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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原创】穆沙 俗世凡人——大提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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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向人群
穆看着一天的成果,每十五分钟读一次表,记下气压值,记耗煤量,做统计,画图表,定计划,准备材料。他要申请锅炉改造。报告要写得客观严谨,还要措辞巧妙,繁文冗节,但是没办法,因为是他自己非要这么复杂的。他故意磨蹭着加班不走,借机掩盖他逃避的私欲。
他抄着手在锅炉房附近游荡。
最好还学生来找他,就可以借故拖延了,但他此时却不想和学生碰面。
不知不觉来到后门外,前面不远就是那盏路灯,他有些迟疑。听见那边一片嘈杂,正考虑返回,还是和学生打上了照面,
“那边怎么回事?”
“有个女生给油桶撞了,路口堵了过不去。”
“哪来的邮筒?”
“有人卸货,您自己瞧吧。”
一听学生出事,他非去不可了。
人群中一位女教师推着自行车,正在和人理论,围观的有学生也有路人,几乎把马路赌得水泄不通。
穆挤进人群,来到女同事的身边。她身下护着一个小个子女生,帮她揉着左边的肩膀和手臂。两个人眼里都擎着眼泪,掩饰不住因为或疼痛或委屈的脆弱无助。
“去医院,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女老师还咬着牙,不依不饶。
“就是的,走吧…”附和声此起彼伏。
穆看了看墙边站定的汽油桶,倒吸了一口冷气。对面指责的焦点人物正靠在一辆幺三零上,眼里有一股不似活人的厉气。他嬉笑着,一脸无所谓,毫不惧怕汪洋一般,汹涌而盲目的众人。
但是穆怕。
“大家帮忙报个警,别放跑肇事者。”
穆赶紧拍拍她的肩,掏了掏裤兜,塞到她手上,“别赌气,先去医院。”
“穆先生!您这是...”
“快去。”穆推了她一把,顺势分出一条通道。看着她们消失,穆转回人群的中心。


IP属地:德国130楼2015-01-13 23: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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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群呼啦一下散开。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这着够狠的。”
    “动真格的啦?我怎么没看见?”
    “看不出来啊,小穆也是有脾气的人。”
    “可到底因为什么啊?”
    “就是,丫今天怎么了?”
    人群里七嘴八舌。
    挨打的疼得蜷缩在地上蠕动,穆看着他,仿佛看到了自己。
    说话间,远远地听到警笛朝他们驶来。真有人报警了。
    有人拉他,“等什么呢,快走吧!你打人啦!”
    穆摇摇头,“我等他拉走。”能听见背后长长的一声叹息。
    天边烧起火红的晚霞,少有的清亮,还镀了金边。
    他真喜欢这群围观的人,他们高高低低,就像一片树梢,总让人畅往其背后。也许后面空空如也,却不走,还极尽挑逗地摆出鼓舞的手势。
    警笛渐近,警察居然真的来了。
    警车里走下两名警员,“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啊?”两个人挤进圈里,吼了几声没人应答,说话间已然看见了倒在地上的人,打着滚儿,无言地申辩。
    “谁报的警?”
    “我报的。”穆说。
    “那人是谁打的?”
    “我打的。”
    警察发笑,“这都哪跟哪啊,都跟我走一趟吧,你,还有你。”


    IP属地:德国145楼2015-05-20 07: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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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8-01 02:4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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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跟着他们上了警车,盘算着,拘留他,再来一顿毒打,几天起不来床,到时候火车开走,才不罔他如此处心积虑。
      人群的尽头穆看见一张茫然无措的女孩的脸,穆用一个微笑安慰那张熟悉的面孔,然后一头钻进了警车。


