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开】大梦（中篇完结）

那日初夏，春意依旧萦绕在枝头姗姗不去，蝉鸣声划破暖春，他们挥挥衣袖，抖落一身的凉霜。他们在杨常峰的坟前喝光带来的所有纯酿，闻听鸟雀嬉跳于脆嫩的树梢。
他看着叶开挥舞着手臂，大声朗笑着所经历的江湖佚事。滚滚红尘，马啸长歌几多奈何。
夏日温热的风掠过他的发梢，在他俊朗干净的面容上卷起几分潮红。叶开笑得眼睛弯成了一道好看的弧度，犹如白云染上了最纯粹的光洁，笑意从眼角唇边溢了出来，席卷了全身。
“白社会中尝共醉，青云路上未相逢！”他听到他以内力之气颂读于朗朗乾坤，浑身上下的桀骜不羁。 “时人莫小池中水，浅处无妨有卧龙。”他轻笑着不由地接口，看叶开呆愣的神情旋即欣喜万分，“哈哈，你笑了。” 叶开昂起头喝了一大口酒，他看着那碧透的琼酿亲吻着他的薄唇，脖颈劲美修长，还有深入眼膜的喉结滑动时的另相撩人。
他忽然想亲吻那人的脖子，只要那么一下，想知道那触感是不是犹如鸡蛋壳般坚硬细腻。傅红雪霎时觉得双颊发热，所幸酒气遮去了自己突如其来的窘迫。
叶开转了个圈跌坐在了傅红雪身边，桂花的醇香弥散开来，随风飘零的细尘迷了他的眼，使他的眼尾泛起轻柔的湿润，他说，“你终于肯和我喝酒了，可恶，你知道我等你等了多久吗？”手抄起另一罐酒无半点仪态地与傅红雪手中的酒罐碰在了一起。清脆的碰撞响滑过耳梢，撞开了一地的酒花，山山水水融进了一腔豪情，连锋利破空的刀刃在湿了这清冽的酒后，也显得柔情刚直，光照月华如水。
傅红雪不禁地想，叶开说等的这一场酒约，还是他这个人。他莫名地在意起来。
但不应该是这样的，他似乎同叶开倔上了一般又抓起了另一罐酒，当浓烈而醇厚的酒滑过喉咙，热起了他的五脏六腑，他便想到，这不应该是这样的……
江湖人看的傅红雪心狠手辣冷酷无情，他早已练就了各事的淡漠于心冷眼以对，就连所谓的“年少不更事”都少有经历。凶狠的戾气泛在他的眉间，傅红雪在仇恨中流离，隔山隔水隔苍天，无人过问无人知晓，最后他终所不求，骄如一孤傲的鹰。这才是自己，可为什么现在是这样……
叶开的发在风中发尾如烟，他摇晃地把脑袋靠在了傅红雪的肩膀上，嘴里喃着含糊的笑语，而他却没有把他推开。一垂千里的青丝纠缠在了一起，极近的距离，傅红雪嗅到了雨后湿润的土地，零落融碎了的梨花香。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繁盛中的清雅，使人流连忘却归家的路。
微微扭头，叶开线条清晰明朗的侧脸毫无遮拦地跳入了全部的视线，他的睫毛闪烁，似一只展翅挥舞的白鸟，卷起了轻柔的风。有那么一瞬间，傅红雪忘却了仇恨，忘却了身上的每一道伤的背后的刻苦铭心的痛。
来不及沉醉分毫，身体的本能就在呼啸，他的大脑在嘲笑着他的安贫乐道，傅红雪深深吸了一口气，便伸手推了推那大型猫科动物般的叶开“走，回去了。”
后来叶开想，他们到底是没有机会再像那日那般尽意。他们整日奔波于江湖，处身于各种恩恩怨怨，而那个人曾经流转的眉目竟也在是非争论中模糊不清。他挥了挥衣袖，意欲拂去心头的云烟。
