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沙吧 关注:2,188贴子:28,324

回复:【原创】穆沙 俗世凡人——大提琴

取消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最近很忙
再冷一些的时候,穆就变得异常忙碌起来,虽琴声给蓬荜镀上暖色,也无暇欣赏乐章曼妙与否。
穆最近频繁地加班,一般是上班时间内完成工作,再利用业余时间和校长商议电路改造的计划。这是学校三十多年来最大规模的一次电路改造,上一次系统的检修还要追溯到老校长时代。
建筑太老,很多电路图纸已经失效了,一部分在运动中丢失,还有些过去走的明线没有记载,必须重新实地勘察,重新记录。
穆和校长两个人带着工具在整栋教学楼里摸索,简洁规整的走廊里却错综复杂地密布着蛛网一样的迷宫。很多线路老化,铜丝露在外面,触目惊心。多余的线头没有及时清理,已经从柔软的枝条变成了虬曲的根节,盘踞在细弱的电线上摇摇欲坠。角落里的电闸开关钻出脱落的墙皮像挣扎的尸体青筋暴突。穆拂去顶上的灰尘,记下参数和位置,并给每一具尸体做了编号。
穆晚上九点到家的时候沙加正坐在饭桌旁聚精会神地看书,饭菜摆在桌子上,还没有动。
穆在桌边坐下注视着他,动了第一箸他才从书本里探出头来。
“怎么不吃,我不是说了不用等我吗?”
“看着看着就忘了。“沙加合上书,在桌面上把筷子头戳齐。
饭菜还是温的,饭煮得很稀,菜也软烂,虽不美味,却很可口。
“对了,穆,我想邀请你来我们的新年音乐会。”
“我听不懂。”
“那有什么关系,你愿意来吗?”
“我又不是学生,他们会让我进吗?”
“当然,音乐会是公开的,你是我邀请的客人,我有一首独奏曲目,还有一首弦乐四重奏,我觉得你一定会喜欢,你好像对赋格特别敏感,听的时候走路都带劲。”
“那什么格是什么?为什么这么说?”
“唉,不要管它了,你来不来?”
“如果我有时间到场的话,一定洗耳恭听。”
“太好了,那一言为定!”
穆以为的一言为定就是说如果他有时间。
穆草草吃完饭,又披上大衣出了门。


IP属地:德国21楼2014-02-21 15:30
回复
    过了一段时间穆开始每天夹着笔记本和一堆测量工具上班,回到家就马上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画图纸,加班回来也不妨忙碌到深夜,第二天照常早起上班,最近都是沙加做好饭唤他停工。看着热腾腾的粗茶淡饭穆抱歉地冲对面笑笑。多久不曾有过饭来张口的宠溺,穆已经忘了。
    最终的施工蓝图是穆周日在家伏案疾书完成的,赶在新年假期之前呈给校长审批。两个人在办公室里对着一叠图纸运筹帷幄。
    校长不能提出专业上的见解,他考虑的更多是资金的问题。
    这方面穆早有准备,他提前走访了配件市场,了解过价格,私下作了预算。
    他提出了两个方案:第一个以安全为重,重新布线,简化布局,替换陈旧有隐患的部件,能省钱,也可解一时之围,但是等用电量增加的时候有可能会面临重复施工的问题;
    第二个方案当然是一步到位,安全检修的同时扩容用电量,匹配大容量的电表,并换置更粗的电线,长远看来其实更划算,但前提是学校必须能一次性支付改造的费用,因此很多常务支出都必须为之让路。
    穆倾向于来一次彻底的改造,功在千秋虽说夸张了点,但至少称得上是有长远眼光的战略,如若像当年由父亲来做决定,一定会赞成他的主张。
    因此穆的第二份图纸做得极尽严谨详实,每一个节点、数据简明却不一而足,扩展槽和预留备案合理而恰到好处。配电额重新计算过,电表的额定安培也做了最合适的增容,足以适应不断增加的教学设备又不铺张,电线也选择了性价比最高的型号。
    其实所谓让路,也不过是压缩一些行政开支就够了,穆大致还是了解学校的资金状况的,况且施工势在必行,两种方案的花费尚可比较,效果却有天壤之别。
    他把两份方案交到校长手里,毋须多言,他相信校长会做出明智的决策。
    校长摸摸光秃秃的脑瓜顶,鬓角上的几根细毛悄然倒竖。他显出很为难的神色,
    “走吧,先吃饭。”