      IP属地:德国146楼2015-05-20 07: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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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还等着传讯,却听见一阵嘈杂的脚步声进了对面的接待室,来人正焦急地跟警察交涉。
        “可能今天有点冲动吧,他平时不是这个样子,我保证。”
        意外地,是沙加的声音。
        穆不喜欢这些言辞,都是他们的自以为是。他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碾灭,已经走到了门口,却无法冲过去叫他闭口。
        熟悉的无力感,沙加这个蠢货。
        “你保证?你能保证个屁啊?”
        “我替他道歉,就原谅他这回吧,以后不会再发生了。我保证!呃,不是…”
        穆听得来气,他把自己靠在阴冷的墙壁上冷却,脚下的烟头被他碾得粉碎。
        “你是他什么人?”
        “嗯?我是他同事。”
        “他也是老师?”
        “嗯?…”
        “他干嘛的?”
        “嗯嗯,他不是老师。”
        “我看他也不像人民教师。”
        片刻的沉默过后,沙加忽然抬高了调门儿,
        “我看您还不像人民警察。”
        “…嗯?怎么说话呢你?”
        “你知道他为什么打人吗?那都是为了学生!他只不过是没有像别的老师一样袖手旁观而已。易燃易爆品你们不查,学生被撞你们不管,肇事者打不过别人你们跑来管,这是维护正义吗?”
        穆用后脑勺一下一下地磕着墙壁,传来有节奏的钝痛。那不是事实,沙加你被我骗了。
        “你污蔑警察!”
        “你自找的。”
        “我拘留你信不信!”
        “奉陪到底!”
        不要吵架,沙加,别人会以为你不讲道理。
        “好你个不知好歹的...”
        “小刘!”一个沙哑的嗓音喝止了动静,“他不是跟对方道过歉了吗,让打人的回家反省吧,让他也回去,他又没违法。拉货的那个你过去跟着处理一下。”
        “是,局长。...哼!”
        小警察愤愤地走了,老警察问沙加,
        “你们不是单纯的同事吧?”
        “不是。”
        呼的一下,穆浑身的血液倒流。
        “我是他弟弟。”
        “难怪,我就说如今的世道也没有这么仗义的同事了。世态炎凉啊。”
        穆又把舌头咬破了。
        小警察极其没有好脸色地过来招呼了一声。穆出了礼堂,沙加站在老警察身边,阴暗的走廊里只有他的眼睛在闪烁光芒。老警察送他们穿过弯曲的走廊。
        穆在门口向他深鞠一躬,走进了夜色。
        穆走在前面,因为他不想跟在身后的沙加看见他的脸。
        自从十三年前,他的处境就已经不再有变化。
        有人曳着他的尸首游街,或者悲悯地凑上来落泪。他终究不能冲破牢笼,不能靠着另一个人的救赎解脱。他成了灯塔,却不能发光。
        穆突然停下,蓦然回首,沙加就走在他身后一米半的地方,跟随着他的脚步,只要一回头就能找到。
        沙加也停下,抬头看着他。


