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太羽惊鸿一留衣
迷眼乾闼递了个眼色，众人四下散开隐藏。
日吹烟上前运足内力大声道：“一留衣好友可在？”
连叫三遍，忽然，一道人影自渊薮之上直直地坠下，周身环绕着白色罡气，仿佛从天而降，飘飘然有出尘之态。
双足落地，溅起尘土飞扬。直待尘埃落定，方才现出那人面容，却是一名年轻男子，剑眉星目，英气勃勃，笑容烂漫，只是他的装束颇为奇特，头上戴着顶麻绳织成的月冠帽，连护肩也是麻绳搓成，手上握着柄毫不起眼的长戟。
太羽惊鸿一留衣，乃是武道内发七修之一，一柄月戟闻名天下。
绮罗生早听说过他，见状暗暗赞叹，太羽惊鸿一留衣果真名不虚传。再看外聚七修，他忍不住合起折扇，低声道：“小雪璞，你说内外七修差别也太大，这些外七修长得真是……七个人加起来还不如内七修一个，啧啧，惨不忍睹啊。”
“好友，果然是你。”一留衣神情很高兴。
日吹烟道：“咱们好友已有几年不曾下棋了，今日特意来寻你，不知好友有空再战几局否？”
“那自然好，”一留衣先是大喜，随即又面露迟疑之色，“只是……”
“怎么？”日吹烟道，“好友莫非怀疑我？”
“怎会，”一留衣叹气道，“眼下渊顶无人，我要留守渊顶。”
绮罗生缓缓展开折扇，摇头。
这一留衣信任日吹烟，实言以告，却不知会遭好友背叛算计。
果不其然，一留衣话音刚落，已被数人包围。
“渊顶果然无人。”迷眼乾闼大笑。
“迷眼乾闼，”一留衣认出他，顿时明白了什么，看着日吹烟道：“好友，你……”
日吹烟负手道：“你太轻信了。”
一留衣面露痛心之色：“你们残害孩童炼制尸蛹修炼邪功，又仗势灭鬼王全族，早已背离武道精神，如今更因修炼恶鬼三凶这至邪之物而迷失本性，我劝你快快醒悟，悬崖勒马！”
绮罗生听这一番话，已明白些端倪，先前他还疑惑外聚七修之人为何都这么丑陋，原来是修炼邪功所致，炼邪功通常会沾惹戾气，导致容貌变化，想不到外七修之人心性不正，凶残狠毒，甚是可恨，反观这一留衣的言行，光明正派，可知内发七修还是不错的。
“三凶威力岂是常人能揣度，”日吹烟根本听不进劝告，傲然道，“废话少说，看招！”
一留衣亦非等闲之辈，见他动手，立即也使出一式“太羽倾流”。
极招碰撞，大地震动，日吹烟倒退几步，迷眼乾闼等人见状同时朝一留衣攻上去，光波闪烁，飞沙走石，两方斗得难解难分。
太羽惊鸿一留衣名不虚传，月戟运转自如，绝招频出。
只是猛虎虽强，终究寡不敌众，绮罗生看出一留衣渐落下风，越战越凶险，不由为他担忧起来。
“今日，吾用三凶之鬼瞳证明你之错误。”日吹烟跃出战圈外，瞳色骤变，鬼瞳加持，奇诡凶能飘忽莫测！
一留衣堪堪挥戟挡下迷眼乾闼的邪葬冥掌，来不及闪避，顿时呕血见红。
绮罗生情不自禁倒吸了口冷气，心道这三凶果然凶邪，只不知除鬼瞳之外，另外两样又是什么……
“交出月戟心法，饶你一死。”迷眼乾闼阴沉地笑。
一留衣以月戟拄地战稳：“你们，竟还觊觎内七修武学！”
日吹烟道：“内发七修早就没有存在的意义，并入咱们外聚七修才是明智的选择。”
“休想！”一留衣斩钉截铁地道。
“死到临头还嘴硬，杀！”夜奔狂骁扑上去。
一留衣忍伤再战，无奈已是力不从心，正在情势万分危急之刻，忽闻耳畔传来一声清喝——
“刀饮江山！”
艳刀光动，一股霸道的刀气席卷而来，挡下迷眼乾闼的攻击。
外七修众人只当来了援兵，大惊之下同时后退，定睛一看，出招的竟是先前那名白衣美貌少年。
迷眼乾闼怒道：“小子，休要多管闲事！”
绮罗生本不想多事，然而眼见恶人得逞君子遭祸，终于还是忍不住出手相救。绮罗生心知惹怒了外七修，自己能耐尚且不足，今日与一留衣很可能都要葬身此地，也罢，身为武者便该有生死觉悟，为义字而死，不愧这柄艳刀。
念及此，少年豪气顿生，扬刀微笑：“外聚七修以多欺少，绮罗生看不过去了。”
迷眼乾闼道：“找死！一起杀了！”
“且慢，”一留衣连忙阻拦，“七修之争不关旁人的事，要一留衣的命就拿去，放他离开吧。”
迷眼乾闼道：“交出月戟心法，就饶他一命！”
一留衣还要再说，绮罗生制止他：“有阁下这句话，证明绮罗生没救错人，能与阁下这样的人一同战死，是绮罗生之幸。”
一留衣愣了下，大笑：“绮罗生吗，哈，那你我今日便痛快一战吧。”
迷眼乾闼哼了声：“杀！”
十几个人同时扑上，外聚七修实力非同凡响，绮罗生勉强应付两个人已觉吃力，几次遇险都被一留衣挥戟救下，只是一留衣自己也身受重伤，渐渐不支，眼见他再呕血，绮罗生不由暗恨自己修为不足，反而拖累了他。
冷笑声中，迷眼乾闼双眼施展异能，配合掌风杀来。
就在两人危急之际，忽然，天外亮起耀眼的金光，竟现万剑铺道之景！
千万柄金色长剑破空而来，皆由无上剑意所化成，虚实难辨，辉煌夺目，壮观至极。
剑道上立有一人，袍袖飞扬，姿态冷然。
“是他！”迷眼乾闼回过神，大喝，“退！快退！”
外七修众人大惊失色，顾不得一留衣与绮罗生，纷纷收招后退闪避。
四方风云动，剑意汇聚交织，竟是避无可避！剑气所至，外七修几名弟子躲避不及，即刻爆体而亡！
好强悍的剑意！绮罗生震惊。
（备注：据剧中一留衣所言，日吹烟因修炼恶鬼三凶而性情大变，临死前才灵光返照，所以安排他欺骗一留衣。）

这个图片不知道是不是截图，如果是处理过的，请原作者原谅个。
第四章 恐高和晕船
渊薮地势比想象中更险峻，身畔云气缭绕，风越来越大，绮罗生忍着没看脚底，凭一股少年意气，不愿被轻视，全力施展轻功往上攀爬，速度终究是越来越慢，勉强登至山腰龙脊倒勾处，忽然真气难继，身体直直地往下坠落！好在他随机应变，立即自扇中取出艳刀刺入山壁之内，才止住下坠之势。
“剑宿，不用再试了吧，”一留衣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普天下能登上渊薮的人本来就不多，你这是强人所难。”
回答他的是一声轻哼，然后就没了动静。
一柄长戟伸到绮罗生面前。
“小心，”一留衣语气透着关切，“假以时日，你要登渊薮就不难了。”
绮罗生忙道谢，没有故作姿态，顺势扶住长戟借力。
翻越龙脊倒勾处，便是传言中的回武气旋，杀招暗藏，凶险万分。两人受气旋所阻，竟如不受控制的风筝，飘飘荡荡，一留衣此刻多带了个人，也有些稳不住身形，仰脸大叫：“上面那个剑宿，你再见死不救，我们都要下去见阎王了！”
听他言语风趣，绮罗生正觉好笑，就见头顶剑意夹杂一道雄浑真气落下，气旋瞬间被划开一线。
“抓紧了！”一留衣高声提醒，同时出掌配合。
两人急速穿过气旋缝隙，扶摇而上，直奔渊顶。
攀越至悬崖尽头，云雾游走，渊顶终于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脚踏实地，绮罗生总算松了口气，不动声色地放开长戟快走几步，离悬崖远了些，然后才抬眸观察四周。
渊顶地势极为平坦开阔，视野中仅有两三处小土丘，只是触目一片荒凉，草木稀少，沙石凌乱，远处有几片断墙残壁的影子，冷清无人气。
一人立于崖边，闭目负手，衣袂在狂风中起伏。