    IP属地:德国22楼2014-02-21 15:32
    回复
      2025-08-01 02:27:00
      广告
      不感兴趣
      开通SVIP免广告
      直等期末考试一结束,电路施工正式开始。
      校长找了几名电工赶进度。穆要给他们讲解方案,还要指导施工。对两个外人从头讲解一遍盘丝洞已经搞得他焦头烂额了,很多技术性错误还要他来指出。两天,穆已经忍无可忍。从上午一直忙到晚上,天已经黑了,开工还遥遥无期。穆在外圈站着,校长正在和两个工人争论不休,你一言我一语,像吵架一样,穆退开,让出争论的暴风眼,朝家走去。校长回过神,发现他擅自走了,喊他,“你去哪啊?”
      “我回家吃饭,一会儿回来。”
      “回家吃什么饭啊,一会儿歇工一块儿去吧。”
      “你们先商量着,不用等我。”
      “干嘛非回去不可啊穆?”
      “我喂猫。”穆扔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就扬长而去了,留下校长一脸问号。
      临近过年,电路改造暂停了,穆在家和沙加一起打扫卫生。两个人很快就收拾停当,还要仰赖沙加平时勤快。
      大年三十从早晨开始就能听见远处隐约的鞭炮声。穆打算利用这几天假期做一个详细的施工安排,刚从房间出来,就被沙加逮住不放,
      “穆,没有面粉了。”
      “那吃米饭好了。”
      “不吃饺子吗?”
      “饺子?怎么做?”
      “你不会?你不会包饺子??啊哈哈…呃…那我来好了。但是我们得去买东西。”
      “那麻烦你跑一趟吧。”穆说着拉开厕所的门。
      “一起去,走吧走吧。”
      穆被沙加拉到菜市场,中午刚过,摊贩们都要收摊回家过年了。两个人随便挑了各自喜欢的蔬菜,一起沿着大街往家走,沙加扛着面粉,突然停住大喊了一声,“忘买肉馅了!”扔下面粉跑回了菜市场。穆在路边的太阳地里看着面粉袋和蔬菜,寻思这些东西怎么能变成饺子,不一会儿沙加回来了。
      “这么快?”
      沙加看了看天,摊开手说,“没买成…我把钱丢了。”
      “算了,回去吧,你拿面。哎,没肉能做饺子吗?”
      “嗯…试试看吧。”
      两个人慢慢走,被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拖着垃圾袋从身边蹭过去,还差点绊了穆一跤。老头回头,咧嘴对沙加道谢。
      穆瞪向沙加。
      “?”
      “!…”
      哼,算了。


