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唷唷唷，小妹你这样说就太伤你大哥我的心了。难道你就不想跟羽仔多聚聚吗？我这麼努力在帮你安排机会，你怎麼一点都不体谅大哥为人兄长的苦心啊！」鹿王表情十分哀怨，半认真半开玩笑地对著西风抱怨，眼角顺道瞄瞄安静坐在一旁很少发言的燕归人。没有反应？啧，真是无趣。
　　「不需要，不用，你请便。你那麼喜欢羽仔，就留著自己慢慢追吧∼前提要是你过得了慕老头那关才行。哼！」西风没好气地应道。
　　慕少艾极度保护羽人非獍，就只差没要羽仔直接叫他一声爹，这是他们这一圈朋友们都知道的事。不过慕家老头老是没个正经样，明知她跟羽仔没什麼，有时兴起，还是会跟自家老哥鼓吹她跟羽仔凑成一对，乱敲边鼓。要不是她跟羽仔真的是很好的朋友，早就切了，她也不用听这种话听到耳朵快长茧。有时她想，乾脆把这两只老的赶在一起作伴，让他们好好说个够！

「啊啊，小妹你一句狠心的话插得我心窝，非常之痛！」抚著胸，痛心疾首。
　　「老哥你玩够了没？不是说要拿啥好酒给燕归人喝的吗？怎麼没见你拿出来？」不想再跟自家老哥牵扯下去，依他的性格，就是说上三天三夜也不会觉得嘴酸，连忙喊停，以免冷落到了燕归人。
　　「啊对喔！你不说我还差点忘记。」鹿王闻言，神情一收，换上正经表情。变脸之快，连一向波澜不惊的燕归人也不禁侧目。
　　「别理会他，他就是爱搞怪。」西风见状，悄悄靠在燕归人耳边低声说道。
　　「嗯。」颔首示意。心想这对兄妹的相处真是有趣，怎样也看不厌。
　　「喂喂喂，你们别自己说起悄悄话来，理我一下可好？」出声抗议，一边自身后提出一小坛酒来，以乾布擦拭坛身，揭开封口，一边对燕归人道：「听小妹说你品酒功力一流，是不是真有这本事，让本王也开开眼界吧！」
　　「嗯。」香味扑鼻而来，燕归人闭目细细分辨。「十年的上好白汾，夹杂些微人蔘香气，加味酿制的时间应不到一年。」

「哇！光闻味道你就知？真的有这麼神啊？」鹿王闻言惊叹，对燕归人又重新改观。却从西风那儿接收到『你现在才知道』的得意眼神，心下不禁嘀咕：『这三八小妹！八字还没一撇，心就向著外人。不整整你，我就不是你大哥！』
　　恶作剧念头悄悄成形，鹿王杓出一大杯酒液，推至燕归人面前。「只闻不喝，太浪费酒了！新酿的蔘酒味辛性厚，别有一番风味，你尝尝看。」
　　「多谢。」燕归人也不推却，有酒不喝，确实是浪费。
　　「再来再来！」鹿王自身后再提出一坛酒，坛身稍小，坛身却甚新。打开封口，香味与先前相较无异，仍是上好蔘酒。杓出一杯递给燕归人，鹿王笑道：「这下真的是考较真功夫啦！」
　　燕归人细尝一口，略作沉吟后才道：「二十年白汾，人蔘加味酿制十年左右，适当掺入方才的十年白汾。味道辛辣中带温厚，初时入口刺激，细细品尝则有余味缠绕舌尖，留下香味。制作手法特别，非一般单纯药酒。」
　　「厉害！」鹿王这次是真的佩服了。这款药酒是他精心酿制，追求极致的口感，配方研究许久，想不到他一喝便知。

大有千里马遇上伯乐之感，鹿王兴致愈高，接连又拿出了许多瓶瓶罐罐，让燕归人一一试喝，间之请教口感与香味是否搭配，以供日后继续研究。
　　见来来去去都是蔘茸一类的加味药酒，西风不禁抗议：「大哥你没别的酒好喝了吗？这样喝下去不怕燕归人出事吗？」看燕归人开始脸红，足见后劲十足，让西风更加担忧。
　　「小妹你这麼说就不对了，大哥的酒可是滋养身体的上好补品，怎麼会有事呢？」
　　语方落，便见燕归人伸手捂住鼻，可疑的红色液体缓缓滑落。
　　西风傻眼。鹿王的话虽有道理，不过他刻意忽略燕归人少年血气方刚的事实极度可疑。正想开骂，却见兴起的鹿王用力拍著燕归人肩膀，又强塞了杯酒给他，开心说道：「哈哈！少年家的鼻子跟舌头真不是盖的！来来来，把这边的都给乾了！今晚不醉无归，新房跟小妹我都帮你准备好啦∼」
　　「噗——」努力平抑上涌的酒气与血气的燕归人乍闻此言，不禁失守，一口酒还没吞落，便与鼻血一齐喷出。