有时候真的会怯弱放任自己地想，一死了之一了百了就好了，然而又很快收拾了那可笑的放任，不能这样啊他苦着脸笑笑，要做开开心心的叶开的，不能这样放弃的……小小年纪的他就知道，他从出生就欠一个人一条命。要还的……
从一开始就已然洞悉了一切的人是很不好当的，就例如他。他愿意为了那个名为傅红雪的哥哥放弃他的生命他的全部，却常常招人误解，不是认为他叶开另有所图要么就是脑子有病。 好吧好吧，叶开无奈地笑着想，无所谓，他不在乎自己。


密道里漆黑潮湿，他们在小心地紧步前行，叶开险些失步滑到，略带着狼狈地扶着滑腻的墙站稳，便紧跟上前面的傅红雪。莫名地恐慌，他知道那个人就在前面，不近不远，甚至他还可以感受到他独特的气息，但是叶开好想说，不走了停下来吧……只因他觉得，那个人会就这样理他越来越远，地域或心里上都是。他不会为了他停下报仇的脚步。
叶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轻缓而绵长，似乎轻到连自己都听不见，罢了，这愁听不见也罢，至少不会让自己再不安下去。
叶开洞悉着所有人，甚至可以料想结局，而唯独洞悉不了他自己。因为他早已把自己列入死人的行列。
“在干什么”傅红雪冰冷的话语划开黑暗从前方传入了他的耳朵，毫无起伏的声调，冰凉得好似一把不见锋芒的刀，在耳膜上裂开一道血流不止的口子，叶开下意识地捂了捂耳朵，应声道：“在呐在呐，谁叫你走得那么快。” 便嘟囔着疾步跟上。
这次探密道是为了寻找向应天背后的猫腻。这密道是叶开前段日子暗访到的，本计划好一个人再去探访的，谁想不小心说漏了嘴，傅红雪连讨论都不用就直接跟着他来了。现在倒好，是自己跟着他了。
怎么还是这么霸道啊，傅红雪那个万恶的性子……叶开无奈地呼噜了一句。
前方微微绵延出了昏暗的烛光，叶开眯着眼睛看见了傅红雪停下了脚步，他的面前的一道铁门，顺着微弱的烛光，叶开不由下意识地将目光停留在了那人的背影上，劲瘦的身躯，挺拔的后背，他的脊骨是那么的直，肩膀上担着如山的重任，每当想到这，胸口的痂就像长满了细小的刺，刺地心脏生生地疼。
他很想说出真相，让这个人不在去承担这不属于他的痛苦，但叶开知道，他不能。
一个人在重压下走了这么久，而你却要强行卸下，这个人会因为一时的轻跃而倒下。
叶开不能再傅红雪倒下，也不能阻止他报仇，这样的矛盾痛苦折磨了他辗转反侧了二十多年的日月。他唯一能做得，就只有跟着他，只待危急时能护他个周全。
“怎么了。”叶开停在了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注视着拿到厚重的铁门，他下意识地开始向旁边的墙摸索开来,查看是否有能开启的机关。谁知那人随即蹲下伸手扭转地上一颗不起眼的石头，铁门竟就这样带着沉重的牙酸摩擦声打开了，叶开没准备地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诶诶！原来你早看出来了的，干嘛不不早开啊。”
一句半真半假的埋怨，本只当是自己的随口喃喃，谁想先走一步的傅红雪竟停了下来，没有回头的他淡淡回答道 “等你。”他风轻云淡而清晰地说着，等你……也不顾叶开有没有听到便继续迈开步子向里走去。
