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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樱树花开】好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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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霞满天的时分,他怒气冲冲的踼开我的房门。
「你这是在做什麼?下午为什麼没有出现?你知不知道在这样敏感的时刻,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改变楚皇的态度,父君的决定?」
我茫然的望著他:「下午为什麼要出现?」
他皱起英挺的眉:「我不是让人跟你解释过了?」
我温和的开口:「不是你亲口告诉我的,我不相信。」
他凝视著我,熟悉的眼中是陌生的冰冷。
「好,那我便亲口告诉你,我纳了叶书媁为贵妾,今晚我必须去她房里。」
那一刹那,我彷佛失去了听力。我读著他的唇形,想,我弄错了。想,不是这样的。想,哪里出了问题?
我想我的脸色一定很苍白,我觉得我应该要生气或愤怒,至少该维持点自尊。可我只是不住的颤抖,慌乱又卑微。
「炎,是不是我做错了什麼?你告诉我,我可以改。求求你不要这样对我,炎……」
他眉间的皱褶更深了:「你什麼都没有做错。阳阳,你的反应会不会太大了?她只是个贵妾,远远比不上你,你犯不著闹成这样。」
贵妾。我思索著。贵妾的意义,和侧妃,有什麼不同?
「她只是一个贵妾?在你心中,便是这样在区分你的女人吗?那我呢?我也不过就是个头衔比较好听的妾,远远比不上正妃。这便是你想告诉我的吗?」
他的神情寒意彻骨,带著深深的失望。
「我以为你真的懂我。你不是要我逐大位?你不是要我亲自将母妃入祀太庙?」
不假思索的,我说:「原来逐大位要靠不停的娶妻纳妾?你是王爷,还是风月馆里的小倌?」
他的眼瞳蓦然紧缩,拂袖而去之前,留下没有温度的一串问句。
「沐朝阳,你不是说,不管发生什麼事,不管我变成什麼样子,你都会真心为我?连个贵妾你都不能忍受,将来的日子还想怎麼过?」


182楼2014-02-26 1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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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夜,他与叶书媁圆了房,并且连续几夜都留宿在她那儿。第五天,他去陪了朱杏缇。第六天,苏临鸢。然后黛缃,然后素滢。然后再从叶书媁开始。
    整整十八天,我都没有出过房门。
    空气中浮动著轻恬香味,又是满园菊花的时节。
    而我清晰的记得,去年,也是这样的时节,有个人,带著满腔的情意,轻声而郑重的,要我允了他的求亲。
    我明明知道,他是个妻妾成群的异国王爷。
    我明明知道,专宠惟爱的希望太过渺茫。
    我明明知道,花前月下的盟誓过眼成空。
    可我,怎麼就答允了呢?可我,怎麼就相信了呢?
    我一遍遍的读著百头吟,一遍遍的痛哭失声。
    我以为他所求的与我相同,我以为在逐位的征途里,他只想要与我并肩。我以为即便过去的妻妾他无法选择,至少在我之后的所有赏赐,他都愿意勇敢拒绝。
    秋风轻轻吹过我的脸颊,像是凄凉的抚慰。
    早知不能一心对我好,为何偏偏来打扰。
    窗外,秋菊遍地,清香四溢。
    而思念已老,岁月已晚。


