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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倾乾】[文转自吧]倾尽天下之乱世千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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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的眼中是一如既往对待幼弟的疼爱与宠溺,温润的潋滟水眸仿佛上好的乌木禅珠,泛着幽谧的光泽,一眼望去似心魂皆能沉溺其中,令人沉醉如酥。
悠悠此心,红尘无尽。
此后便是父亲放心地让自己起程,关山万里,风雨兼程,君不见画里帆船江南来,青山隐隐水清清,君不见十里人家两岸分,酒楼歌馆两映闻。
山若有心,水若怀情,乾坤亦沉醉不醒。
往事纷扰杂乱,唐登云难免悲从中来,舌尖些微的苦涩,如尝了口整夜的君山银针,无有最初的甘醇清爽,独留浓浓的没落与萧索。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入宫为质的世家公子们,哪一个不是夜夜辗转难眠?既思父母家乡,又恐前路漫漫。
若不是在宫里有康朝太子沈子延的一路照拂,再无兄长温暖怀抱的漫长寂夜,教他如何能熬得住?
可他却不知道,遇到了康朝太子沈子延,生命中的风暴,自此迫人而来。
初见沈子延的时候,清风曼徐柳清影里,沈子延的身影轻柔得如同一团薄雾轻烟,连气韵里微隐的淡淡忧郁亦是,美到让人不忍移目。
似乎又看到了淡雅芳香慧的清莲伊人,蹙眉浅笑雪梅绽,紫嫣素灵凝秀颜。
静静凝视沈子延,他的目光平静里隐带凄然,似有水光微微闪动,可对方一袭华贵的紫衣银龙,却生生击碎了绝美的梦幻,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一个残忍的事实。
对方,不是大哥。
如此,面上的笑意也淡薄至尽了无。
依礼敛裾而拜,“草民唐登云,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清瘦如孤鹤的沈子延,见抬起首的他,有瞬间的惊动,一双秋水杏眸璀然,嘴角笑意隐隐,似很是欢喜,将他扶起,热络地道:“快快请起,血缘上卿既是本宫的表弟,身份上又作为本宫伴读,那便是自己人,卿,无需多礼。”
很是奇怪,当时鸿门宴上他一时任性失控将盘盏狠狠砸向令狐丰的当脸,何等的愤恨怒痛,如汪洋吞没时的深深吸附,漩涡朝下疾卷,粉身碎骨。
可就在听到显帝竟欲召大哥入宫时,他莫名间,在极端愤怒时却一反常态,隐忍冷静如海面上不掀起任何惊涛的平流和波。
连进了宫后,也学会了如何善于如履薄冰。
不过沈子延确实真诚待他,几个月相处下来,他发现,他与沈子延之间,竟也那么契合,才渐渐消了不少疑虑,偶尔也犹如平生知己般,诗棋言欢。
沈子延纵使有那么七八分肖似大哥,却也气韵清粹,让人一见,便觉大有天际真人之感。
“济安,是否又想尔大哥了?”见他神色郁郁,若有思牵,沈子延忍不住又出了声


