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哪一个医者如她这般?逆风穿越荒野而来。
五感复苏之后,秦漠的魂魄好似和这个身体真正溶合在一起了,巨大的疼痛使他昏睡过去,再醒来时,身体与灵魂已是十分契合,大抵从这刻起,他便真正成为沈岸。除了双眼为风沙所伤仍不能视物以外,他已能开口说话。
秦漠,或者说沈岸,他能根据风声的大小和空气的潮湿程度,大致判断出他处在一个山洞中,可他记不清这苍鹿野附近是否有野兽出没,他拔出随身的佩剑,轻轻摩挲,时刻防备着。
山洞里有篝火燃烧时发出轻微的爆裂声响,交织着对方轻缓而有力的吐息,沈岸想,这大抵是一个武功极好的女子,若不是这样,也没有办法穿越苍鹿野,将一个将死之人从那片死地带出,可即使如此,他仍是觉得有些微心疼。
他想开口问她的名字,又忍不住回忆起那个拥抱,若她知他从一开始便是清醒,怕是尴尬,只好临时改道:“请问,相救在下的,是位姑娘还是位公子?”
他听到她的呼吸乱了一拍,却没有回答。
沈岸皱了皱眉,便不再逼问。
夜里,沈岸伤势发作,畏寒至极,浑身宛若被固定在冰窖之中动弹不得,可越是这样他的意识便越是清醒,就好似魂魄与肉体相分离一般,他奋力挣扎,可这股力量却越来越明显。突然,一个柔软的身体靠近他的胸膛,紧紧地抱着他,那股热度直直传入他的心中,那力量一顿,沈岸的三魂六魄便归了位。他忍不住回抱那女子,却触到她光裸的肩头,下意识地推开她,却被她紧紧搂住,沈岸伤势未好,力气怎么也及不上对方,他突然有些无奈地笑了出来。
轻声问道:“姑娘何必做到这般地步?”
她没有开口,只是用手指在他胸膛轻飘飘地划:“医者仁心罢了,不必介怀。”
他轻笑,哪一个医者如她这般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寻找一个或许已死的人的踪迹,又有哪一个医者会如她这般抱着伤患流泪,载着满满的情意喊他的名字?
原先沈岸的记忆里没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他根本不记得这么一个姑娘,这份情,是他受下的,自然由他来还。
原先沈岸种下了这因,却没能得到这果,兴许是上辈子欠她的,谁知道呢。
沈岸摸索着地上的衣服,挑了一件厚重的披风,遮住她光裸的背部,将她连着披风拥入怀中,带着隐隐的期待开口:“若姑娘不嫌弃,待在下伤好,便登门向姑娘提亲。”
怀中人竟微微颤抖了一下,仍是不曾开口。
沈岸想,她或是有着不能说出口的苦衷。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头脑却有些昏昏沉沉起来,自那夜魂魄险些离体之后,神魂似乎安定下来,不管再烧得如何糊涂,也不曾出现那夜情景,却也导致他一直意识模糊。
沈岸醒来的时候,感觉胸口好似硌着什么,睁开双眼,竟已是能够视物,他摸出搁在胸口上的半块玉佩,还来不及细细查看,便注意到自己床边坐了个姑娘,他一下激动起来,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淡淡笑道:“是你救了我?”
那是个清秀柔弱的女子,她看着他,仿佛是怔了怔,犹豫了会儿,轻轻点头。
“你为什么不说话?”
那女子脸上显出略微受伤的神色,做了几个他看不懂的手势。
沈岸皱了皱眉:“你不会说话?”
她迟疑点头。
沈岸有些混乱,不知她是不愿开口还是真是不会说话,犹豫之时想起了手中的半块玉佩,再看这四周似是一个医馆,电光火石间便有了一个想法。
“可是一个姑娘送我来的?”
那哑女看了看他的神色,点点头。
“你可能描述她的长相?”
哑女依旧点头。
最终,沈岸只得到一纸对于救他的姑娘的相貌描写,却仍是不知她的姓名。沈岸不善丹青,也不愿别人来描绘她的长相,只能每夜每夜地在梦中想象她的模样。
若不是那半块玉佩,他几乎以为苍鹿野中只是一个幻梦。只是他的一个奢求,奢求能有这么一个人,不顾生死,为他跋山涉水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