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经过迷雾的圣诞洗礼，镇守府归复于名为和平、实为无趣的恐慌之中。
新年的海风还没来得及在冗长的海岸线上完全伸展开来，镇守府的信报站里就早已堆满了各式废纸——低投入采购精尖舰娘的炫耀电文、新米提督的沉船报告、一纸空文的禁赌宣言和有关井底之蛙的冷笑话。杂事来了去，去了又来，大多数人只是在黑板上留下锈斑，或者干脆如同去年的大浪一样卷入铁岭海底。这些事儿却严重影响了安适者的生活步调，上诉，然后是没完没了的等待。
所以在一片混乱和漫无目的的指责之后，大户的旗帜倒下，一些人最终还是离开了，其中不乏暴发户、放贷人和皮匠的儿女们，剩下的大多死守在前线，维持住对深海髅舰的战线平衡——传言说这也维持不住太久了——因此那些元老们，还是很乐意为镇守府吸收一些新鲜的血液，显然近海浅滩的海水还染得不够红呢。
战斗这回事总有那些孽缘，就算逃了出去，能否过得比以前好一些呢？
漫步于府中走道的现在，犬花非常同意这说法。
连续的作战已经掏空了镇守府的金库，再加上浸染血迹、满地乱爬的舰娘，看样子入不敷出的窘境一时半会还结束不了。犬花扶起躺在脚边的由良，后者感激地看了这位新上任的异国提督一眼，扭头咳出大量的血块。
犬花同情这些陌生的女孩儿们，前任显然没有考虑到连续出击的疲劳与损伤对于士气的打击，而是用积累如山的冰冷修复材换取所谓的胜利。这些舰娘都是千里难觅的战力，而优良的改型更是其中不可或缺的干将；不幸的是这也意味着，不可或缺成为了一把双刃剑，一方面进行着快速的优良治疗（犬花更喜欢用这个词，而不是修复），另一方面这种治疗的唯一目的就是尽早把她们扔回那些漆黑的海域中。那些低级别的舰娘，如果身体严重破损，无法治愈，那么她们就会被放弃在那儿直到战争结束——谁又知道战斗结束之后，上层们是否愿意拨出经费来打捞她们呢？
“提督！提督！”
犬花的心绪稍微收了些回来，在一群女孩儿痛苦的呻吟中还能保持意识的清醒不是易事。总之他听到了熟悉的呼唤，转过头去。
五十铃抱着记事本小跑而来，她的头发又黑又亮，在身体两侧梳成整齐的双马尾，胸前随着步伐而波动，而且改二给她带来了更多的沉稳气质，使得秘书舰在这群伤兵中鹤立鸡群。
“五十铃，怎么了？”
“提督，”她站定之后稍稍喘了口气，挺了挺腰。“之前的作战很成功，远征的小队也回来了，还带着修复资材。”
“唔，很好，这样的话安排陆奥准备入浴，作为主力这样的重伤可扛不住太久。”
“是……”
犬花再度将注意力放回到眼前的伤员身上，他用手掌沾起一点修复材质，轻轻抚摩爱宕烧伤的侧腹。他专注地干着，过了好一会才意识到秘书舰并没有离开，白衣的提督站了起来，面对着犹豫的秘书。
“怎么了，五十铃，胸衣太紧了吗？”犬花点点头，用干的那只手抚了抚下巴。“还是说你也需要一些减压治疗呢？”
五十铃本来忧心忡忡的表情立刻被雾霾代替，她冷冷地开口道：
“能一本正紧地说出淫声秽语，提督不去做吟游诗人真是可惜……”
“就只有这样吗？”
“我想……您应该去看一下。”五十铃咳了两声，语调压抑。“她……也回来了……果然还是……有些奇怪……”
她。犬花很快就理解了双马尾秘书所指，腋下开始和手掌一样润湿。一些稍稍靠前的记忆浮

2
若作为一个人类，曾近距离见证过铁底深处之景，那么对于战斗的残酷性便不会产生怀疑。无论是直接参与战斗的舰娘还是观战的提督，都不会忘怀那仿佛来自地狱的细语与血染的海面，浅水的底部充斥着黑压的深海驱逐舰，天空被异型舰载机所覆盖，战舰栖舰的炮口冒出浓重的烟气……