「大哥——！！！」西风闻言暴怒，气得站起身来。「都几岁大的人了，别开这种无聊的玩笑好不好！？气死人了，你一定是故意的！你出去啦！！」
　　「没有啊，小妹你误会大哥了……」又惊又怒的西风无视鹿王满脸无辜神情，用力将他推出门，叫一旁伺候的仆佣把他架走，落个眼不见为净。
　　而不幸被卷入兄妹争吵风波的燕归人，默默地清理身上与眼前桌面上的脏污，稍显狼狈。
　　「抱歉，我大哥讲话有时就是不知节制，你还好吧？」西风递出手巾，神情止不住担忧。
　　「我没事……」接过手巾捂住脸，扑鼻的香气使得燕归人心中不禁一荡。
　　背过身，努力控制住急遽的心跳。鹿茸蔘酒是大补之物，小饮一杯可助血气运走，对身体有益。但他一时不察饮下多杯，纵使酒量甚豪，酒精并催蔘茸药效发挥作用，亦使他有些晕然，身体燥热不已，加上鹿王那番玩笑话，不自觉心跳加快，身体微晃了下。

「燕归人！？」西风见状大惊，连忙扶住他。
　　燕归人别著头看不清表情，不过高升的体温以及红透的脖子耳根看得出他相当不妙。
　　「大哥的药酒后劲很强，你先休息一下，我去帮你准备醒酒汤！」著急的西风扶他落座后，风风火火地立即就想冲去厨房，却被燕归人拉住。
　　「不用了，我不要紧，别忙。」血早已止住，燕归人另一手扶著半边额头说道。光影半掩下的脸庞有些看不清。
　　「真的吗？」微蹙秀眉，西风的眼中尽是担忧。
　　「嗯。」一时被药酒影响，有些恍惚，才会失态，休息一下应可恢复。夜已深，不想西风为他多忙一场。
　　「休息一下，喝杯热茶就好了，酒是小事。」桌上除了酒瓶交错外，一旁也备有热水与果饮，用以调配烈酒饮用。有些酒的酒精浓度甚高，不宜直接饮用。而热汤有益於解酒，可使人不易过快醉酒。
　　闻言，西风快手快脚地在燕归人自己动手前先为他盛好杯热开水，递给他。「有点烫，你小心喝。」
　　「嗯。」
　　一时间沉默蔓延，只余喝水的声响。

从紧张状态舒缓过来的西风，想起自家老哥不正经的笑言，顿觉气氛尴尬。虽然她喜欢燕归人，但并不表示可以接受老哥这种半推销半强迫的方式，当她嫁不出去吗！？
　　之前跟羽仔的交往也是这样，就算羽仔不在意，就算羽仔是个很有义气的好朋友，还不是被老哥这种作风给逼得很少往来！
　　越想越气，越想越觉过意不去，只觉不该为燕归人带来困扰。心思混乱的断雁西风猛一起身，「我、我…你好好休息，我先回房了！」转身便要离开。
　　「怎麼了？你在生气什麼？」燕归人见状，跟著站起身，拉住她手，却因西风冲势甚急，仍不胜酒力的他脚步微浮，不禁踉跄了下，身躯往前倾，西风回头见状，连忙移向前顶住燕归人高大的身躯。燕归人站稳脚步，顺势搂住她。
　　「这情景好熟悉，只不过情况似乎相反了……」他笑叹。
　　「哼……」她明白他指的是之前她受魔君一刀，燕归人带她四处奔波求医之事。因为这只笨木头误会她拼了命帮他，换来魔君一击是为了想殉情於羽仔，害她气得不肯让他背负，坚持自己下地行走。一路上颠颠倒倒，也多亏他耐心扶持。

现下立场掉换，倚著他胸膛，呼吸从他身上传来的淡淡酒香，平时豪爽的西风也不禁赧然。
　　「我……」经过几番生死与共，这个温暖怀抱的主人对她的好，她比谁都清楚明白，但这是出於义气还是感恩？毕竟是女儿家的断雁西风仍是有著纤细易感的一面，在对眼前的他交付情感的同时，也害怕去确认。
　　当所有人都公认他们是一对的时候，其实燕归人他……什麼也没有说过。
　　曾有过挚爱的他会接受她这一份感情吗？也许他对她的好只不过是出自一分歉疚一分感激，更多的也可能只是他本身性格里的豪气所驱使。她小心翼翼地感受这份温暖，默默保存於心底，希望不要有见光死的一天，想不到白目大哥的一句笑言或许就会将一切给粉碎殆尽！
　　深吸口气，默数到三，西风续言：「我没事。大哥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我只是在气他老是没个正经样，老让人难堪……」
　　语声渐渐低微，只见西风的头越垂越低。听出有些不对的燕归人想伸手抬起她脸，入手却感一片湿意。