他忽然开口：“绮罗生吗？”
“是。”
“恐高？”
刻意隐藏弱点，想不到第一次见面就被他看出来，绮罗生吃惊，不自觉地握紧了折扇。
一留衣看他的样子便明白了，插嘴道：“诶，惧高有什么，你不也晕船吗。”
意琦行睁眼瞪着他。
绮罗生立时觉得剑意逼人，周身发寒。
“别瞪我，”一留衣后跳，嚷道，“晕船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嘛。”
“吾平生无所惧，岂会晕船！”意琦行拂袖就走。
绮罗生望着那背影和飘飘的白缎，尚未回过神，旁边一留衣已将月戟收起，走到他身旁笑嘻嘻地道：“绮罗生，欢迎你来到叫唤渊薮，咱们走吧。”
绮罗生本性活泼，素喜结朋识友，遇见热情之人便觉得亲切，忍不住好奇地问道：“晕船之事，是真是假？”
一留衣道：“他不承认，就一定是真的了。”
绮罗生立即用扇子挡住脸轻声咳嗽。
经历方才一战，他对这位绝代剑宿敬服不已，不料转眼就发现，如此超脱自负的剑宿，武道顶峰之人，居然会晕船。
一留衣压低声音：“在船上，他站得不够稳当，久了还会头晕。”
绮罗生也忍住笑低声道：“这么说，谁要是跟他打，一定要把他引到船上。”
“可惜，纵然如此，咱们还是打不过他，”一留衣拍拍他的肩膀，“努力吧，走，带你去我们住的地方。”
七修居住的地方就在一座座小丘陵后，风力被地势挡去了大半，可以见到几间木结构的房屋和几个山洞，还有单独的院落，另外几个兄弟外出办事去了，显得有点冷清，一留衣热心地留绮罗生住自己隔壁，绮罗生本性随和，便依着安排住下。
没几日，绮罗生就完全熟悉了渊顶的地形，闲来走动时，他曾发现了几个破旧的院落，里面有一些奇怪的陶佣和阴森的尸骨，散发着令人厌恶的气息，听一留衣解释才知道，原来那是外聚七修当年修炼邪功所用，后来因此事被意琦行逐出了渊薮，绮罗生不由感慨万分。
一留衣性格爽朗，自几个兄弟离开就觉得无聊，平日与意琦行又无话可谈，如今来了个随和谦逊的绮罗生，两人很快就熟悉起来，白天切磋刀戟，晚上下棋，过得倒也自在。
绮罗生却暗暗担忧。
自己是为刀道而来，这样下去，如何能得指点？
据一留衣所言，七修武学由意琦行代为传授，可是自初见那日之后，他就再没见过意琦行的影子，连一留衣也觉得奇怪，不过一留衣并没当回事，只是劝他放心住下。
半个月过去，绮罗生终于决定去见意琦行。

第六章 路过而已
一留衣第三壶喝完就醉倒睡着了，绮罗生无奈地取了泉水漱口，不敢再喝酒，抬头望见渊顶长空朗月，胸中顿生快意，情不自禁地抽刀跃起。
尘沙飞扬，气势如虹。
刀光夺目，犹胜银月之华辉。
七修刀谱名不虚传，绮罗生天赋聪颖非常，研习短短数日便精进许多，只是无人指点，未免遇见困惑之处，苦思也无用，他迟疑几番还是忍住了，没有去找意琦行。
练至难解处，刀势又是一涩。
果然还是不行！绮罗生暗自叹息，反复练这几招，欲强行突破。
艰苦万分时，一个声音猛地传入珊瑚耳中——
“刀心何处，刀在何处，变化万千，唯心不改……”
声音不急不慢，不轻不重，每个字却都清晰无比，自负之气依旧半点不减，绮罗生顿时犹如醍醐灌顶，手中刀势竟不知不觉跟着流畅起来。
月下翩翩白衣郎，温润如玉，腾挪之间雪发飞扬，身形轻盈无比。
然而，刀光映照俊脸，那双多情的紫眸此刻已不复柔媚，但见其中寒光凌厉，夺人心魄。
艳刀横劈，霸道刀气所及之处，土石崩裂。
旁边丘陵之上，一道身影巍然独立，蓝眸闪闪，毫不掩饰意外与赞赏之色。
半晌，他缓缓地拔起身形，凌空步行而来，衣袍和剑柄素练都被风吹得长长地飘在身后，手中一柄雪色拂尘轻扬，清脱如仙道。
绮罗生一套刀法演完，他正好落定在面前。
绮罗生收刀成扇，含笑作礼：“近日研习刀谱，只觉得七修刀谱记载与艳刀心法有所冲突，因此颇觉迷茫，今日听剑宿一番话，绮罗生茅塞顿开。”
意琦行道：“你的悟性也不差。”
听到夸奖，绮罗生有点惊讶，心知已被他认同，喜悦之下再三道谢：“若无剑宿指点，绮罗生恐难突破。”
“刀未收锋，证明你的自信，突破是迟早的事，”意琦行挥开拂尘，侧过身道，“吾非指点，只是路过。”
他修行之处与此地是南辕北辙，回房间也绝无路过的可能，绮罗生愣了下道：“夜已深，剑宿是要去哪里？”
意琦行看他一眼，道：“吾随便走走。”
绮罗生心思何等灵巧，立刻明白过来，忍不住展开折扇遮住半边脸，轻声咳嗽：“喔，剑宿好兴致。”
蓝眸中闪过一丝尴尬，意琦行转脸看旁边的一留衣：“带你饮酒，扰你练功，可恼！”
绮罗生心知不妙，忙合拢扇子道：“是我托他买酒……”
“他没提醒你，就是有错。”意琦行低哼了声，转身就走了。
绮罗生目送他离开，松了口气，连忙将一留衣搬回他的住处，自己也回房歇息。
只是第二日清早，一留衣就不见了踪影。
对于一留衣的消失，绮罗生没觉得奇怪，不用陪一留衣下棋，他反而可以专心练刀法，然而直到日落时分，一留衣仍未出现，绮罗生这才开始担忧，不知道一留衣究竟受了什么惩罚，他对意琦行的性子已有所了解，深知自己去问的话，一留衣恐怕会被罚得更重，因此只得忍住内疚，耐心等待。
夜月比昨夜更明朗，丘陵之上，刀光再现。
练到半途，绮罗生察觉身后有动静，顿时心思一转，故意将气势收了几分，雄浑刀势顿时显得软绵绵的。
“你的刀远不如昨日。”意琦行的声音响起，语气带着极明显的不满。
绮罗生忙停下，面露惭愧之色：“得知一留衣因吾受罚，甚是不安。”
意琦行更加不悦：“用刀之人，岂能受情绪影响。”
绮罗生低头答：“是，绮罗生明白了。”
意琦行见他还是一副郁郁不乐的样子，果然道：“他只是要闭关一个月，你不必挂心。”
绮罗生这番试探，总算得知一留衣情况，知道闭关对他有益无害，顿时放了心：“那就好。”
意琦行轻扬拂尘：“收起没用的情绪，再来一遍吧。”
“是。”绮罗生一笑，艳刀再出。

第八章 误会
绮罗生见他如此，立即察觉自己忘形了，忙收起笑正色道：“其实吾今日独力战他，也是想试一试自己的能为究竟到了何种地步，看来，吾还是高估了自己。”
“你没有高估自己，”意琦行道，“你的能为已不在他之下，只是要将七修刀谱心法融入你的刀法中，你还不够熟练，又缺乏了一点对待恶人的经验。”他停了停又道，“天赋令你进境神速，你的刀将会被天下人尊敬。”
绮罗生笑道：“是吗，剑宿这么讲，吾觉得安慰了。”
意琦行道：“刀剑并肩之日，就是你我交锋时，吾期待那日到来。”
刀剑并肩吗？绮罗生心头大震，胸中顿生无限意气，将双眉一扬：“哈，不会让你等太久。”
意琦行道：“现在，让吾试一试你的真实能为。”
“不是没空吗？”
“今夜没空，不是现在。”
绮罗生忍笑抽出艳刀：“那，指教了。”
意琦行不答言，只是随手将那过膝的银灰色长发一绾，再将拂尘往肩后一扫，沉缓地往左踏出两步，侧过身来站定不动，刹那间便迸发出一身冷然的杀意，激荡的真气将衣摆大袖掀得高高扬起。
清楚自己的能力，绮罗生早已凝神以待，见他没有出剑的意思，虽有遗憾，却并未失望，当下驱除杂念，凝合刀之意念，将刀意逼至极致。
面对迎面劈来的艳刀，意琦行并不退避，只将蓝眸一闭，原地侧身，手中坚韧的拂尘丝缠上艳刀！
绮罗生紫眸眯起，不慌不忙地回刀一绞。