      IP属地:德国26楼2014-02-28 15:38
      回复
        穆站在灶台边和面,他不太清楚蔬菜如果不炒不炖,如何变成能下咽的东西,这件事可以交给沙加去做,但是和个面团他还是能胜任的,无非是面多加水水多加面而已。
        沙加蹲在他脚边摘菜,迫切地说这说那。
        “穆,你小时候的理想是什么?”
        “什么什么,忘了。”
        “那现在呢?现在,最想作什么?”
        “我想做饭。”
        “不是,我是说职业,你的理想?”
        “用不着有理想,我觉得现在挺好。”
        “你知道我的理想吗?”
        “你想作音乐家。”
        “嗯嗯,我想种麦子。”
        穆看着他头顶上跳动的旋儿,稚嫩的灵魂通体金黄,在上面踮着脚尖起舞,压得几根软毛麦穗一样弯了腰。
        他不知道自己此时正对着一个后脑勺袒露着鲜少流露的温柔的微笑。
        沙加擀皮的手法很熟练,看得穆啧啧称赞,沙加报以不谦虚的一笑。对于饺子,穆的程度止于把圆形的面皮捏成小船,虽然形状称得上正确,但是除此之外的技术就一穷二白了。记忆中妈妈走后父亲便不常做这种复杂的面食了,只有逢年过节尊重传统,两个人才会大费周章地改善一次伙食,因此穆的学习机会少之又少。后来穆一个人生活,就更不会为食色多花半分气力。
        但是沙加就会。穆有些羡慕。
        “你跟谁学的做饭?”
        “评价?”
        “还可以。”
        “我爷爷。后来他身体越来越差,我就给他做饭,老人没有牙,所以什么都要煮得很烂,他才咽得下。”沙加说着放慢了手上的动作,几乎要停下了,圆形的指头耷拉在案板上,他扬起脸问穆,“你呢?”
        “没人教,做着做着就会了。”
        “难怪这么难吃。”
        “你不想夸我有天分吗?”
        “不想!”
        没有肉的饺子就像植物学家的行囊,小包袱里塞满了各色的草叶。
        “味道怎么样?”
        “还不错。”
        “嗯…说真的,我觉得有点怪。”沙加拧着头皮蘸了蘸醋。
        这时天早已暗了下来,已经有人放花炮了。


        IP属地:德国27楼2014-02-28 15:43
        回复
          没问,没签合同,他俩皮包公司-_-b
          沙加84女人>:-|要抡给我抡自行车去!穆不是那个意思,是我玛丽苏了吗,还是你歪歪?
          是慢热,表怀疑
          妈妈再也不用担心穆怕沙加影响卡妙休息了(亲妈正是在下我,当然他们的优秀品质遗传自老车。 哎?)
          的确不是,她必须是想翘八百
          不是电工
          ...嘿嘿
          要不要一次全贴出来,来个大揭秘^^
          其实这还是一篇胡编滥造的文吧,披着现实生活的羊皮


          IP属地:德国29楼2014-02-28 16:33
          回复
            最近有点忙,很长时间没回来更,先道歉!落下的会补的


            IP属地:德国32楼2014-03-18 12:12
            收起回复

              五月
              北国的初夏虽说姗姗来迟,五月的河堤上还是开满了烂漫的野花,一片盎然,空气里着实已经按捺不住浮躁,吹在脸上,吸进肺里,满是不安分。
              “想去春游吗?”
              “不去。”
              “那我也不去了。”
              沙加偷瞄穆的反映,似乎失落的语气并未激起涟漪,也只好意兴阑珊地作罢。
              一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沙加突然说想要去北京。穆隐约地知道他要去做什么。最近常听卡妙说起学生中的躁动情绪,他也在努力安抚,劝他们抓紧学习。
              他本能地感觉到,这不是件小事。
              “非要春游不可,也用不着去那么远吧。”
              “不是去春游。你还不知道?”
              这么问似是指责。
              “那你去能做什么。你太看得起自己了。”
              “就算做不了什么,青年人以天下为己任。”
              “我看你是去凑热闹。”
              “随你怎么说。”沙加继续吃饭。

