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伴着由小到大的雨声睡着，蓝河梦里又出现了那条河流。剧情一如既往，他在河边徘徊了一阵，摇摇头。
【下雨了，河水变得更湍急，从这里开始我不能再过去。】
那人不满地摇着头，接着蓝河听到了“……你在想啥呢？不过来怎么跟我回兴欣啊？”声音欠揍又耳熟。
他抬头看到河对面那人虚胖的脸……吓醒了。
“卧槽。”蓝河抓着被子暗骂了一声。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八月份总下着断断续续的雨，蓝河的那个梦似乎带了预知效果，君莫笑像雨一样贯穿了他整一个暑假。伴随着蓝河失眠症状日渐严重的是各大公会会长日渐荒芜的发顶，梁易春惊异地发现自己年纪不到三十就出现了秃斑。
“我爷爷九十五了都没秃顶。”又一次进行例会，梁易春沉痛地对他们说，“我可能是我们家首杀。”
会议室里没人笑得出来。大家都清楚原因不外乎是叶修大神带着自家战队在网游里自由地翱翔，整个夏天各大公会在野外boss上的收益微乎其微，于是抵制君莫笑的话题又一次被搬上台面。
“蓝桥，你有什么情报吗。”每次提到君莫笑就会不可避免地点到他的名字，蓝河摇摇头说：“没有。”
梁易春不动声色地问：“夏休期常见到你和叶神说话。”
“唔，聊一些无关紧要的。”
“比如说？”
“猫，园艺。”蓝河眼神真诚，梁易春见状也就转开了话题。
神之领域平民里属蓝桥春雪和君莫笑最熟悉这件事情不是什么秘密，叶修曾经明里暗里地想挖蓝河去兴欣的历史梁易春也知道。不是没担心过真的被挖走，梁易春也用小号马甲去偷听过蓝桥春雪和君莫笑对话，发现都是些“猫每半年换一次毛每次换半年”之类的话题之后就打消了顾虑。
况且他们都清楚蓝桥没那个意思。
蓝河这边只觉得头疼，一是因为失眠，二是君莫笑这个两年来无解的难题。首先替自家公会着急，但是他有时候忍不住想君莫笑做错了什么事情吗，又不是偷又不是抢，自己厉害就抢到了boss有什么问题。因为他是大神？可是我们家大神也有去抢BOSS啊。搞公会联盟？要是你们愿意也可以和别人联盟啊……说白了就是觉得丢面子吧。
这些公会之间明里来暗里去的斗争让蓝河觉得十分心烦。到了半夜看到君莫笑时候，蓝河觉得那种心烦又蒙头而上，操纵着蓝桥春雪扭头就跑了。
没想到君莫笑在后面一直跟着，还吆喝：“诶诶那边的剑客小同志~剑客小同志哟~”
谁小了谁是同志啊你才是同志你全小区都是同志。
蓝桥春雪没好气地说：“大神又有何贵干。”
“我顺路。”
……蓝河默默地抑制住喉咙口的血腥。转念一想自己走的方向是55等级区啊，你去那边做什么。
“抢野图BOSS啊！”
“大神你……连55野都不放过？要不要这么丧心病狂啊！”蓝桥春雪一个急停。
“我没事做啊，再说多多益善嘛。”君莫笑也停了，然后蓝河听到了那人叼着烟模糊不清的口音。
蓝河快哭了：“免了吧，我们家会长都有秃斑了，你再扩张生意他就要秃顶了。”
“你别总心疼你们家会长嘛。说到秃斑，我们家鱼也长了。”
“什么？一般小猫会掉毛这么多吗，该不会是长猫藓了吧。”
“那是什么。”蓝河扶额，会相信兴欣这群没下限的能养好什么就是个根本上的错误。
“你把秃斑的照片发给我看看。”
“没相机。”
“用手机拍也行。”
“也没。”
“……”大神您怎么活在当代的？
“哪那么麻烦，直接视频我抱给你看不就行了。”叶修这么说，蓝河那句“直接带去宠物医院问吧”反而说不出来了，在嘴边打转最后变成：“……你带双手套，猫藓会传染给人的。”