拂尘猛地松开，崩直如剑，径直朝他胸前袭去。
绮罗生早有防备，边退边笑：“诶，剑宿这武器，未免占了太多便宜。”
意琦行好似没听见，扬右手，袖底白练如长虹般飞出，卷向他的手腕。
绮罗生本来也没指望用几句话就引他分神，见状连忙跃起闪避，同时扬刀斩向白练！
……
刀影流动，时间也不知不觉流逝。
半夜，弯月高悬渊顶，清冷又美丽，映照线条分明的脸，衣袍拂尘飞扬，银灰色长发早已在打斗中散开，厚重有光泽。
身边，另有一道雪白身影倚石壁而坐，满头雪发清丽醒目。
“剑宿在看什么？”
“你又在看什么？”
“吾在看玉阳江，玉阳江奔流千里入海，”绮罗生抬手一指，“吾之家乡，就在玉阳江畔，很美。”
意琦行当真顺着望去：“是吗？”
“是，”绮罗生道，“剑宿家在哪里？”
意琦行没有回答，反问：“想家吗？”
绮罗生便知他不想提自己的事，于是顺着答道：“想家，是因为还有值得牵挂的人与事，吾已没有。”
意琦行道：“吾也一样。”
绮罗生愣了下，含笑转移话题：“今日耽误剑宿练功，绮罗生甚是不安啊。”
“无妨，”他随手将拂尘插到背后环扣间，“今日到此为止，咱们回去吧。”
“是，遵命。”
七修刀谱心法共九重，要将心法融会贯通于招式之中，难度极大，所幸绮罗生拥有非同寻常的武学天赋，况且自从那夜之后，意琦行也“路过”得越来越容易，每隔两天就“路过”丘陵，有他相助，绮罗生专心练刀，很快便将心法修上了第三层。
再过半个月，寒冬来临，叫唤渊薮天气变得恶劣，不见日光，甚至还下了场雪，渊顶一片白，一留衣出关了，绮罗生的生活又回到之前。
“你说什么？意琦行陪你练刀？
“是。”
“你说意琦行陪你练刀？他竟然陪你练刀！”
“怎么了？”
“为什么他从不陪我们练？”一留衣气得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我找他几次都不肯，一样是兄弟，太不公平了！”
“这……”绮罗生万万没料到会有这等内情，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一留衣在房间里转了无数圈，忽然握紧拳头冲出门：“吾去找他陪吾练戟，哼！”
绮罗生暗暗后悔，早该想到意琦行个性如此，自己无意中说出陪练刀的事，反叫一留衣与他生出误会。
心怀不安，绮罗生连忙跟出去。

第十章 瑰意琦行
一留衣嘴里说不满，第二天还是把意琦行的门修好了，再过两天，绮罗生忽然看见他抱着一块铁叹气，那铁散发着凉意，摸上去又丝毫无刺骨之感，内行人便知是稀世奇珍。
“好铁！”绮罗生赞道。
一留衣也得意：“这是云丘之铁，去年意琦行找来给我修补月戟缺陷，可惜没有好手艺的锻造师。”
绮罗生转身就走：“偏心，吾也去找他要。”
“够了够了！”一留衣哈哈一笑，“吾知道他对兄弟好，岂会真的计较，其实为了发扬内七修武学，他比我们做得更多，也更加尽心。”
绮罗生莞尔：“你这么理解他，一样很尽心。”他轻摇雪璞扇，曼声吟道：“昔宋玉有云，‘夫圣人瑰意琦行，超然独处’……”
一留衣忽然咳嗽，打断他：“这不是剑宿大名吗？”
“是啊，”绮罗生侃侃而谈，“《旧唐书》中又有‘尘外孤标，云间独步’之句，以喻人品格清高不同世俗，吾以为尘外孤标四字，正合意琦行此名。”
“瑰意琦行吗。”背后传来意琦行的声音。
一留衣缩着头，几乎只剩下那顶大帽子。
绮罗生动作一僵，“啪”地合拢折扇，转身作礼道：“剑宿瑰驾光临，不知有何事吩咐？”
“没见你练刀，看来你闲得很，在这里等吾瑰驾。”
“哪有，吾正要请剑宿移瑰步，开瑰口，指点于吾。”
“背后议论吾名，又怎讲？”
绮罗生再欠身道：“啊，绮罗生在这里道歉，无意中吟古人之句，不小心叫了大剑宿的瑰名，失礼。”
“闺名，哈哈哈！”一留衣抬起脸大笑了声，又飞快缩回脖子。
“绮——罗——生！”周身内劲激荡，意琦行以拂尘指他，黑着脸踏出两步，硬石地面足印森然。
平地风起，绮罗生顿觉庞然剑意逼人而来，浑身发冷。
“不关吾事！不关吾事！”一留衣抱着铁块跳远。
绮罗生还是呆呆地站在原地，不避也不退，完全是一副还没弄清状况的模样：“哎呀，剑宿要破例对吾出剑，是不是代表吾之刀法已堪入剑宿瑰眼了？”
意琦行瞪着他。
“请吧，”绮罗生抽出艳刀，紫眸眼波流转，“也许吾运气好，真的能接下你一剑。”
骤然，剑意消失。
“吾就是不出剑。”意琦行收起拂尘，不紧不慢地离开。
等到他的背影消失，一留衣闪回来拍拍绮罗生的肩膀，满脸佩服：“兄弟，你真厉害！”
绮罗生默然很久，拉起一留衣的衣袖擦额头：“其实兄弟吾也在冒冷汗，借吾擦擦……”
一留衣已到修炼月戟心法第八重的紧要关头，渐渐地没了空闲，绮罗生也成天苦心钻研那本七修刀谱，很快也到了修炼第四重心法的时候，这刀谱心法前三重修炼起来相对容易，第四重乃是关键之处，之后将会越来越难。
平常人不可能这么快就修炼第四重，绮罗生也是仗着天赋而已，但他知道武学进境马虎不得，操之过急不是好事，身体承受终归有极限，如果就这样贸然修炼，不知道会遇见什么意外。
一留衣最近修炼吃紧，绮罗生自然不会去打扰他，还是决定找意琦行，自从前日出言调侃后，意琦行就踪影全无，绮罗生在房间里没找到人，径直走向悬崖。
悬崖边竟然也空无人影。
这是他平常练功的地方，怎会不在？
绮罗生意外。
据一留衣所言，若无大事，他平日里几乎不下渊薮，难道……
绮罗生心情很好地展开折扇，转身就朝另一个地方走。
果不其然，渊顶最高的一座丘陵之上，意琦行盘膝而坐，身旁澡雪剑倒立，背后拂尘随风飘扬。
薄唇紧抿，鼻子更挺，蓝眸被风吹得更冷，孤傲之气更浓。
看到绮罗生，意琦行先是愣，接着就脸一黑。
绮罗生拿折扇敲敲额头，露出惊喜之色：“哎呀，尘外孤标，当立高处，吾竟然猜对了，剑宿果然在此。”
意琦行站起来就走。
绮罗生叫道：“剑宿且留瑰步，小弟追不上你。”
意琦行头也不回地走得更快，凌空而行，如在云端漫步，衣袍白练飘飞。
前方是通天道，中间是深深的悬崖，绮罗生见他走向那方向，不由得迟疑，停住脚步，开始后悔不该再跟他开玩笑。
意琦行却转身走了回来：“何事找吾？”
绮罗生愣。
“吾为你护法，走吧。”意琦行说完，率先往回走。
绮罗生抿嘴一笑，顺从地跟在后面。

插图：跟小狐狸散步的剑宿，用了贴吧道友的截图

第十四章 牡丹赠美
午时，雨停住，两人行至江边，但见眼前一江春水绿煞人，江上几艘小船画舫飘荡，远处隐约传来渔娘的歌声。
绮罗生将伞收起背在身后，转脸见意琦行看着自己，不由问：“剑宿看吾做什么？”
“方才见你沽酒归来，吾想起四个字。”
“哦？”
“吾送兄弟你四字，白衣沽酒。”
绮罗生跟着念了一遍，笑道：“甚是贴切。小弟爱酒爱花，也爱这一江春水，眼下天色尚早，你我何不沿江步行回去，正好欣赏这难得的美景？”
意琦行道：“好。”
两人沿堤岸而行，只觉花草芳香，春色醉人。
绮罗生望见江上画舫，忽然想起一留衣所说晕船之事，不由拿扇子挡住脸轻轻咳嗽了声。
实在难以想象，面前人也会有弱点，而且是那么古怪的弱点。