叶开听得很清楚，只因那一瞬间仿佛连空气都停止了般的寂静，他下意识地拍了拍自己的脸，愣是在想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没有让自己怔太久，叶开回过神来欢愉地跟了上去。
铁门后是四通八达的隧道，不同的是道壁上没隔多远便掌有一盏油灯。他们试探性小心地走进了较近的一间暗室，却没想这小小的暗室几近摆满了各类的刑具，而后扑面而来的是令人作呕的腐烂味道。借助门处的烛光，叶开隐约看到了那些刑具上早已黑到木纹铁锈中的血，没由来地一阵反胃，便被他强制压下。
他看到傅红雪轻声踱在这个刑室中，眉宇紧锁。他似乎感到到了那视线一般偏过了脸，因而叶开看不清他此时的神情。
多么不公的命运，叶开扶额不住地想。最应该得到坦诚相待的人，偏偏几乎身边的所有人都给他编织着弥天大谎。这口口声声说是他父亲挚友的男人，那个说待他如子的当任盟主，在那面具之下是这般冷血残暴，凶狠毒辣。
傅红雪恍然上前一步，拾起了木架上一本早已被血迹染得枯黑生脆的册子。上面一堆歪歪扭扭的字迹记载着各式各样的名字：黑山猛虎——常久智；大砍刀——刘忠，黄砂老怪——百里启良……这都曾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不知何时销声匿迹了，原来都命丧于此。
他听到了傅红雪轻哼笑了一声，随即狠烈大笑，他的笑是尖锐的痛狠狠划破喉咙的嘶哑，是一个被铁链禁锢仍不住挣扎的不甘灵魂，是一个在水中放弃挣扎任由水灌入口鼻的漫天窒息。
叶开呼吸一滞，脚步错乱上前紧紧抓住了傅红雪的手腕，在触到他的前一刻，他甚至以为他就要失去他了。直至清晰地抓住了那个人，才稍微安定下心。而叶开没注意的是，他抓住他手腕的手，都是轻轻颤抖着的。
那人的笑渐渐转为了低吼，他愤怒的眼睛猛然转过直视叶开，令他躲闪不及。这一眼，仿佛瞬间就能看穿他的秘密。而当傅红雪在看着不知所措的叶开，先前的愤怒蓦然倒塌，他的心上好像出现了一个大洞，所有事物一瞬间都坍塌了进去，此时此刻，他的心莫名空落落的。
他想和叶开说些什么，忽然间的很想很想，却找不到合适的话语。他只能这般深深地看着他，什么也做不了。
没防备地就跌进了尴尬的对视和沉默，明明想要的不是这样的……
他伸手回抓住了叶开的手臂，顿了顿半分，他说，“叶开，你会不会骗我。”
这世间这么多人，我几乎无人可信，可如今只想问，你会不会骗我……
叶开笃地一愣，冰冷的空气如流水般哗过耳畔，他差点大声脱口而出，不会！我永远都不会骗你的！
可是……他连这么一个坚定的承诺都给不了这个他最在乎的人，他心里埋藏着真正的秘密，那个关于两人的身世拼出了命也要死守的秘密……
他久久地说不出话，深知这时候的沉默就是一把剑……这沉默会把两人都逼疯。
叶开再次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启声划破僵冷的空气。他道，“我是永远都不会害你的。”
他完全没办法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这种硬凉的质感压迫着神经。叶开想着，不管这人懂还是不懂，领不领情，他都只有这个回答。犹如欲盖弥彰的回答。
傅红雪松开了手，眼神和缓了下来。