    183楼2014-02-26 1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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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以为旧人们必会趁著我失宠极尽能事的踩我,却没料先动手的,竟是过门不到二十天、同为楚朝人的叶书媁。
      是巳时与午时交接时分,我一样坐在窗边软榻上,带著灰烬似的认命,看著满园风骨铮然的绿菊,想著,今日午膳,轮到谁了呢?这些日子,他过的可好?
      院落里的小丫鬟竹依慌张的冲进来,一叠声的喊:「侧妃侧妃,不好了,叶贵妾……芳依……金饰……惩罚……」
      我有些混乱,沈声道:「慢慢说。」
      原来叶书媁今日一早便传消息说,她房里一套王爷赏的贵重金饰不见了,那上头可是鎔制了王爷亲题的书媁两字。而那套金饰在一番搜索后,竟在芳依的床铺里找到了。叶书媁带著家仆找到芳依时,芳依正与秀依经过湖上长桥,叶书媁当场便命芳依跪下,直接在桥上审问起来。
      我到的时候,芳依跪在长桥上,缄默而隐忍的直视前方。但腰杆挺的直而正,带著不容折损的傲气。
      我看著叶书媁得意洋洋的脸,努力回忆著,从前我也是这样吗?也是这样恃宠而骄吗?也是这样目空一切吗?
      我平静的开了口:「秀依,去我房里随便拿个贵重首饰,放到叶贵妾的床上去。」
      叶书媁瞪著我:「你在说什麼?」
      我淡淡一笑:「叶贵妾见了本侧妃也不行礼,看来是王爷特许的吧?」
      叶书媁怔了下,不情愿的福了福身子:「没认出沐侧妃,是书媁的错。书媁给侧妃请安,望侧妃莫怪。」
      我点点头,算是领了她的问安。
      「叶贵妾突然掉了金饰,金饰随即在芳依床铺出现,芳依便成了犯人。原来现今的小偷拿了这麼贵重的东西,不马上变卖,却是放在随时会被人发现的地方。按叶贵妾的说法,本侧妃的首饰若在叶贵妾房里发现了,便是叶贵妾偷的,是不是?」
      叶书媁海棠般的丽颜气的煞白:「沐侧妃果然口才便给,书媁自叹弗如。听侧妃的意思,便是要包庇这贱婢了,是吗?」
      我冷冷看了她一眼:「堂堂将军府千金,还是斟酌下用词,给母家留点名声。今日这出闹剧,你我心知肚明是怎麼回事。这样吧,依叶贵妾之意,要怎麼处置芳依,才能出了这口气?」
      叶书媁恨恨的看著我,半晌,纤白手指朝向桥下:「她从这儿跳下去,我便相信她的清白。」
      这是秋天,风中已有抖瑟的寒意。湖水在秋阳的映照下,闪耀著金色的波光。
      「好,」我说:「芳依惹的你这麼生气,是侧妃我管教不力。便由我代芳依领了这罚吧。」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我朝著粼粼的湖水一跃而下。
      风声在我耳边呼啸,彷佛还是不久前,另一个相似的场景,我从榆树上一跃而下,那时,有个人,张开双臂,在墙下带著笑意等我。
      而此刻,桥下只有一汪沈静的秋水,冰冷的等著我。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坠入湖中的那刻,我想,或许我该感谢叶书媁,让我可以名正言顺的,用这样的方式与他长诀。
      刺骨的寒意袭来,我在湖里,脑中思绪却是这几日来前所未有的清明。
      原来哭过,痛过,苦过,恨过,只是为了证明,爱过。
      原来不论他在不在我的身边,理不理会我的感受,有没有将我当成惟一,已经付出去的,都已覆水难收。
      原来真正的喜欢,不在於他对我好不好,而在於他过的好不好。
      炎,你对我说过的所有话,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你对我说过的所有话,是不是也都说给了叶书媁听?你对我说过的所有话,是不是府里每一个女人,都曾听过?
      可即便如此,我还是无法停止爱你。
      胸肺快要炸开前,我被熟悉的怀抱带离了水面。眼前出现了我朝思暮想的那张容颜,上头微蓝的眼眸,带著深刻的怒意。
      我嘴角含著笑,在失去意识前,傻傻的问:「炎,你怎麼会让大名鼎鼎的沐朝阳,变得这麼卑微?」


      184楼2014-02-26 1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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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时光12】
        我浑身发著高热,头好痛,身体却好冷。
        似乎有道人影一直在我身侧。他遮住了房间大半的光明,冰冷的掌心轻压住我的双眼,让我灼热的眼皮获得清凉的舒缓。
        可是身体暂时不再难受,心底却不知为什麼好生疼痛。我听见自己呓语的声音:「娘,我好难受,我想回家。」
        有个似曾相识的声音,低柔发哑,那声音说:「你乖,你快点好起来,就能见到娘亲。」
        这声音好熟悉,却又那麼陌生。重复的说,你快点好起来,我带你去见娘亲。声音那样沙哑,我想著,这人的喉咙,是不是坏了。


        201楼2014-02-27 23: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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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总共烧了三天,不省人事,昏昏沈沈的在床上
          终於醒转的时候,看见芳依坐在床畔,不住的打著瞌睡。
          她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眼下有明显的黑影,憔悴疲累。
          我轻声的说:「芳依,你累了,回房歇会儿吧。」
          芳依猛然惊醒,喜悦之情溢於言表:「侧妃,侧妃你终於醒了,谢天谢地。」
          她的眼底含著泪,起身倒了杯茶,要服侍我喝下。
          我觉得全身黏腻,说:「芳依,我想沐浴。我看你很累了,你让旁人来侍侯吧。」
          芳依却摇著头,开心的说:「奴婢一点都不累,奴婢这就去烧水。侧妃你先歇歇。」
          我望著她离去的背影,有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心底却似乎多了几分包容的能力,更加珍惜这样得来不易的温暖。
          这个世上,谁没有谁会活不下去?我只顾著自己的心伤,可曾想过旁人的挣扎?


