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加奈设想过自己的未来,也设想过陆生的未来。但她从来不敢设想她和陆生共同的未来。那种东西,连梦都不会梦到。
这段时间她差不多每天都会和陆生见面。有时候也和清继他们聚一下,但更多的是两人独处。在浮世绘町到处逛,去以前去过的地方也去以前没注意到的角落。陆生偶尔会带加奈到一些妖怪们的店,加奈也带陆生到刚发现的好吃的面馆试试口味。她也不知道如今这么亲近如昔是为什么,只是这种微妙的关系并不好道破。
此时的她坐在床沿,拿着已经收到一周也还没给父母看的北海道大学录取通知,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一小时前,她应约到河畔和陆生一起放烟花。抬头看烟花时,炸碎的火药渣落到加奈的眼睛里,眼睛顿时不舒服得泛起泪花,陆生便帮她把异物吹出来。到这里都还一切正常。可当加奈揉着恢复了的眼睛跟陆生道谢时,陆生突然看着她说:“加奈,成为我的妻子吧。”
这太突然了。一周前还因为冰丽喝得烂醉的家伙现在竟然对加奈说成为他妻子的话。怎么想都不可信。可他眼里的诚挚又不像是假的。
但加奈当时很平静,只略微惊诧了一下就问他:“为什么突然说这种话?”
陆生倒没有别扭,夜晚的他看起来很坦然:“和加奈待在一起很舒服。”
哦?
加奈淡淡一笑:“这种理由听了会让人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喔。毕竟这不能成为让我当你妻子的理由吧。”
陆生一愣,听出她把这全然当成玩笑,回答道:“那如果原因是我很喜欢加奈呢?并且——加奈也是喜欢我的,不是吗?”
比起“我很喜欢加奈”这句辨不清真假的话,后一句显然更让加奈在意。
——[加奈也是喜欢我的,不是吗?]
“诶......诶?”这种事,是什么时候......
“我对加奈来说早就不只是青梅竹马了吧。其实很早就发现了。”陆生忽视掉加奈逐渐不自然的表情,毫不回避地看着她,“我也是很喜欢加奈的。那我们在一起有什么不可以?”
加奈突然有些厌恶眼前把她的心意说得轻描淡写早已洞悉了的陆生。这么理所应当的样子,甚至有点一切都是必然的强迫意味。
加奈没有回应,也不知道怎么回应。如果是人类的他,一定不会这么霸道得让人害怕。她一言不发用最快的速度逃回了家。带着陆生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的最后一句话——“我等你的答案。”
有那么一瞬,加奈觉得陆生想要的答案是拒绝。干脆果断不留情面的拒绝。
今天的陆生不太对劲。事实上,这两天的陆生都有点怪怪的。加奈好几次都看到他欲言又止的样子,问他怎么了又每次都会被敷衍过去。既然不想告诉她就算了吧,也许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加奈是这么安慰自己的。可她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今天这种样子。
作为从小玩到大的青梅竹马,加奈无疑是了解陆生的。知道即使有时候他看起来对事件毫不关心略显白目,还是会心思细腻地注意身边的变化。会尽心尽力帮助大家。也会为了不给旁人增加负担把自己的情绪很好地掩饰起来。很多事他从不明说是为了避免尴尬。
如果是一周之前的加奈,现在还有可能抛却一切外界因素抱着枕头满脸通红坐立不安得想找人求助。因为本以为要错过了的人突然向自己说出近似求婚的告白,不管自己之前怎么揣测他的想法,也一定是高兴的激动不已的。但一周前加奈已经正式确认了陆生对冰丽的心意,虽然是在他本人无意识的情况下,但所谓酒后吐真言,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忽视。
那么现在的他,到底是出于什么想法才说出这种话的呢?
她自认是了解陆生的。但这种了解也只敢局限在人类的陆生那里。妖怪样子的他在很多时候都让加奈无法捉摸。刚才的情况就是一个例子。只是不管人类的他和妖怪的他有多大区别,那都是陆生,是有着共通点的同一个人。加奈能感到这几天陆生的情绪不佳。哪怕他早就学会在人前戴着一切安好的面具,加奈还是能敏锐地发现他偶尔流露的无助彷徨。还有刚才,一瞬间感到的他希望被远离。只是她无法知道他无助彷徨的原因,也无法知道他给她距离感的原因。这种隔岸观花的感觉让加奈很不甘却也只能无奈地接受。
陆生,我怎么越来越不懂你了呢?
原本应该是拉近两人距离的那种话,可我听了只觉得自己离你越来越远了。
这种失控的情况,到底该怎么办呐?!
加奈在内心小小咆哮了一下,又突然反应过来自嘲——其实她也没有控制住场面过吧。他们之间的事,哪一次不是由他来主宰?一向平等的陆生,唯独在这种事上对她不公平。
嗯,真是可恶。
她这么想的时候,只有心被慢慢抽空的感觉。
如果是相爱已久的恋人,听到“成为我的妻子吧”这样的话,一定是感动的快乐的。但她和陆生显然不是这样的关系。
“在一起”是表示想和她成为恋人。初衷是因为爱情。
“成为我的妻子”是表示想和她成为家人。初衷可能是友情的升华也可能是日渐依赖产生的特殊亲情——但不是为了爱情。
至少从陆生口中说出的是有差别的。
而这种差别,加奈比谁都清楚。
他说的那句“我很喜欢加奈”也许不是假话。但也不是情话。是和“妻子”这种词相搭的对亲人说的话。
亲人——不是恋人。
加奈是让陆生觉得可以成为家人的存在。而能让他说出“在一起”的那个她,不是加奈是冰丽。
......
果然。
陆生。
——最讨厌了。
最讨厌让自己看不懂的陆生。
最讨厌不跟自己分享心事的陆生。
最讨厌爱当坏人一个人承受一切的陆生。
没错,家长加奈她现在很讨厌奴良陆生。
但她讨厌的不是让她难过受委屈的陆生,而是让她即使自己的伤口都还流着血也忍不住去心疼的陆生。
陆生,我该怎么做才能为你分担一点?
哪怕只有一点点。
——我不希望你一个人。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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