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荣老板有一个孪生兄弟,叫做杨慕次对吧。”仲西希望自己能把握节奏,以单手拄着脖颈,另一只手单调的敲击桌面。
对面的人只是向后靠了靠身子,翘起了腿继续抽烟,料想好了一般:“恩,是有个弟弟。”本来望向地面而低垂的头刻意的摆正了,坚毅不可动摇的眼神对上仲西弥生:“我大哥确实有我这么个弟弟。”
什么?自己承认了!!仲西弥生本以为杨慕次这个身份对于来人无疑是致命的,因为来人的价值远远抵不过荣初这个医学博士和商界巨头,一旦确定他并非荣初,他也就如同卸了妆的小丑,失去了魔力。不过这也只是仲西弥生的臆测,他丝毫没有料到这个身份在来人的口中说的那么轻松,心底有些许发毛。
“原来是杨先生啊……怎么不早跟我说呢,也怪我,一上来就荣老板荣老板的叫。”仲西弥生真不愿意给一个支那人甩下这种阿谀的脸色,却也更不愿意因贪这一时的面子上的痛快而失去更多,“这次特别来找我定是有要事相告吧。”
“杨慕次”再次吮了一口烟,将烟蒂按在桌上的烟灰缸里,冷淡的动动嘴唇:“我的大哥的死,我不想深究。虽是相认未久,毕竟还自出一脉,你口中的荣老板的位置,该由我,也只能由我来接替!”
只是来耀武扬威的么?来的人只是为的钱啊……不过想想也是,杨慕次还能去哪呢?不过是丧家之犬而已。
“我并非求你,就像当初我大哥从来只是和你们合作一样,我这次也只是来和你谈谈,我和你们之间要形成的不是上与下的关系,而是平等,我想你懂。”举手投足确有荣初初涉商界的架势,要做一个十足的商人,就是以利益为中心的那种,荣初是一个,现在的杨慕次又是一个。
不过啊,杨慕次,你不知道你已经失去了某个似乎至关重要的筹码,怎么跟我玩这局?仲西弥生突然哈哈大笑:“杨先生难道觉得我们日本人这么可欺么?如果杨先生有这么个能耐的话,我定当鼎力支持,不过……”
“哼,我想起来了,大哥在生前研究的什么计划我倒是略知一二。”杨慕次挑了挑眉,掸了掸身上的烟灰,这个当口暗暗扯下了窃听器,“我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不过在侦缉队里,小弟也是略有耳闻。仲西大佐那边一直是对这个有兴趣的吧,就算是现在,价值,自估!”
说罢,“杨慕次”毅然起身,不留余地的走向门口。刚刚尝过几天安静日子的甜头,他又要整日面临跟踪、监视、暗探,还有可能亲历追杀,怎么看都是不堪重负的背影。
你大哥告诉你的真不少嘛!仲西弥生不再像之前那样有所畏惧,毕竟商人只是想通过交易,换取想得到的东西,但是现在的研究的变种细菌,确实也需要之前荣初研制疫苗的资料。多说无益,何况来人早已摆明了态度,无心再谈,直接送客罢了。
仲西弥生将“杨慕次”送到门口,一众人招摇过市,倒是引来了不少围观。那些人最大的疑问都集中在报纸上已经宣布死亡的荣初身上,少部分人是知道荣初有一个孪生兄弟的,只是乱想,各自带着揣测,不敢随意抒发己见。特意被邀请来的申报记者眼疾手快,抓下了“杨慕次”离开会场的一瞬。
这也是仲西弥生打了个手势让记者把这一幕照下来的,既然打算代替死人的名号,就也得禁得起闪光灯。
“杨慕次”刚走出会场,掐算好时间似的,门口一辆与之前荣少送给荣初的同一款式的车骤然停在前面。车上走下来一个人,恭敬礼貌的为“杨慕次”打开了后面的车门,转过身来低着头——阿四!!茶室爆炸后,就再没见过阿四,还以为……找回阿四怎么不通知我呢?!
阿四一直是对大哥很忠心的,就这样相信他也未尝不可。“杨慕次”此时不太清醒的理智对于自我的保护十分强烈,阿四无疑是值得相信的人。
他走向车子,装作一切皆在他的掌控之中的样子,跨进了车门,阿四熟练地关上车门,扬长而去。
“杨慕次”打量着前进的方向,自觉地疑惑:“阿四,我们是要去哪?”
