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
第十二章 生平第一次杀人
（一）
这一晚，萧夜忆没有睡着，他在思考一个万全之策，化解蓝玉和刹封之间杀机四溅的争议。
可是，他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
七位前辈都是绝世奇人，心高孤傲之辈，一旦心中有了决断，改变很难，很难。
第二天早上，萧夜忆打开客房的大门的时候，七位前辈已经起来了，六位师兄在舒展筋骨，力拔山兮气盖世，貌若天神下凡，覆霜坐在木凳上看书，曦光像红纱披在她的肩头，冰雕一样完美的容颜在旭日的映衬下像一幅绝美的画面。
仿佛昨夜什么事也没发生，大家的脸上的表情依然没有任何变化，包括昨夜针锋相对甚至杀机凌然的蓝玉和刹封，平静的好像一鄱风吹不皱的湖水。
满大叔和满庭芳也从客房里走了出来，老头子睡饱一觉精神矍铄，少年初醒来睡眼朦胧，好像春风唤醒枯木，枯木又萌新芽，一老一少显得格外融融恰恰生机盎然。
萧夜忆大喜，露出美好的笑容，像是春天里最舒展的风拂过，他说：“满大叔，您老越活越年轻了。”
满大叔展颜，清晨清新的空气从他脱落的牙齿豁口间灌进，声带在风中摇摆，他说：“都是托大家的洪福。”
蓦然，阵释转过头去，望了望远方，然后他笑了笑，还是那样朴素的笑容，如同他常年不换的粗布长袍一样，他说：“有客来访。”
“哦，”出云也转过头去，笑容迅速地在他脸上晕染开来，周围笼罩着淡蓝色的像是月晕般的晶莹唯美的光线，“我正想出去呢。”
光明咒力与黑暗咒力交织的八卦乾坤结界，厚重的如同圣皇城的围墙笼罩着樱花林，坚不可攻，灵动的如同一道透明清澈的水墙，时而仿佛游鱼蹿过，荡起涟漪圈圈慢慢散开，散发出黑与白急速变换的光芒。
阵释立在边缘处，面朝结界，右手在空中疾速的划动了一下，然后周围响起沸水咕咕翻滚的声音，面前的结界如同泉水喷涌般扭曲到一定位置后撕裂般地四散翻滚，留下了一个圆形洞口。
洞口外，老当益壮的夏佘山正怀抱着小女儿夏雪儿，夏雪儿正淘气的用小手抓挠夏佘山花白而飘逸的长须，逗得他露出撕裂天空般的笑容。一见到阵释等人急忙上前躬身行礼，他说：“英雄安好，小老儿准备些落雪轩特有的早点，烦请赏个脸面尝上一口。”
他一点也不介意自家的客栈被人下了结界，恰恰相反，就是青虎七翼把他的客栈拆了，他也只会觉得这是无上的光荣，所以当他说完后，身后的十二位貌美如花的婢女纷纷跪倒，然后双手举起冷香木做出来的精美锦盒，一直举过秀眉，笑容美好，有着无法让人抗拒的诱惑力。
“多谢夏老板美意。”蓝玉一挥手，十二只锦盒突然飞向了他，好像被隐形人提了过来，浮在他的周围，他鼻子微动，无形的气迅速地涌进鼻孔，然后他望了一眼刹封，点点头，然后露出春风拂过的笑容，转过头对夏佘山说：“气味不错，想来定然是很可口。”
夏佘山大喜过望，刚想开口的话还未说出口突然 “哎呦”了一声，原来是怀里的夏雪儿见他不理睬自己了，狠狠扯了一下他的胡须，他无奈的瞪了夏雪儿一眼，然后对众人说：“小女淘气，她昨日交了个玩伴，叫满庭芳，今天一大早便吵着要找他玩。”
“原来如此。”刹封笑了笑，突然伸出双手，然后夏佘山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怀里的小女儿已经到了刹封的怀里了。
刹封说：“很可爱的孩子，你很有福气啊。”说完他回应似地冲蓝玉点点头，然后撒手放开夏雪儿，对她说：“你的小哥哥在里面，去找他玩去吧。”
夏雪儿懵懵懂懂完全没搞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但听到刹封的话后，她看了一眼夏佘山，看到他默许的笑容，然后露出格外开心的笑容，发疯一般地撒腿跑开了。