来自Android客户端62楼2014-02-02 1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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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视线里,紫衣银龙的美少年,正温柔似水地凝望着他,秋水一样的目光,在这躁动的春日,给人以清风拂面的凉意,使人分外心安。
    唐登云又恍惚了,与唐弄玉颇为相近的漂亮丹凤瞳仁,漾满柔软的光色,“是啊。”
    回答得那么干脆,利落,还有,少见的不设防。
    换来的却是沈子延的摇首轻叹。
    在他看来,男儿身女儿相的唐登云,总是妖惑,然唐登云的口气却丝毫不透半点女儿气,铿锵有力,说一不二。
    那日的初遇,眼瞧唐登云清丽秀极的眉目间略显的憔悴,却不掩明眸皓齿的丽质天成、柔肠百结,如同浮萍随水飘荡,不惊不惧,暗带了些少年的骄傲,美得惊心动魄。
    却唇线薄凉,安静又疏远。
    阳光洒满一阶,万道流光,仿佛铺落金粉一片,阳光下朝自己行礼的少年,长发刚过了腰际,眉眼秀极,一身暗赤绯红绸衣如着了压抑的淡墨般,上等顺滑的锦绸底蕴,是有些洇染沉淀散曳而开的色泽,又有着如火般的炽烈,偏偏少年肌理皙白,皎洁如云的面色清白妍丽,称得少年有如惊世倾鸿之姿不若寻常。
    少年随后又翩然斜斜行的那一礼,如风摆杨柳一般,乌发如澄潭般自胸前披散而下,柔顺光滑,暗赤绯衣无多装饰,却更是衬得少年那琼花洁云般的容颜烂漫柔美。
    只是,当少年抬起首望向自己时,竟没了第一眼看自己那迷离若江南雾气般渐浮的一抹水光,柔润如能滴水的瞳眸里,是剩下冰水一般的冷淡蔓延。
    忽略去清丽秀极的少年脸上分明的冷淡疏离,径自扶他而起。
    毕竟初见少年时就有的莫名亲切如故之感,心里只满涨惊喜,和欢喜,转而是狂喜,又怎会去在意?
    而这数月相处的最初一段时日里,少年虽再无最初时完全的拒人千里,却也并不亲近,保持相当戒慎的距离,仅仅在听闻自己无意识谈及他那盛名远播的长兄唐弄玉时,眼底方有一种幸福的滋味,慢慢地晕开在透亮的瞳仁中,眉眼间秀丽的温柔,自然而然地流泻出来,不似作假,乃真心。
    可初见时少漂亮丹凤眼中霎时的水色温润、波华飞扬,总是教自己疑惑,也只是在近些日子,从少年渐卸心防一些的只言片语里,拼凑发现一点确定的讯息。
    未曾料到,自己竟与那传说里仙人般的如玉公子有着七八分的相似。
    “如果有机会,本宫倒想见见你的大哥。”沈子延清眸盈盈,水波晃悠,语带道不明情绪的三分颤音。
    天际有数只喜鹊扑棱棱飞过,羽翅箕张之音,划破深宫的宁静,影过无痕之处,是开得如斯耀艳的的西府海棠,蓬勃如烈焰灼灼焚燃,羽翅搅散的零星苗火点点似细雨逐花。
    乱落之中,是唐登云瞬间变色的苍白花颜。


    来自Android客户端63楼2014-02-02 1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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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尘初妆,山河无疆,最初的面庞,碾碎梦魇无常,命格无双。
      “殿下,你可还认得这个?”从围绕纤腰的绛绯赤红绣如意祥云纹宽阔腰封里,唐登云取出一精巧的细瓷描金边牡丹小瓶,举在沈子延面前,慢慢走近他,语气隐忍的冰冷而伤感,“您希望除了我,还有我大哥,也入得宫来,然后,像文表兄那样凄惨枉死么?”
      语声停处,残红陡然疾纷漫天凌横狂溢,那是被冷冷的春风吹开了的断肠红,似极了那日玉阶之下溅飞如雨的血腥。
      风雨散,飘然何处?那被岁月覆盖的花开,一切白驹过隙皆成空白。


      来自Android客户端64楼2014-02-02 1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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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我到作者那儿弄到了现在更新至第53章四分三部分的world文档,要不?


        IP属地:福建65楼2014-02-02 12: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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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写的真好!亲爱滴楼主,怎么不贴出作者的授权呢?或者作者名字也该写上呀。


          来自iPhone客户端66楼2014-02-02 1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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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附上此文在连城读书的链接:http://www.lcread.com/bookpage/182833/就是这个。