趁着叶修去抓猫的空挡，蓝河把有摄像头的笔记本拿出来打开，心下有些忐忑。满脑子噩梦啊诅咒之类的灵异节目。
叶修动作很迅速，蓝河一上线那边的视频邀请就过来了。蓝河点接受，接通之后立马看到一个圆滚滚的喵星人臀部，还有叶修狼狈的大呼小叫：“快点快点它要挠我了！”
蓝河眯起眼睛仔细地观察那不安分扭动着的小屁股和大腿上一块一块的红色斑点，当即拍桌：“就是猫藓！”
鱼给了叶修结结实实的一巴掌而后飞一般地逃走了，屏幕里叶修捂着被打的鼻子：“这小孽障，汤了算了！”
蓝河没心没肺地笑：“现世报啊！带去宠物医院看看吧啊，喷点药，平时人注意别和它频繁接触小心传染。”
叶修这边慢条斯理地脱了那双洗碗用的塑胶手套。
“明天叫网吧的伙计带去看看。为了表示对蓝河小同志的感谢，我仅代表兴欣战队好好慰问一下你。”
“走开咳咳咳。”蓝河笑得呛了一下。
“你脸色不太好啊，蓝雨又不给你吃的啦？”
“滚滚滚没有的事！”
正事谈完了，两人却默契地没有关闭视频窗口，已经是深夜十二点。
因为持续的睡眠不足蓝河的脸色变得很苍白，间或夹杂着一点青。黑眼圈和眼袋浓重得夸张。蓝河思索了一下没忍心告诉叶修自己变成这样是天天做噩梦的关系，噩梦的内容十有八九是他老人家。
叶修也瘦了，会这么明显是因为和梦里面那张虚胖的脸完全不同。虚胖的人瘦起来是很可怕的，脸上突然呼啦啦削出一片分明的轮廓。蓝河呆呆地盯着那人异军突起的颧骨，干巴巴地来了句：“叶修大神，恭喜你减肥成功。”
这可是建立在公会会长们发际线上的成果，要好好珍惜啊大神。
“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啧啧惨啊吃蓝雨的饭把脑子都吃懵了……”叶神开启垃圾话模式，蓝河力不从心地应付着。
他只觉得眼皮直打架。看着视频窗口里叶修的脸，听到他那把嗓音困意莫名席卷而来。蓝河一开始还能回个“滚。”“下限拿好不送。”慢慢地变成意味不明的支支吾吾。叶修切出去看了一会儿资料，切回来的时候看到蓝河正在往胳膊里埋自己的脑袋。
“诶诶，你就这样倒下了？小蓝同志你可比我年轻啊……”
“……别吵……”眼睛也眯了一半。
叶修看着他泛白的脸，轻声笑出来。
“蓝河啊我突然想到个事。”
嘴边的烟燃尽了，耳机里面传来青年安然的呼吸声，叶修又换了一支点上，
“九月底蓝雨客场对战兴欣，你申请跟队来看比赛吧。来兴欣找我，到时候如果你真的来了，我就告诉你一件重要的事情。”
……
“好不好？”
蓝河睡着了，梦里水声和人声嘈杂，有人对他作出承诺，他想去抓那人的手说承诺不要行不行，那人的声音在耳边陡然放大：
“小蓝同志，起来！”
“！？”
蓝河猛地撑起胳膊，把歪到一边的耳机扶正：“我我我睡着了？……几点了。”
只过了半小时。
“要睡就去床上。”叶修那边还没有断视频，但是明显已经切出了窗口，手在键盘上正在飞速地操作。
“哦，大神我睡睡了，晚安。”困得蓝河有点大舌头。
“嗯。”那边退出了视频。蓝河又瞪着屏幕发了一会儿呆，关机换衣服睡觉。
今夜入睡格外安稳，一夜无梦。

12
新赛季和九月一同开始，君莫笑带着满载的胜利品回归职业圈。公会会长们松了一口气，取消了在X宝X东X马逊上订购的生发剂和安神补脑液。
蓝河也正式成为基数浩大的毕业生一员。和身边为找实习和毕业论文忙得焦头烂额的同学相比他的大四过得相当悠闲。大圆找实习打电话打得头晕的时候他老人家正翘着脚吃冰淇淋，这一举动成功吸引仇恨，一群哥们儿争先恐后地上来棍他。大圆总指挥：
“有正职的人就是好啊，那个谁，揍死丫。”