正是因为这样，那个舰娘独自战斗的身影才是那么的突兀，又那么的不合常理。
之前打着猫字旗的某个懒惰督查，没有交代过任何相关说明，就将她交给了自己，仅仅是以一句“战力补充啦，用完记得还给我”轻轻带过。
白露级驱逐舰4号舰，夕立。
不可否认，这个孩子拥有其他驱逐舰娘望其项背的战斗能力，对于正缺人手的舞鹤镇守府来说，是不可多得的战斗力。
但是问题也是出在这样的战斗力上。
犬花并不清楚在她到任之前，在猫字旗下接受过什么样的训练。战斗的过程中，舰娘受到一定伤害后选择暂时退却是常识，但是夕立似乎并不会受到这般影响，反而会无视命令突入敌阵。
一茶匙的常识破坏，外加半品脱狂气，之后用疼痛泡开。
金刚如是评价道。犬花不禁想着就算是红茶笨蛋，偶尔也会说出一些无法反驳的话呢。
这个有着亮白色长发，穿着黑色短衫，纯白围披的女孩儿选择的是破釜沉舟的修罗路。普通的深海驱逐级敌人只消一击炮射就支离破碎；拥有更高护甲的雷巡则在危险距离连射；向重巡级的人形对手护甲的缝隙里插入死神鱼雷……
闪身避开舰载机的直接攻击，以直线最速的冲刺将敌人按倒在海面下，即使被髅舰航母的触须交缠住四肢、扯破外衣，夕立——或者说这个在战场上刮起猩红色飓风的小恶魔，还是笑了——她跨坐在wo级没什么护甲防御的身躯上，以双腿紧紧夹住对手脆弱的腰部，逼迫她松开触须，接下来直接将改型联装跑的炮身插（）入那白嫩的软肉中，零距离倾泻掉剩下的弹药……
犬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最后噩梦般的场面。
夕立就这样等着缠在身上的触须慢慢软掉，顺便给手持的联装炮重新上弹；又将散乱下来的长发轻轻撩到耳后，任凭手指上红黑的血液润染发丝，滴落下弄脏围批。小恶魔面带红潮，吐出团团白雾，好似正经历高亢的性兴奋：她重新拿起足以造成烫伤的联装炮，一边欣赏对面因恐惧和痛苦而扭曲的面容，一边以变形的炮口插入wo级打颤的齿缝之间——
接下来猩红的眼瞳靠近了，闪过一丝鬼魅的疯狂。
“结束了的样子。”
五十铃——还没成为改二型专职秘书——忍不住呕吐了起来，旗舰陆奥则是面色铁青地要求回港指令。
犬花几乎是下意识地同意了。
白黑的梦魇舔掉唇边的新鲜赤红，哼着小曲，踏上了归程。

3
就结果而言，一切正常，没有任何问题。
赤城的战果报告中丝毫没有提及这事，若不是亲眼所见，犬花也不会相信那个瘦小的身躯能做出这般行动。
往后的攻略作战中，总之以“无法装备三式弹”为由将她替换了下来。
真是开了个坏头。犬花不止一次这样想。
现在夕立（改二型死神鱼雷装备）登陆舞鹤阵线已经有两个星期，出击次数只有最初的三次，一旦进入夜战，那只天杀的恶魔根本就收势不住，通常情况是：回归的舰队士气打击比身体受伤更加严重，她却活泼地像颗爆弹，而且沾满了深海舰队的回血。
“本以为收了一个大红包，结果却是烫山芋吗……”
“什么，提督。”双马尾女孩歪过头，停止了宣读报告。
“没什么，那是我故乡的话，意思是……碰到大麻烦……”异国的新人提督挥挥手，示意她继续，但完全没在听报告内容。
他甚至开始怀疑起最初让渡的督查真正意图所在。
“不管怎样，似乎不必担心外部的评价下降，毕竟已经没有多少可以下降的空间了。”
五十铃说这话的时候，一定是想拿这个事实当做一句笑话，但是连始作俑者都没办法笑出来的笑话，连冷笑话的边际都够不上。而且穿着高跟鞋的秘书今天的心情很差，多少影响了她的临场幽默感。
“对于总战力来说并不算损失，我亲爱的秘书。”犬花这样回复着，眼睛瞟向秘书舰得意的防空火力上。“倒不如说那个丫头的到来反而提高了全镇守府的平均水平。”
