈跳动,将纤细的身影勾勒在淡白的墙上。 
                          如歌没有睡下。 
                          她披着厚厚的斗篷,手握一卷书,轻轻咳嗽着。她的脸庞日见消瘦,单薄的肩膀仿佛轻轻用手指一触就会碎掉。 
                          薰衣往暖香炉里多添些炭,轻声道:“还不睡吗?” 
                          如歌笑一笑,眼睛依然看着书:“还早。” 
                          “药吃了吗?”薰衣望一眼香案上的紫砂药盅。 
                          “啊……我忘了……” 
                          如歌笑得不好意思。 
                          薰衣摸摸药盅,道:“有些凉了,我重新热过再送来。” 
                          “不用!”如歌斟出一碗,“凉些也没有关系。”反正她已经喝了许久的药,都未曾见好。 
                          薰衣没有让她喝,动作很轻柔,却很坚持: 
                          “药冷伤身。” 
                          如歌摇摇头。 
                          恍惚间觉得她好像在哪里听过很像的一句话…… 
                          …… 
                          ……“茶冷伤身。”…… 
                          ……战枫的手心握着她的手背…… 
                          …… 
                          薰衣捧起药盅,忽然脸上闪过抹奇特的神情: 
                          “我听丫鬟们暗地里说——” 
                          如歌见她欲言又止的,不禁笑咳着问: 
                          “怎么?” 
                          薰衣凝视她:“听说,这几天的药都是枫少爷亲手煎的。” 
                          如歌一怔,然后失笑:“乱讲,枫师兄那么忙。” 
                          薰衣轻轻皱眉:“其实,枫少爷他——” 
                          屋门“呼”地一声被推开! 
                          黄琮兴冲冲闯进来,脸颊被寒风冻得通红,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芒。 
                          如歌和薰衣都看向她。 
                          如歌咳道:“怎么了?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黄琮喜得张口欲言,然而终于忍住,对薰衣笑道:“薰衣姐姐在收拾药碗吗?” 
                          薰衣温婉道:“是。我先出去了。” 
                          她走后,将屋门轻轻关上。 
                          如歌放下手中的书卷,笑道:“神神秘秘的,还不快说!” 
                          黄琮凑到她的耳边轻语几句。 
                          如歌大惊! 
                          她立时站起来,瞪住黄琮,震惊到说不出话。


                          19楼2005-04-23 1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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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寂静的月光。 
                            淡淡飘起少许夜雾。 
                            乳白的夜雾月光下袅袅如烟。 
                            几点星光。 
                            在夜空中温柔璀璨。 
                            青色的衣衫在夜风中吹扬。 
                            木轮椅上,一双修长略显苍白的手。那双手虽苍白,然而映着树林中洒下的月光,仿佛有玉般的光蕴。 
                            萤火虫飞闹在他的膝前。 
                            盈盈的光芒是另一片柔美的星光。 
                            他闭着眼睛。 
                            挺秀高洁的鼻梁,染着一路赶来的风霜。 
                            有些疲倦。 
                            可是,他终于来到了这里。 
                            脚步声象又惊又喜的心跳…… 
                            向青衣男子的方向奔来…… 
                            他没有听见。 
                            依然闭着眼睛,轻皱的眉头象在思念某个心底最牵挂的人。 
                            她独自承受了那么多的伤痛。 
                            他却没能陪在她的身边。 
                            萤火虫“扑扑”飞起来! 
                            一个雪白的人影风一般冲进他的怀里,紧紧攥住他的衣衫,仰起小脸,眼睛亮得可怕,仿佛她所有的生命都在眼睛里燃烧! 
                            “你——” 
                            她紧紧地望着他,只觉胸口一片火烫,象奔波疲累已久的人终于找到了家,一时间竟再也说不出话。 
                            他睁开眼睛,眼底一片心痛的怜惜: 
                            “我来晚了。” 
                            她竟然消瘦了那么多,两颊有着病态的晕红,嘴唇也有些干裂。她穿着素白的衣袍,鬓旁一朵小小的白花。她的双眸那样依恋地望着他,就像失去了一切的孩子,脆弱的泪光悄悄凝聚。 
                            他摸摸她的脑袋: 
                            “风寒好些了吗?是否还咳嗽的厉害?” 