“天真！太天真了！”蓝河咬着雪条棍含混不清地说：“哥当年快过劳死的时候你们这群人还在扎堆看黄片好吗！出来混是要还的，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还敢顶嘴？！反了反了，老李掐他脸！对就是肉最多那块！干不死丫的！”
“冬冬冬冬——”
蓝河指的过劳死时期是大二。那时候他被下放到第十区开荒，有人幸灾乐祸有人蠢蠢欲动也有人爱莫能助。正巧那也是君莫笑在网游里掀起腥风血雨的时候，蓝河想尽办法为蓝溪阁争取最大利益的同时还要应对那尊不正经的神带来枪林弹雨般的三观冲击，累感不爱。
一转眼两年一过，蓝河也想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凭借着对蓝雨的深爱支撑下来的，但那不正经的神祗在做更刺激的事情。组织战队，参加挑战赛，然后重回职业圈，一举拿下新科冠军。
铺天盖地的新闻和那人的照片，奇迹这个字眼被滥用得随处可见。蓝河心想才不是这样呢，那人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奇迹，是造物主不小心遗落的一小块猫眼石，就是用来闪瞎你们这些鱼唇的凡人的。而有幸从大神插诨打科讨价还价的那些时光开始的一份交情，蓝河表面上对叶修各种嘴炮，内心深处只觉得别扭。
就像平凡的青年突然捡到了魔神留下的七星灯灯花，在眼前闪现了如同火柴女孩临终前的幻影，但那些都不是真的，和自己的生活毫无关系。
而结界的另一边，神祗们开着热闹的宴会，倾倒流着金子光芒的酒举起琉璃杯相碰。或者挥一挥法杖华丽的技能腾空而出，在空中碰撞出炫目的烟火惊起雷霆化作蓝色的烟雨，落在微草起风百花胜放，霸图铁骑呼啸而过，踏破虚空又进入新一个轮回。与此同时普通的青年提着书包回家，在想晚上要吃什么菜。
两个世界的事情。
七星灯落下的灯花也是是属于别人的东西，他不敢造次。
君莫笑终于从网游回归职业联盟的时候，蓝河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他终于可以找回自己的步调了。
去教务处请假的时候蓝河拿到了一张今年的课表。尽管已经攒够毕业需要的学分，蓝河回到家后还是把可以参加的课程仔细地标在日历上，然后换了一支蓝色水笔，对照着联盟官网给出的常规赛安排表仔细地把蓝雨的比赛一场不落地标了上去。
做完这一切后的蓝雨脑残粉满意地看着从九月到明年六月日历上都分布着小小的蓝色标记。蓝河又回去检查了一遍安排表，目光在兴欣战队上扫了好几遍。
……好歹，也是，去年的冠军队嘛。比赛应该会很好看……恩……纯粹了为了观赏……
蓝河叹了口气，用一支红色水笔把兴欣几场对战强手的比赛也标了一下，这么一折腾日历变得花花绿绿的。
真的只是为了观赏性而已。他在心里强调了一遍，把日历好好地放回桌上。
而后九月中下旬的时候，发生了一点事情。
蓝溪阁的精英团们在蓝桥春雪的带领下人品大涨一晚爆了两个75野外boss。
当然算是大功一件，而且爆出的材料也都不错。高兴得春易老难得在公会频道打超过10个字的句子来表示祝贺，过了几天蓝河去办公室轮班的时候被梁易春叫住了。
“上次75野boss做得不错。”
“哦，也是运气好。”嘴上的谦逊是少不了的。
“想不想放两天假？”
蓝河不置可否只是笑，梁易春就拿出一张卡说：“下周是蓝雨客场对战兴欣，上头给了几张票，我想了想你应该也有个份，要不去看看？”