“老……二先生,俞小姐吩咐了不能回小石头胡同了,现在暂住的地方是韩副局长原来给老板腾出来的地方,等到重建了杨公馆,再住杨公馆去。”阿四头也不回,只是开着车。
若不是茶室爆炸后根本找不到老板了,自己也不会做了车夫,为 避人耳目,就改名叫了海子,盼着能够到处跑跑,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能找到老板。
幸好拉了个客到了雁虹楼之后,在那里碰上了急急忙忙要进雁虹楼的俞晓江。他和俞晓江没见过几面,但是能感觉到这个女人聪明,聪明的过分。直觉告诉他,俞晓江知道老板在哪,他就凑上前去,只是在那里一站,俞晓江就立马认出了他。
接下来,俞晓江让阿四到街对面的一个地方对上暗号,那里有自己人监视着这里。俞晓江告诉他现在他的老板不能称为老板了,要按照杨慕次的身份称呼。
虽然一切都是云里雾里的,但是阿四还是照办了了,到街对面领了一辆准备好的车子出来。也是他出来的及时,刚到街上,那个联络的地方就被日本人围了,车子后面好像有尾巴跟着,他绕了几圈才回到雁虹楼。
汽车的颠簸使人昏昏欲睡,尤其是“杨慕次”自己感到不知缘由的累,就这么一路到“家”了。
阿四下车开门看到老板有些困倦,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哪知老板反射性的弹跳起来,两眼似乎烧的通红,衣服的扣子由于身体绷得紧都崩开了,一只手臂就要向阿四劈过来。
阿四硬是受了这突如其来的一掌,不敢反击,却未料到老板反手又是一拳。躲也不是,打也不得,索性阿初没学过武,也打不中要害,阿四一面挨着,一面拉着老板去开门。
许是听到了车的声音,还没等阿四摸到门口,俞晓江已经打开了大门。
她在处理了阿初那边的事后就忙着把一些必要的东西搬到了新的居所,凭着特工的本能,快速的适应了房间的布局。
看到眼前狼狈不堪的阿四和与其说被钳制住,不如说像是喝醉酒的人般打闹的阿初,俞晓江尽快的做了判断,喊了一声“阿四把他扶进屋里来”,然后就跑回了屋子,再回来时手上已拿了镇静剂。
“俞小姐,你要干什么?”阿四看到俞晓江的动作吃惊不已,看着尖锐的针头要刺入老板的皮肤,马上就要阻拦。
“这是镇静剂,先让你老板冷静下来!”俞晓江几乎是喊出来的,阿四也在那一瞬间收了手。股股药剂涌入荣初的血脉,渐渐地他的呼吸也变得匀称,阿四松开了控制住老板的手,阿初睡得正酣。
注射的剂量非常少,只是为了让“杨慕次”变回荣初而已。
好不容易松了口气,俞晓江把注射针管放了回去,对自己说一刻也不能松懈,便一边梳理着头发使其精致齐整,一边思忖着这次会面的得失。
这一次,牺牲是不小的……被抓走的都是国民党那边的潜伏下来的人员,确实就在阿四从那里领了车子出来之后,就被日本人给端了。那边的监视人员也都是以为是阿次去见得仲西弥生,而虽然将李代桃僵的任务给改变了,总归还是掌控了原来荣初的地位。
俞晓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的监控的人员被发现,但是她知道这次真的是很险,如果不是因为她来给阿初提供下一步的任务,还有阿四如果晚走一步,就会一并被日本人抓走!
晓江自己和阿次都是国民党潜伏名单上的人员,为免暴露,如此大张旗鼓的活动还是选择让国民党的精英参加。现在,折损了那么多人员,俞晓江也深感痛惜,这些人只要是一致对外,一定都是有用之才!
如果这次阿初没办法顺利的替代阿次,不只是地下的组织没法交代,就连国民党那边……也不知道该用何掩盖。万幸,看样子阿初成功了,透过监听器可以直观的感受到,他在气势上与仲西没有一点差值。
不能让努力白费!梳妆台上的镂雕小表秒针转动不停,俞晓江感到了迫切,有的时候,人一旦停下去感受时间,就只会剩下恐惧,即便时间还早。现在的晓江更是在滴滴答答的声响里感觉到了这一点,立马要进行下一步,马上!
她稳定心神,抓起了皮包,披上外衣,换了双平跟的绣花布鞋,围上灰褐色的围巾,确定镜中的自己已经全然没有了穿军装时的模样。
即将要离开这个房间的时候,俞晓江突然瞥见桌面上散乱着大堆的文件。地图!整个上海滩的地图,上面都有着大量的标注痕迹!抽屉……上锁……越是心焦,钥匙越对不准锁孔。
“俞晓江,老板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阿四已经站在了门口,晓江急于将抽屉锁起来,一时没有理会。呼……钥匙扭动着身体,跐溜滑入锁孔,依此抽屉内与外成为两个世界。
才注意到阿四的晓江,听到话语中含有老板已经醒了,已了无顾虑。推开卧室的窗子,纵身一跃而下,落到了在入住时就已侦查好的树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