        IP属地:德国150楼2015-05-29 0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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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上穆比往常起得更早了。他犹豫着,不想去上班,又没理由不去,更不能让人以为他没有胆量去。他已经干坐了半个钟头了,最后咬着牙,走。最好还能赶在早高峰之前藏好自己。
          校长在锅炉房后墙的煤堆上找到穆。
          “你坐这儿抽烟啊?不怕把自己燎了!”
          校长想试着爬上煤堆,踩了两步,又都被煤渣送了回去。
          穆像山神一样拄着铁锹,脚下碎煤腾挪,款款迈步而下,踩灭了烟头,问,“您找我有事?”
          “那个…合同制的事还没落实,你再等等。”
          “没事儿,我不急,辛苦您了。”说着转身朝坡上走去,被校长一把蒿了回来。
          “那个…”
          等了半天,校长也没开口,还把他往煤堆里推了推。穆纳闷老头儿今天搞什么名堂。校长从尼龙绸口袋里掏出一个红皮证书交给穆。
          毕业证?当然更不可能是三好证书了,奖状应该镶框,红封皮多寒碜。又没参加过“劳动能手”比赛,奖从何来。肯定不是什么正经东西,还搞得挺神秘,这种事校长就是干得出来。穆打开,
          “技工证?您这是…”
          校长长吁一口气,“穆啊,你在学校这么多年,早就不是收留这码事了。你干的远不止份内的活,从来也不为自己考虑。凭你的才华,早该大学毕业了,没准留校,进科研所什么的,可你在这儿一窝就是十年,都是我我舍不得你走,耽误了你。我没什么能给你的,这次评职称我托了个关系,也算让你这些年没白干。我,我对不住你父亲。”校长瞅着自己眼前的一小块儿地儿,自顾自地说了一番长篇大论。
          穆听明白了。
          看着手里的证书,明白了这是什么名堂。他以后只能算是学校的合同工了。合同,意味着随时可以解除,他和学校不过是买卖关系。甚至,连合同也不会有——他已经不再是学校的人了,他手上的职称就是赎回的卖身契。这些年,他用兢兢业业别无他求换来的自由身竟是无家可归。离开这里,也许再没有机会守着他的技术,再不能和年轻人朝夕相处,注定地,他将与父亲的英灵别离。他仿佛预见了自己的漂泊。
          穆压制着哽咽,尽量平静地问他,
          “您要赶我走吗?”他的样子那样惊慌失措,却像在逼迫的诘问。
          “啊?赶你走?”校长几次抬起手,中途又放下,最后晃了晃,捏走了掉在他肩膀上的一根头发,“呵呵,好好的干嘛赶你走?不是让你走,你又多心!”
          “真的不是了断吗?”
          “你不想走是吧?不走就好,不走就好!回头咱爷儿俩好好喝两盅。”
          穆依然看着他,其实什么也没看见。他咬着自己的舌头,直到麻痹得没有痛感。
          “别声张,别说,听见不,跟谁都别说,啊。”
          穆点点头,眼泪始终没有掉下来,也吞不回去。
          校长走了,一边走还一边回头招手,“别言语啊…”
          送走了校长,穆把自己反锁在锅炉房。
          他不想走,他怎么走得了,他又不是路边的蒲公英,可以御风天涯,也不可能像个痴情女子一样去跟谁私奔。他还不习惯流浪。


          IP属地:德国154楼2015-06-06 2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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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加重新买了火车票,周日一早走。
            穆被拜托,帮他拿那少得可怜的行李。沙加背着琴,两个人沉默地走到火车站。穆鬼使神差地买了站台票,把沙加一直送上火车。最后的道别穆本想好聚好散,要他到了美国寄一张明信片给他,压在写字台的玻璃板底下做装饰。岂料离情别绪根本不在他的掌控,一路上沙加帮他擦了嘴角的早点渣儿,又来整理他的衣领,穆把他的手打掉。
            上车之前沙加再一次问他,“要我留下来吗?”
            “留下做什么?还得照顾你。”
            沙加伸手掰过穆的下巴,穆急忙甩开他。
            “我知道你离不开我。说,说你没有我不行。”
            “说什么傻话,你以为你是谁!”他推了沙加一把。
            沙加认真起来的神情让穆有点胆怯,要是把家里面的闹剧搬到大街上演场面就不好看了。
            …“穆,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我想要米老鼠,记着回来看我。”穆想赶紧押送他上车,往前走,头发却被一把蒿住,“别耍贫嘴,你知道我的意思!”
            他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但他也不是生意人,他宁可多给一点儿,做一桩赔本买卖。
            他笑着说,“你想听我说‘要你'是吗?"
            沙加慌忙看向两边。
            “不逗你玩了,快走吧。”
            “穆!”沙加一步跨在面前,大提琴磕着腿肚子。头发被扯得生疼。
            沙加的眼神明明清澈依旧,看在穆的眼里却只有倨傲。
            那是一幅妄自以为看穿,什么都了解的表情。
            我要的?你又懂什么。
            “我要死的时候你在身边,亲手埋了我。你做得到吗?”
            沙加迟疑了一下,好像没听清。
            “我要父亲死后的十五年里你都在!你做得到吗?”
            “我想要一个孩子。这你做得到吗?”
            有人跑上月台时箱子散了,行李撒了一地,还被来来往往的脚踩过。
            沙加看着他,温柔而忧伤。
            “这不赖你。就算你做得到,还有更多。贪婪是永无止境的。与其如此,不如放过你。你走吧。”
            当沙加捧着他的脸,用母指抚上他的眉毛时,穆没有躲,只颤抖了睫毛。手指龃龉着,低低掠过,像是害怕灼伤穆的愁肠。
            “每次你对我说出残忍的话时,脸上都写满了苦涩,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难道你自己也察觉不到吗穆?”
            穆半阖着双眼对他说,“沙加,我告诉你,你要是敢给我在这儿耍流氓我就叫警察!”
            “…”
            “你快走吧。…走啊?滚!”
            汽笛声不合时宜地插话,提醒并催促着,沙加像是想起了什么,丢下穆转身上了火车,忘记说再见。
            穆也转身,没等火车起动就走了。
            他没有权力享另一副人生,哪怕只在音乐中。