谁知对方的笑一下子就收起来了。梁易春心里一咯噔，怎么不开心。他老早想好了，和前冠军队对阵的票子也不是那么容易拿到的，再说不是蓝雨主场，票都要自己抢。他特意帮蓝河留了一张就是考虑到蓝河和叶修大神私交一向好，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
蓝河觉得糟心啊，可以说我不想去吗？但是看到上司特意为自己留着的，怎么说不去都有点过，调整好脸上情绪接过那张卡，“那我就不客气啦。”
九月底H市的萧山体育馆迎来兴欣主场对战蓝雨。仅仅是常规赛但是双方都是强队的比赛向来炙手可热，场馆里坐满了人，代表兴欣的红色和代表蓝雨的蓝色汇成两大阵营。蓝河的位子在很靠近选手台的VIP席，隔着旁边主场的位子。一边坐了许多穿着代表兴欣的红色T恤的fans，正好他那天穿了一件浅蓝色夹绿的衬衫，于是受到不同程度的眼神礼遇。除开这一点，真是个完美的座位了，还能看到选手们进场时候的特写呢。蓝河安定地自我催眠着无视掉那些不友善的气息。
主持人介绍完解说，双方战队选手入场，投影显示出对应的角色。
主场兴欣战队，个人赛第一位上场的选手，兴欣的队长，散人君莫笑。
而蓝雨这边迎战的是，蓝雨战队副队长，剑圣夜雨声烦。
场内传来一阵惊异的声音，这样的安排是前所未见的。四周的灯光暗下，只有全系投影里地图打出来的光。黑暗中蓝河不自主挺直了背脊，全神贯注地盯着坐在比赛席里的人。
——欢迎来的众神的宴会。
嘈杂的人声全被抛到脑后，夜雨声烦和君莫笑正面交锋的一瞬间，蓝河脑子突然回响着这句话。
多么地激动人心。
最后蓝雨6 :4险胜，个人赛只取得了一分，擂台赛因为守关大将黄少天已经参加个人赛而败北，但在其后的团队赛上反攻逆袭，成功拿下一局。
比赛十分精彩用时也不长。本来预计要一个下午都用来看比赛的蓝河现在有点无所事事。他这次是一个人来H市的，住在一个朋友家里。因为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兴趣起来在H市多待几天，他连回去的机票都没订。
看完比赛，蓝河站在H市一条普通的马路上犹豫不决。
要不去景点逛逛？或者干脆去吃个饭？蓝河漫无目的地走着，偶尔拿出手机看一眼QQ，君莫笑的头像一直暗着。这次来H市蓝河当然没有告诉叶修，没必要，而且大神这么忙，要拿这种小事来耽误大神时间蓝河才想自裁。
蓝河决定找个报刊亭先买份当地报纸再说。刚想找就路过一家便利店。店门前的风铃叮当响，从里面出来三个人。
“嗯？那边那个小年轻有点眼熟啊。”
“老大你说哪个小年轻啊？”
“诶真的啊。 ”
这把嗓音，蓝河身子一僵，战战兢兢地扭过头去，就看到旁边提着便利店塑料袋的三个人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左边那个一脸胡渣，胸前衬衣扣子大开，叼着烟看上去特别凶神恶煞的中年大叔模样，右边那个干脆连衬衫都不穿，就一件背心配着运动裤，头发长长的扎了一个马尾，要不是表情很搞笑的话还算得上是个美颜帅哥。
至于中间那个……叼着烟，T恤松松跨跨地穿在身上，裤脚卷起来还穿着一双人字拖的虚胖颓废脸，不是叶修还能有谁啊？！

20
叶修果然履行了他的承诺。
第十八轮比赛结束后春节临近，冬休期也来了。
荣耀的教科书拿着各种马甲奔赴在打野图BOSS的路上，各大公会会长的偏头疼纷纷开始发作。更有些公会眼见年关将至，帮会里上线人数锐减，干脆停止了野图的活动。
蓝溪阁属于没有停止活动的几个大公会之一。