          202楼2014-02-27 23: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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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芳依,谢谢你。」
            我舒适的浸在盛满热水的澡盆内,看著白烟袅袅,诚心的向她道谢。
            她却没有回答。过了很久,我被热气薰的昏昏欲睡,才听见她低声的说:「侧妃,你该谢的,不是我。」
            「这些日子以来,每天晚上在你身边衣不解带的,是王爷。他不顾秋凉,将双手浸在冰水中,再覆在你额头,只希望能减低你的高热。甚至,更早之前,在你们未曾相见的那二十天,我见到他日日都在我们院落外的梧桐树下,看著你在窗边的翦影。日日,他都会问我,侧妃今天又不吃饭了吗?还哭吗?睡的好吗?」
            「侧妃,我不知道,王爷明明这麼关心你,为什麼却不亲自来看看你。我也不知道,你明明很想念王爷,为什麼不亲自去见见他。王爷让我不要告诉你他那些日子来看你,可是我还是忍不住告诉了你。」
            「因为,我不知道的事,也许,你会知道。」


            203楼2014-02-27 23: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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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怔怔的望著澡盆的水,泡的久了,头有些晕。
              伸手想掬水,用力的一握,却什麼都抓不住。手指泡的有些发皱,我想起小时候在江南,随著邻家小孩去玩水,回家前不论拾缀的再不露痕迹,总能被娘亲发现偷玩水的踪迹。当时觉的娘亲好厉害,长大后才发现,其实是泡皱的小手露了馅儿。
              是不是长大了,所有曾经的赞叹,都会转为平淡无奇?
              身后有足音传来,芳依用细软的长方毛巾轻柔的包覆我的湿发,待擦得半乾,又用玉篦细细的梳开。
              我觉得舒服,慵懒的撒娇:「芳依,你对我最好了。」
              梳发的手却突然顿住。我心中一跳,猜到是谁,却不敢转头,发皱的双手捂著脸,闷声道:「骗子。」
              我听见梦里低柔发哑的声音真实的自身后传来,那个声音说:「我从来没有骗过你。」
              修长的手指覆上我捂著眼的手,看不见四周的时候,听觉益发敏锐,於是话里的真心究竟有几分,再隐藏不了。
              「阳阳,我自十五岁大婚到现在已近六年,身边这麼多女人,却没有一子半女,你难道不觉得奇怪?」
              低哑的声音似流沙洒过我的心田,那些女人的容颜在我眼前交替出现,心底浮起模糊的猜测,却无法想得透彻。
              「有什麼奇怪,她们背后各有势力,你自然不会让她们生下孩子。」
              「百密总有一疏,再怎麼防范,总还是有怀上的可能。如果你是我,你会怎麼做?」
              混乱的思绪在我脑中纷纷流过,我痛苦的摇著头,仍是不愿看他:「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炎,你说的话,我再也不想相信了。」
              他猛地抱住我,让我几乎要透不过气。
              「我没有碰她们。阳阳,我从来没有碰过她们。」
              「我在秘笈里写的,只是她们明面上的母家。她们真正的主子,都是皇子。朱杏缇的秦炜,苏临鸢的端木顼,就连黛缃,也曾心系老三秦煊。」
              「阳阳,你觉得我很好,是不是?」他的声音渐渐有些乾涩。「可是在北昌,像秦炜秦煊那样粗犷魁梧的男子,才是姑娘们心中的英雄。更何况,秦炜是父君的嫡妻所出,秦煊是父君的继妻所出,两任君后都是出身纯正的北昌贵族,能嫁给秦炜或秦煊,即便只是贱妾,都比当我的嫡妻要强。」