              “你一个人去?”
              “去哪还不都是一个人?”
              在这儿也是吗,好像确实是。
              “骗你的,放心吧,有朋友接我。”
              不是看不起他,有朋友的人谁会跑来跟个陌生人住简易楼。穆但愿如他所言,但是傻到凭一厢情愿就做下决定,任谁也不能放心。
              “是真的吗?”
              沙加咬着嘴唇低下头。
              这种事他从小就明白,他可以不说,也从来不说,但他吐了个烟圈,“你想过吗,可能到头来奔走的是你,献祭的是你,被唾弃的还是你。”
              “想过,那又算得了什么。”
              穆没想到他这么说,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过了大脑,
              “你为之付出的那些人,不会明白你在做什么。”
              “不需要明白。”
              “这不值得。”
              “我没计算过,我又不是商人。”
              “不是经商,是搞#¥%政¥¥%治。政*&&%治就意味着阴谋,利用,背叛,肮脏…”
              “不要说了,”沙加蹙起剑眉,摇摇头,“这是我自己的事。”
              “你太年轻了。”
              “你也不老,没资格说我。”
              的确,人经历过一些事就长大了,再多经历一些却遗憾地不会衰老,只能用越发旺盛的精力和敏锐的感官分辨超负荷的苍凉。
              “好吧,听着沙加,我不许你去。”
              “你没资格管我,你又不是我爸!”
              “你没你这个儿子。”
              沙加喷了一桌子饭粒,吓得穆直躲,“你还真占我便宜啊!”
              穆想了想,这么说确实不妥,但这不是重点。
              沙加笑着笑着就不笑了,一边擦鼻子一边擦桌子,“不用等我回来。”


              IP属地:德国33楼2014-03-18 12:33
              回复
                几天来穆寝食难安,他莫名地害怕,怕他奔赴殉难的祭场,怕他受到伤害,怕他离开。
                沙加还是不见了。
                穆每天下班都在报摊前张望,可买回来的报纸上没一份有北京的消息。他跑去问卡妙,卡妙面色阴沉地摇摇头。没有人返家。穆惊愕地说不出话,曾经心中尚未痊愈的裂痕正撕扯着他的胸膛。他猛地咳嗽起来,卡妙手足无措地帮他拿水。他已经跑回自己的房间靠在门上。
                相比起坐在消防梯,穆更多的时候是在屋子里踱步,甚至吃饭的时候也是端着锅靠在厨房的门框上,茫然地盯着空空荡荡的客房。
                怎么这么不听话。明明是乌合之众的天真之举,干嘛要当真!
                真正让他焦虑的,是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在思忖沙加的话,他要搬走了吗?
                穆回到了过去的生活,一个人下班吃饭,打扫卫生。就算他道过别了吧。何必为了非亲非故的人心神不宁。
                可就是放心不下。
                六月初的一天,卡妙特地找到他,他带来了令人震惊的消息,事件被平息了,失踪了很多人。
                “他们回不来了。”穆喃喃地说。
                “你怎么知道。只是失踪,并没有确定死亡。”
                “是沙加说的,他们原本就没打算回来。”
                卡妙也感到惊愕,他用强制冷静的声音问,“沙加是谁?他说的可信吗?”
                “你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听到大提琴了吧。”
                穆不再等了。和沙加的相处还算愉快,但是就到这里吧,别人为添加回忆。
                原来只有树梢和烟囱忠诚,他们的陪伴让人忘记烦恼忘记兴衰。
                可是没过几天,沙加回来了,依然与琴形影不离。他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穆把他拉进屋里,关上门。他一句话也不说,连问候也没有。
                沙加完好无损,穆的心放下一大半,但是他了解,如果有一些事发生了,我们又如何可以弥合他人的伤口。