梁易春调整一下耳麦，对团员们说：“没两天就过年了，大吉大利的日子都给我精神点儿！ DPS们加紧输出，爆发都开。外围二团五团汇报一下情况。”
暗黑殿堂蓝溪阁守了一星期，终于在年关前刷了出来。这次暗夜流光索尔是他们志在必得的东西，不容有差。
会长春易老亲自指挥，带了四支精英团来围守，索尔被他们牢牢的控制住，血线已经下了一半。这时候安插在别的公会的眼线纷纷发来速报：“头儿！兴欣的团正在赶过来！”
“干！”梁易春用力地敲击了一下键盘，“君莫笑在不在？！”
“没见到他，指挥的是一个枪炮师,队伍里还有寒烟柔。”
腥风血雨大小姐唐柔不消说。公会核心伍晨，看上去老老实实，其实也是个难缠的主。
“防着点，可能叶修用了别的马甲。”
梁易春一阵烦躁。自冬休以来不知道被叶修抢了多少野图BOSS，好不容易等到快过年以为会消停点，结果那边完全没有消停的意思。或者说，是君莫笑完全没有消停的意思。
蓝河也在办公室里轮班，往梁易春那边看了一眼大概知道了情况，说：“我带点人去外围吧。”
梁易春默许。
“三团注意，我点到的小队跟着我去外围。”
这时候索尔的血线又下去四分之一。
跟着蓝桥春雪回到外围的大部分都是血厚的职业和治疗。蓝河心里估计了一下，要是真的对上叶修打死他几乎不可能，只能靠高防厚血堆治疗尽量给里面争取时间。
“过来了。”笔言飞飞快地发了一条公屏。而后从黑暗殿堂的门口，豪龙破军开道，为首的正是唐柔的战法寒烟柔。
“三团外围骑士三点钟方向，五小队全部开盾，一小队跟上保护治疗，所有治疗刷血，骑士强制仇恨牵制住他们。”
发出指示同时蓝桥春雪带着另外一支队伍往战斗法师们的冲击下有漏洞的缺口补。不料一道卫星射线从天而降，把蓝桥春雪和他的队伍分成两边。
枪炮师晓枪，热感飞弹直击治疗圈，换手后跳接踏射冲入蓝溪阁精英团外围，稳稳地落在寒烟柔的身侧，对准骑士们就是一道激光炮，转身卫星射线直阻蓝桥春雪。
“！！！”
卧底那边没有消息，蓝河却已心下清明，大爆手速全近聊刷屏：
【晓枪是叶修！】
梁易春惊得往后一弹，大吼：“靠！蓝桥你确定吗？！”
下一秒密聊就发过来，卧底说：“头儿！晓枪是叶神在操作！刚刚才开口指挥！”
梁易春忙吼：“外围集火晓枪！！”
蓝河点名一位骑士：“掩护我。”
在骑士的吼叫强制仇恨下，蓝桥春雪举剑拔刀斩朝着晓枪直冲过去。晓枪反而不躲了，轰掉那个骑士后和蓝桥春雪距离不到一个身位，游刃有余地躲闪掉一记落英斩。
蓝桥春雪消息栏里弹出一条私聊：小蓝同志你这是自寻死路啊
干！蓝河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巴不得像黄少一样爆他一脸文字气泡，可惜技术和时间不允许。两只手和全部的集中力都放在和晓枪周旋上，对方一副不急不缓的样子，总是轻易地闪过他的攻击，冷不丁地擦着边给蓝桥春雪来一枪。
就像猫在吃掉老鼠之前逗弄着玩儿似地。这个念头让蓝河心底一凉，但是没有办法，即使眼前是问鼎荣耀界的大神，也拼了。
私聊再次弹出来：哎哟挺努力的啊，有气势。
过了两秒又一条：我就是喜欢你这点。
“什……！？”
文字过脑后蓝河手狠狠地抽搐了一下，蓝桥春雪反应不及被晓枪抓住空隙一个膝袭浮空。
完蛋。蓝河绝望地想。
一套连击下去，他就只有灵魂浮空的份了。
“靠！”蓝河恼怒地一捶键盘。
妈的打架就好好打行不行？！说那些…说那些什么乱七八糟干什么？！
想到那句话蓝河脸都红了，更让人羞愤的是叶修欺负完他之后也不走，就站在原地，一边轰掉旁边的人一面饶有兴趣地踩着蓝桥春雪的尸体。
这特么的鞭尸啊？！人干事？！