双马尾抱臂前胸，领口的纽扣绷开了，衣服下面的球状脂肪很饱满。“那么工口提督，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为何不去试试呢？”
“什么？”
“这个月我接收了超过五十次编成退出要请，其中有六次来自于爱宕，提督，你觉得这意味着什么？”
白衣提督大笑起来。
“喔，我不知道，执行公务的时候都是顺带的……你要知道人情管理也是很有必要的。”
“通过什么，和出击回来的舰娘二次夜战吗？”
犬花压了压帽檐，没有答话。
秘书舰最近管得的确太紧了，难怪近期报告这么频繁，时机也巧合到不可思议的正确……今早本来约了矢矧在勤务室里……喔，该死，早该想到的。
五十铃合上笔记本，叹了口气。
“舰娘的修复工作请交给专业的修理班组进行，这可是顶着骚扰之名的，提督。”她回复了以往的口吻，认真盯着对方的眼睛。“如果你的怀柔战术对她也管用的话……”
犬花耸了耸肩。
“但是这样的话我又算是什么呢……”
她最后的声音压得很低。穿着军服的人形自走炮不由得扬了扬眉。
“我对于舰队的热爱丝毫没有因为时间的过去而衰减，相反更加浓郁，而你是第一位的，我亲爱的秘书小姐。”
五十铃哼了一声，就这样转身离开，只留给工口提督一个充满遐想的背部曲线。
不过，试试。
犬花从办公室的座椅上站起，开始琢磨这事儿。
确实有一试的价值。

4
房间里有人，所以她没有按下荧光灯的开关，而是蹑手蹑脚地跨入门内，再用臀背合拢房门。
屋里一片寂静，只能看见窗外月在水面上打转，她飞身过去，将侵入者从床上扑下，两人滚作一团，她用单手捏住了对方喉咙，但却摸到了喉结。
“虽然一直都是我主动出击，不过偶尔被逆推一下也不坏啊。”
“样子？提督？”
借着反射的月光，女孩看清了来人的脸，她把另一只手也用上，在异国提督的衣服上摸索，一支钢笔被翻了出来。
“我做过心理准备，但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开始夜战……夕立，我有两个提议。你可以从我身上下来，然后开灯聊聊。也可以保持这个姿势，不过至少把裙子脱了。”
夕立考虑了一会儿，选了第三条：顺手将钢笔抽出，丢向身后的开关。
很快带着杂质的荧光灯管点亮了房间，提督和舰娘大眼瞪小眼，后者拍了拍地板，改成正坐的姿势，还是跨在提督身上。
“提督，要谈什么，夕立的奖励话题的样子？”
小恶魔的挂载装备都已经卸除，本身体重并不多，但这样通过体位占据有利位置也是惯用的伎俩了。透过微开的膝盖间，犬花睥睨着这个白色赤瞳的女孩——还有裙底的白色贴身衣物（白，让提督非常惊讶）。不知为何，他想到了战场上那个残破的wo级。
“是啊，有很多优秀的孩子都是被奖励了就会进步。”犬花点了点头，微微一笑。“你也是这样吗？”
“这就取决于提督的手段啦。”夕立报以对等的笑容。“深夜闯入女孩子的房间，不算太高明哦。我要是更快一些，提督也许就分散在房间的各个角落了。”
“是吗，我还以为这是对出击编队排除的小恶作剧呢。”
“诶，不会啦，”白发舰娘作出天真的表情，右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圈，“上次在基斯岛作战里，我当时干掉了对面门神的那个白发战舰，正想去被前任提督夸夸，一同去的初春级那几个丫头却为了应该叫我流毒吸血鬼、碎肉机器、无脑疯子还是异端而争吵不休，最后直接被提督赶出镇守府了，所以这边的情况好太多啦。”
之后，就收编到猫字旗下了……然后就分配到了这里。
“我觉得红白小恶魔很适合你。”