「你……你哭了？」愕然。强健性倔如断雁西风，即使身受重伤抑或受术法箝制，也不见她喊疼或掉一滴眼泪，怎麼鹿王的一句笑言可以引她至此地步？两兄妹素来不是就以抬杠为乐的吗？
　　「我才没有！」否认得极快，但哽咽的语声却是无法掩饰。西风低著头，猛地背过身去，拼命眨著眼，想把恼人的水气眨落。
　　见她逞强，心底微揪。「你在意你大哥所说的话？」
　　「我……」再度无言。看似迟钝的他，其实心思敏锐。现在她有一种前进不能后退不得的狼狈感，喜欢他对她这样的关心，却又害怕去确认……
　　「西风？」
　　「我在意的是你……我怕是我让你感到为难！」激动低喊，全身绷紧，双拳不禁紧握。
　　「你没有让我感到任何为难。」双手扶住她肩，试图想安慰她。她在不安什麼？
　　「我知道我的冲动给你带来许多麻烦，现下还带来了流言……你一定不喜欢，可是请别讨厌我！」她不想他离开，不想从此再也见不到他！
　　心思越来越混乱，不经意间连心底话都脱口而出。又羞又急的她直想夺门而出，脚却生了根似的无法移动，慌乱间只好蹲下身，将脸埋在双膝间，作只沙地驼鸟。

「不用还，也不许还。」用力抹掉泪水，西风此时的双眼又恢复一贯的明亮，双颊红通通地。「既然你喜欢我的陪伴，那不管上天下海，你到哪去我就到哪去，不可以丢下我！」越说越见激动地扯住他衣袖。
　　「嗯。」微笑看她，他喜欢她这样充满活力的模样。
　　「而且就算你肯还，我大哥也不肯要收的了……」嘴里无法明白说出喜欢，一边暗怪自己性格别扭，一边被他俊朗的微笑所惑，双颊好似要烧起来了，害羞躲进他怀里，偷偷伸手抱住，脸靠在他宽厚的胸膛，静静汲取他的气息。
　　背倚墙，随著西风动作调整姿势，让她能更舒服地倚著自己。察觉她的小动作带点依赖，唇边笑意更盛。
　　「他一心想把你嫁出去。」
　　「你知道？」
　　「嗯，从羽人那里听闻。」
　　「你跟羽仔聊我的事？」有点惊讶。
　　「嗯，在岘匿迷谷培养默契时略微谈过。」
　　「喔∼背后偷偷说我坏话喔？」语气却不如语意那般显得在意，西风此时心中是带点窃喜的。
　　「没有，只是随意聊聊。」羽人也不是多话的人种，但是对他的恩公有份深深的感激，而提到鹿王，连带也会说到西风的事。自他清醒后就一直陪伴在身旁的她，更曾一起奔波求医，故对她的事也格外关注。

听著聊著，心思飘向远方，不禁挂念她的伤势，担忧她是否又因斗气而不肯乖乖服药，直到羽人探问，才回过神来。那时才发现不知从何时起，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湖又进驻了一抹娇小身影。
　　动心，是瞬间的领悟。情动，是长久相处的累积。
　　珠遗是他一生中最美丽的遗憾，他不曾忘记，而面对西风率真的情感，他告诉自己要加倍珍惜，不容许自己再有第二次的悔恨。
　　「你们聊了我些什麼？」好奇至极，很想知道在燕归人心中她是怎样的形象。
　　闻言回神，想起羽人难见的幽默，唇边泛起一抹笑，原本略带忧郁的眉眼柔和许多。看著西风不知为何又嫣红许多的脸颊，不禁心动，伸手轻抚。细滑的触感传来，一路引进心底，骚动。
　　「我们在猜当你知道羽人没死时会是如何反应，是气到抓狂？还是惊得跳高三尺？」而事实上是都有。
　　当西风看到活生生的羽人时，先是傻眼，接著大叫，又哭又笑地紧抓住羽人确认。待兴奋之情稍退，许是想起自己被蒙骗多时，气得拿刀出来砍人，不只砍泊寒波、羽人非獍，连他也惨遭毒手。场面之混乱，让人又好气又好笑。