            IP属地:福建67楼2014-02-03 0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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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往的前尘,如错眼前的清水般漾化而开。
              十二岁少年口中的“文表兄”,全名陈文,乃欢乐侯陈世杰的长子,其母如悦郡主,与少年的母亲希颜郡主,在未嫁之时为闺中姐妹,陈文早在五年前便被召入宫中,而当那十二岁的少年唐登云同样免不了入宫的命途之际,希颜郡主便修书一封致如悦郡主,望其能念在旧时姐妹情谊,嘱儿陈文照顾一下故人之子,所以,唐登云与陈文两人血亲虽远,他仍称陈文一声“表兄”。
              可是怎知红丝错千重,路同归不同,当更声扰醒烟水茫,才发觉已是人去楼空,纵有千番惆怅,俱难思量,闲情抛掷入锦囊。
              尚记入宫那日,声声马蹄踏落花香,清脆却阴冷,空寂的鞭音喑哑呻吟于风中,叹汉霄苍茫,牵住繁华哀伤,当驾车骑奴那鹿皮钩金的马靴踏在宫墙前落叶之上,“喀嚓”之声清脆而发,“扑啦啦”惊起一群飞鸽,振翅消散在朗朗晴空之外,心知肚明,目的地已达。
              未落车辇,靠在铁立着的深紫金线蟒靠背上,心中芊芊莚莚漫无边际生长了一种陌生的痛,和隐隐的惶茫。
              长安,是怎样的一种存在?
              它是大康的国都,承载无数文士的梦想,无数勇武者的希冀,但对于自己,却可能是九死一生的叵测深渊。
              宫中的情势,毕竟本就风声鹤唳瞬息万变,如若自己踏错一步更成灭顶之灾,如何像幼时一般,在落花满院的月夜下,听花与黑夜唱尽梦魇,唱尽繁华?
              若非不然,等待自己的便是在日复一日的抑郁里看时光燃成灰烬。
              探出玫瑰紫牡丹花纹明锦车帘的竹笛,底端系着一只九镶琉璃云纹缠边的白玉宝象佩,上有金丝勾勒云纹,又垂下绛绯赤红的百结如意绦,随后,等候多时的几个宫人便看见唐登云那抹翩跹的绛绯赤红,现于堆金绣帘之外。
              清颐的姿态,仿若刚自云天中来,少年的身后,是漫天的晴光离合,远远浮离于世的尘嚣之上,却一身绛绯的赤红色泽,压抑的傲骨非池中之物,缓而稳的步伐,配合着那一身沉淀开的暗红,如一朵彤云降临人间。
              对于宫人们目不转睛的惊艳注视,和此起彼伏的抽气声,早已习以为常,脚下虽一步复一步稳当地迈着,眼却不动声色地收纳了未央宫全宫墙的模样,目光与心念所及之处,莫名的情绪与氛围漫成浓重的气息,游离于气势雄浑的宫墙之外,久久不散。


              来自Android客户端68楼2014-02-03 1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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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来也是人之常情,背井离乡,山高水远,宫里的日子不过是活在富贵影里,望不尽的深宫离离,孤帆叠影,此恨绵绵,谁人能解?
                闻得执事太监最后一言,陈公子幽冷的美眸终是泛起一丝笑涟,抛出一两银子,“得了,滚回去吧!”
                那执事太监忙不迭接住银子,放于牙关一咬,方宝贝似的收入囊中,面上更是笑逐言开,满布的细褶如菊绽展,唯诺连连而退,却在与唐登云擦身而过时笑意乍敛,小声地喃骂道:“好个刁蛮的公子,不过是个陪读的头儿,狂个什么劲儿!”
                唐登云压下心底因那险象环生的机锋对决而生的骇浪惊涛,双眸波光瞬息万幻,眉间的沉思,若凝伫于碧瓦金顶之上的薄薄云翳,流连往返,沉静如千年浸于深潭的剑。
                暖春熏风吹面,哪怕在此深宫别苑,也是烟柳初荫,正趁东风,琼花豆蔻,染指初红,随意骄阳,漫嗟春融,紫云缭绕火霞,一片笙鼎辉煌。
                然叶下清婉鸣啼的早燕鹂莺,为何似有诸多心事慢慢娓叙?有何流不出的哀伤非要一直吟唱不休?
                “云表弟,你跟我来。”
                陈公子俊美的容颜上,已是可以滴出水来的温柔,脸上轻柔的笑,若雨露滋润芳草。如若不是那道明显刻意自伤的疤痕,那样的笑容,可以说美得很是炫目。
                “登云在此先谢过文表哥的照拂。”略作拱手,便随陈文穿踱碧叶下的浓绿斜影与束缕光线里。
                稀疏的光缕,从头顶枝梢密叶间流泻,每个人的脸上便落满了移动的斑斑驳驳,添了些阴晴不定的兴味。
                别苑里也是游廊曲折,莺莺燕燕,花间欢鸣,雪白墙角更有一汪清池,碧荇幽藻之间,红鲤黄鳞游弋穿梭,金刚太湖石斜斜倚地,零零落着几朵花瓣,粉黄玫紫,落英如雪……水榭厅堂,绿茎红蕊,结子的花木累如珊瑚,牵蔓的蒙珞摇曳,更有竹露流滴轻响,雀鸟呼晴。
                唐登云跟得陈文到了一间空置的厢房中,便听他说道:“这间空房你先住着,我那间厢房还更好些,等我空了出来,你便搬进去罢。”
                谁知此言后来竟是成谶,身故之后只博荒冷简席裹身,厢房青灯夜露凉,芍华绛,染透梨园巷,往时不见,玉蕊轻装。
                萍水相逢,但是陈文的死,却在他的心里烙下一个难以磨灭的痕迹,偶尔想起,就是牵动心底最深处的寒悸。
                惜少年,叹苍颜,人生在世心常噬,不如且由异命随水去,倚剑长歌踏九州。