叶开继续陪着傅红雪四处找探关于仇人的线索，最终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怀疑起了向应天，只不过叶开怀疑得更加直接。杀人的理由只要一个，叶开在等待那个理由的出现。
他必须比傅红雪先一步阻挡向应天的袭击。无论如何，他终是舍不得傅红雪再挣扎这么久，舍不得看他伤一分一毫，而更重要的原因还有，傅红雪要和明月心成亲了……
在这几近生死的关头，他们用这种方式来证明真心，来实现同生共死的约定。
而自己地死缠烂打，就更像是个笑话。
明天，明天他们就要成亲了，叶开带了大坛小坛的酒爬上了屋顶，还有那个被他强拉来的傅红雪。
叶开半眯着眼笑着说，“你是来陪我喝酒的，只是陪着，你别喝，看着我喝就好了。”说着便拧开酒塞，一丝不含糊地昂头猛灌。
那个人静静地看了他好一会，抬起手便轻按下他举酒的手臂，“为什么。”
“你是新郎官啊，你今晚喝醉的话，明月心会打我的，哈。”他兀自地往口里又灌了一大口酒，“不能喝，你不能喝……”他喃喃着。
傅红雪没再说话，他看着叶开缓缓勾起的嘴角，每一寸的弧度都牵扯着他的心弦。他忽的看见半梦半醒的靡世间蹁跹的彩蝶轻缓地落在了他的唇沿，暖化了满江春水，开出满目绚烂的白花。侧耳细听，好似一匹骏马踏水而至，溅起了旖旎迷醉的草长莺飞，多么明媚而温存的存在……
酒从他的唇角溢出，沿着优美的脖子浸湿了衣裳。傅红雪嗅到了清冽的酒香，而心中仿佛由此一点一滴地湿润了起来。“还是陪你喝吧，没事的。”他低沉着嗓音，牵扯出惑人的声线。寂静温柔地好似怕惊飞眼前安谧的温润如画。
叶开却坚持地摇摇头，他头一次这么认真地阻止着傅红雪除了复仇之外的事，“不行，不行。”叶开无奈地摇头笑开，“你看着我喝，我一个人醉就好了。”
醉了就能继续自己骗自己，醉了就能回顾那短暂的大梦一生，而你不行，你不能醉，你要坚强下去的，哥哥…… 我不够坚强快坚持不下去了……只待此时此刻月圆人聚，醉生梦死，沧海一笑。
“好吧，听你的，我不喝。”傅红雪难得没有与他纠辩，只是垂下了手，目不转睛地看着叶开，即使叶开已经灌了三坛酒，视线有些模糊，但他还是那么清楚地感受到了身边这个男人今夜独特的目光，不是冷若冰霜，而是静谧地不可一世的温柔，恍如重山万里宽厚的拥抱。容不下再多人的点破，只是那么安逸地注视着，仿佛这一眼，便穿越了万年。
叶开揉了揉眼，太过于细腻的温柔，让他蓦然觉得难舍起来，他抬起头直直地望入那双深邃漆黑的眼睛，咧嘴笑着，缓声说道，“你可以，把这眼神留给我吗，不管你是为何，只在今夜，我当你是为我。”
他欺身上前，细长的手指贴上了他细长的眼角，冰凉得指尖带着酒的醇香，傅红雪看他沉醉而恍惚的神情，心中千百复杂，他点了点头，将叶开的手包握在整个掌心。“好。”他道，“是你的，只为你。”
他们掌心相向，仿佛包容着天地，只差两匹马，一起浪迹天涯。酒是上好的酒，催开了诗意的美梦，他们在这朗朗明月之下，以天地来鉴证着那颗可能永远也不会与对方诉说的心。
没有豪言壮语，也没有约定为誓，只有明月清风，耳得之声，幻化出了全部沉睡在内心的柔情。
“够了，这就够了。”叶开任由傅红雪握着自己的手，像个孩子一般满足地笑了。他昂起头又喝了一口酒，想，若是来日可能，定要和他纵马江山，击水而歌，临山舞剑，然后开环大笑，笑尽人生，多好多好。