                IP属地:德国34楼2014-03-18 12:45
                回复
                  2025-08-01 02:21:00
                  广告
                  不感兴趣
                  开通SVIP免广告
                  两天了,沙加没去上课,也没和穆一起吃饭,低沉偏执的琴声机械地在两根弦之间冲撞,像锁在水泥房子里的幼雕,迷茫而惨烈,一次一次撞击穆的胸口。穆坐在室外,用手指压在眉骨上,抵抗着咒语的折磨。哪怕冲他发火也好这样封闭的自责。穆逆光站在沙加的门口,扬起的眼睛空洞而失焦,琴弓继续伐木一样锯在穆的神经上。
                  穆冲进去,夺下琴弓和提琴。
                  大提琴安静地站立在墙边,沙加躺在地上,伸直了胳膊和腿,脸朝着室内的暗处,穆靠坐在他头侧的窗下。
                  “我被开除了。”
                  穆没听清。可这样的话他不想沙加说第二遍。
                  惩罚来得飞快,容不得回头是岸。
                  这是个熟悉的段子。
                  佞臣粉墨登场,巧舌如簧;只消错上加错便可以漂白不义;英雄被暗箭挑落马下;荒唐剧一演再演,一次就能叫人断送。人们漠然旁观,等尘埃落尽,上前去世态炎凉。
                  穆攥了攥拳头,像队长鼓励失误的队员一样拍拍沙加平放在地上的肩膀,起身要走,却被反手按住。
                  “我会去找工作,我不会拖欠房租的。”
                  穆想那点钱算什么,他本就该有能力养活一家老小,何况只是无欲无求的两个人。
                  他攥着穆的一根手指,
                  “穆,对不起没有毕业音乐会了。”
                  穆笑了,“你还惦记呢。”
                  “哼,这是最重要的事。”
                  说着沙加将脸转向他,眼里写满不甘。
                  “我接受,可没想到会给别人带来这么多麻烦,我…”
                  “沙加,沙加,你做得很好,这不是你的错,不用自责。”
                  “穆!别走。”沙加拉着穆,翻身把脸埋在手掌里,蜷缩在他脚边。
                  这样并非坏事,他希望沙加能吸取教训。如果纯洁的果实拒绝从枝头掉落,唯有等待腐烂一种下场。可到头来以铁石心肠为代价的成长,越坚硬越易碎。
                  “睡吧,我不走。”穆擎住坠落的泪水,毕竟滚烫的终要变得冰凉。


                  IP属地:德国36楼2014-03-18 22:45
                  回复
                    穆跟传达室的大爷借了钥匙,拎着水桶和工具来到一间废弃的教室前,撕掉封条,拆下木板,锁孔快被铁锈阻死了,门上方的玻璃糊着年份久远的报纸,地面上堆积着撕碎的纸片。尘土上每走一步都留下一个脚印,直到穆清扫干净。最后他郑重地揭开灰白的擅布,一架钢琴跃然眼前。笔直的身姿棱角分明,昔日风华依旧,岁月的尘埃丝毫不能湮没它凛然的气度。
                    校长那边没有了下文,上班碰面也闪烁其词,真让人恼火,每次逮到他穆就死皮赖脸地催促他赶紧兑现,可心里又盘算着,如果明天就带沙加去找校长会不会太沉不住气,还是知己知彼,先看看沙加的情况再说。
                    穆站在门口,打断了他练琴,“我有事找你,有空儿来一下。”
                    穆刚一转身就被叫住。
                    “我现在就有空。进来说吧。”
                    穆在门边摸到灯绳,打开了灯。沙加把大提琴立在一边,把穆让到椅子上,自己坐在地上,白炽灯泡把大提琴照得很好看,轮廓是优美的曲线,色泽沉郁典雅。
                    “你的学历证明给我看看?”
                    沙加去墙边的行军包里摸出两张叠得皱皱巴巴的纸,递给穆。是本科的毕业文凭。穆一看便心中胜券在握。虽然学的是音乐这种缺少务实精神的享乐主义专业,但好学总是好的。穆把那两张纸递回去,沙加折了四折塞回包里。
                    穆难掩好奇地问他,“你大学毕业了?那你还读什么?”
                    “研究生啊。不过被开除就是了。”
                    “不要老提这事。哎,大提琴也有研究生吗?”
                    “你不知道吧,这座小城市深藏着这么好的一所音乐学院。据说前身是清末割据这里的军阀兴建的艺专。唉,军阀尚且懂得教育和艺术。”沙加说着躺在了地上。
                    军阀…父亲如果没有军阀的身世,恐怕也不致用生命自白。
                    父亲是直系军阀和最小的妾生的老幺,少年英才的他十六岁大学毕业,在解放战争打响后毅然追随党组织,离开了家庭的荫蔽。走向末路的祖父健康每况愈下,无暇顾及一个庶出的逆子。就这样,父亲弃文从戎,奔赴战场,以胜利者的身份迎来了期盼已久的解放,他作为干部回到家乡,重新操起笔杆,投身学校的筹办工作,把一所中学从无到有,交付给人民,毕生致力于教育。这之中饱含祖父诗书济世的家训,和对爱子的期许。父亲是眷恋他的家族的,但他的理想在于天下,为此他不得不与家庭决裂,然而理想却抛弃了他。像他那样刚毅的人,大概会把纯洁与清白看得高于一切,而只有卑劣的自己才会为他感到绝望。
                    “沙加,你为什么要住在这儿呢?你没看见对面烟囱冒出的毒烟吗?”
                    “那怎么了,那毒烟还是我的饭碗呢。”
                    “别拿性命儿戏。”
                    沙加重新坐起来,“那你呢?”