                            她痴痴望着他: 
                            “师兄,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应该在南方与倭国的军队作战,怎么可能忽然出现在她的身边。 
                            玉自寒凝视她: 
                            “不放心你。” 
                            这一句话。 
                            她的泪水流下来。 
                            从听说爹的噩耗那一刻起,她所有的感情都像被一块巨大的石头沉沉压住,透不过气,无法呼吸。可是,在他身边,她不用扮成那样坚强。泪水淌过脸颊,一直一直滑落下,浸得她的脸刺痛。 
                            她哭着,抓紧他的双手:“你知道吗,他们说爹死了。”她慌乱地摇着头,“我不相信啊,怎么会那样突然就死去了呢?!离庄前,爹还是好好的,对我笑,那么疼我,怎么会一转眼就已经死去了呢?” 
                            她的眼泪狂乱:“我一点也不相信!” 
                            玉自寒紧紧抱住她。 
                            她狂乱地盯紧他:“爹没有死!!你看就只有一坛骨灰,为什么要说爹死了呢?!!他们都在骗人对不对?!” 
                            她哭得咳起来。 
                            他将她抱得更紧些,轻拍她呛咳的背。 
                            她哭得全身颤抖:“可是,我找了很多地方,爹的卧房、书房、竹林、湖边、小路、枫林……到处到处我都找了,可是……没有爹的气息……我感觉不到爹……” 
                            她眼眶红肿,泪水惊恐:“我感觉不到爹了!!你知道吗?我忽然觉得我真的真的永远再也见不到爹了!!” 
                            树林中。 
                            如歌放声大哭。 
                            飞来飞去的萤火虫点点晕亮林中的他和她。 
                            她在他怀里放声大哭! 
                            眼泪和鼻涕在他的衣裳上泛滥成灾,她像个恐惧的孩子,在他的怀里放声大哭…… 
                            泪水漫过她衣襟里的冰花…… 
                            她悲痛绝望的哭泣沁入晶莹的冰花…… 
                            冰花仿佛也痛了…… 
                            忧伤的光芒幽幽自冰花幻出…… 
                            *** *** 
                            昆仑之巅。 
                            亘古的冰雪耀眼生光。 
                            月光照在那个冰洞。 
                            刺骨的寒气,千万年的冰雪。 
                            世上没有人可以忍受那样残酷的冰冷。 
                            只有一种感情。 
                            圣洁而无暇的感情。 
                            可以使琉璃般美丽的晶体幻幻重生。 
                            夜空中,冰芒仿佛自遥远的地方而来。 
                            那冰芒凝结着泪水…… 
                            穿透厚厚冰层中绝美的晶魂…… 
                            冰芒中的泪水…… 
                            晶魂痛苦地震动了…… 
                            她的泪吗? 
                            是的。 
                            她为什么那样悲伤…… 
                            她病了吗? 
                            是的。 
                            冰层下的晶体挣扎着,令世间万物屏息的美丽容颜幻幻而出…… 
                            你知道代价吗? 
                            凝泪的冰芒似在叹息…… 
                            冰层渐渐有了一丝裂纹。 
                            可是,她在流泪啊…… 
                            月光下的树林中。 
                            玉自寒抬起她淌满泪水的下巴: 
                            “师父如果确实已然去世,你会怎样?” 
                            她惊怔。 
                            眼泪怔怔滑下。 
                            他用绢帕擦拭着她的泪:“师父生前最疼爱的是你,看到你如此难过,只怕比你还要伤心。”


                            20楼2005-04-23 1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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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不到了。”她别过脸。 
                              他叹息:“可是,还有我啊。”绢帕温柔地将她的泪水拭去,“歌儿,你知道当我听说你生病了,心里多么焦急吗?” 
                              她低下头。 
                              “师父去世,我也非常难过。”他的声音沉痛。自他五岁起,就来到烈火山庄,师父对他而言如同另一个父亲。 
                              “但是,你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他温柔地擦干她最后一滴泪水,“方才大哭一场,应该将心里的痛都发泄出来了。那么,以后就不要生病了,好不好?” 
                              他凝视她,眼底那么担忧。 
                              停止了哭泣,凉风一吹,她咳嗽起来。 
                              玉自寒将身上的大氅解下,披在她的身上,道:“如果你沉病不起,知道我会多难过吗?” 