                来自Android客户端71楼2014-02-03 1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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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蒙文表兄如此照料,登云感激不尽。”躬了躬身,便身手将兜住透露的与斗篷相连的翠面梅花水印镶毛风帽往后延,并将拢至胸前的发尽数披泻身后,凤眸微抬,便见刚为屋室添了香后转首凝视着他的陈文眼中晶亮的光芒晃动得越发清透,却也痛惜若含着烟雨江南的迷离水雾。
                  陈文只仔细端详了他一会儿,什么也不多说,仅从怀中拿出一瓶药粉,扔到金丝楠木桌上,在罩着桌子的暗绿金线绣团花纹桌锦上滚了两三滚,“这瓶药粉,每日洒一点在洗脸水里,过几日你的肤色便会渐渐黯沉,你……明白吾意否?”如水的目光也在不知想到什么的时候凝结成冰。
                  从古钱锦纹花窗里缓缓流淌出来的晨光,薄薄地覆上屋子里的桌椅床榻,如晕染开的墨影,姜黄绣兰草垂纱帐安静地垂悬,默默地隔开了内外间,虽隔得开外面的春寒,但隔不开外边的是非。
                  尚未进宫时,便时常听到街头巷尾的百姓们茶余饭后流传的某种暧昧,语焉不详,却更经好事者添油加醋的渲染宣扬后,逐渐演变成全天下尽知的有关皇家的公开秘辛。
                  南阳三公主之驸马令狐易,生得美而艳,颇有少女之雪肤花貌,与公主大婚后却并未住于公主寝宫,而是长年居于未央宫的昭和苑,每日与显帝居卧同起,如胶似漆。
                  而显帝早年钟情唐登云之母希颜郡主之事,陈文也听自己的母亲如悦郡主提起过,眼见唐登云连日奔波虽带憔倦之色,然他毕竟香肤柔泽且纤妍清白,婉娈绮靡而又飞雾流烟,形貌既淑兮如日在东,虽年仅十二,但那不差的身量已似十三四岁,如此姿容,天长日久,显帝尊驾前,岂能保得清誉?
                  不如……情不自禁抚上脸颊,将所有的泪水化作眼底淡薄的蒙雾,不如教唐登云趁早自毁,毕竟那显帝是出了名的爱美恶丑,姿色平庸者,他望一眼都称之为“伤目”,只要唐登云日渐形丑,想来显帝也就无甚兴趣了。
                  “莫非文表兄脸上的伤……”微微垂眸,眼底掠过一丝悲悯,喉中酸涩得紧,又火辣地疼,冷汗涔涔所过之处一阵惊寒。
                  陈文的眼神萧索若秋风里的黄叶,语声低迷,“在显帝召寝前,我自己割的。”往事的不堪回首,是心上永不磨灭的烙伤印记。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带过的是多少屈忍惊怒的愤痛,唐登云懂,因此胸中如滚过千斤重碾,想说话,却被窒压得吐不出半个字。
                  出了这未央宫,外面天地有多广阔,而宫里则水太深雾太浓,若暗流浮上表面,便是涛天巨浪。
                  神色不免微微一沉,如秋日寒烟中沾上霜寒的脉脉衰草,然旋即便秋阳明艳,寒意蒸发无影无踪,完美的笑容无可挑剔,“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登云不敢毁之。”