蓝河接通了近聊语音。
“站着干嘛？！”
“兴趣。”那边果然是叶修。
“大神你……你到底是干什么来的！”
另外一支团队的梁易春也到极限了，一番全团爆发，BOSS终于死在蓝溪阁手下。
全办公室都发出一阵欢呼，蓝河觉得内心出了一口恶气，舒畅啊。
“看到没？BOSS是我们的。”
他对着叶修炫耀，完全忘了自己还在对方脚下这回事。
“嗯，没关系。”叶修笑着说，“我就是想来看看你。”
蓝河手一抖直接退出了游戏。
笔言飞过来拍蓝河的肩膀以示庆祝，好奇了一句：“咦蓝桥你脸好红啊？没事吧？”
“……没……”
蓝河把脸埋进手掌里，掩盖不住那片从脖子蔓延到耳根的绯红，闷闷地发出一声叹息。
“什么事都没有……”
第二天就是年二八，公会盘点。蓝溪阁在年前完成了最后一单BOSS。梁易春交待了几位留在C市市内过年的同事过年期间公会事宜后安心回老家了。
蓝溪阁管理众看着自家会长略显稀薄的发顶，悲从中来。
散会之后蓝河回自己租的房子简单收拾了一下就打车回了父母家开始新年长假。
蓝河的父母住在城市的另一边，离大学距离太远。蓝雨的工作又需要二十四小时随时能用电脑的环境，一番权衡后蓝河才决定在学校附近租房子住。
他的随身行李很少，主要是额外的行李，包括了一只肥肥的三花，一缸有三条凸眼的金鱼。
今年还多了一件，就是一盆多肉组合。
“我回来咯。”
蓝河打开家门第一件事情是把极恶狭窄环境的猫从猫箱里放出来，然后把金鱼倒进自己房间的空鱼缸里。最后那盆种满了多肉的小盆栽，蓝河举着看了好久，最后放在客厅的茶几中间。
摆着挺好看的，蓝河满意地想。
多肉组的中间是一颗蓝石莲。叶修送的那小小一盆经过半年精心培养早就分株，现在留下来的是一开始的那一颗。紧挨着蓝石莲的是一颗比较大的石莲属，俗名花月夜，两颗一起组成中心。
蓝河以前没养过多肉。开始养了之后查了不少资料，又听不少人说多肉组合才好看，蓝河就去逛了一天花鸟市场捧回来这颗花月夜。
觉得这颗小东西红红绿绿的，样子好不嚣张神气，让人忍不住想到联盟那个搭配奇怪的散人。
两颗就挨在一起长大了，之后蓝河又陆续往盆里加了些青锁龙和伽蓝菜，还有小芦荟，这盆多肉就五颜六色变得丰富起来。
听到动静的蓝河妈妈从二楼走下来，看到儿子正坐在沙发上捧着一盆傻笑。
“坐那傻笑个锤子哦！回来了不洗手切？！”
“就去啦。”
妈妈看到茶几上的多肉也十分喜欢。
“这是养的撒子？”
“啊啊别碰，掉粉就不好了！”
“小气。”这么说着妈妈还是收回了手，不耐烦地催促他：“快去，洗完手来厨房帮我弄鱼。”
今晚吃蒸鱼。蓝河进厨房，扫了一眼老妈正在摆的装盘就明了了。
鲈鱼洗净了摆在砧板上，蓝河捞起袖子拿起菜刀开工。
先把不能吃的地方砍掉，鱼尾巴贴在厨房的瓷砖墙壁上，再细细地刮掉鳞片。
这是项细致又枯燥的工作，猫闻到了腥味跑进厨房，蹭着蓝河的腿喵喵叫。
猫想吃鱼。
说起来兴欣战队养的猫名字就叫鱼。
今晚吃蒸鱼。
那个人现在也在家吧。那个人今晚家里会做什么菜。不对——
“啊痛。”
被菜刀刮到了左手食指，立竿见影地出血了。
“你这个瓜娃子——”蓝妈妈见状把宝贝儿子赶出了厨房。
蓝河找到了创可贴贴好了切口，陷在沙发里对着那盆多肉发呆良久。
良久。
然后整个人躺倒在沙发上，脸深深地埋进抱枕里。
没有办法了，他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好不容易建起来的墙壁，一个见面两句话就被轻而易举地击垮。他半年前送的一颗植物自己像供神一样好好地养着。就连现在，他也一直想着那个人的事。