                              她仰起脸。 
                              他用大氅将她裹得紧紧的:“歌儿……” 
                              萤火虫的光芒跳跃轻盈。 
                              昏黄的荧光。 
                              皎洁的清辉。 
                              他俯身抱起她,怜惜地呵暖着她。 
                              半晌,如歌在他怀里动一动,望向他,努力去微笑:“我知道。师兄,我会坚强的,我只在你的面前哭了啊。” 
                              他拍拍她:“哭完就尝试着不要那么伤心了。” 
                              “……嗯。” 
                              “病要快些好起来。” 
                              “……嗯。” 
                              “这才是好歌儿。” 
                              他宠惜地又拍拍她的脑袋。 
                              她吸口气,道:“师兄,我不会让自己一直生病的……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她神态的郑重令他仔细去‘听’。 
                              “爹的死,我始终觉得有蹊跷。”她慢慢道,“枫师兄认为是江南霹雳堂所为,可是……” 
                              “哪里不对?” 
                              她缓缓摇头:“我也说不上来,或许过段日子会有些头绪。而且……”她迟疑道,“裔堂主和枫师兄……”爹在世的时候,她一直感觉裔浪对战枫是有所敌视的,并且战枫一向是躲避她的。可是近日来…… 
                              玉自寒思忖良久。 
                              然后,他道:“歌儿,同我走吧。” 
                              如歌微怔。 
                              他的目光中有说不尽的牵挂:“烈火山庄情势复杂,我又无法在你身边。你虽是师父亲命的庄主,但从未插手过庄中事务。” 
                              “你怕我有危险吗?” 
                              他沉吟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天上的月亮如银盘般皎洁,淡淡的雾气仿佛一层袅袅的白纱,萤火虫不知何时已然飞走。 
                              树林里十分安静。 
                              如歌安静地思考。 
                              她终于摇摇头,苦笑道:“真的很想同你走,我从未想要做这个庄主。不过,爹将烈火山庄交给了我。”她咬住嘴唇,眼睛渐渐变得明亮,“烈火山庄已与江南霹雳门正式为敌,武林中即将血雨腥风。这时刻,我无法离开。” 
                              玉自寒似乎早就知晓她会如此决定。 
                              虽然,他想要将她带走,让她远离武林中的纷扰。可是,无论走到哪里,只要世间有人,便会有无尽的问题需要面对。 
                              他想要保护她,让她永远没有忧愁。 
                              然而,她已经长大。 
                              如歌握住他的手,轻轻晃一晃,微笑: 
                              “不要担心我,我会保护自己。” 
                              她的笑容明亮: 
                              “我是爹最值得骄傲的女儿。” 
                              *** *** 
                              两个时辰后。 
                              待玉自寒离开树林,风尘仆仆又赶往回远方时,已经是那一夜最黑暗的时分。 
                              黄琮扶着如歌,好奇地打量她:“咦?只是这一会子,你的气色却像是好多了。” 
                              如歌微咳道:“哪里有这么快。” 
                              黄琮笑得慧黠:“我就知道,王爷此一来,你的病很快就会好了。” 
                              什么啊,说的她好像是害了相思病一样。不过,方才在玉师兄怀中痛哭一番,心中的郁痛确实舒缓了好多,脑袋似乎也清爽了些。 
                              两人慢慢走着。 
                              玉自寒此次赶来,实与军纪相违,所以甚是隐秘。她们出来相见便也没有乘轿坐车,好在树林离烈火山庄的后院很近,说话间,便也就到了。 
                              沿庄中蜿蜒小路而来。 
                              小路边是湖。 
                              湖中的雾气愈发浓重。 
                              月亮似乎被遮掩住了。 
                              夜色漆黑起来。 
                              黄琮边走边搓着手,呵气道:“太冷了,简直要把人的手都冻掉了!” 
                              如歌将暖手抄塞给她。 
                              “那怎么可以,你还在生病呢!” 
                              如歌把斗篷裹得紧些:“我比你穿的厚,不冷。” 
                              黄琮连声称谢,把手伸进暖和和的狐皮手抄里,吸吸冻红的鼻子,道:“这么冷,除了咱们,庄子里怕是没有人走动了……” 
                              


                              21楼2005-04-23 1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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