（五）
时间仿佛停顿了三秒。呼吸也被剥夺。
三大将与荣耀十族孰高孰贵，说得清很难，很难。但若论百姓更畏惧哪个，定是荣耀十族无疑了。
太阳神殿掌控神权，至高无上。
无论你有霸绝天下的武艺，无论你有满腹经纶，想成为圣子，必须信奉太阳神为心中最高且唯一的神灵，想高居庙堂之上，必须是太阳神教虔诚的信徒，三辈祖上无异教徒方可。
不然，你将立于权之光环之外。
而荣耀十族，把持经济，富甲天下。
荣耀十族影响到大部分人，一生碌碌无为，普普通通的百姓。你想混个金饭碗，你想弄个油水十足的行业，必须得到荣耀十族的许可，必须得进入荣耀十族这个大家庭方可，因为荣耀十族控制了荒冰平原所有已发现的资源，所有未发现的资源同样归荣耀十族所有。
不然，你将立于利之光环之外。
人，可无权，不可无利。
无权，活如奴隶；无利，死如奴隶。
好死不如赖活着。所以，荒冰平原的百姓是用自己的鲜血养活荣耀十族，啃食荣耀十族的粪便，假装格外开心的活在太阳神温暖的怀抱里。
但若想撇开荣耀十族发财也并非绝不可能，除非你有荣耀十族控制不了的东西，除非你有荒冰平原之外的东西，比如夏佘山的海鲜美食。
荣耀十族富甲天下，养着无数的大学士，养着无数的高等咒术师，养着荒冰平原的无数的军事力量，包括三大将。
所以当狐狸脸冷冷地蔑视沐澈少将，不削地叫他滚的时候，大家并不觉得意外，包括明显一愣的沐澈少将。
然，三大将虽然吃的是荣耀十族的军饷，但名义上却隶属圣皇，不受荣耀十族管束。
所以沐澈少将笑了笑，笑容骄傲而俊美，流淌到他脸上的阳光因为他的笑容而显得格外生动，然后他打了一个响指，轻轻地。
本来静静地垂手立在沐澈身后的两名彪形大汉动了，动如疾风，因为他们是主人训练有素的军犬，主人不让他们动，他们死也不会动一动，主人一让他们动，他们死也要动一动。
硕大的拳头，刚而猛地朝着狐狸脸砸了过去，这是没有留有任何余地倾尽全力的拳头。破开的气流发出骨裂般的尖锐地哀鸣，刺痛了前厅里很多双耳朵。
然，在他们捂住耳朵之前，又被一声更尖锐的悲鸣“啊”深深地内伤。
在许多双眼睛执着的凝视下，他们看到两名彪形大汉突然快速的飞了出去，在空中划过两道弧线，然后如同流星坠地般地砸落身体，贴地翻滚出很远，很远的距离，破裂了四五张桌子，碎坏了十几条凳子。
前厅里只有一部分人听出那一声“啊”其实是两个彪形大汉同时发出的交叠重合的惨叫。
可是，这也是他们人生最后一声啼叫，因为在他们落地的一瞬间所有的肌肉早已崩断，所有的内脏早已碎裂，所有的皮肤早已像被云彩裁剪地七零八碎的天空，汩汩流着血而亡了。
不如出生时哭的那般惨烈漫长，死亡时的尖叫很干脆短暂。
前厅里有人突然“哇”的一声呕吐了，吐出来的尽是刚下肚的美食，异味弥漫。
而狐狸脸仍安然地怀抱美人，露出岸然的微笑，毫无掩饰的蔑视着沐澈。从头至尾不过须臾，可是没人看到他动过。
沐澈没有回头看看两位随从死亡的惨状，他只是慢慢地抬起头，第一次正眼看了看狐狸脸。半响，他突然裂开薄厚均匀的两片唇，唇与唇之间还有丝丝黏涎成线，像是粘连着地血肉开裂了，残忍而冷酷。
他冷冷地说：“很好，很好。”声音冷得像圣皇城外料峭寒风。
当他的话还未说完的时候，他突然抬起右手，把中指和小指弯曲进手心里，伸直食指和无名指对准了狐狸脸。
世界突然持续不断地颤栗，然后迅速地，周围的一切天摇地晃了两下，空气像是突然变成液体，急水横流般地笼旋向沐澈的指间。
仿佛置身大江之一叶扁舟，人们眼前恍惚闪过风涛乱滚，水响翻空，舟欲倾覆的震撼而惊恐的画面，而下一刻沐澈扣起来的手指吸尽了前厅里所有的天光，狂风从地面汹涌地卷着黑暗而来。
