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酒劲针对辛旽确实痛快了一时,但是酒醒之后洪麟就后悔了。气的殿下拂袖离开,这可是得不偿失,做的太过分了。
递上去无数的请安折子没有一封得到朱批,平日里私下求见却都被朴胜基给挡下了,因为他没有任何国事要禀奏,就连早朝,也被王祺恩赐为十日一朝,彻底被殿下隔绝了。没有办法,只好厚着脸皮每天蹭到宫里早朝,见人就说不敢恃宠而骄,毕恭毕敬的再也不敢逾矩了。
今日,洪麟却没胆子入宫觐见,因为五年前的这一日,他铸剑闯宫,不仅伤王祺伤得刻骨,还害死了他们的孩儿。洪麟像一只胆怯的鸵鸟,以为只要这一日不入宫,往日的伤害就可以抹去。
漫无目的的四处闲逛,回想着和殿下的点点滴滴。心,还是不可抑制的痛着。躲开人流,在偏远的小道上前行,这样就可以随意的哭,随意的笑,不必刻意的伪装。
等到意识恢复清明,洪麟发现他不经意间走到了那个山崖上,那个他与殿下相约要一辈子住在毓庆宫的山崖上。
不只有郁郁葱葱的草木,崖上竟开出了姹紫嫣红的花朵,不过那花并不是野生的,一看就是一些名贵的品种,应该是有人刻意种在这里的,还经常来打理。花与草的完美搭配甚有品味,把光秃秃的山崖弄成了一个人间仙境,本该是个让人忘却烦恼忧愁的乐土,却不知怎的,洪麟站在群芳之前心更痛了,眼泪流成了小瀑布。这里好像有魔力似的,拽着他的心不断地下落,马上就要扯断心脉一样。就因为这里是他和殿下开始的地方吗?
蓦然回首,两棵合抱的杨树映入眼帘,那是当年他缠着殿下种在这里的。
“洪麟,为什么要在这里种树呢?”刚刚成年的殿下给还未成年的他拭去额上的汗水。
“殿下,洪麟想要天天看到王宫的全貌,和殿下一起……”小小的他笑得见牙不见眼,仿佛这世上再也没有了烦心事。
如今,这两棵树都已经成材,还是亲昵的站在一起,可是,他和殿下,却好似远在天涯。
运气攀上了殿下种下的那棵树,藏身在繁茂的树叶间,紧紧地抱着主干,就像每次欢爱后抱着殿下入睡一般。惬意的眯着眼睛,洪麟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马蹄声响起惊醒了洪麟的好梦。有些恼怒,刚才还梦着殿下原谅了他并且温柔的向他张开双臂,眼见就要扑进去了,却被吵醒了,也是被辛旽刺激的气还没消,又遇上这一出,洪麟气的只想把那个扰人清梦的家伙痛骂一顿。
刚想跳下去,洪麟却赶紧顿住了,并且隐藏的更深了。不为别的,来人竟是王祺和朴胜基。为什么殿下会带朴胜基来这里,这里不是自己和殿下的秘密宝地吗?难道朴胜基已经被殿下允许了?不,不会,韩裴也说殿下从来没有允许过……
从马背上卸下来许多东西,朴胜基就告退了,只留下殿下一人在群芳前驻足。洪麟心中一阵激荡,想要下去跟殿下说明白,告诉殿下洪麟为他一人回来,请殿下再爱洪麟一次。可是王祺一句话又把洪麟给逼退回去。
“王儿,父王来看你了……”
王儿
王儿……
难道他们的孩子竟葬身在此处,怪不得自己一到这里眼泪就流得更凶了。
怔忡间,王祺将携带的东西全部拿了出来,是一些小点心和许多稚儿的衣物。席地而坐,王祺絮叨起来。
“王儿,父王最近有些烦。变法已经到了关键,可是辛旽却越来越让我心惊。他早已成了众矢之的,却还不收敛,现在竟然跟大臣们的妻妾们私通,父王可以让建龙卫给他消除痕迹,但纸终究包不住火,谁知道哪日他会被揪出来,到时候父王真的保不住他了……”
“王儿,那个王禑太不争气了,无论父王怎么用心,他终究不是帝王的材料,将来高丽会在他手里弄成什么样子还不得而知。胜基劝我说他还是太小的缘故,可我知道,三岁看老,他难成大器。父王好累,觉得高丽几乎没有未来了。王儿,如果你活着,父王就算拼上性命也要给你一个繁荣的高丽,可是……父王觉得这一切并不值得,父王一旦死去,高丽怕是要翻天了,百姓恐怕也没有好日子啊!”
“对了,王儿,还没告诉你,你父亲回来了……”王祺已经有了哭腔,洪麟也一阵心痛。
“他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把一切弄得一团糟后又回来!一切都成了定局,因为你的死成了定局,他回来还有什么意义!他回来不过一次次的提醒我我有多么失败,最信任的人背叛了我,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
洪麟痛苦的抱成了一团,随着王祺的颤抖而颤抖着,脸上那些咸涩的液体也许不能被称为眼泪了,总觉得带了些咸腥的味道。
拿出火折子点人了衣物,王祺的眼泪落得更凶了。
“我不想原谅他,王儿…可是我不知道对上他那张脸我可以坚持多久……父王是不是很没出息,伤到如此境地也没法去恨……可是王儿,父王也是人,父王也有弱点,也希望有人疼惜有人爱护,但偏偏,父王爱上了这世上最不懂爱的人。他说他爱慕王后,哈哈,王后比父王更可悲呐,父王放手的时候还有命在,王后可是连命都没了……”
“王儿,其实父王常常在想,要是那时候死在他手上多好啊,也不用,承受这些痛苦了……”
“王儿,若是你在,父王或许还有活下去的希望,父王也不会如此孤寂了……”
说着说着,王祺渐渐语无伦次了,到了最后,全都化成了痛苦的嚎啕。
洪麟抱得更紧了,不顾粗粝的树皮和断开的枝杈刺痛他的皮肤,他不敢动,更不敢出声,纵然泪流满面,也只能咬紧下唇,这样的殿下,他不敢面对……
直到日薄西山,王祺才止住了哭声,整理仪容策马回宫。也只有他离开,洪麟才敢从树上跳下来。
保持一个姿势太久了,血液没能回流,洪麟一瘸一拐的挪到了王祺焚烧衣物的地方。拂开灰尘,趴到了地上。
将脸贴到地面,洪麟仿佛触到了鲜活的肌肉,就像殿下的胸膛,温暖的让人潸然泪下。
“我的孩子……”只能喃喃这一句,洪麟伏在地上抽搐起来。五年前出现在他幻觉中的幼小孩童再次出现,不过这次洪麟已经不敢伸手。五年了,每次梦到他的时候洪麟都想要抱抱他,每次他都碎成了幻影。
没想到这里竟是孩子最终的归宿,这是他和殿下感情的起点,但他绝对不允许这里成为终点。
“还是,是爹爹对不起你,跟你父王一点关系都没有,”好不容易平复了一下心情,洪麟哽咽的对自己未能见面的孩子说道。“乖宝贝,保佑父王好不好,别让父王太痛了……”
殿下,或许洪麟真的不懂爱,但是洪麟只想对你好,殿下,真的不要再痛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