再看他一脸严肃的模样，绮罗生顿起捉弄之心，摇摇扇子道：“小弟素喜坐船江上游，不知剑宿敢舍命相陪否？”
意琦行一抬下巴：“有何不敢。”
说完他率先朝渡头走。
正巧一艘载客的画舫泊在岸边，船主与船娘站在船头等待客人。
绮罗生见他真要上船，连忙拉住他：“吾只是说说而已。”
意琦行推开他的手：“诶，喜欢就上船游览，只说又有何趣味。”
绮罗生见他认真较劲了，不由暗暗后悔，收了笑：“你说得对，但时候不早，我们也该回去了，改日再来也未尝不可。”
“是担心吾吗，”意琦行低哼了声，“你的担忧多余了。”
绮罗生见他气定神闲的样子，不由迟疑：“你……真的没事？”
“当然。”意琦行踏上跳板。
绮罗生只道他无事，一笑，合拢扇子，跟在后面要上船。
忽然——
“美人，接住了！”
声音有点耳熟，绮罗生下意识转脸看，见一团鲜艳之物迎面飞来，躲避不及，只得伸手接住。
艳影入手，满怀清香，竟是一大丛沾着雨水的牡丹花！
不远处，一艘画舫横在水面，一名英气勃勃的黑衣少年背着长弓，单腿站在船头，手撑着船壁，摆出极为拉风的姿势，风骚地朝这边笑：“美人，总算找到你了！”
绮罗生立刻认出了他，不是酒垆所遇的星狼弓是谁！
意琦行已经返回他身边，看着他怀里的牡丹花皱眉，又看着那边的星狼弓，不悦地问：“此人是谁？”
绮罗生忍俊不禁：“是一个有趣的朋友。”
星狼弓纵身近前，落在两人面前，先充满敌意地看了眼意琦行，然后讨好地朝绮罗生笑道：“美人，吾见你的扇子上有牡丹花纹，就知道你一定喜欢牡丹，这是城外最早盛开的第一丛牡丹，怎样，满意吗？”
“满意，很满意，”绮罗生用扇柄敲额头，“只是无故送花，吾不懂阁下的意思啊。”
声音温润，星狼弓一时竟没听出来，得意地道：“吾的意思很明显，吾要娶你为妻。”
意琦行愣住了。
绮罗生终于笑出声：“娶吾为妻，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吾看上你了！”星狼弓叉腰道，“见到你的第一眼，吾就知道与你有缘，美人，告诉吾你的名字和住处，吾这就去提亲……”
“不可能！”意琦行打断他。
“什么不可能！”星狼弓瞪眼道，“你是什么人，吾娶她，关你什么事！”
见意琦行脸色不善，绮罗生忙将扇子一摆，拦住他，然后看着星狼弓慢条斯理地道：“那，吾是男人，你也会娶吗？”
“什么！”星狼弓一副遭雷劈的表情，“你……你是男人？”
绮罗生笑道：“没错，吾是男人，货真价实的男人。”
星狼弓连连摇头，激动得高声叫嚷：“男人！你怎么会是男人！不可能！”
动静太大，那边船里闻声走出来两人。
“星狼弓，出什么事了？”问话的是个布衣粗服的年轻僧人，身材瘦高，手持一根枯木杖，面相温和。
他身边又站着个穿红黑衣裳的男人，长发结辫垂下，面容生得很美，只是慵懒的眉眼隐隐带了股妖媚之气，眼神更有几分阴鸷，他打量绮罗生两眼，立时猜出了缘故，嘲笑：“星狼弓，这就是你说的美人啊？是个雄的，你的眼光还真独到。”
“痕江月你给我闭嘴！”星狼弓直跳脚，“她不可能是男人！吾……吾要检查！”他一边说，一边朝绮罗生伸手。
忽然，一道身影挡在他面前。
面对这尊神，星狼弓只觉冷意逼人，连忙缩回手，眼神不善地打量他：“喂，你是谁？拦着我做什么？”
“一次机会，让你离开。”
星狼弓哪里肯服：“哈，你凭什么管我们，你是她什么人？”不等意琦行回答，他又恍然叫道，“喔，吾知道了，美人一定是在骗吾，因为你缠着她，你要跟吾抢！快让开，不许纠缠吾的美人！”
话音刚落，对面的人就脸一黑。
雄浑内力爆发，四周河面水波飞溅，画舫动荡。
“哈！”星狼弓后退两步，“别以为这样威胁，我就怕你！你……”
迎面杀气扑来！

第十六章 调虎离山
波心荡漾，画舫在江上行走，窗外，两岸景物也缓慢移动。
帘子卷起，两人对坐窗边。
绮罗生向船主寻来一只大瓷瓶，盛了清水，小心翼翼地将牡丹花插入瓶中。
意琦行却是从上船起，就一直用眼睛盯着那丛牡丹，一副看它不顺眼的样子。
绮罗生不动声色地将牡丹搬到另一张桌上：“一场误会，可惜这花。”
意琦行闻言低哼了声，转过脸：“不用担心，吾又没叫你丢掉它。”
绮罗生失笑：“是吗？”
“吾不否认有过这念头，”意琦行道，“但既然你喜欢，吾就没什么可计较的。”
“是，是吾想多了，”绮罗生回到桌旁坐下，提起茶壶将两人面前的茶杯倒满，“吾借此茶，向剑宿赔罪。”
说罢，他先举杯。
鬓边雪发垂落胸前，雪璞折扇掩玉面，半隐半现。
低眉敛目，粉唇轻轻朝杯中吹气，弯弯唇角犹含情。
意琦行正举杯欲饮，忽然瞥见这情景，不由一怔，莫名地想起了不久之前的场景，那日二人并肩而坐，共看漫天风雪，酒壶传递在两只手间，触碰的感觉竟如此清晰，还有那粉唇……
“你一定是她的男人！” 星狼弓的叫声也冒出来。
……
绮罗生饮罢将茶杯搁回桌上，正以雪袖拭唇，抬头发现对面人神情不对，顿时奇怪：“剑宿看什么？”
意琦行回过神：“没，没什么。”
长睫飞块垂下，掩饰眸中神色，意琦行急急地举杯，慌忙间不觉手一抖，杯中茶水荡出，沾湿黑边的衣袖。
“你怎么这样不小心！”绮罗生连忙取出雪白丝巾要为他擦。
意琦行下意识往后一让。
手伸在半空，绮罗生愕然，继而紫眸一黯，俊脸上闪过了然之色。
正要缩回手——
意琦行忽然将手放至唇边，低头吹了吹，又重新伸出：“真烫，好了，替吾擦吧。”
绮罗生愣了下，悄悄地松了口气，莞尔，果真仔细地替他擦起来。
身体前倾，距离更近，如玉的手大约是因为拿过牡丹的缘故，隐隐散发出幽香，两片粉唇更加清晰。
意琦行错开视线，将薄唇抿得更紧。
衣袖拭净，绮罗生仍惦记着一留衣的话，哪里看得进去景色，见他一直眉头轻锁，眼睛很少看窗外，便知他晕船之事不假，于是稍坐片刻就起身道：“时候不早，咱们船也坐够了，风景也看够了，回去吧。”
意琦行道：“才上船不到半个时辰，你就要走，什么意思？”
绮罗生知道被他看出来，只好问：“你当真没事？”
意琦行道：“吾像有事的人吗？”
“是是是，你没事。”绮罗生见他不肯走，无奈之下索性将脚重重一跺，顿时船身剧烈摇晃，如行浪尖。
意琦行本能地站起身扶住船壁，待反应过来，只见对面绮罗生促狭的笑。
意琦行马上松开手：“你笑什么！”
“吾笑，是因为确认了一件事。”
“什么事？”
“剑宿在船上的确没平地站得稳。”
“那又如何！”意琦行轻哼，“要是以为这样就能制住我，你可以试试。”
“吾当然打不过你，”绮罗生笑道，“吾只是想说，在恐高的人面前，晕船丝毫不会损害大剑宿的形象，吾知道你是能克服弱点的强者，但现在吾真的累了，还要留几分精神看剑宿今晚的精彩表演，所以想要早点回去。”
“是吗，”意琦行马上转身，“那我们走吧。”
雨后山野空气清新，绿意更浓，景色美如诗画，村民们耕作其中，牧笛歌声不绝于耳。
身后草木声响，一名老农惊得扭头看，只见两道人影快速闪过。
银发高髻的剑者一马当先，黑白宽袍当风飞扬。貌美如玉、温文尔雅的雪发公子紧随其后，姿态翩翩若惊鸿。
行至半途，意琦行忽然刹住身形，手里拂尘挥出劲风扫向旁边树林，林中顿时枝折叶落。
绮罗生忙跟着停下：“怎么了？”
“外七修，”意琦行冷哼了声，“吾去去就回。”