“奔流箭术，破！”
瞬间，指间奔流滚滚幻化为一只水色飞箭疾驰，像是水中穿梭的强弩之箭，带着晶莹的翻滚着的浪花朝着狐狸脸的面门射去。
狐狸脸望着沐澈，眼睛微微闭合起来，尖锐的针芒在他细小狭长的眼睛里游走，忽隐忽现。这一次，他终于动了，确切的说是所有人都能看到他动了，而他只动了一只手，因为另一只手还抱着美人老板娘。
他的手动的很慢，堪堪在水箭射到面门的一瞬间才抬起到面门的位置，然后他向前伸出了食指，以一根手指迎上了波涛汹涌的水箭。
如同肆无忌弹的汹汹洪水遇到大坝，阵阵嗡嗡轰然鸣动山崩地裂般地摧残周围的人群，那一瞬间，所有稍会一点咒术的人都急忙封住五官，猥琐地躲藏到桌子下面，可是，在那一刻，大多数人依然在撕裂耳膜口鼻流血的尖锐痛觉中眼前一黑。
沐澈面色瞬间煞白，在水箭射到狐狸脸手指的一瞬间他便了然到对方的强大与可怕已经远远超出自己的判断，于是他拼命的灌输咒力维持水箭的锋芒。
然，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
凶涛骇浪，反扑。


“奔流护盾，起！”
在反噬临身的一瞬间，沐澈疾速地后退三丈，并在后退途中迅速地布下防御结界。
顷刻间浪至，护盾一击即碎，沐澈踉跄地翻滚向一旁，堪堪躲过了一劫。
四周安静得可怕。过了很久，昏倒的人才陆陆续续地慢慢爬起，开始时五脏六腑移位的浑身剧痛，又过了许久，眼前天摇地晃的重重幻影慢慢合一，这才看到周围到处是断的整齐的桌椅，破碎的完全的碗碟杯酒，满地狼藉。
阳光重新照射进来，尘土飞扬的空气里，沐澈狼狈的爬起来，肮脏的泥土污了他纯白色的锦袍，乌黑的头发凌乱地飘荡在风中，纠缠在他愤怒的脸上，眼中怨毒充满。
而狐狸脸哈哈大笑起来，他说：“若是你爷爷奔流大将军用这招奔流箭术，我只能退避三舍，至于你嘛，还是回家多喝几年奶吧……”
沐澈目眦尽裂，他咬着牙说：“你。”
又是一句话一个字，然而声音不在充满醉人的香气，只有刻意维持的平静。
可是，他再次抬起手扣了起来。
“我劝你，”狐狸脸曼妙笑容，“还是先释放出【乾坤】吧，不然，我担心会误杀了你。”
沐澈煞白的脸突然涨得通红，胸中阵阵剧痛排山倒海，因为稍懂点咒术的人知道，释放出【乾坤】意味着能量全开，即做好最强攻击和最强防御的准备，一交手便是倾尽全力的生死杀招。所以让他人释放【乾坤】也成为咒术师之间最挑衅最侮辱的术语，这无异于是在身负天才之名的沐澈少将的脸上丢来一坨狗屎。
狐狸脸望着沐澈渐渐变成酱紫色的脸，继续说：“你爷爷奔流大将军一贯明哲保身，向来遇事便躲，朝中老臣都称他是大江里的王八，永不浮出水面，没想到却教出了你这么个张扬鄙陋的孙子来。”


沐澈的身子突然颤了一下，然后他慢慢地松开扣起的手，云收雾散，风浪俱息。
沐澈转过身去，迈步离开，走了两步突然又顿住，背对着狐狸脸，看不到任何表情，他说：“我也没想到你堂堂一个穹极咒术师，竟不敢踏入痴狂之境，追求至高无上的终极宗师之境，只甘沦为肮脏十族的走狗，难怪爷爷常说世人心浮躁不堪，数百年来仅有罹青虎一人成为一代宗师，尔不过是连生死玄关也不敢踏入的宵小之辈，若再给我三年，我定取你狗命。”
历史上曾出现过这样一群人，他们的实力远远超过普通的高等咒术师，甚至曾在某一时期成为高等咒术师也要仰望的存在，人们说，他们是属于天空的咒术师，穹极咒术师。
穹极咒术师犹如站在天空俯视茫茫众生，碌碌一世，抬眼望浮云似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仰视浩瀚星空，不知归往何处。
万里独行，方悲寂寞。
穹极咒术师为了追求更高的境界，似痴如狂，步步生死，终于有一部分幸运儿开拓出“痴狂之境”，看到了生死玄关，登巅“宗师之境”。