            IP属地:德国155楼2015-06-06 2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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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意见有分歧了,走还是不走呢?大家投票吧


              IP属地:德国160楼2015-06-11 0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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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见怎么统一了?一起走不现实(摇头)不好办啊


                IP属地:德国165楼2015-06-21 2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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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8-01 02:3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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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又回到了原初,穆每天起得很早,洗漱,收拾屋子,上班下班,买菜做饭,到消防梯上抽烟,看烟囱,再不想租房子的事。父亲是爱我的,可是谁又能爱一个人胜过爱自己呢。天气好的时候他会在客房的椅子里坐一会儿,更多的时候是躺在地上。卡妙已经退租了,这一个月之内他就会搬走。之后的不知多长时间里,差不多整栋楼只会有他一个人。他是一定会在这个偏僻的城郊终老的,等事情淡去,他会领养一个小孩,让他学大提琴,这样他就又可以听琴了,等他长大了送他去留学,离开这个城市,离开他。
                  穆的烟比以前抽得更凶了,咳嗽得也更厉害了,去医院大夫说是慢性肺炎,煤灰和废气对病情极为不利,烟也必须戒,否则任其发展有转癌症的危险,但是现在他已经做不到了,觉得这很没必要,反正终究要离开,并没有人衡量他生命的长短。对面的树梢又长高了,愈发浓密,依旧漆黑,引得穆神往。他又重新琢磨起树梢后面不可知的领地。
                  天已经开始转凉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每天傍晚有人放鸽子,围着小院一圈又一圈。当一大群鸽子掠过头顶时,穆能清晰地听见翅膀拍打的声音,以及风从羽毛间穿过的声音,不期然降临,又匆匆不知所踪,撩拨着他的心不受控制地随之震颤。
                  就在一圈又一圈之间,有人敲门。可能是卡妙来辞行,也可能是传达室的大爷找他去,要是又修下水道就太麻烦了,恐怕又要忙上一个晚上。
                  “门没锁。”
                  穆说着起身回屋,把烟碾熄,穿上工作服准备跟着下楼去井盖那看看。
                  推门闪进的是一只黑色的箱子,脖子被人捏着靠在了进门的墙上。他认得这种箱子,看似庞大,其实没什么分量,他曾经背过。
                  穆停下脚步,他想说这里不再出租房屋了,却被沙加拥进怀里。泪水吞噬了所有的话语,他忘情地追寻着恋人温热的嘴唇。
                  窗外的白鸽仍在盘旋,最后俯冲着,像一把剪刀刺破浓荫,冲向茂密树梢后辽阔的天际。
                  end
                  谢谢观赏,平坑鞠躬


                  IP属地:德国169楼2015-07-14 1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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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楼上:可以啊,但是楼主要傲娇一回,谁想看举手,不够数楼主就自己留着了。 你 们 看 着 办~~~


                    IP属地:德国175楼2015-07-26 0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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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像回贴没什么积极性的样子,LZ意兴阑珊了。。。好凄凉。。。


                      IP属地:德国184楼2015-08-15 0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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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今年赶上庆生了哎


                        IP属地:德国187楼2015-09-19 21:30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