他那么喜欢他。
不管是荣耀还是别的什么，喜欢到叶修玩弄他就像猫玩弄老鼠那样简单。
蓝河不由自主地拧起眉头，听见他的内心在机械地宣读给自己听的诊断书。
重症两年，用药一年，抢救三月，宣布不治。
已死不救。

蓝河最后在图书馆外面的树荫找到叶修，那人正悠闲地坐在地上，刚抽完一支烟。
“找你半天，原来跑这里来了。”
“哎里面不能吸烟我实在忍不住啊，看完你的节目就跑出来了。对了演说不错哦。”
“靠别提了！”
那种以母校为荣基调的发言稿想想都让人觉得耻好吗！
叶修拍拍尘土叼着烟站起来：“那接下来还有什么？”
“诶？”
“诶什么诶，你这么急着找我是因为怕我提前回去吧，还有事情吗，连衣服都换了。”
“……你真聪明啊。”
“……小蓝同志你搞清楚自己在跟谁说话先？”
于是跟着他莫明地坐上开往县城的大巴，从大巴下来又转小巴，从县城往山的更深处开。窗外的景色也变得越发绿意葱茏。
“这是要被拉进深山卖掉的节奏哟……”叶修趴在车窗边抽烟，嘴上这么说心情却不错。坐在旁边蓝河翻了个白眼。
“就快到了。”
“到哪里？”
“我老家。”
蓝河的老家在一个小镇。
叶修从车上跳下来伸了个懒腰，蓝河拉着他说：“来。”
他们一起穿过镇子古旧的街道。这个小镇尚未被开发成旅游景点，布满木制建筑的老街上鲜少人走动，只坐着几个摇蒲扇的老人，用叶修听不懂的方言向蓝河打招呼。再往前走，转弯从大坡向上，踏上一条鹅卵石铺的老路。这样向上走了不知道多久，两旁巨大的香樟层层叠叠，洒了一地的树荫，叶修额头的汗还是大滴地砸下来。
“休息一下？”
“啧，好弱……”
“喂我好几年没爬过山了体谅一下好吗，还有这是去哪？！”
“我家。”
“……”
“成功在于坚持。”
“……”
蓝河半哄半骗地拉起他的手。
“……叶修！”
“知道了知道了！”
“我家以前在这里也算大户，房子比较大就往山上走咯。”蓝河一边说一边拉着他往前走，终于走到一处平地，立有一个石碑，转进去是一栋很大的宅子。
叶修发出啧啧的赞叹声。
“真的好大……”
“好早以前的房子了，家族鼎盛的时候有差不多三十多口人住在里面吧。”
蓝河从墙上抠下一块砖，在里面掏出钥匙打开铁门的锁，跨过门槛两人一起进到庭院里。庭院里没有再种花木惟独一颗老树，底下生着些杂草。院子的西边有一个鱼池，汪汪一池碧绿，仔细看里面还有不少鱼。
“现在呢？”
“没人住了，不过庭院是随意开放的常有人来打理，而且每月家人会轮流来扫墓。”
“扫墓？”
“嗯，为我爷爷。”
“那他老人家的冢……”
“埋在树底下。”
叶修马上把烟头戳灭了塞回自己口袋里。双手合十对着那颗苍天大树拜了三拜，嘴里念念有词：“小辈不懂事，如有不敬还请您大人有大量，多多谅解，多多谅解……”
蓝河笑，也跟着站在叶修身边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平静地说：“这颗树是我爷爷生前亲自栽的，他过世那一年已经长得很大了。”
“爷爷说他养了一辈子花木，死了还想继续养花种树，所以……”
“他让我们不要做冢，做了冢就真的死了，要是树活着那就说明他也活着。”
“了不起的人。”叶修简短地评价。
并不吝惜生死，愿意融化自己的躯体，变成泥土里的养分再次回到循环系统的一部分。伸开枝桠化作清风，用这样永恒的方式存在于世间。
蓝河俯下身来清理地上的杂草。
“我也觉得他很了不起。”