所以，于穹极咒术师而言，若不敢踏入痴狂之境，是对先辈的大不敬，视为终生奇耻大辱。
所以，狐狸脸望着离去的沐澈少将，渐渐收拢起所有的笑容，眼睛中的游走的针芒越来越快，腾腾杀气吹扬起蓑衣色的袍子翻滚不息。
可是，他叩起的手最终还是慢慢地松开了。而沐澈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落雪轩的大门外，风吹起他的衣角依然清扬翻飞。
人群迅速地散去，无论身份尊卑，所有人争相恐后地逃走，仿佛身后是洪荒猛兽的血盆大口，晚走一步便要殒命似地。
前厅里一瞬间空空荡荡，除了狐狸脸和他怀抱中僵硬如同死尸一般的老板娘，还有七人分散在各处，而这七人正是最初陪着狐狸脸闹事的七人。
半响，狐狸脸转过脸去，手轻抚怀中的美人，露出美满的笑容，而老板娘也僵硬的转过头去，望向身后，因为她发现狐狸脸虽然面朝她，但眼睛看的却是她的身后，笑容也不是对着她，而是身后的来人。
夏佘山领着蓝玉，出云、刹封、萧夜忆四人踏入门来。
狐狸脸笑了笑，他说：“五位一直躲在门后，好戏可看饱否？”
刹封笑了笑，转过头去看了看萧夜忆，突然问：“夜忆，你可曾杀过人？”
萧夜忆神色沉凛，寒冷的风围绕在他周围，他望着狐狸脸，说：“不曾。”
“那好，”刹封笑容美满，一指狐狸脸，“你杀了他吧。”

（六）
语毕。
顷刻间，绯红透明的巨球状封闭空间一下子笼罩了整个前厅。
众人如同淹没在绯红色的海洋里，空气如水格外微凉而厚重。
因为他们已然身处在萧夜忆的乾坤内，而萧夜忆的剑也随之出鞘，剑身笼罩着铜色而冷清的光芒，薄的仿佛没有厚度。
“挫骨一剑，破！”
一瞬间剑芒取代了天光，狂风吞没了视线，剑刺破嘶鸣的空气，奔袭而去。
只是，剑刺去的目标不是狐狸脸，而是他怀里的老板娘的后背，萧夜忆竟打算贯穿她的胸膛后再伤狐狸脸。
老板娘已麻木不仁，死亡化作恐惧，弥漫满眼。
狐狸脸的笑容如同落潮迅速地退去，他不爽的“哼”了一声。
这一剑太快，若是甩开老板娘再去迎敌必要狼狈一番不可，所以他干脆坐着一动不动。
狐狸脸在赌，赌青虎门弟子不会枉杀无辜，所以这一剑必会收住。
然，剑，清扬而孤傲的掠过视线，挫骨扬灰的一剑如同收不住的离弦之箭破开了老板娘的衣裳，刺进她的胸膛。
狐狸脸大吃一惊，松开绝望的无以复加的老板娘跳开了。
剑，透体而过。
老板娘一直保持着回望的动作，她看了看贯穿身体的剑，又看了看冷然如冰的萧夜忆，突然想起那场焚烧一切的大火，即将绽放的花苞，在明亮的火光里，一点，一点，枯萎，成灰。
“宫主，花蕊只能为你尽忠至此了，你曾为我占星，星相预言我是世间最美丽的花朵，本该在最美丽的时刻绽放，可是注定还未绽放便要枯萎。宫主，你曾说我命里遇到了，也就等到了，指的就是这个吗？”
如同秋风里的一朵姣花，她慢慢地闭上漆黑如夜的双眸，待死。
风，吹扬起她色泽饱满的衣裙，蹁跹。
可是，等了很久，她感到身体的温度并未冷却，恰恰相反，她感到阵阵温暖贴着肌肤蔓延，暖进心里。
她睁开眼，看到一张年轻而俊美的脸，在阳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灵动，温柔的笑意流淌在最温柔的嘴角轻轻上扬。而她正倒在这张脸的主人的怀抱中，那个刚才还冷得像冰山一样的男子萧夜忆。
下一刻，她更惊讶的发现自己不但没死，甚至一点伤也没受。
在死亡带来的巨大的恐惧和绝望之后，对生的渴望竟是如此强烈，她望着这个英俊的男子，红潮热脸，失去呼吸，全身酥软，痴了。
那一刻，她只想一生一世倒在这个怀抱里。
那一刻，她相信花苞终将绽放，在最美丽的时刻。