说完，人如流星般掠走。
绮罗生却心生警惕，两人几个月来头一次下渊薮就遇上外七修之人，此事太过巧合了，只怕是外七修早有预谋设下的埋伏，不知意琦行……绮罗生连忙跟那方向追去，却发现前面已不见意琦行踪影，他只好又转身回到原地等待。
正在担心之际，身后一片杀气卷起！
“是谁？”绮罗生本能地转身戒备。
“小子，交出刀谱，否则今日你会死得很难看！”阴沉的声音夹带怨气，一个矮胖人影自林中走出来。

十七 江山捉影
“夜奔狂骁！”绮罗生吃惊，那日亲眼见他被意琦行打下渊顶，落入回武气旋，想不到他竟然还活着，再联系他曾经因功体被废而灭人全族，可知是个报复心极强的人，如此针对自己也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害吾重伤，此仇不报，吾誓不为人！”夜奔狂骁一掌拍向地面，尘土飞扬，“意琦行不在，看你还能怎样！”
绮罗生研修刀谱数月，颇有体会，此刻面对他也丝毫不惧，更想拿他一试刀法精进程度，当即紫眸一眯：“喔……引开意琦行，是调虎离山吗，那就……战吧！”
话毕，眸中笑意骤然收敛，折扇“啪”的合拢，艳刀应声抽出！
夺人刀气破阴云，直冲九霄！
见他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夜奔狂骁更怒：“无知小子，纳命来！”
转眼间，两人交手数招，已是各自心中有数，绮罗生一心惩恶，刀刀不留情，夜奔狂骁那日被意琦行打得落入气旋，九死一生，此时又被逼得无还手之力，新仇旧帐交织，夜奔狂骁顿时狂怒：“都出来！”
察觉两道劲风自身后袭来，绮罗生连忙撤招后退。
“夜奔狂骁，你连个小子都对付不了吗！”两人从林中走出来，其中一个正是日吹烟。
“吾旧伤未愈，久战费时，别忘了意琦行！”夜奔狂骁阴沉着脸，“围起来，杀！”
日吹烟两人闻言，想起屡次败于意琦行剑下之辱，也顾不上取笑夜奔狂骁了，合力出招！场中局势骤变，对方三人形成围杀之势，绮罗生立时落了下风，招架艰难。
日吹烟道：“交出刀谱，留你全尸！”
绮罗生眼波微动，装作不知：“什么刀谱？”
夜奔狂骁大骂：“你上次使的是七修刀术，一定是意琦行将刀谱给了你！”
绮罗生明白过来，原来是上次交手被他发现，外七修因为修炼恶鬼三凶，以至心情偏邪，一心想吞并内七修武学，夜奔狂骁是为报复而来，但日吹烟他们肯帮忙，则是对刀谱起了贪婪之心。
夜奔狂骁招招绝杀，绮罗生眼见退无可退，急中生智叫道：“且慢！不是要刀谱吗？”
另一人果然及时住手，还挡下了夜奔狂骁。
夜奔狂骁怒道：“你干什么！”
那人道：“先让他交出刀谱。”
绮罗生暗暗松了口气，后背已被冷汗侵透。
那人问道：“小子，刀谱呢？”
绮罗生镇定下来，慢吞吞地道：“诶，吾需要先确认一下，交出刀谱，可否放吾生路？”
“不可能！”夜奔狂骁又要出手。
“可以，”那人拦住他，“只要你肯交出刀谱，这次就饶了你！”他边说边向夜奔狂骁递眼色，刀谱到手，再反悔杀人也没什么。
绮罗生迟疑：“这……吾信不过你们啊，万一你们反悔……”
“你没有别的选择，”夜奔狂骁不耐烦，对那人说道，“杀了他，刀谱自然就到我们手上了，还用废话什么！”
绮罗生道：“杀了吾，你们永远也得不到刀谱，因为刀谱并不在吾身上。”
那人闻言大怒：“没刀谱，你拿什么谈条件！”
“别急，吾讲实话，只是证明吾之诚心，”绮罗生叹气，“就算剑宿将刀谱给了我，我也不可能带着它到处跑啊。”
夜奔狂骁道：“你没带，那就只有死了！”
“等等！”绮罗生道，“何必动不动就要杀人，刀谱而已，不如你们跟我一起回渊薮去拿？”
夜奔狂骁愣了愣，怒骂：“放屁！”
旁边的日吹烟忽然开口道：“他是在拖延时间！”
“敢耍我们！”夜奔狂骁与另一人终于醒悟过来，暴怒，三人再次合力围攻，绮罗生计策被识破，只得抡刀再战，一式“刀饮江山”接招！刹那间烟尘四起，沙石飞溅，绮罗生被震得后退十几步。
意琦行怎会到现在还没回来，难道他也中了计？
绮罗生越想越惊，记挂兄弟安危，当机立断，刀势一转，变守为攻，强夺生路！
“江山捉影，破！”悦耳的声音再无半点温柔。
新悟招式首次出手，捉眼一瞬，见证七修刀术威能！
雪白的人影踩着瑰丽的步伐，艳刀如电，竟作龙吟，霎时头顶风云乱走，四野草木瑟瑟，尽皆伏首！
极招之威，三人饮败！
夜奔狂骁受伤倒地，绮罗生本能地举刀！
少年心，疾恶如仇，面前人残害幼童，灭人全族，实在死不足惜！
然而一丝迟疑，绮罗生最终收刀，夺路逃走。
对方留情，夜奔狂骁死里逃生，却无半分感激之心，反而红了眼，想不到这少年天赋惊人，刀法在短短数月间竟有如此进步！
夜奔狂骁又妒又恨，杀心大盛！
风之异能祭出，邪力吞噬，视线被黑暗吞没，绮罗生惊觉后连忙横刀去挡，冷不防蓝光现四野，赫然是日吹烟动用了鬼瞳之力！绮罗生曾亲眼见过鬼瞳之能，丝毫不敢大意，后退闪避已来不及，只得提起十成功体，动用七修刀谱中的绝顶心法，欲与之抗衡。
巨响声里，风云变色。
绮罗生踉跄着，以刀拄地方才站稳，嘴角一缕血丝溢出。
不容喘息，杀招又至！
绮罗生下意识握紧艳刀，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个名字，然而，他还是紧闭了嘴，双手举刀硬挡。
刀的尊严，温顺的外表始终难掩骨子里的坚韧与骄傲。
杀招已至面前，劲风中雪发凌乱，已知必败的后果，紫眸反而更加坚定！
危急时刻，忽然，天外飞来一道晴光，夹带慑世傲气，力压四野，凭空隔断杀招！
足底剧烈晃动，方圆数十丈地面开裂！
夜奔狂骁三人皆被震退。
尘烟散尽，只见一柄长剑倒插在地上，剑柄素带摇晃！
前方，一道人影自半空降下，睥睨的双眼，如欺霜傲雪，尽觑人间，正是武道七修亦狂亦侠亦超尘之绝代剑宿。

第十八章 隐藏的人
“快走！”夜奔狂骁三人见意琦行回来，已知计策失败，大惊之下慌忙要撤。
“哪里走！”意琦行怒哼，左手虚空一提，澡雪剑自地上飞起！拂尘卷剑柄，真气贯注，三道凌厉的剑气分别追击三人。
夜奔狂骁惨叫了声，与另一人带伤而走。
日吹烟却被剑气打倒在地。
拂尘收回，意琦行执剑一划，剑间艳丽的红光疾射而出，正是七修绝代剑宿成名之招——红炉点雪！
眼看日吹烟躲避不及，忽然，一道诡异劲风自林中发出，袭向意琦行！
意琦行身形不动，扬剑挡下，蓝眸中冷意迸射：“背后偷袭之辈，谁！”
林中无动静，日吹烟趁机化光而逃。
那道剑气并非外七修武学，外七修又与谁勾结了？澡雪归鞘，意琦行欲追去，迈出两步却想起身后受伤的人，骤然停下：“中吾红炉点雪，又能逃到哪里，哼！”说完转身回来，扶起绮罗生，掌心轻拍他后背。
雄浑真气源源不竭而来，绮罗生闭目，配合地运功疗伤。
疗伤完毕，意琦行才开口问：“怎样？”
绮罗生睁开眼：“已经好了，多谢你。”
意琦行立刻放开扶他的手：“兄弟面前，尊严有这样重要？”
绮罗生站起来：“诶，吾不是没谢你吗，何必生气。”
意琦行道：“夜奔狂骁功体未全，以你的能力，先杀掉他突围并不难。”
错失良机，却并非是因为心软，绮罗生没有解释，笑道：“刀在手里，吾不想让它成为杀人利器。”