傅红雪将醉了的叶开搂在怀里，他的脑袋靠在他的颈窝中，低头，便可看到他弥红的睡脸。他轻叹了一口气，从前他从不叹气的，只是此刻一时有太多的感叹，说不清道不明地堵在胸口，他在夜风中将叶开搂得更紧了一些。那人真实的体温真实的触感令他心安，若人生之后能如此，便好。
当他反应过来自己这念头时，苦苦地笑开，不对，自己对自己道，自己明天便要成亲了。 傅红雪想自己应该是爱明月心的，他找不到一个说不爱的理由，因而他无言地送了天意。 可这一时间，当着天地间只剩下他和叶开时，他便想到，如果可以不成亲，他还有叶开，还有叶开……
可是这样真的对吗……傅红雪第一次觉得，他敌不过天意。他会成家立业，报的父仇，然后隐居山林，坐观云起日落，渐渐老去。叶开也一样，他们到底会渐行渐远的。
他完全没想过真正可以和叶开在一起的样子，也完全没想过没有叶开时自己的世界，傅红雪觉得自己还是会自私地想着，现今便是最好的情况，不言不说，但是有叶开。
叶开在他怀中不老实地嘟喃着动了动，傅红雪回过神来，笑，用尽了温柔，好，好，他在心里道，今晚只为你，这都是你的。
他低头，在叶开额头上印下轻柔的一吻。


那记忆太过于美好，恍如梦中。
不知是怎么醒的，总之有意识时日光在斜上方灼灼地刺疼了他的眼睛。后脑勺一阵钝痛，痛得他难以判断现在的时辰。竭力张开眼，迟钝而来的后背触感与入鼻的酒香告诉他，他还在屋顶上。
吃力地支撑起身体，摸到身边的碧瓦，一片冰冷。只有他一个人。
傅红雪的手指拂过那一个个歪倒在身旁的酒瓶，想象着身旁，还有一个叶开。
这一天，傅红雪还没有来得及思考叶开的去向，便被周婷一群人拉着去装饰小筑去了。那种空落的感觉再次涌上了心头，傅红雪想，他好像快要，失去些什么了……
窗棱上的双喜是他亲手贴上去的，他尝试去用一个新郎的身份去设想今夜与明月心拜堂的场景，可是不行，他没由来地抑制不住回荡在脑子中的悲伤。他知道，他越发地不快乐了。
即使每个人都各怀心事，但是喜气洋洋的小筑还是布置完毕了。人，总得经过一个坎，再到另一个坎。没有什么过不去的……
没有叶开，这一天他都没有看见叶开，也无从去想叶开的去向。而傅红雪知道，自己现在也不敢见他…… 今日的夜色降临稍完，天边的火红灿烂得不可一世，恍如用尽了生命去燃烧那样壮烈凄婉。
他们一群人坐在烛火潋滟的大厅里，喜宴满桌好酒摆上，新娘披盖着红盖头娇羞地坐在一旁，高朋满座喜光满堂，一切的一切都准备好了，就只等待着这所谓卦算好的良辰吉日的到来。
都说着要等叶开回来人齐了再进行，但迟迟未出现人影不由令人心急躁不安。
时间一分一秒地在眼前留下湿漉的痕迹，这一夜五味陈杂统统倾倒摊开，此时的他一身端正的火红新郎喜服，那火红的颜色好似火焰一般烧灼着他无路可逃的忐忑，却没有人知道此刻他掌心充汗，无所凭借的思念犹如石沉海底，空荡得他难受。
他在心中念了千百遍叶开的名字，就没差下一秒疯狂地吼出。
明月心手中的红帕缠绕做了一团，一旁的南宫翎也开始不安地挥动着长袖，“奇怪。”她疑惑地低声喃道，“叶大哥一早就出去了，说要去给傅公子准备一份成亲的大礼，怎么……”话语不偏不齐地撞入了傅红雪的耳洞，他惊似地纵身跳起，一把抓住了南宫她的肩膀，再也忍不住地低吼起来，“你说什么？什么大礼？！！”
