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命数,是无解的。
抚在我额前的手掌轻轻落在头顶,我想起小时候,也是这只手,时常摸着我的头顶,这是父亲不曾做过的。刚开始身材颀长的侯爵阁下会深深弯下腰,后来慢慢地变成俯身,再后来便只须抬手了。在这个过程中,我一直留意着那看似一成不变的微笑,却是沟壑渐深。
竟是又回到了蹒跚学步时。可我扬起头正想要看他时,他过膝的长发碰到了我的睫毛。瞬时间,我觉得我不再敢如少年时那般直视他的脸。我颤抖的指尖轻触眼前的银丝:
是啊,命数,是无解的……
一年后的深秋,城里城外都下着暴雨,护城河的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积得更高,我与其他的骑士一起,披着蓑衣出城去巡视,安顿房舍被冲垮的平民。我手上抱着一个襁褓,踩在湿滑的泥淖中,一步一步地往城中走着。我将孩子紧紧抱在怀里,同时也把自己的脸深埋在孩子的背后。没人看到我脸上的泪水和雨水早就混作一物。
殿下?
我猛地抬头。幸好那人叫住了我,不然我早已和她撞个满怀。
是北方女巫……
她还是那么美貌,白皙的面庞上无有血色,却也无一丝岁月行走过的痕迹。她满头乌黑的长发一丝不苟地垂落,不曾沾染一滴雨水。
我的嘴唇剧烈地抖着,它们在肆虐的暴雨中已经懂得发紫。北方女巫笑了笑,抬手指向我身后。我顺着她的手指看去,身后是一对衣衫褴褛的夫妇,两双瞳孔如出一辙地呆滞,就像他们赖以生存的、虽被打理得井井有条却总是贫瘠的农田一样,缺少源于森林和草原的生气。他们似是跟随我许久了,女人见我这样看他们,立即低下头,犹犹豫豫地伸出双手,举过头顶。
谢谢大人。男人见状也忙低下头,向我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