「哼！你们联合起来骗我，还希望会有啥好下场？」西风闻言，不禁瞪著双眼看他。但想到这三个在江湖上跺跺脚就能起风波的高手大侠们居然被她砍到手足无措，无处躲藏，当下自己也觉好笑，不禁心软停手。接著四人大眼瞪小眼，互看许久，也不知是谁忍俊不住，一致笑开，直笑得她快直不起腰来。
　　算了，人平安最重要。她的心就是没法像嘴巴那样硬。
　　「还在生气？」笑看她，明白她嘴硬爱逞强的性格下，心肠柔软，并非真的在意。
　　「我……」啊啊，她发现自己真的很不能抵抗他的笑容，他们又靠得如此接近，气息相闻，心怦怦乱跳地好快，她的脸现在一定很红！
　　「没了啦……」西风双手抵住燕归人的胸膛，感觉厚实又温暖，这样的亲近是熟悉也是陌生，羞赧的她只感觉血液直往上冲，几乎无法思考，垂著眼不敢看向他。
　　西风的脸颊越显红润，神态是难得一见的娇羞，心中怜爱不已，禁不住在她粉颊上落下一吻，柔嫩的触感使得他更加想要亲近她。「西风……」怀抱的手不禁收紧。
　　「嗯？」抬眼望进他越显幽深的苍蓝眼眸，她不禁痴了。
　　眼神交缠，微启的红唇是无声的邀请。轻轻地吻住她，如蝶吻花落，小心翼翼地碰触试探著。鼻间传来西风身上的馨香，心底的骚动似乎已无可抑制，吻渐渐加深，伸手扶住她后颈，渇盼更亲密的接触。
　　西风有些无措。燕归人绵密的吻温柔徐缓，纠缠著她，但她却生涩得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觉得自己好像要醉了，气息紊乱，脸上又热了数分。

惊愕的西风承接著他温柔的目光，感受到他真诚的情意，本已恢复白皙的粉嫩小脸一下子又满脸通红，呐呐地无法成言。
　　平素豪爽俐落的断雁西风在遇到心上人的温柔攻势时，原来竟是完全无法阻挡，不自禁地显露出小女儿家娇憨可爱的一面。
　　燕归人瞧著有趣，唇边的笑意一直无法停止，揉了揉西风的发心，在她额上轻落一吻，任她窝在自己怀里埋著脸害羞。
　　蓦地，窗外传来极轻微的声响，燕归人神情一敛，仔细聆听窗外动静，略作沉吟后，不禁莞尔，心下已是有了计较。
　　「想不到你也会甜言蜜语……」努力平复自己的惊讶与羞意，西风埋著脸闷闷地说道。
　　「这算是吗？」微阖眼，神情带著一贯的平淡。「如果你想听，我可以说给你听。」表情语气十足认真。
　　西风闻言又惊，在他怀里直摇著头，小脸拼命往里钻，简直快抬不起头来了。
　　「不用了不用了……这样就好这样就好，我并不是那麼爱听的啦！」想起水晶湖畔初识的他因为珠遗公主之死，言行痴狂，拒绝人接近的样子，当时不以为然，现今回想却忍不住为他心口泛酸。她宁愿他继续呆继续不解风情，也不愿再见他那等模样。

「是吗？」
　　「嗯！」重重的点头，直敲在燕归人的胸膛上。
　　「西风，会痛。」伸手扶住她额，制止她的动作。
　　「啊，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我不要紧，我担心的是你。」扶住她脸，轻抚已略微泛红的额头，不舍地轻轻推揉。适才西风用力之大，可见一般。
　　「我没事啦……」感受到他的呵护，西风心头泛暖，但羞意仍化作嫣红，抹上粉颊。
　　见她粉颊又红通通的，忍不住又抚上她脸。「我也想不到你这麼容易脸红。」
　　「我也想不到啊……」瞅了他一眼，觉得好生丢脸，很努力地又将自己的脸蛋往他怀里钻，不敢再见人。
　　『你老哥我养了你这麼久，我也想不到啊……』见自家刁蛮小妹在燕归人面前尽展小女儿娇态，顿生女大不中留之感叹。
　　不知从何时起便伏在窗外的鹿王泊寒波，将一切尽收眼里，先前看到西风轻易就害羞的模样，惊愕地差点隐藏不住自己身形。
　　果然是因为真命天子终於出现的关系吗？摸著宝贝胡子，泊寒波摇头晃脑地想著。
　　虽然心下十分高兴，不过还是为了羽仔有点小小的遗憾，枉费他牵了这麼久的红线啊……到头来还是抵不过天注定的姻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