傅红雪暮然想起，早上醒来时的痛感，来自于百会穴，这说明……叶开是趁他不备点穴令他昏睡过去才走的……
这个意识犹如醍醐灌顶，霎时惊起了他一身的冷汗，是了是了，叶开一定有什么事瞒着他！
会不会是出事了，会不会是……
“砰！”地一声门口被大力撞开，思考被打断的傅红雪以自己都没想过的速度看了过去，不是叶开是冲撞进来的齐一心，可是……
“不、不好了！听说整个侠客山庄都炸了，是叶开——叶开全身绑着炸药跟向应天同归于尽了！”
瞬间而来的那一瞬间，傅红雪觉得自己全身的所有神经已经死了。
而后他的脑中爆发着震天的轰鸣，两耳回荡无处可逃，炸得他硬生地喘不过气。他向后一步踉跄坐倒在椅子上，只有痛……扑面而来的痛，恍如灭顶之灾，紧致地痛得他无法思考。
只剩那晚月光如水，叶开醉后通红的笑脸。
不，不……怎么会，你不是说会一直跟着我的吗……
顾不上婚礼了，他一把扯下胸前的喜花，发疯了似的往外跑，身后的人叫喊着他的名字，他无从顾及。明明，昨晚还睡在自己怀里的人，那温度那么熟悉那么真切，怎么会说去就去了呢……
不会的，不会的，他的叶开那么顽皮，他明白他的纯粹使然。等他到了那里，叶开还是会朗声大笑着说，我骗你的！那笑声定会如同半靡半荼的江南，歌舞升平的美好。
无论多大的玩笑，若他安好地站在那里，他定会原谅他。
叶开是不是会对他说，我等你很久了，走吧。
傅红雪不知道在风中狂奔的自己，泪水合适花了他的脸，尤唱哀歌。


没有，那里没有他的叶开，只有漫火冲天的楼宇，烧毁了所有的念想。火舌舔舐着每一寸石瓦，绵延轰烈而上。那滚滚火焰残忍而壮丽，好似在旋风而上的尘埃中劈啪作响着一只祭歌，唱尽了倾世繁华，大梦无疆。他伸手，想揽下一丝灰烬，而却生错却了一个满怀。没有尸体，没有遗物，他找不到一丝属于叶开的痕迹。统统，都随着这场爆炸，这场大火吞噬地完完全全。
开儿，开儿，你好残忍……原来那夜，是你最后的告别……
傅红雪疯了似的无力抓着胸口的位置歇斯底里地哭泣，他时而大声狂笑时而低声嘶吼，那是一张何其扭曲的脸，布满了泪水惨痛的痕迹。
不求相老只待安生，为何你一个平安的许诺都不曾给我。
月色醉人，那个笑意轻请的少年喝光了所有的酒，他温凉的指腹摩挲着他的眼角，带着一种沉迷而宣布度有权的傲然，他说，你可以，把这眼神留给我吗，不管你是为何，只在今夜，我当你是为我。他孩子气地笑着，缩在他的怀里。
他听见了撕裂声，一种强制着把他的记忆狠狠糟蹋的裂帛声。叶开的笑意随声分裂，只剩下了空白的疼痛。铺天盖地的疼痛。
是的，这时间多么的无奈。他和叶开并无半点承诺，还有那么多的话没有说出口，现下连寄托的对象都没有了。他想彼此懂的，即使不说，双方也懂得那犹如呼吸般安静绵长而重要的情谊。
夕阳和火焰融为一体，他恍惚间看到了那个清瘦而高挑的剪影。他残破的衣袂随风鼓动，镇定自若就像一只停栖的鸟。他浑身浴血上下无一处完好，而他的笑依旧那么自然，就像往日远目时的悠长清逸。
天地的哀歌骤然停止，浩瀚长空遍布河山共鉴着他的模样，阒四野寂静。傅红雪的眼睛狠狠抽痛，他看见他咧着嘴露出细小尖锐的虎牙，张着充血的眼睛流着透明的眼泪。他挺直了脊骨，犹如一个面临大敌的战士，在烈火中挺立不倒。
不痛的红雪，我没事，你不要难过，真的，真的……
呼吸急凑的瞬间，那抹剪影蓦然淡去了在他的视线，他不住地大口喘息，也止不住决堤的泪水。