“爷爷是我见过活得最自在的人，他一生都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我和他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他教会我很多东西。”
养花种树，处事原则，相处之道。人生最初十年的全部记忆，藏在巨大的树冠之下郁郁葱葱。
叶修也跟着蹲下来，目光与他齐平。“那为什么带我来呢。”
“不高兴？”
“很高兴……不过这种闯了别人家秘密基地的感觉……”
蓝河别过头去。
“因为做过约定。 ”
“考上大学，大学毕业之后拿毕业证书来见他。”
“然后，找到媳妇要带过来给他看。”
所以？
“……我明白了，小蓝同志你这又占我便宜啊。”
“啥啊。”
“算了口头上的便宜随便你占吧。”
“说反了吧？！”
“无论如何啊，”
叶修再次双手合十，鞠躬。
“谢谢爷爷，我是叶修，打游戏发家的，多多指教。”
那是什么自我介绍……蓝河一脸嫌弃地瞥了眼叶修，转过头对着老树轻轻说：“就是这样啦。”
家人增加了，你也会觉得开心吧？回答他们的是骤起的凉风，沙拉拉抖动的绿叶从，轻柔摇晃的树影。
欢迎回来。
***
回去的时候蓝河指着另外一边说：“从这边下去吧，这边的路比较平缓。”
体力和游戏战力成反比的荣耀大神都要哭了：“那早为什么不走这边啊——”
“那边离车站比较近啊。”普通人用普通理由淡然地答。
时间接近傍晚，小路上根本没什么人。叶修索性大胆地勾着蓝河的手，任由他在前边拖着自己走。
“我记得这附近啊……”蓝河刚开口话头被叶修接过去，指着一边说：“那里有条河啊。”
叶修这样从小在城市长大的游戏宅从来没见过乡下风光很是好奇，拉着蓝河就走。
“喂喂喂——别过去那河水很深的。”
“还好吧。”
来到河边叶修先蹲下目测一眼深度，完了立马脱鞋子卷裤脚踩进水里。
“喂！”
“真的很浅，你看。”叶修示意水只漫到他小腿。
“咦真的。”
蓝河也脱了鞋袜踩进来，清浅的河水迅速淹到小腿中部，弯下腰去捧一把水，又任其潺潺流走。
“小时候常常被警告不能靠近这条河，说会被冲走，原来这么浅。”
可能是自己从小孩长成了大人参照物不同，也有可能是十几年时间内环境的变迁使得河水的确变浅了。总之那条曾经困扰他一整个孩提时代的汹涌河流，仅仅如此而已。
其实世间很多事情也是这样。本来以为艰难的绝对达不到的距离，说到底只是浅浅的到小腿中部的水流罢了。
心里面堆砌再多的自以为，也不够迈开第一步来得迅速。
蓝河看向身边的叶修，后者从口袋里掏出没抽完的烟头重新点上，夕阳给他的侧脸镀了一层柔和的光。然后那侧脸稍稍偏回来，叶修的半年脸浸在黑暗里，笑笑说：“玩够了，走吧。”
说罢他转身往河岸走，一只手伸在后面朝蓝河摊开手掌。
比如说，这样的一小步。
蓝河把手放过去好好地握着。
“叶修。”
“嗯？”稍一用力把他拉上来。
“我毕业了。”
“恭喜。”
“所以啊。”
“所以？”
“我可以去外地工作了。”
叶修猛地回头，心下明白这意味这什么。但是展开太迅速了让他有点难以相信。
“比如？”
“比如……H市就不错啊。”
叶修释怀地笑了。
“来吧，房子刚好开始装修。”
蓝河的脸从脖子红到耳廓。
“先告诉你我的东西很多的，要收拾很久。”
“嗯，好啊。”
“我还有一只猫。”
“我也有。”
“还有鱼，还有花……”
“嗯嗯……”
“……”
比如说，这样的一小步。
由此间跨越到彼方，回到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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