              「大婚前,我在母妃荒芜的宫殿待了一个下午,突然竟懂得了父君当年的心情。朱啸天与秦炜勾结陷害我的传言一直没断过,父君虽因没有实证,未对此事做出任何处置,但从他将朱家嫡女赐婚给我的旨意看来,猜忌的种子已在父君心头萌芽。朱杏缇既是朱啸天的女儿,不论她是否无辜,对我而言,她就是仇人之女。仇人之女若有了我的孩子,我该如何对待?我能如何对待?而满怀怨怼的朱杏缇,又会不会善待这个孩子?」
              炎的声音虽然乾涩,却十分平静。那段纠结苦痛的过往,在他的描述中化为一个弹指。我却开始颤抖,为这些耗尽他青春岁月的折磨,不住地颤抖。
              「洞房花烛夜,我在合卺酒里下了迷药,在龙鳯烛里也燃了迷香,在她昏沈之际,让自小把我带大的乳嬷解了她的衣裳,做些……像是圆房的动作。她毕竟是清白的闺阁千金,自然不清楚真正的圆房是什麼样子。后来的临鸢,黛缃,素滢,乃至你最讨厌的叶书媁,都是一样的过程。」
              「……原来……你在她们那儿过夜总是熄灯……并不是要遮掩伤痕……」
              她们难道不觉得奇怪?每遇侍寝便昏昏欲睡……
              思绪一转,我又想到,若是自己,怕也问不出口。可想到若自己是她们,便会被个老嬷嬷摸遍全身,突然便涌起了呕心的感觉。
              他放开我,走到我的面前。双颊瘦削,青髭蔓生,眼底有著隐约的雾气。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恶心?」
              他笑了笑,又说:「你觉得恶心,也是正常。我答应收下叶书媁时一直犹豫不定,不知该隐瞒你真相让你嫉妒,还是该告诉你实情让你厌恶。」
              他垂下眼眸,似是不敢看我的表情。
              「我不碰她们固然有孩子的因素,可更重要的,是我不甘心。我想遇见一个属於我的姑娘,她会珍惜我一如我珍惜她。然后,我们会有肌肤之亲,我们会成为真正的夫妻。我来到楚朝,终於遇上了这个姑娘,她年纪虽小,但谈吐之间,却与我十分投契。与她相识,我才知道,原来动心是什麼感觉。我所想的,不用说出口她便知道。这世间再没人会像她一样懂我。原以为,我有情,她有意,定可相伴一世。却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他站了起来,转过身去。「这世上,原是不会有人真心为我。」
              这句话像把长剑破空而来,击碎原本围绕在我周遭的浑沌。
              我眼前的这个男子,自幼便尝尽冷暖,在富贵的竞技场里头破血流。他的心思阴沈,他的手段残忍。他的胸怀大业,他的志在王位。他今天告诉我的所有故事,或许只是他庞大棋局里极小的一块碎布。漫长的未来,我必然会为他所谓的大局,流下无数委屈的泪水。
              他不是我闺阁梦里曾经偷偷描绘的温润公子,却是我无论如何也挣脱不掉的心上枷锁。我可以就此让他转身离去,斩断所有爱恨,从此不再患得患失。可那样的我,与死去又有何异?
              「站住。」
              行至门边的他,被我突兀的声音制止了脚步。
              「这半年来睡在我身边的人,是不是你?烛光下让我摆出各种不知羞的姿势的人,是不是你?夜夜对我说著缠绵情话的人,又是不是你?」
              他有些僵硬的转过身子。看了我半晌,然后扯开了衣襟,露出伤痕满布的胸膛。
              「你说呢?」
              我起身走向他,坦然的,真诚的,不带一丝委屈的。
              「炎,你是个骗子,我是个傻子。傻子的心已经被你骗走了,如果哪天你不想要了,记得还给我,就好。」
              在命运的面前,所有人都只能俯首称臣。不论他是什麼模样,我都想和他共赏这人世繁华,都想和他一起慢慢变老。
              我轻轻抚上他的脸,带著浅浅笑意:「你心里有别的东西比我重要,没有关系。为了那样东西,你或许得让别的女子孕育子嗣,那也没有关系。只要你还想吃我做的点心,只要你还想喝我沏的茶,我便做给你吃,我便沏给你喝。」
              「炎,我会真心为你。」
              他抬眸,眼底的雾气凝结成水,点滴落下。
              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他为我落泪。
              不求一心,只求留心。
              如果你懂,但愿你懂。


