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itre neuf
那时候你是愉快的,忧伤的,混沌的。
——海子
全世界都处于一片模糊与虚空。没有铁链,但被禁锢的感觉永远都是那么强烈。
没有声音,四处都是雾气,甚至连一丝空气的流动都感觉不到,他努力想辨认出什么,可是无论走得多近,一切都还是一片模糊。他想摆脱这一切,试着奔跑,而这虚空的世界却漫无边际得令人绝望。另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透过模糊的记忆看着他,他们就这样对视着,他不停地问着,你是谁,我又是谁?
“我是谁?”睡梦中,Michael重复地呢喃,紧锁的眉头,无助的表情,都清楚地表明他被噩梦纠缠着。我知道他的梦境是什么,他告诉过我,这二十年来,他只做一个梦。
两个多月的治疗,成效是出乎意料的,我们已经让他接受了他的记忆是被写入的这个事实,他也快要把两个重叠的记忆层分开了,只剩下原本记忆层的漏洞要填补,可现在,他竟仍然被这可怕的梦所纠缠。我坐在床边,看着他微颤的睫毛,伸手去抚摸他的脸颊,轻声呢喃,“别怕,我在这里。”
听到这句话,他脸上痛苦的表情竟慢慢减轻了,我端详着他精致的眉眼,渐渐地,他的眉头也不再紧皱,很缓慢的一个过程,他的表情终于变得像天使一样安祥。我注视着他安静的睡颜,突然觉得笼罩在我心头的阴霾兀地就散了大半。我松口气,正要站起的时候,他却缓缓睁开眼睛。
“我逃出那个世界了,愈浓。”他语气带着疲惫,但还是浸透了藏不住的兴奋:“第一次,我终于摆脱了那个牢笼。”
“是么?”我也高兴起来,在短短一段时间内,这进展得快得简直令我惊喜,“看来这两个月的努力没有白费,你看,我说过,事情会好起来的。”我轻声说着。
听到这个,他微微起身,用手臂环着我的脖颈,脸上的笑容是我多时未见的明媚,他就那样笑注视看我多时,才低声说:“愈浓,你果然是上苍的赠予,你怎么能做到出现在我梦里带我逃离呢?”
我刚张嘴欲回答,他已用手指轻按在我唇上,眼里温柔的光芒能将一切吞没。我着迷地看他近在咫尺的脸,他于是吻了上来,起初是温柔的,后来逐渐变成了那种不带任何质疑却索取性十足的炽烈的吻,这令人欲罢不能的吻又一次点燃了什么,否则泛滥到发狂的爱再也不知道如何安放,这一路苦难和波折的委屈也不知道要如何互相倾诉与安慰,我抱着他,手足无措地回应,炽热的疯狂逐渐燃烧了一切,身体都不再受到控制,就算肌肤贴得再紧密也仿佛是不够的,只能贪得无厌地索取,再索取。
我能感到他的颤抖与他灼人的温度,我一遍遍念他的名字,祈祷般低吟,Michael,就这样,不要放开我,永远永远。
“我是谁?”他低喃着,模糊的世界里这样的句子一遍遍地回响。他疲惫地向前走,而四周的场景突然一幕幕飞快地旋转起来。是空气转动带来的风,让他全身突然解脱般的清爽。一种温和的乳白色的光渐渐覆盖下来,周围的一切都安静而柔美,他放满了脚步,似乎这样的清明里,是容不得一丝焦急的,
前方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浓雾的背后,静静地站着看他。是她,温和的棱角,漆黑如墨的眸子与长发,就如初见一样,你若用心,便会发觉她的眼里总是带着一小块单薄却难以融化的冰。似乎她能轻易洞悉他的一切,当她与他目光相接,他有种微微的颤栗。她是纤细的,柔软的,怯懦的,他是愉快的,忧伤的,混沌的。
他一步一步走近她,突然阳光大盛,雾气渐渐消隐,金光淡而温和,柔如雏鸟初生的羽毛。一切都清晰起来,她走向他,抚摸着他的脸颊,轻声道:“一切都结束了。”话音刚落,周围一瞬间又变成青灰色,雨下起来,地上飞速生起青色的苔藓,他闭上眼睛,像在接受一次洗礼。
一切都结束了。梦渐渐淡出他的意识,他睁开眼睛,看见那双深爱的墨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