狐狸脸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他说：“没想到堂堂青虎门弟子，居然也学街头卖艺的把戏。”
萧夜忆抬起头，望着狐狸脸不置可否，刚才的一切只是为了救人，所以他说：“能骗的过你就是绝技。”
萧夜忆的父亲靠杂耍卖艺养家糊口，他得到了父亲“魔术”真传，这一招华丽的剑技“虚妄”亦成为他独有的绝技之一。
狐狸脸再次不爽的“哼”了一声，叩起手指，对准萧夜忆。
然而，刹封诡异的移形换位挡住了他的视线。
刹封笑了笑，扫了一眼前厅里包括狐狸脸在内的八人，说：“八位是金乌堂的王牌杀手吧，怎么沦落到落雪轩来欺负人家的店主了？”
前厅里，没有人回答，而狐狸脸的手已经叩的完美了。
“我劝你，”刹封盯着狐狸脸，笑容满面，“还是先释放出乾坤吧，不然，我担心你的结局会和你的前任一样。”
狐狸脸面色瞬间变了，七位同伴也纷纷露出格外惊讶的表情。
半响，狐狸脸冷冷地说：“这么说，前任王牌四号是死在你的手里的。”
刹封不置可否，他说：“我记得金乌堂王牌杀手是一号到九号共九人，为何现在只有你们八个，难道第九位被人干掉了吗？”
狐狸脸，说：“关你屁事。”
刹封笑容依旧，说：“那关不关画圣遗作的事呢？”
狐狸脸叩起的手颤了一下，然后看了看其他七人，七人回应似地点点头，他说：“既然你挑明了，那我也不啰嗦了，我奉劝你们把画圣遗作交出来，不然……”
“不然怎样？”刹封也扣起了手，寒冷的风从他脚底升起，将衣服吹扬上卷，翻滚的如海里的藻。
蓝玉向左，面朝左面的四人，笑容如沐春风，眼睛打量着正打量他的一位指甲全黑的丑陋老者，一看便知此人是用毒高手。
出云向右，拦下了另外三人。
萧夜忆抱起老板娘退后，三位师兄犄角而立，杀气凌然。
刹封说：“金乌堂王牌杀手虽然有九人，但六号到九号在我眼里只是废物。”
其中四人眼角不可抑制的抽动了一下，望着刹封，眼神怨毒。
刹封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暗想缺的第九位居然是排名前五的高手，形势于他们有利，继续说：“以你们现有的力量根本没有胜算，要不然你们早就发动攻击了，所以我奉劝你们，还是叫你们堂主亲自来吧。”
八位王牌杀手神情肃穆，也散发出令人颤悚的杀气。
过了很久，狐狸脸突然笑了，笑容模糊而诡异，他说：“你真的以为我们至今都没动手是因为缺了一个王牌杀手？”
刹封收住了笑，什么话都没有说。
萧夜忆的眼睛中突然游走过一道犀利的灵光。怀中的她看的，醉了。
狐狸脸又问：“你真的觉得我们堂主有必要现身吗？”
刹封的表情突然变得非常严肃，他转过身去，对夏佘山说：“他们要住进落雪轩，让他们住。”
夏佘山急忙躬身答应。
蓝玉和出云也转身离去，萧夜忆放下老板娘，望着她羞红的脸笑了笑，然后也转身离开，背影潇洒如风。
狐狸脸一行八人住进落雪轩东苑，而东苑是距离南苑最近的一个苑。
刹封返回樱花林后坐到木凳上，一语不发。
满大爷望着他铁青的脸色大气也不敢喘，只好蹲在客房门口一动不动。
绛昼扫了一眼回来的四人，目光最终落在萧夜忆身上，他问：“夜忆，出了什么事？”
萧夜忆笑了笑，笑容无奈而苦涩，他说：“二师兄，我想我们有可能根本不需要与金乌堂交手。”
绛昼不解，而覆霜突然地抬起头，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一样，喃喃自语地说：“十元老，果然老谋深算。”
萧夜忆点点头，暗赞覆霜师姐冰雪聪慧，他说：“二师兄，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一种可能，门主会突然下令让我们将画圣遗作交给金乌堂，你说那时我们是交还是不交呢？”