                  来自Android客户端72楼2014-02-03 14: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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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那两三个月前的宫宴上,唐弄玉尊贵典雅、绝世倾鸿的艳惊四座,更是为其美名传奇梦上了一层神秘面纱,令未睹其倾国倾城美貌之人在臆想幻梦里神魂摇乱,心生向往。
                    “正是。”念及兄长唐弄玉,唐登云心中泛起无限柔软,眼中光芒也霎时绚烂若烟花。
                    陈文的轻叹幽深而低回,如帘外西风,默然穿过重绵纱帐。
                    既然见识了唐登云的神苑仙葩,那么对于唐弄玉的美玉无暇自然也想目睹,“令兄风骨绝世清华,倾尽了天下,陈某神往,但盼它日有缘相见,令我得以一睹其绝代倾城公子的风华!”说罢,掩门告辞。
                    却是挺直了背脊,雪峰般孤傲,迈着从容的步子越过桂花木镶宝朱雀纹两连扇屏风。
                    看着那纤瘦却倔强的背影绕过满室的疏枝繁花迷离山水,留下的,是一片曾沾附于他衣襟上的花瓣。
                    轻轻拈起那瓣娇薄,却是有了些微的破损,连最轻微的撕裂处,都是一道浓重的伤痕,如一迹长长的、青色的泪。
                    人,可以喜怒不形于色,但心情,却无法妆饰。
                    人言烁烁,众口悠悠,世人皆好此道,自保尚且不易,况独善其身?
                    同是天涯沦落,身陷泥潭,谁也没资格权利说三道四谈论他人之非。
                    陈文此身已非他自己所能掌控,如落叶飘零于汤汤江河之水,又如何救顾他人升天?
                    而自己,已负累重重,举步维艰,又怎能再百上加斤?
                    暗逐征鸿流光远,心使华年苍,只盼千古身后之名不落个佞幸惑主便好。
                    当夕阳最后一抹暗金的光辉,收拢于未央宫的宫墙边上,那朱红色的漆墙,便也愈发显得光艳彤红。
                    每每此时,千烛万灯渐次而燃,珠罩闪耀,流苏宝带,交映璀璨,长安月下的未央宫,便如倾了漫天碎钻星光的湖面。
                    说不尽那光摇朱户金铺地,雪照琼窗玉作宫。
                    用罢晚膳,唐登云透过朱栏长窗,遥望别苑外重叠如山峦的殿宇飞檐,以及檐端鸱吻之上那一轮游走莲花流云里的明月,濯濯清光如环中,是长兄唐弄玉那如玉的容颜。
                    云起风生归路长。
                    不由心事重重。
                    佳人彩云里,欲赠隔远天,相思无因见,怅望凉风前。
                    千里婵娟共月明,不知这样的皎月清辉,远方的大哥是否也一同和他举目眺望?
                    天涯去,长离,纵有笛,亦是阑珊意,断章里,唯那思念迢寄。
                    略带童稚圆润的初显狭长韵致的凤眸里,流过一道暗影,如风掠浅塘,幌纱而过。
                    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哓穿朱户。
                    宫中的日子,只会一天比一天长,连重重金色的兽脊,也是镇压着满宫宫人们的怨思的,何况他们这些不得已入宫伴读的质子们?