                    IP属地:德国41楼2014-05-20 08:23
                    回复
                      过了两天,穆把沙加引荐给校长后回避了他们的面谈。其实他应该作为这件事的鼓吹者全程盯紧两个人,但是他更希望用人是因为举贤事能,而非他的从中撮合。结果竟错过了沙加的钢琴演奏。
                      “你真用那架破钢琴伺候那帮老贼来的?”
                      “穆,别说得这么难听。再说钢琴不破,有点儿旧而已,你嫌弃的话我可以找人调调弦。”
                      穆后悔自己不经大脑就埋怨,那架钢琴还是父亲当年置办的呢;至于演奏,他嫉妒所有在场的校领导。没错,就是嫉妒。
                      “试讲挺成功。”
                      “还要试讲?”
                      “那当然,这是当老师的必要程序。”
                      在学校工作这么多年,他当然知道,可即便如此还是心里不自在。
                      “放心吧,校长同意用我了,顺利的话下学期正式入职。”
                      “什么叫顺利?”
                      “因为有许多报批的手续啊,具体的我也不懂,行政上的事,总之很麻烦,你也体谅一下校长嘛。”
                      “所以就可以一口气拖到下学期了?”
                      “这学期都快结束了,你不会想让期末备考的学生猛然间来堂音乐课吧,要是有人还为此留了级我岂不是出师未捷。”
                      “好,你有理。”
                      “生什么气啊。”
                      “这老家伙。”
                      “穆,”
                      “嗯?”
                      “谢谢你。”
                      这还像句人话。
                      学校已经放假了,穆本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和沙加在家放暑假,听他拉琴,没想到不再有暑假的竟然是沙加。
                      穆有了很多空闲,他终日坐在消防梯上,有时会抽空走到前院的堆料厂,那里沙加在劳动。太阳晒着空地上龟裂的泥土,份量十足的料桶砸起一阵曝土扬长,工头指点江山,工人按照吩咐去做,沙加穿着耀眼的白衬衫跟着工人们一起干活,拉提琴的手接过塑料桶,搬到手指去的方向。
                      “穆,后天放一天假,我们出去玩吧。”
                      “天气这么热,能去哪玩。”
                      “去河边吧,我很久没去过了,夏天的河岸一定很漂亮,我带着琴,给你演奏一曲天鹅怎么样。”
                      “我可没有癞蛤蟆给你伴奏。”
                      “哈哈哈,穆你真是天才。去不去?”
                      “不去。”
                      “去吧,难得我休息。”
                      “那就好好休息啊。”
                      “坐在家里多无聊。”
                      “那就练琴。”
                      “那你呢?”
                      “我不觉得无聊。”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暑假穆格外盼着开学。