绛昼露出沉思的表情，没有回答他什么。
萧夜忆继续说：“我们在这里守着画圣遗作，金乌堂势必要和我们死拼一场，这样必是两败俱伤，所以谁都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而兵法有云，擒贼先擒王，荣耀十族的上上策是要挟门主交出画圣遗作。”
绛昼恍然大悟，脱口而出：“难道他们要对门主不利？”
萧夜忆点点头，他说：“如果我是十元老，我也会选择这么做。”
两军对垒，打不打，主帅说了算。
现在，青虎门与金乌堂同时入住落雪轩，像是黎明前的乌云，有可能是遮天蔽日的暴雨倾盆，也有可能只是浮云飘过。
一切已然不是他们所能控制的了。
绛昼看了一眼大家，失声地问：“现在该怎么办？我们全都离开了，朝堂上那帮大臣个个明哲保身肯定不愿搀和这趟浑水，门主势单力薄，刀俎鱼肉，太危险了。各位师弟，你们都比我聪明，赶紧想想办法。”
萧夜忆说：“二师兄莫急，门主身为圣皇，自有三大将护驾，荣耀十族绝不敢随意动他的。”
“哼，”覆霜的脸上突然结了一层霜，冷凝的吓人，“只怕，第一个背叛圣皇的就是三大将。”
若是别人说这话，萧夜忆自然不信，可是这话却是从曾身为冰国公主的覆霜嘴里说出的。
萧夜忆心中开始觉得恐惧和寒冷。
出云叹了一口气，他说：“不出意外的话，今天便会有个结果，而三大将远在城外，即便有心护主，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世界诡异的沉默着，樱花依然片片摇落，芳香四溢。
许久之后，刹封突然站了起来，脸上的聚拢的阴霾消散一空。
绛昼急忙问他想到了什么好办法。
他说：“等。”
“等什么？”
“等门主派人来。”
门主罹天烬很快派人来了，夏佘山满面春风地跪地迎接：“草民夏佘山叩见御前侍郎怀柔大人。”
当怀柔扶起他的时候，夏佘山感到财气运道扑面而来，特命美丽的老板娘鞍前马后伺候她。
老板娘低着头，恭敬作揖，她说：“大人真乃奇女子，堪当女子之楷模。”
怀柔细细端量了一眼老板娘，笑颜初绽，她说：“都说我女子难成大事，我看不尽然，妹妹也当得起女中豪杰四字了。”
又转过头去，对夏佘山说：“你能允许女子经商，此事，我记下了。”
夏佘山大喜过望，当初听闻圣皇任命一介女流怀柔为御前侍郎的时候，他便有预感荒冰平原的风气将因之而变，所以破除旧条雇佣女子经商，没想到今日会有此奇效，欣慰当初这一步赌对了。
高呼：“天佑荒冰，神佑圣皇。”

（七）
阵释打开八卦乾坤结界。
怀柔缓步走来。
无数的光线吸引到她的脸上，慢慢幻化成一抹柔光，扩散在空气里，以至于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她穿着一身儒雅而庄重的官袍，显得她一个女子格外英姿飒爽。风隆起她的秀发，流淌过耳边，映衬着一对柳眉分流似水。
怀柔望着神采飞扬的青虎七翼，笑容盈盈。她上前一步跪倒在覆霜面前，说：“微臣参见覆霜公主殿下。”
覆霜笑了笑，又是那样带着霜气的笑容，孤傲而冰清玉洁，她说：“免礼。”
怀柔慢慢地起身，然后转过头去，对站在结界之外的老板娘说：“你先退下吧。”
然而，老板娘无动于衷，她痴痴地望着萧夜忆春风修剪的剑眉星目，如同漫天樱花落入她的眼眸，融化进心里，暖暖地，暖如夏日。
直到怀柔叫了她第二遍的时候，她才啊地反应过来，羞赧地珊然作揖，却没有立即退下。
她望着萧夜忆轻抿嘴唇，然后下定决心似地抬起右手扣起来，空气中顷刻间幻化出飘舞的缎带，如同传情的秋千摇曳，樱花瓣儿顺着缎带划入她的手心慢慢凝聚成一朵绽放在最美丽的时刻的花朵。