“这算是夸奖吗？”夕立脸鼓了起来。犬花哈哈大笑，随即噤声。
夕立褪掉了左脚的袜子，丢到一边。初春还冷，犬花看着散出淡淡蒸汽的脚趾，露出一脸苦相。
“是啊，不过还是冷静一点，我还不太了解你，而你也不了解自己。”
“提督，这次是什么话题？”
“有关人生的，主要是内在的探讨，比如，‘我是谁’。”
“但我是舰娘的样子哦。”夕立又褪掉了黑色上衣，露出和下半身同样的白色胸衣。“是个兵器，只知道在战场上厮杀。不是人类。”她又补充道。
“所以你才没有迷惘，这样行动起来也没有犹豫——”犬花点点头，邪笑着的夕立眼眸中清澈见底。她很鬼灵，但意外地单纯。“我早该想到的，你和他们都不一样，没有经过多少人类的影响，你是独一无二的。不是指数量上。”
“提督，太难的话题我听不懂的样子。”
“抱歉，”犬花挣扎了一下，因为夕立已经开始解他制服的扣子了。“我只是对于较早前的一些疑问有了答案而已。”
夕立只是笑着，但是一言不发，猩红的眼瞳眯到了极限。
“夕立，有句话你弄错了。”
“样子？”
“你的四肢灵活，那些挂载的东西都只在身外；你的意志坚定，而且简洁……你……简直像极了人类。”犬花顿了顿，仿佛在突破南西任务的最后瓶颈。“我的意思是……你……人类……嗯，对，你是人类。”
“提督，你揭露了一个多么令人震惊的事实啊。”白色发丝抖动着，又似强忍住笑。“就像我穿成这样开在水面上，是因为我小时候淘气，不肯好好在10点之前睡觉。”
犬花没有理会夕立的讽刺。“我只是没有想到，一开始我还在考虑如何说服你，不要使用那样残暴的战法……但是弄错的应该是我才对，对于敌人的仁慈，是对你们的残忍。你做出了一种选择，像人类一样，选择了彻底的歼灭，同时也在保护我们……”
犬花顿了顿，吸了一口气。
“我想说的实际上是……谢谢，夕立。”
长时间的沉默，夕立脸上微微泛起一点红，随后这个颜色也消失不见，变回平时的笑容。
“难道我是第一个这样说的人？”
夕立伸出食指放在嘴上，绯色稍稍游离了会。“是呢，应该是吧……嗯，就是了的样子。”
那个停顿和说法让提督非常在意，但女孩滑落的胸衣遮住了他的眼睛，最后他识趣地闭上了嘴。有些事情，要是等对方说出来就太失礼了。
督查还真是给了我一份有意思的礼物啊，那只老狐。犬花（）心想。

6
当清晨的第一抹阳光透过水天之线映射进窗子里来的时候，提督已经整好了服装。
“要去工作了吗？”
夕立跪坐在床边，小声问道。
“是啊，毕竟是非常时期，”犬花转过头。“夕立。”
“怎么的样子，提督？”
“最后我还是弄明白了，你在猫字旗下受过的训练——就是什么也没有。”异国的提督戴好手套，前进了一步。“自由的姿态，就是你所拥有的东西。我也是太天真了，以致使一些最基本的东西都没有抓住……真是的，最重要的，果然还是你们啊。”
说到最后，他已经开始抚摩起孤独舰娘的头。
夕立安静地跪坐着，任凭发丝被提督搅乱。
“夕立，之后的战斗，还需要你。”
“嗯。”
海上永远是变化着的不同的景色，不知何时会停止的风，带给不同信仰的人以不同的慰藉。
胸前绣有Sky字样的制服男子，躺在寡言的单马尾少女膝上，再次沉入梦乡。
单边眼镜的少年伏于案上，刚刚完成了新的蓝图，不沉闪光的舰娘在一旁静静守候。
幼小的红帽少女在镜前轻轻旋转，白发红裙的女子已经温柔地为她捧来了白色的提督制服。
犬花走出房间，双马尾的秘书就在门外。他轻轻一笑，走入生活里。

居然给发完了-，刚才发不出来以为给贴吧河蟹了
某段仅作内部交流使用，以上
猫爪印

撤回前言，这是补上的第五段，之后，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