                      IP属地:德国45楼2014-05-23 09:32
                      回复
                        这天穆一到岗,工会主席就来通知他,下午第二节课全校教职员工开会,叫他注意打铃,穆点头答应。第一节下课铃一响,穆摘了手套,在水池边洗了胳膊和脸,穿上制服外套,坐在办公室里等到第二节快上课才慢吞吞地走去礼堂,老师都到得差不多了,穆在后排捡了个靠门的位置坐下,概览整个会场。最前面几排里卡妙和沙加在找座位,沙加慌张地左顾右盼,卡妙拉着他在中间的位置坐下,沙加还在回头。
                        会议没有多少内容涉及穆,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沙加一直回头个不停,似乎也没认真听,卡妙一边记笔记一边不时提醒他注意领会精神。穆都看在眼里。
                        刚一宣布散会,穆立刻闪出旁边的门口,回了自己的地方。


                        IP属地:德国47楼2014-06-16 22:43
                        回复
                          听到两下聊胜于无的微弱敲门声,穆知道又是卡妙。
                          “书还你,受益匪浅。”
                          “你真好学,烧锅炉的书也看得这么起劲。”
                          “我虽然教物理,读起来还是很吃力。”卡妙翻着书页,一点不像“顺便来访”的样子,穆摘下手套沏了杯茶递给他。
                          “穆先生这儿总有茶叶。”
                          “也总有开水。”
                          卡妙酌磨了两秒,会心地笑了。
                          “你为什么不申请调去师资?”
                          “我怎么行。”
                          “怎么不行,你水平这么好,受学生爱戴,又有实际经验。”
                          “这也叫实际经验?”穆自嘲地苦笑,“你也知道,我连高中文凭都没有。”
                          “你能自修全部大学课程,有这样的才能,文凭又说明得了什么。”
                          “文凭不就是用来说明的吗。”
                          卡妙没有再争执下去,安静地继续翻书。
                          “你猜沙加怎么说你?”
                          “他又放厥词了?”
                          “他说你像国民党军官。”
                          “他跟我也是这么说的。他到真诚实。”
                          “他奇怪你在家里也穿着长靴,走路时磕在地板上,声音从容不迫,连求他帮忙也像下命令一样,就算面带春风也叫人不敢违抗。”
                          穆失笑,这听起来根本不像自己,“唉,小男孩总爱盲目崇拜。”
                          “小男孩也必须找回斗志。”
                          “是啊,等长大了来革老子的命。”
                          …“那也是福气。”
                          两人不再言语。
                          穆吐烟圈的时候,卡妙一边翻书一边饮茶。
                          “卡妙…拜托你了…”
                          “放心吧,我会的…”

                          “其实未必是你想的那样。”
                          “嗯…”穆点点头。


                          IP属地:德国56楼2014-07-13 22:51
                          回复
                            根据卡妙后来的情报,发现沙加在学校里似乎还挺吃得开,老师们经常众星捧月般地围着他就大学生活啦,西洋音乐啦问东问西,尤其年轻的女老师甚至缠着他讲“音乐家轶事”
                            ,俨然闲话家常的妇道人家。
                            “你最近在学校里都成名人了。”
                            “是啊,稀罕得跟大熊猫似的。被问的问题稀奇古怪。“
                            “他们真的受得了你的说话方式?”
                            “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说话的时候也这么不给他们面子?”
                            “我是说,你什么意思啊你!”
                            ...
                            “唉,一有事都立马闪人。”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不是还有卡妙吗?”
                            “他?我倒巴不得他闪呢,他拿我就当他那些学生似的。”
                            “…”
                            “真不想理他们。”
                            “那怎么行,不要这样。”
                            身后由远及近传来吭当吭当的响声,穆拉了沙加一把,把他带离了铁轨边缘,一辆火车从身边呼啸而过。
                            “沙加,说说你爷爷吧。”
                            “你想知道?”
                            “嗯。”
                            “如果你见到他一定会喜欢他,他是个温厚又睿智的老人。我想他也会喜欢你。”
                            对此穆并无主张。
                            “我爷爷是个哑巴。”
                            “…嗯?哦。”应该安慰沙加吧,再怎么说也并非幸事,但他知道安慰的苍白无力。
                            “你会手语吗?”
                            “不会。”
                            “那你们怎么交流?写纸条?”他想起沙加很爱写留言条之类的,压在桌子犄角。
                            “他不识字,写了也看不懂。”
                            “你不会都整天不理他吧?就因为...!”
                            “我们聊天啊。”
                            “怎么聊?”
                            “用眼神。”
                            “读心术?”
                            “不是。”
                            “那怎么做?”
                            “秘密。”
                            “哼...”
                            “小时候的日子都很安静,其实爷爷的训教不多,但是句句受用。不知道别人的家长是怎么给他们讲这些道理的。哎,穆你小时候是怎么过的?”
                            “难怪你现在这么话痨。”
                            “嗯?我话很多吗?我烦到你了?...你说话啊?”
                            不多,还不够多。我的童年,那时候正渴望有人能像你一样多话,带给我甜蜜的烦恼。
                            “沙加,你...真的会读心术吗?”
                            “不会,不过绝大多数人的想法不值得费心思。”
                            “呦喝!”穆不无鄙夷地斜睨他一眼,沙加浑然不以为意。
                            一起回家的路上,穆和沙加会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由此也算加深了了解,其实纯粹为打发一路漫长的时间。沙加无所隐瞒地有问必答,然而穆并不明确,自己到底想了解些什么
                            ,有什么真正让他感兴趣。