“对恶人留情，只是玷污了刀魂剑魄，你……”
“吾这样心软迟疑，不适合练刀，”绮罗生打断他，扶着额头，“剑宿的教诲，绮罗生下次一定谨记于心。”
面对盈盈笑意，意琦行竟是无言以对，拂袖：“哼！”
十里之外的树林里，夜奔狂骁和另一个人带伤拖步向前。
“意琦行，可恨！”
“不灭内七修，吾等誓不为人！”
骤然间，一道人影带疾风而来，落地现形，正是负伤的日吹烟。
夜奔狂骁喜道：“你总算也回来了，”
“意琦行！”日吹烟握紧双拳，眼带怒火。
夜奔狂骁看清他喉间血痕，转怒为惊：“红炉点雪！”
“什么，他中了红炉点雪！”另一人也过来看。
日吹烟却没有继续发作，而是沉声道，“阁下既然肯出手相救，何妨现身一见？”
夜奔狂骁两人也已察觉，各自戒备：“是谁！”
树枝压低处，一个人分开枝叶走出来，红白衣衫，外面罩了件黑色披风，容貌柔美。
赫然是痕江月。
这边两人一路无话，行至叫唤渊薮下，意琦行先施展轻功上去。绮罗生知道他对方才之事不满，却难以开口解释，只默默地跟随在后，一时也忘记了恐高，不知不觉竟翻越了龙脊倒勾处，直到遇上回武气旋才回过神。
正在紧张，一只手伸来扶住他，带着他直冲入气旋。
“剑宿？”绮罗生心中大定，不由得抓紧了那手，动作之间却感觉那整条手臂明显地一僵。
再看意琦行，他仍是一副不高兴的表情，目不斜视，也不回答。
绮罗生忍不住莞尔：“大剑宿终于肯原谅吾了？”
“吾没说原谅你。”意琦行开口。
“喔，这句话让吾伤心了。”
“对敌人留情，不顾惜自己的命，再有下次，原谅绝无可能！”
“是是，吾保证绝对不会有下次。”
“哼！”
剑意划破气旋，两人并肩飞往渊顶。
得知两人外出遭遇埋伏，一留衣紧张不已，琐碎地问了绮罗生半天，确认伤势痊愈才罢休。
“之前利用朋友的信任，又暗算吾之兄弟，红炉点雪，是吾所赐之惩罚。”意琦行只丢下这句话就回房间了。
一留衣沉默。
点雪无情题人命，红炉有信送君行，意琦行为内七修之首，其剑法造诣已远超七修门法，红炉点雪正是他的成名剑招，中招者有一个月期限，一个月之后未解招，便是雪竟命终时。意琦行向来重原则，决定的事就不会更改，对同门下毒手，这次外七修真的激怒了他。
见一留衣神情黯然，绮罗生也明白他的心情，他与日吹烟以棋论交，据他所言，日吹烟本性并不坏，只是因为修炼恶鬼三凶才导致心性大改，如今听闻昔日好友身中夺命剑招，他的心情肯定不会好。
绮罗生安慰：“你不必难受，事情尚有转圜余地……”
一留衣叹了口气：“吾早就该想到这个结果，没什么可难受的。”
绮罗生道：“你……”
“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一留衣拍拍他的肩，“吾更庆幸你没出事，你不用内疚。”
绮罗生含笑道：“吾只是想告诉你，今夜意绮行免费表演舞剑，你不想去看吗？”
一留衣眼睛一亮，又摇头：“吾今天累了，想早点休息，有机会再看吧。”
绮罗生目送他进房间，低头思索。

第十九章 月中情
弯月如钩挂长空，竟也照得渊顶一片白，对面的通天道清晰可见。
月皎皎，影翩翩，雪衣公子踏月而来，雪发披散，雪扇轻摇，步态轻盈优雅。
前方悬崖断处，早有一道身影负剑而立，俯瞰脚底江山，袍袖素带翻飞，却也掩不住庄重气势。
绮罗生望着那背影，情不自禁停住脚步。
“你来了。”他转身。
绮罗生飞快地垂下眼帘，笑道：“吾来迟，让剑宿久等了。”
“你没来迟，”意琦行道，“这就开始吗？”
“等一等，”绮罗生合扇赔礼，“抱歉，如果吾说想换个要求，剑宿能同意否？”
“什么要求？”
“吾想请你宽恕日吹烟。”
“多余的善意！”意琦行拂袖，又转过身去了。
“诶，这不是发善心，”绮罗生走到他身后，“吾不想看见一留衣闷闷不乐。”
意琦行摆手：“如果是这个原因，你不必挂怀，日吹烟是他的朋友，但你也是他的兄弟，他会理解。”
“正因为他理解，我更不能让他为难，”绮罗生道，“日吹烟是他的朋友，他没有说情，是在顾及我的感受，因为我差点命丧日吹烟之手，他能这么为我考虑，我已经很高兴很感动，对他来说，好友与兄弟，舍谁都是遗憾，我不想让他留下遗憾。”
意琦行道：“错了，他没说情，是因为知道吾之原则，说情也没用。”
绮罗生笑道：“外七修多行不义，几番惹你动怒，但你还能容忍他们至今，可知在你心里，七修情义仍然存在，让我猜一猜，你这次对日吹烟不容情，也是因为我吧。”
“胡说！”意琦行挥拂尘，“不是你！”
绮罗生道：“真的不是为我？”
意琦行突然醒悟，转脸看着他：“就因为顾及吾，所以你放过杀夜奔狂骁的机会？”
“绮罗生心思不少，但艳刀也从来不会对敌人仁慈。”
“你……唉！”
平生最不愿看见七修相残的局面，却为兄弟而怒使红炉点雪，这份心情，原来也有人理解。
“我只问剑宿，肯不肯答应我的要求？”
“你是受害人，受害人都不计较，吾还能说什么，”意琦行鼻子里重重地哼了声，“外七修作恶无数，吾念在七修情义给他们最后的机会，但最终的结果，要看日吹烟自己。”
绮罗生点头：“多谢你。”
意琦行拍他的肩：“只是你……”
绮罗生一笑，转移话题：“知道吾为什么喜欢牡丹花和雪脯酒吗？”他一边说一边走到大石旁坐下，取出雪璞酒，“吾年幼时，家中藏酒丰富，吾品酒也算半个行家，后来漂泊在外，偶尔与人斗酒，对方拿出的酒吾却从未尝过，绵软香醇，吾从此就喜欢雪脯了。”
“那牡丹呢？”
“吾出生时，恰好是牡丹花开的季节，那一年牡丹开得很艳。”
声音娓娓，他整个人倚在石上，眉眼慵懒含笑，媚如雪狐，丽胜牡丹。
意琦行竟不知不觉想起星狼弓那句话，随口道：“怪不得人比花艳。”
绮罗生紫眸一眯，侧脸望他。
意琦行猛然醒悟，想不到自己竟说出这等有失庄重的话，忙解释：“吾的意思，牡丹为花中之王，你的刀法定能艳冠刀界。”
“哦？”绮罗生打开折扇，“解释，确定不是在掩饰？”
艳丽面容隐于扇面后，语气平静听不出情绪，意琦行快走几步上前，收起手中的拂尘，郑重地赔礼：“抱歉，吾一时失言了，但……”
“剑宿行此大礼，折杀小弟，吾生受不起。”绮罗生合拢扇子，面无表情。
“这……”意琦行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绮罗生忽然道：“真有心赔礼的话，就请为吾表演一段剑法吧。”
“好。”意琦行毫不迟疑。
澡雪砰然出鞘，刹那间月华失色。
渊薮近天，手可摘星。
崖上剑飞影动，稀疏的草木皆在剑气中瑟缩。
崖边人如月。
绮罗生举起酒壶抿了一口酒。
双颊发热，往日的海量不再，竟生出三分醉意。
眼前袍袖翻飞，银灰色长发随之起舞。绝代剑宿终于展现绝代风华，以意驭剑，澡雪剑走游龙，寒光交织，无上剑意吞云蔽月，威摄八方。
偌大天地，就只剩下那一道身影。
飞身送剑，回身横剑……
冷肃的眉眼，如霜如雪，睥睨世间。
很近，也很遥远。
闭眼的刹那，这一幕已刻上心头，纵使经历千年岁月摧磨，仍是记忆犹新。
终于，剑止风息，澡雪归鞘。
绮罗生放下酒壶，拍手：“精彩精彩，今日吾真是大开眼界！”
意琦行走过来：“你满意就好。”