她轻笑，眼中有着挑逗的笑意，笑意全留在手心的花朵，花朵顺着缎带跳着美丽的花舞落向萧夜忆面前，落在他的手心里。
她说：“多谢大侠救命之恩。”眼睛中游走着明亮而炽热的火花。
众人不禁莞尔，笑意暧昧，而萧夜忆的脸上浮现耸壑昂霄的笑容，认真的收起花朵，他说：“不客气。”
风吹起他的长袍翻滚着触碰到缎带，纠缠在一起。
老板娘笑意缱绻，她飞快地朝怀柔再次作了个揖不舍地离去，而结界慢慢地的弥合，荡起圈圈涟漪蔓延至很远。


半响。
怀柔收住了笑，她望着大家，说：“圣皇已经知晓了大家的处境。”
刹封面色微冷，他说：“门主怎么说？”
“圣皇要我告诉你们三句话，第一句是‘你们做得很好。’。”
“第二句呢？”
“‘保住画圣遗作，无论谁来抢，杀。’”
“第三句呢？”
“‘大师兄还活着。’”
大家的身子齐齐震了一下。
樱花纷纷扬扬地摇落在他们面前，在温暖的风中打着旋儿，最后慢慢地着地，就像他们心中一直以来的惴惴难安终于落地消散。
大师兄满千羽还活着。最高兴的莫过于满大爷，因为他已经泪流满脸。若是满庭芳也在场，恐怕要欢呼雀跃，不过他此刻的确正在欢呼雀跃，因为他抢到了夏雪儿的绣球。
很快，怀柔离开了落雪轩，她此行的使命已经完成。
在她离去后，绛昼突然说：“门主让我们保住画圣遗作，他势必要孤军作战，这和原先没什么两样啊？刹封，这就是你等来的办法？”
刹封笑了笑，他说：“二师兄，既然门主这样说了，自然是慎重考虑过的。我们只需保住画圣遗作，剩下的便相信门主吧。况且，若是荣耀十族以为这样就可以小瞧门主，那他们势要为他们的张狂付出代价的。”
萧夜忆深以为然，他觉得局势的走向必然是门主与荣耀十族双方将进行一场谈判，而结果一定是荣耀十族要付出很大的代价才能说服门主交出画圣遗作。
所以，在谈判结束之前，落雪轩，将是风平浪静，如同白日入梦。

池水清澈，金鱼畅游，夏佘山斜躺在摇椅之上丢散些饭粒入池，惹的鱼儿挥尾打水争抢不休，细碎了一池浮萍。
他时而望一望樱花漫天的南苑，时而望了望死沉如水的东苑，嘴角有着莫名的笑意，像是隔着一层水雾那般模糊。
突然，一声鸟鸣响彻落雪轩，鸣声骄傲而优美，苍雪鸟舒展开片片沧蓝翎羽急速掠过落雪轩的天空，带来了圣皇城的春天依然存在的好信息。
它是属于天空的鸟儿，它是属于春天的鸟儿，它是属于花香的鸟儿，所以当恶臭的灰色雾霭挡住它的飞翔轨迹，污染它苍蓝色的羽翼的时候，它不高兴地啼叫着远远地躲开了，而在那恶臭的灰色雾霭下是一条泛着黑色泡沫的臭水通道。
住在臭水通道附近的居民都知道这条臭水通道只是圣皇城地下四通八达无比复杂的下水道中的一条。
顺着臭水通道前行，能听到老鼠“叽叽”的叫声，它们的眼睛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明亮而诡异。
老鼠们最近在扩大巢穴，因为又到了交-配繁殖的季节。锋利的牙齿咬碎了地下的坚硬的石块和冰冷的泥土，很快刨出一个宽敞的窝来。
然而，并不是所有的老鼠都这样一帆风顺，在地底更深处的一只老鼠就遇到了麻烦，它无往不利的牙齿此时正受到严峻的考验，因为在它前方出现了一堵墙，铜铸铁打一般的岿然不动，任凭它怎么努力也无济于事。
而这堵墙厚度惊人，还是双重结构，墙的内里隔着一层一人宽的空间，空间的另一边还是一堵厚厚的墙。
过了这第二道墙，你会发现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呈圆筒设计，十道石门均匀的分布在圆周上，每道石门的两边对称地安置两个油灯，清澈粘滑的燃油顺着墙壁上方的管道持续不断地流进灯里，保持火焰永久不息。
这个空间虽大，但摆设极为简单，确切的说简单到只有一张冰冷而巨大的圆形石桌，石桌周围均匀摆放着九张雕花石椅，石椅后面竖立着的是造型精美的琉璃灯，散发着无数柔光，照亮的整个地下空间恍若白昼。