                    来自Android客户端74楼2014-02-03 14: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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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风徐缓,摇漾着屋角的檐铁,发出凄凉的寒声,凝固了春夜的花香,无数纱帷被吹得翻飞扬舒而起,似已支离破碎的人生,被命运之手肆意拨弄。
                      单是“身不由己”四个字,便渗出让人胆寒的阴骘。
                      听着窗外风声的呜咽如诉,心中便有些倦涩。
                      未央宫在外人看来是怎样的桂殿兰宫,凤阙龙堂,于自己的人质生涯来说,却是锁衔金兽连环冷,水滴铜龙漏夜长。
                      神思游弋间,如绮的月色下,一个纤瘦俊雅的锦衣少年提灯夜行,那一袭罩于身上新换过的湖色绣粉白藤萝花草斗篷,上等织缎的光华流转,反映着潋滟灯火。
                      原来是陈文。
                      他来此的目的,便是欲带他去拜见康朝太子沈子延。
                      抬首,便见星辰如玉珠,银辉满天宇,几能听闻银河之中星辰撞交击音,清冽若天山上被虔诚信徒捧起折射着晴阳的新雪,灿烂绚丽。
                      可对于寄若浮萍的异乡游子,所谓的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不过是彩云易散,霁月难逢。
                      庭院内的花架下,月华昏摇,树影烙于青石板上,稀薄凌乱,静谧中传来阵阵枝桠碰触之声,极细,也极密。
                      长长的宫墙夹道,每隔几步,墙边便设着一盏路座罩灯,上覆铜盖,周蒙铜丝,风雨不浸,长夜不熄。
                      重檐叠幔的未央宫,森森地矗立在浩淼云海的夜幕下,高翘的飞檐仿佛上接天际,千宫万阙之间,有碎花随风卷入尘中,飘零妍媚,渐渐失去了鲜艳,唯留残香一地,缕缕不绝。
                      十二岁的少年不知道这是否为一条充满了危险和荆棘的道路,但晓得未央宫明媚融融春光之下的宫门里,尽管充满旖旎和繁华,却暗暗充斥着冰冷的重重杀机。
                      要面谒康朝太子,自是要仪容得体。
                      除了自己向来喜爱的绛绯红衣裳外,还加了层雅青色绸绣枝五瓣梅纹鹤氅来御寒。
                      浓淡得宜的青色竖纹暗花春绸上,只银线纳绣疏疏几枝浅绛色折枝五瓣梅花,每朵梅蕊上皆缀绣了米粒大的蓝白米珠,雍容里不失素淡,端方里不失艳逸,隐抑的张扬恰倒好处。
                      宫里的夜,极静,墨色无边。
                      两边的石座罩灯明明地照着满地的亮,高高的汉白玉石阶之上临风而立,眼前繁华过尽,终是一空。
                      偶遇往铜制灯楼里点灯的内监,提了燃油灌注其间,见旧任与新任的陪读二位公子过来,一路无声地半跪行礼。
                      东宫之外,同样如集贤殿一般,遍植西府海棠。
                      开得那般如火如荼,仿若空阔天地里洒落的一片红宝珠珞殷红,渐欲迷了人眼。
                      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万丈荣光,映照满天红霞,并着未央宫里的万千殿宇,重门叠户,却凄艳太过,血泪泼洒。
                      沉重的雕花红漆殿门近在眼前,殿内传来隐隐琴声,同时伴随有宫女的曼声柔歌。


                      来自Android客户端75楼2014-02-03 14: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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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泓碧潭之上虹桥飞渡,倒映着天光云影的澄净如梦里,有明灭的白衣素琴,临风婉转。
                        白衣之人袖袂飘飘若凌虚御风,颈上一帛绛绯红莲花开无声,却惊绝了芳华万里,清鸿遗世。
                        正是天下芸芸广赞的惊才绝世,人美若玉的长兄唐弄玉。
                        一曲《潇湘水云》便流漾出了大千世界,羽化飞仙。
                        不再是虚有其表的《硕人》。
                        父亲唐远道问其何因,兄长答曰:“此曲一味地考人技巧,所奏之物却空洞无味,既不能激励将士之勇气,杀敌于前方;也不能鼓舞自己的志向,报效于家国;更不能倾诉自己的心意,表白于情人……只能在一些无聊的宴会上助助兴罢了。”
                        兄长的笑意极暖,极柔,极清,极美,桃花丹凤的瞳眸里光芒璀璨,如同藏入了日月,映着亭檐之下一树开得蓬天盈地的粉色桃花,愈加明丽融融胜于春光。
                        也许,这便是常人所说的君子温良,谦雅如玉,若冬涉川,若畏四邻,让人沉醉如酥。
                        杨柳千寻色,桃花一苑芳,风吹入帘里,惟有惹衣香。
                        哪里来的莲华清芳淡淡幽逸,如纱如雾的重重叠叠流光隔朦隐绰间,分明桃花淡淡焚燃,风和日丽。
                        那白衣胜雪、清雅如莲之人轻轻抚着颈上红巾,优雅地展开一扇碧水清莲映夭桃,从容和缓地踱着步子,眼里是秋鸿般清潋的水光流转,如一场空幽的天宇。
                        唐弄玉周身弥散的莲华幽香,仿佛渐渐凝成一道看不见的屏,尘垢泥埃碰触不及,一切的污浊远远地兀自翻飞而开。
                        尘土与烟霞,其间十馀步,桃映人面,花凌漫,扇折扇启几清寒。
                        倾城的容色,凌绝万千天下粉黛。
                        春雨润后的桃花如此繁盛,纷吐的花蕊艳而多,如凝了一树的晨光霞影,从树底向上望去,密挨的半天粉色间,唯只见天色的一星碧蓝。
                        唐登云爱极了这娇艳的粉,除了本身喜好,更因长兄曾闲卧桃花之下慵懒阅卷,以及桃花林间的独饮吟诗。
                        素腕撩金索,轻红约翠纱。不如栏下水,终日见桃花。
                        晨光熹微霭霭如雾,空气中隐约浮漫草叶芬芳和水汽清新,瞥及那桃花开得灿若云霞,灼艳辉煌,阳光透过花叶的斑驳落于唐弄玉身上,明媚如幻,唐登云不禁低眉垂眸,童稚的嗓音却声如沥珠:“那大哥为何还要学奏此曲?”
                        唐弄玉清雅绝美的玉颜上荡起一圈梨涡,澄澈的水眸仿佛一泓春涧,“因它被称为当世最难的曲子啊,我能奏完它,是对我自己琴艺的试炼,我不再奏,是对我自己琴心的试炼。”
                        那一笑,似扇面上铺陈的极致美景,潭碧水清绽白莲,白如玉璧,袅袅婷婷,光华万千,凌然碧波之上,光滟映辉烟云桃,东风难挡醉倾天下。