绮罗生道：“吾有一个疑惑，剑宿平生剑不过顶，方才却……”
意琦行道：“那一招要过顶，你才看得清楚。”
绮罗生愣了下，垂眸一笑：“是吗。”
意琦行道：“吾已赔罪，希望你不再介意。”
绮罗生奇怪：“介意什么？”
意琦行道：“吾之前失言。”
“失言嘛，”绮罗生见那蓝眸中似有不安，大笑，“知道你是无心，吾为什么要介意，大剑宿真是半点幽默感也没有。”
意琦行这才知道被他戏弄，脸一黑：“哼，这样的幽默感，牵强！”
“是吾太想见识天下至高的剑法了，”绮罗生站起身作礼，双手递上酒，“绮罗生向剑宿赔罪，薄酒一壶，望剑宿海涵。”
意琦行推开酒。
绮罗生又将酒送到他眼前：“诶，剑宿大人大量，就不肯原谅小弟这一回吗？”
意琦行被逼得退了步：“你……”
“吾错了，请剑宿原谅吾。”
白玉壶中雪脯香，视线落在壶口处，竟不知不觉想起那粉唇。
“好了，”意琦行飞快地接过酒，“吾不计较就是。”
眼帘垂下，薄唇落在壶沿上，意琦行慢慢地饮了一口酒。
一时间，香满唇齿。
只不知是酒香，还是对面人留下的味道。

第二十章 不喜欢牡丹花的人
渊顶岁月容易过，人间繁华三十年。
又是一年春好处，南风初到，百花盛放，青山隐隐，流水淙淙，道旁绿荫重重，过往行客欢颜谈笑。
傍溪大道上，三人徒步行来。
当先是手拿拂尘的绝代剑宿，玛瑙玉环束高髻，银发自髻顶垂下来，长长地拖在身后，深褐色发带被风吹得飘起，黑边白袍上绣纹古雅，只是那冷肃的眉眼、过分高挺的鼻梁、微撇的嘴角、不悦的神色……令人情不自禁地想要离他远点。
然而，他身旁落后半步处，却陪着一名优雅美貌的青年公子，手执雪璞扇，白衣翩翩，玉面粉唇，眉宇间已无当年青涩，一抹微笑温柔如春风。
另一名青年人长相也很俊美，英气十足，他边走边埋怨：“律弹铗这小子，吾当年闭关没喝到他的喜酒，想不到现在连儿子都有了，这回吾一定要双倍地喝回来。”
“那你准备了双倍的贺礼吗？”
“吾空手去就是赏脸，他敢有意见？”
“没意见，就怕他会问，你是什么人？”
“什么什么人？”
“你确认你现在的样子，他还认识吗？”
一留衣竟然没戴那顶高高的月华冠，还换了身褐色的新衣裳，整个人显得更加俊朗。
“绮罗生，你真无聊。”
绮罗生摇摇扇子：“诶，吾正是不想太无聊，才会开玩笑调节气氛。”
“你要是无聊，就看那边，”一留衣示意他看远处几名浣衣女子，“免得她们老是看你。”
“是吗？她们在看吾？”绮罗生跟着歪头望，“那吾真要留心，也许真能认识几个美人。”
“是啊是啊，那样吾就可以恭喜你，喝你的喜酒了。”
“后半句是你的真实想法吧。”
“别乱讲，吾才不是想喝酒。”
“不打自招。”
……
“够了，”前面的意琦行忽然回身，皱着眉头开口，“吵什么。”
两人同时停止谈话。
安静地走了段路，一留衣忽然又拉绮罗生，小声提醒：“快看，那边真的有个美人！”
绮罗生跟着他的视线望，果然对上两道目光。
那是一名穿黑斗篷的女子，独自坐在路旁茶棚里，细眉秀目，美得英姿飒爽，直直地盯着绮罗生，眼神大胆坦然，与寻常女子很不相同。
见对方察觉，她不慌不忙地低头喝茶，装作偶然。
“难道她对你有意思？”一留衣悄悄地道，“要不是意琦行那张脸，我肯定她会主动过来找你。”
绮罗生虽然奇怪，却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倒是忍不住看向意琦行，他这满脸不善的表情还真的会吓跑人。
对上意琦行的视线，绮罗生便知他全听到了，不由抿嘴一笑。
意琦行收了拂尘道：“时候不早，快赶路。”
三人走到城外时，天还很早。
绮罗生看着有气无力的一留衣，建议：“先到前面酒馆里歇一歇吧。”
一留衣忙道：“是啊是啊，这么早进城没意思，不如去喝……酒馆坐一坐。”
意琦行不同意：“又不累，何必歇息。”
一留衣再次郁闷。
绮罗生道：“诶，闭关几年难得出来一趟，吾正想请剑宿喝酒，此地好，咱们不仅有酒可喝，还有花可赏。”
意琦行抬眸望去，见那酒馆就在大路旁，临小溪，门前一丛红白牡丹花开得正盛，香融暖风，引来几只蝴蝶围绕不去。
“好。”意琦行率先朝酒馆走。
“能让他改变主意，还是你厉害。”一留衣用拳头捶了下绮罗生的肩。
“吾一点也不厉害，”绮罗生揉揉肩膀，后退，“请好友你下手轻点。”
两人边说笑边跟进酒馆，只见意琦行已经坐在了靠窗的那张桌子前，窗外绿荫映清溪，鸟鸣啾啾，风景十分宜人。
小二热情地过来招呼，看了端坐的意琦行一眼，悄悄退两步，很识相地挪到绮罗生和一留衣跟前，陪笑问：“几位要喝点什么酒？”
“把最好的酒拿上来，”一留衣很大方，“吾请客。”边说边感激地拍绮罗生的肩。
绮罗生也不推辞：“那就让你破费了。”
“雪脯。”意琦行忽然开口。
三人一愣。
意琦行道：“吾记得是这个名字。”
“是，你没记错，”绮罗生反应过来，莞尔，“剑宿要请吾喝酒，那就麻烦小二哥拿一壶雪脯来吧。”
“什么？意琦行你请客呀，”一留衣马上道，“小二，快把你们店里的好酒全都拿一壶来！”
“你……”绮罗生好笑地摇头。
小二插科打诨陪着说了两句，自去备酒，一留衣和绮罗生也在桌边坐下。
风吹牡丹香入店，更兼窗外绿水幽幽，令人十分惬意。
酒刚送上桌，绮罗生举杯要说话，门外忽然传来吵闹声。
“为什么又有牡丹！吾不要这家！”
声音竟有些耳熟，绮罗生不由一愣，停下动作。
“星狼弓你是怎么回事！”这人声音稍显低沉，语气有点恼火。
听到这个名字，绮罗生一怔，恰好与对面意琦行视线碰上，两人同时转脸看向门口。
“矩业烽昙，算了吧，射心他……”
“都已经走了三家了！牡丹花就是这个季节开，随处可见，他到底还喝不喝酒，哼！”
“吾就是讨厌牡丹！要去，你们自己去！”
门口出现几道人影，其中两个果然是星狼弓与风雪一路禅，纵然过了三十年，绮罗生还是一眼认出了二人，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另一双阴暗妖媚的眼伸，下意识朝两人背后看，却并没有见到痕江月，与两人同行的是另一个中年人，高而精瘦的身材，红发红眉，面目严厉，穿着红白相间的衣裳，刚烈的眼神透着几分执著。
矩业烽昙？绮罗生从对话中已经知道他的名字，不知为什么，心里隐隐生起一丝不安与担忧，情不自禁地看意琦行。

二十一 烈武坛九煞
因为星狼弓的原因，三人已先后走了好几家酒馆，矩业烽昙再也不肯让步，一路禅只好强拖着星狼弓进门。
绮罗生以扇掩面，暗暗好笑。
听他们话中透露，这星狼弓名叫射心？直爽的性子倒是和当年一模一样……
一留衣见他朝那边看，奇怪地问：“你认识他们？”
“不认识！”意琦行断然开口。
一留衣更加奇怪，侧脸瞅意琦行：“咦，吾是问绮罗生，大剑宿激动什么？”
意琦行一拍桌子：“多事。”
绮罗生轻轻咳嗽，为一留衣斟了杯酒：“喝酒吧。”
“哈，”一留衣道，“好吧，吾不问，吾这就喝酒。”
可能是动静太大，门口的星狼弓注意到了，飞快地朝这边望过来，视线触及绮罗生，他整个人顿时如遭雷劈，呆在那里。
绮罗生摇着扇子笑。
一路禅也认出他与意琦行，惊喜：“原来你们也在。”