此刻，九张雕花石椅之上坐着九个人，有的已是须发白如雪，老态龙钟行将朽木，有的稍显相对年轻，但也是两鬓斑白，眼角鱼纹紧蹙。
他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九座石雕，面容在光线的映衬下有着时光流逝的沧桑感，使得气氛显得格外压抑和诡异。
若是朝堂上的大臣们在此，定会认出这九位便是名震荒冰平原，富甲天下的太阳十子，当朝十元老，当然第十位元老蝶氏一族的族长蝶傲没有在此，原因是他没资格。
他没资格踏入这个地下空间，没资格与其他九元老同坐一席，甚至他连这张石桌的模样都没见过，而这张石桌是一个传奇一般的存在。
荒冰平原的国政大事，全都是在这张石桌之上作出决策的，朝堂上圣皇只能被告知决策的结果，然后照着既定国策治理荒冰平原。
虽然满朝大臣都知道国策是这么来的，圣皇也对这种局面无可奈何，但是没有人知道这张石桌在哪里，甚至不确定它是否真的存在。
这张石桌很少使用，一旦使用则代表荒冰平原出了不得了的大事，上一次九位元老在此聚会还是六年之前，那时天下间只有一件大事，青虎门门主罹青虎宣告天下，他欲闭关冲击生死玄关，由此所引起的天下风云际会迫使九位元老不得不使用这张石桌。
昨夜，这张石桌时隔六年再次聚集九人入席。
不过，从昨夜到黎明再到此刻，这场聚会依然没有散去。
“咳。”
终于，一人轻咳一声，声音嘶哑地说话了，他说：“各位，自上次处理罹青虎闭关和喾赤一族叛逆诸事以来，时隔六年吾等再次在此同聚一堂，只是这次不同以往，我们即将要处理之事关乎荣耀十族的生死存亡，一个不慎我们就会像六年前的北之冥国一样消失在历史的风沙中。”
另一人随即接口，他说：“在决议之前，我想确认一点，这个消息可靠吗？”
“消息绝对可靠，来源是金乌堂派出的潜伏在青虎门的‘火种’，画圣遗作画的的确是第四凶芒星，堂主已经果断采取了行动，将青虎七翼围困在了落雪轩，昨夜本想盗取画圣遗作，但此举失败，反而使得青虎七翼有了戒备之心，而且恐怕他们已经意识到他们之中有内鬼，因此目前想要武力夺取画圣遗作必然要和青虎七翼厮杀一番不可，而这并不是我们希望看到的局面，所以最简单的方法莫过于直接向罹天烬那小子索要，不过只怕他会蹬鼻子上脸。”
“那是一定的了，罹天烬可是个人精，而且还是个忘恩负义的人精。当年他屁也不是的时候，他就敢算计一代宗师罹青虎，要不是我们担心罹青虎太过强势会影响到我们的利益，又怎么会和他合作，他又怎么可能成为圣皇。现在，他仗着手里有青虎门，屡次在朝堂上搞些小花招，还真把自己当成个东西了，依我看也是时候给他点颜色瞧瞧了。”
“青虎七翼已被围困，罹天烬就是孤家寡人，不过，我很担心他手里暗藏的那张王牌。”一人颇有些担忧的说。
“你指的是‘狩’。”又有一人参与了谈话，而这个人正是刚刚失去长子即墨无水的即墨元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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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如水任奔流。
我愿一生如水任奔流

春风化雨，梅柳辉映，至莺花烂漫时，雪云散尽，杨柳于人便青眼。到清明时候，百紫千红花正乱。

夏月蝉歌，夜蛙较春，至绿杨遮阴时，清风最贵，童儿嬉戏大江水。到梅雨时候，满城风絮家家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