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四月的最后一天，我在公车站见到眠休。她静静地蹲在那个垃圾桶旁边，埋着头，阳光正恣意从头顶兜头而下将她的头发照得像是镀了一层金光。

然后我看到她的身体在一点一点地抖动，那么多人从她身边走过，但没有一个人停下来问她怎么了？当然我也没有。

那天晚上，我又在理发店见到了她。她穿着粉红色的T恤，杏红色的裤子，脚上是一双像刺猬那样长满刺的帆布鞋。她走进来对我说，我想把头发全部剪了！

她的眼睛红红的，肿成了两颗饱胀的核桃。但她说话的时候，却像是遇到了高兴的事，嗓门很大，而且还用了调皮的娃娃音。

我给她披上毛巾，手里捏着剪刀，看着镜子里的眠休。此时，她也正从镜子里看着我。我有点不好意思，便说:“真的要全部剪掉？这么长的头发可惜了啊！”

“我说剪就剪嘛，你怎么这么啰嗦！”眠休努努嘴。

剪完最后一刀，我说：“好了，你看看。”

等到眠休抬起头，我才发现，她在哭。一开始，她是咬着嘴唇，眼泪像珍珠一般从她的脸颊滚下去，一颗一颗，越来越多。后来，她止不住地号啕起来。两个瘦小的肩膀抖得厉害。

我慌了，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于是只好站在那里，看她越哭越凶。

大约过了十分钟，她哭得差不多了，回头对我：“不好意思啊，刚没有吓到你吧？”刚说话，鼻子里就冒出个鼻涕泡，她被自己逗笑了。

我也笑了，说：“我下午在公车站看你哭过一次，现在又哭了，到底是什么事让你这样伤心啊？”

“啊？被你看到了？”她似乎有些惊讶，赶紧用手捂起了脸，眼神从指缝里透出来，像猫那般小心翼翼。

后来眠休告诉我，他暗恋的男生转校了，她没有敢去告诉他，只能偷偷地跟在他身后，然后躲在公车站牌后面，看着他上车。他身边那么多朋友，他们笑着一一拥抱。而只有眠休，她一个人，像是路人般，目睹了这场短暂的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