“你你你……是你！”星狼弓仿佛见了鬼，连退两步，大叫，“又是你！怎么又是你！”
“没错，是吾，”绮罗生随手用扇子拂开额前雪发，笑道，“门外就有现成的牡丹花，送礼最合适不过。”
“喂，你不许再提！”星狼弓飞快地跳出门外，朝一路禅两人叫，“你们喝酒，我有事先走了！”说完又回头瞪了眼意琦行，透着几分不服，看来他还惦记着当年被意琦行教训的事。
意琦行黑着脸坐在那里，根本不理他。
“星狼弓！”一路禅追出去。
绮罗生合拢折扇，将目光投向那名叫矩业烽昙的中年人，发现他并没有跟着离开，而是径自走到了一张桌子旁边坐下，绮罗生不由暗忖，此人性格果然固执得很，只是自己与他素不相识，为何见到他心中便会不安？还有那个痕江月，记忆中那双眼睛也无端地令人发寒。
酒馆的生意不错，没多时就坐满了客人，气氛变得热闹起来。
绮罗生边喝酒，边听他们谈话。
“厉祸猖狂，厉族向来善于伪装，大家最近要小心行事。”
“听说天佛原乡已经着手处理了，天之佛代天佛原乡出面，誓除厉祸。”
“是吗，那太好了！”
……
“天之佛？厉祸？”一留衣忍不住问绮罗生，“天佛原乡吾知晓，什么是厉族？”
绮罗生茫然地摇头，这些年自己只顾修炼刀谱，多次闭关，心无旁骛，哪里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唯一记挂的，不过是那“刀剑并肩之日”。
杯中雪脯香，绮罗生忍不住看意琦行，却意外地发现他也皱眉在听，脸上竟然带着一丝不确定的神色，像是惊讶，也像是忧虑。
露出这种表情，不是意琦行的风格。
绮罗生心思转动，问道：“剑宿可知道他们说的厉祸？”
蓝眸一凛，意琦行从思绪中惊醒，摇头：“没，不知。”
绮罗生眼波流转，不再问。
一留衣没有注意两人的对话，还在感慨：“咱们都多年不下渊薮，看来错过了很多事啊。”
邻桌已经转了话题。
“这次烈武坛还要庇护痕江月？”
“痕江月屡犯绿林公约，烈武坛九煞徒有其名，无理之辈！”
“不能这么说，吾认识一路禅大师，他人还不错。”
“哼，痕江月的兄弟能好到哪里！”
“烈武坛留下痕江月这样的人，也不是什么好组织！”
“没错！”
“小声点！”有人压低声音提醒，“那是矩业烽昙！”
议论的客人们马上噤声。
烈武坛九煞？绮罗生惊讶，原来这几个人都很有名，星狼弓与一路禅是兄弟，看来他也是九煞之一了……想到这里，绮罗生忙看向矩业烽昙，果然见他握紧了拳，眼中怒火燃烧。
愤怒却没有当场发作，他气愤显然不是因为听到谈论，而是来自于兄弟做的事。
这种人还算正义，应该没什么危害吧，为何自己会不安？绮罗生越发惊疑，终于合拢扇子道：“咱们该走了。”
一留衣叫：“喂，酒还没喝完呢！”
“走吧。”意琦行毫不迟疑地站起来。

第二十五章 江山快手
想不到他半夜会在这里，绮罗生也被那剑气震慑，来不及解释，只得本能地举刀去挡。
剑意却突然消失了。
“是艳刀，”意琦行吃惊，“你……你是绮罗生？”
“什么绮罗生，”绮罗生横刀于胸前，拉开架势，“吾是江山快手，不是白衣沽酒。”
“江山快手？”意琦行打量他，蓝眸里竟隐隐地生起一丝笑意，“哈，这是你的新名号吗？”
绮罗生收刀笑道：“没错，吾欲以此名挑战天下高手，以证刀道。”
意琦行立即道：“你的第一战吗？很好，吾去观战。”
“还是不要，”绮罗生当先下阶，昂然道，“吾知道你担心，但这是吾的第一战，请对吾有信心，为吾保留一丝尊严。”
意琦行脸又黑了：“兄弟观战，会影响你的尊严？”
绮罗生回身看着他，语气与目光皆是难得的固执：“请让吾独力迎接这属于吾的第一战吧，你去了，吾也许会紧张，会分心，会出差错。”
意琦行瞪着他很久，握紧手：“好。”
绮罗生松了口气；“吾先去了。”
意琦行转过身。
绮罗生见状没有离开，反而重新跃上阶：“可惜，刚才吾还想试一试接大剑宿的剑呢。”见意琦行没反应，他故意转到意琦行面前敲额头，“哎呀，吾本是信心十足，却被你的剑意所惊，信心吓掉了一半，如何是好？”
意琦行哼了声，终于开口：“放心，那些人远不及吾一半，你要胜他们，容易。”
绮罗生忍俊不禁：“这种自卖自夸的鼓励方式，真少见。”
意琦行面色缓和了点：“吾可以不去观战，但是你必须告诉吾，对手的名字。”
“为什么？”
“你若有事，他，也活不了。”
绮罗生忙收起戏谑之色：“是吾主动挑战于他，按规矩，生死皆与旁人无关，你……”
“吾不管什么规矩，只要敢伤到我的兄弟，就要付出代价，”意琦行打断他，“想要他活，就打败他，好好地回来。”
心一紧，一酸，一暖。
手不由自主握紧刀柄，绮罗生郑重地点头：“城外会武台，吾约战的是断魂一斩孟无常。”
意琦行道：“没听过，这种对手，想必不值你一刀。”他停了停道，“但是作为武者，也要认真对待每一战。”
绮罗生一甩脑后马尾，执刀向月：“放心，吾会让你见证吾成功的一页。”
“哈，吾只是遗憾，不能亲眼见兄弟你如何以花王之姿赢得初出茅庐第一战。”
“会有机会，你会是绮罗生挑战的最后一人。”
“天亮之前回来，吾在房间等你。”意琦行推门进去了。
会武台，悲风吟，千古冷月葬武魂，四周景物透着一丝萧瑟，这里有对手惺惺相惜从此成为朋友的佳话，也有高手过招失手而流的鲜血。
如今，又一场公平的较量正在展开，证刀之战，一个决意取胜，一个不容退让。
江山图一快。人，不见血，刀，不收锋。
谁没有想胜的心？谁没有等候的人？今夜却注定有一人要饮败而归。
巨响声不断，气流动荡，红与白的色彩注定成为今夜的夺目风景，年轻的刀手意气风发，锋芒毕露，刀势绝伦，凌厉霸道，迫得对手毫无还手之力。
刀快，人更快。
激烈的战局没有维持多久，一道圆弧劈开漫天月华，为这一战划下了完美的终点。
花脸刀手，在月光中留下第一抹胜利的刀痕。
江山快手，从此将名动武林。
对手很有风度地认输，怅然离去，江山快手独立会武台上，执刀向月，居高临下俯视，风中白衣红袖狂放飞舞，俊脸上牡丹仿佛更加鲜活，艳色直逼月色，眼底有喜悦快意，更有傲然自负。
刀剑并肩之日，不会太远。
忽然，一道寒光飞来！
绮罗生仍是傲然而立，不动不闪，反手挥刀迎向寒光，碰撞之下，火花四射！
落地，竟是一支长箭。
“不差！”一道矫捷的身影跳出来，“江山快手，吾要挑战你！”
先见那箭眼熟，又听对方声音耳熟，绮罗生一愣，顿时已猜到了七八分，不由得强忍笑意，转身故意问来人：“是吗，敢问阁下如何称呼？”
“烈武坛九煞之一，星狼弓射心。”
“喔，星狼弓啊。”
“你的声音很耳熟……”星狼弓疑惑地摸摸额头，却也没有多想，他一脚踢开落地的箭，傲气十足，“不管啦！这一箭，就是吾下的战书，三日后还在这里，吾要与你一决胜负！”
“这嘛……”绮罗生不紧不慢地收起刀，“吾即将离开此地，恐怕不能应你之战约了。”
星狼弓叫起来：“什么，你是不敢应战吗？”
“有缘再会吧。”绮罗生转身就走。
星狼弓跳过去拦住他：“喂喂，吾不准你走！”
话音刚落，身后忽来一道雄浑劲气！
星狼弓连忙闪开。
“吾兄弟不应你之战，休得纠缠。”一个身影迈着沉稳的步伐朝这边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