                        来自Android客户端77楼2014-02-03 15: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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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惊世姿,绝艳惊才,莲蕴霜,清华满盈,伊人翩影月中来。
                          那如脉脉月光的微笑,涓涓潺潺地流淌到了唐登云的心上。
                          微风轻拂,带起花雨阵阵,唐弄玉雪白的纱衣一角漫扬风里,飞舞于满天桃花雨之中。
                          纷纷扬扬若腊月降雪的漫天桃瓣下,仿佛有如玉白莲,绽花潋滟,那是人间难得一见的莲华绝妙。
                          浮生如斯,春深似海。
                          多少年后,当唐登云君临天下,重峦万颠之上俯瞰如锦山河,恍惚忆起云烟前尘,原来早于那时便注定了一切。
                          殿里的宫女唱完了两段,琴声仍是行若流水,但流拨至第三段时,却是七音俱震,猛听得“锵”的一声,琴声戛然而止,歌声也立止。
                          余韵袅袅仍围绕大殿内外,唯一突兀的,便是琴上断弦的脆响。
                          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唐登云惋然轻声一叹,“弦断了。”
                          曾经兄长唐弄玉学奏此曲时,尝一日弹断八根琴弦,只弹得纤雅玉指上伤痕累累,母亲极为心疼,力阻爱子再习此曲,然兄长心意极坚,终于三月之后奏完此曲,因此,自己对于这声断弦之响,极为熟悉。
                          突然殿内有重物掷地之声,接着便是宫人撩衣跪地的料子摩挲声。
                          想来说不定是那康朝太子奏琴不顺,大发脾气,将那断弦之琴掷于地上踩之。
                          陈文缓缓吸一口气,眉峰低颦,低语道:“太子昨日还奏完了第三段,不想今日不进反退。”
                          暮影沉沉里,那西府海棠的香气郁郁凄浓,似暗蕴着殿里流泄出的躁烦哀愤,让殿外的人哪怕并未亲眼那碎裂一地的忧恨,却也感染到了那一颗愤恨欲狂、抑郁难排的心。


                          来自Android客户端78楼2014-02-03 1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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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为年幼的陈武塞了一块翠玉豆糕含在嘴里,左边手里还抓着一块花生芙蓉粘,眼睛盯着一盘核桃杏仁酥,却用空出的右手舀上一大勺滚烫的荷叶冬笋汤,浇在面前的绿畦香稻粳米饭上,香气扑鼻瞬间便吃得津津有味。
                            陈文对这尴尬的沉闷不以为意,伸出手漫不经心地撕下一块胭脂鹅脯,酌了一小杯花雕饮下,竟行起了酒令:“相识满天下,知心能几人?”
                            边说,边连连摇头,伤感十分。
                            想来自己的父亲陈世杰,乃大康一代英雄,当年曾率百余部众深入胡虏区内,斩杀千余人仍全身而退,不受毫发之伤,如今年过不惑,膝下两子双双入宫为质,无人承欢。
                            本来陈文出宫在即,岂料显帝一道圣旨,将年仅十岁的弟弟陈武也召进了宫中,说是为九皇子陪读,可怜陈世杰一门簪缨,到头来晚景凄凉,有苦难言,知情者莫不掩面唏嘘,慰言一二。


                            来自Android客户端83楼2014-02-03 1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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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二 欲将沉醉换悲凉


                              来自Android客户端84楼2014-02-03 15:17
                              收起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