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了,这里的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海盐味,每个路灯下都簇拥着那些身躯短又粗的飞蛾,它们看起来那么像外星生物,拍打翅膀的时候,分明会看到有像粉笔灰一样的尘粒散开,在路灯下,闪着仿佛天使才有的白光。通往海岸线得先经过防风林,路灯也随之不见了,林中密布着防空洞和碉堡,经过那么多年,那些在泥土中偶尔露出的水泥建筑在绿树和苔藓中融为一体,渐渐变成了墨绿色,他们像墓碑一样,静悄悄地坐落在此,祭奠着一段红色岁月,歌唱着无声的催眠曲。但在这样宁静漆黑的夜晚,我辨析不出它们坐落在何处,心里只是在发颤,不知在害怕未知的生灵,还是在害怕诡异的气氛。总之,我在害怕些什么。这里的夏虫叫的声音很奇怪,尾音拖得像老鼠尾巴一样,又尖又长,好像锋利的刀子在你背后轻轻划一下,不知道伤口多深,更多的是一种惶恐,不知因何而起。还好,死党在旁边,关于青春的冒险,一个人去孤独的探索听上去会很酷,但旁边带个伙伴会更愉快。防风林周围还有很多野墓,白天来这里的时候,气氛就很阴森,何况夜晚,月光都被树挡住了,前方只是一片漆黑,不知道要开往那里去,答案和尽头只是那个被无限延长的点,在路的远方蔓延。
电瓶车的速度已经达到了极限,看上去还是那么慢,此时格外想要一辆150CC的机车。夏天的虫子时不时便噼里啪啦的打在脸上,隐隐约约中感觉被划开了一道口子,在左脸颊上,我摸到了一只金龟子,它在我手里不断挣扎 ,挠得我手心痒痒,最后被我扔了。前方终于出现了灯火,随着一个右拐,前往通向海岸线的最后一段路,过了一小会儿,路灯又没了,而电瓶车的车灯无力而微弱。 这里算是真正的无人区了,前面是留给我的一整块夜空。路上看见了第一颗流星,一阵小激动之后感觉它没想象中那般绚烂。 路边那些年久失修的电线杆被海风吹得东倒西歪,因为只是给住在海边的极少数渔民供电,所以好像没人想到要来修。这些电线杆经过许久时间的风化,用手轻轻一触,便会有沙粒进入到风中去,开始自己生命的又一段旅程。在这样气氛诡异的夜里,它们好像都在注视着我们。电瓶车离海岸线越来越近,到最后电线杆都不见了,我们就这样孤独得暴露在地表,还好黑夜的笼罩让我们看起来没那么赤裸裸。车灯的前方依旧是深邃无尽的黑色,远处隐约传来海水拍打堤坝的涛声,不过被穿过耳边的风声隐盖。随着最后一个高坡,终于来到了海岸线。月光不算皎洁,这让远处的渔灯更通透。
四周都是天,我好像看到了地球这半面的全部。风撕割着它遇见的全部。<?xml:namespace prefix="o"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office"></?xml:namespace>
死党在小车箱里拿出了两瓶瓶装的啤酒,应该是家里偷偷带出来的,没有开瓶器,我们就试着生命中第一次用牙齿咬开瓶盖,用左半边的牙齿死死咬住瓶盖,在有一瞬间是不存在知觉的,然后随着气体“吱吱”的不断溢出的声音,能够分明感受到金属已经弯曲,再向上一拨,瓶盖就被开启了,此后的一段日子里,我曾很迷恋这种开瓶方式,以及由此所带来的一种莫名的快感。迎着深夜里的大海,我感觉我们两人是这一代仅有的活物,想想就有点吓人。东南边吹来的风带着丝丝寒意,想起来地理书上说夜里风是由陆地吹向海洋,可是,那天夜里风一定是海面吹来的,我地理学得不好,当然不知道为什么。
只是象征性的喝几口,味道真的喜欢不起来,人们赋予它的意义估计是它存在的唯一理由了,但为什么生气难过或者快乐幸福的的时候,人们都去选择啤酒,而不是喝白醋,酱油,或者其他呢?哦,适可而止吧,事实是我在夜里看着大海时喝着啤酒。
后来,实在喝不下去,就把啤酒瓶朝堤坝下扔,堤坝下还有一条礁石铺成的路,黑夜里依旧什么都看不出,风好像来得更急了,并且卷携着粘乎乎的感觉,与绵长的海岸线撞击,发出的声音时而像机器的轰鸣,时而像野兽的咆哮,时而又像是女子的哀婉。将啤酒瓶放在堤坝上,用食指轻轻一弹,坠落,过了漫长的一秒,底下传来清脆的一声“嘭”,不拖泥带水。 世界掉进了黑暗,远端好像有一扇永远叩不开的门。
倚着堤坝,身上的短袖被风吹刮得像是要飘走。我看见陆地的那一端升起了几盏孔明灯,孔明灯里的烛火在深夜里显得是那样的耀眼清晰,隐约能看见那火光在不断地摇曳。
为什么他们看起来怎么也飞不高。
看了看时间,半夜了 。莫名其妙的想起以前一个很喜欢的女孩来,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前了,所以想起来会有点好玩。以前我想通过各种方式把这种喜欢展现出来,后来发现我做不到的时候已经在开始难过了。
这应该是一个欢愉的夜晚,所以应该想点欢愉的,流星雨只是很偶尔的划过几颗,而且都不亮,心里已经少了那种期许。这种时候,思想太容易涣散,特别当风那么凉快的时候。
又毫无征兆地想要喝酒了,死党那里拿来灌了几口。
后来在公交车上坐我前面的女孩又变成了我的臆想对象。我想着应该和她打个招呼,毕竟能在这么一个浪漫的夏天晚上,坐同一辆公交车算是一种缘分,她也许等着我跟她打招呼,我却头也不回,没准我就再也不能看见她,也许她下礼拜就不在这里,也许不久她就出意外,有太多的可能,随意一个理由都能让我以后都看不到她,想来便更懊恼了。
在夜晚的浪声里,呼吸着带着好闻海盐味的空气,我在想着该怎么去认识那女孩儿。我该直接上去“嘿,我喜欢你的脖子和头发,交个朋友吧” 她可能会答应 ,但接下来我就不知道要说什么了。也许本就不用再说什么,夏天黄昏诡异的气氛会解决一切的,我和她也许会成为朋友,也许,她现在也在旁边一起看流星雨,也许搞得好,喝完酒还能睡一觉。对于未发生的事情,人们的想象力总是惊人。而事实依旧是,我连头都没回。
在黑夜里做了许久白日梦后,我们决定回家了,回去的路上,发觉四周的地平线染上了一层橙色的很好看的微光。
我问死党:“今夜出来,我们到底在干嘛?”
他说:“看流星雨啊。”
我诧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