不应该是这样的，他的开儿应该是那片开心的叶子，四海为家，纵马江湖，豪情万里，为简单的快乐肆意欢笑，幸福得这整个世界都应该好好宠着他。而不应该这么甘心为自己束了手脚，在这风月中笑得这么凄凉。
傅红雪支撑不住地蹲下，他把脸埋在双掌间，不想让空气中的叶开看见他现今的狼狈。他明白他快要留不住他了 ……
夕阳落在了屋顶，联合着火焰绽放着妖冶的彼岸花，从屋底缠绕而上疯狂地盛开。寒冷的天空被映亮，透彻地人心凄凉，仿佛再一度把高昂的祭歌推到了高潮，而同时明白的是，高照之后的寥落，凭留万迹灰烬。
明月心在旁边嘶哭着想拉起他，她说，“你看叶开做得那么好，他成功了，他是我们所有人的骄傲。”傅红雪任由她拉扶着，依旧跪在地上。
他想过失去任何人，唯独没想过失去叶开。


大火烧了两天两夜，傅红雪便跪了两天两夜，他听不见别人的哭与劝，只是缓慢而沉重地拂开抓在他肩上的手，低声说道，让我陪陪他。他的声音就像一口锈去的刀，撕摩着声带带血般吐出，低哑而绝望。
当大火将要燃尽，漫天的碎片灰烬如落幕般无声落下，零星的火焰安静地烧灼残余的瓦砾，傅红雪僵硬地低头，看到了仍穿在身上的鲜艳喜袍，一个想法瞬间穿过脑子，忽然他艰难地勾起来嘴角，无限的笑意从他的唇边一丝一寸地泛开。
开儿……他轻声叹道，两字在口中舌尖千回百转，凝结了多少沉重的思念，最后终究止不住轻轻吐出，温柔至极。是叹息，是心疼，是永远也不可能回头的悲凉……
开儿，我想的和你一不一样？他保持着微笑，面对着几近废墟的山庄，直起了他的脊梁。
“一拜天地！”他的声音掷地有声，在广阔的苍穹中空阔回荡，一瞬间穿透了所有记忆，才明白这样的结局他们的确等了太久。他重重地磕头，进行着这仿佛会用尽他全部生命的仪式。
“二拜高堂！”他的声音已然颤抖，他无比认真地再次叩头，发出沉闷的重响。他看见叶开了，那人开心地笑着，一种得意而满足的神情。
“夫妻对拜！”他一字一顿地念完了这四个字，最后将头磕在地上，额头一片血肉模糊。
即使他在心里说了千百遍不能哭不能哭，今天是和开儿的大喜日子，要开心的，这样开儿才会开心……泪水还是从眼角满满地滚落，滑过伤口一片火辣真实的疼痛。
继而他无声地开始笑着，无声地大笑，直至笑得颤抖了身体。
你看开儿，我们在一起了，在一起了。
火焰挥霍出了最后一丝体温，消失殆尽。一丝青烟升起融入了茫茫夜色。
大火结束了。婚礼结束了。


诶诶在这里灰常感谢看文的各位~~TUT~~~第一次发帖感动到~~
其实当时开写时啥都没想，就按感觉码字，谁知道码着码着忽然想到的梗就是虐的……然后就一边听着音乐一边自虐……有了这篇文……诶诶小红和开儿老衲我是真的爱你们的你两要相信我……（PIA！！）
我想说其实我觉得之前小红和小叶子就是明白那份心意的，只是谁都不会先说出来，彼此都懂的那种默契。诶诶我朋友看了说小红负心其实不是这样的啊T-T……总的来说我能感觉的都在文里了，原谅贫道再没有什么话能表述内种感觉……OYZ
诶诶明天就滚回学校了就不能混吧里啦……诶诶好不想回去啊，我好喜欢红开吧~~~
嗯嗯~再次真心灰常感谢看文的各位~~~TUT~~~赛有那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