                            IP属地:德国58楼2014-07-13 23:00
                            回复
                              2025-08-01 02:15:00
                              广告
                              不感兴趣
                              开通SVIP免广告
                              沙加虽然再也没从消防梯上跑下去,却经常挤进来凑热闹,于是总是看见穆在抽烟。他凝眉责问穆,
                              “你为什么要抽烟?”
                              “哼…“抽烟就是抽烟,穆不知如何跟他解释,“把烟堵在嘴上,就不用说话喽。”
                              “跟我用不着说话。”沙加抽走穆送到嘴边的烟,扔出栏杆。
                              沙加不让穆抽烟,每次看见都要阻止,穆也渐渐地放弃了坚持。穆不以为自己有烟瘾,但是不能抽的时候才发现,他是多么依赖着烟卷的安抚。没有烟的日子焦渴难耐,嗓子痒,
                              手指也痒,百爪挠心。看看树梢,仍然乏味。
                              他跑下楼,在前院的堆料场晃荡,不久前沙加还在这儿卖过苦力。太阳晒得他口干舌燥,烟瘾也蒸发殆尽,他受不了就躲到试剂桶后面的一小片阴凉里,忽然脚下散落的碎木头吸
                              引了他的注意。他随手捡起一块,还是崭新的松木,雪白的很干净,上面有褐色的纹理以及透亮的松脂。穆好象突然间想到了什么,把木头揣在兜里,又回到了消防梯上。
                              如果木头的功用是个谜题,不知是否有人一猜中的。
                              穆把它们拿去刻了木雕。
                              他凭着记忆和想象雕刻了一些小动物,从简单的小老鼠,小鸭子,到复杂一点的猫猫狗狗,越来越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等小动物站满书桌的一排时,穆每天上班前装一个在兜里。
                              第一天,他把小鸭子放在必经之路上铁轨的枕木之间,下班来看,还在哪里。穆回家,第二天再看,已经不见了。
                              第三天,穆装了只小狗出门,让他卧在铁轨上,下班再看,没有了。
                              第四天,穆把小猫放在路边花坛的水泥台阶上,过了两天也不在了。
                              之后他便肆无忌惮地把这些有形状的木头块摆在便道中央,故意落在早点摊上,摆在路边的长椅上…。最后一个,他伸手把一窝麻雀架在了树上,每天下班看一眼,终于也不知所
                              踪。清洁工真勤奋,他想,不知道他的孩子们是否都流落到天涯海角了。


                              IP属地:德国60楼2014-07-13 23:13
                              收起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