              204楼2014-02-27 23: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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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烨王被侧妃过了热气,染了伤寒,为静心休养,下令不要任何妻妾伺侯。
                他既然下了这样的嘱咐,我也乐得轻松,好整以暇的等著看谁先沈不住气。果然,晚膳前,秀依眉开眼笑的拿了一封信和一件衣服进来。
                他在信上说,许是黛湘或素滢传回去消息,秦煊在北昌王跟前说了不少我的坏话,说炎被我迷得晕得转向,半年来宠妾灭妻,丝毫不把尊贵的北昌正妃放在眼里。他虽然也安了人为他说话,让北昌王知道他是为了拉拢楚朝势力,可过完年就要回北昌了,他怕父君对我有先入为主的成见,所以先是趁势用了叶书媁做挡箭牌,此刻生病了也不敢召我去伺候。
                「阳阳,我是真的发烧了。炎炎等你来灭火......」
                我被他的最后一句话弄得哭笑不得。看著那件乾净的书僮服饰,终是狠不下心丢下他不管。


                205楼2014-02-27 23: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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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膳时,我因为脚疼没什麼食欲,草草喝了几口汤便叫人把东西都撤走。然后开始嘟著嘴生闷气,他应该早收到消息了吧?怎麼一点表示都没有呢?
                  身子突然被温热的气息覆盖,熟悉的低醇嗓音在我耳畔问著,「东西不好吃吗?怎麼嘟著个嘴」
                  刚才生了半天的气突然便都消了,我爱娇的赖进他怀里:「我脚疼,吃不下。」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神秘兮兮的打了开来:「知道你一定吃不下午膳,特地去弄来的。」随著他的动作,棕色的纸上出现了几个白糖糕,犹自冒著热气。
                  没注意到我突然红了的眼眶,他自顾自的继续:「喏,上回你不是说小时在江南最爱吃白糖糕?刚巧外译院里有个文员的江南亲戚在庙口摆了个摊子,专卖江南糕点,本王就亲目去为你张罗来了。年后就要回北昌了,最近也没什麼事,我下午索性就告了假,想说陪陪你……」
                  窗口外,冬日暖阳透过院里的枝桠,交错出迷离的光影。我仰头看著他:「你餵我。」
                  他莫可奈何的撕了一小块,温柔地餵进我嘴里:「你啊你,真像个长不大的小孩。」
                  他一块一块的餵著,我一口一口的吃著。即将回北昌了,在那儿,我不会再享有身在家乡的种种特权。如果炎成功了,我会成为他的妃嫔之一,不论再如何受宠,总会有层出不穷的勾心斗角。而成了君王的他,再也没有不碰其他女人的理由。这段相偎相依的时光,终将被岁月掩埋,只能活在我的记忆中,成为寂寂深宫里惟一支撑我的力量。
                  而我没有彷徨,不觉委屈。当我的敌人是社稷江山,至尊王座,我明白他的取舍。我支持他的取舍。
                  吃完了白糖糕,我有些困了,在他的怀里渐渐睡去。醒来时,已是夕阳时分。
                  「你怎麼不叫醒我啊,都要天黑了。」难得他能陪我,我竟然睡著了,不禁有些懊恼。
                  他执起我的手,十指紧扣:「我喜欢看你睡著的样子,可爱的紧。」
                  「阳阳,」他的声音带了些无奈:「如今我身边的妻妾,除了正妃,都不是北昌人。父君正在挑选合适的人选,待我回北昌,便会多个北昌侧妃,或许,还会加几个北昌侍妾。」
                  天边的晚霞交织成迷离光影,在我眼前错落,终是化为黑夜来临前最后的一抹温暖。
                  「那很好啊。你父君的确开始看重你了。」
                  他的手握的更紧,「即便同是侧妃,但资历摆在那里,她是不能越了你去的。至於那些侍妾,你就更不用担心了。我……」
                  我转头看他,温和而执拗:「炎,我不想听。」
                  他深深的看著我,斜阳余晖掩映的微蓝眼眸里,有著歉疚和明白。
                  「好,」他说,叹息的将我拥入怀中,「我们不说这些。」


                  239楼2014-03-03 2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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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夕前的某天,芳贵妃传我入宫。自我成为烨王侧妃后,芳贵妃因先前皇孙选婚的风波,怕引起烨王芥蒂,未再召我随侍。这次因我即将随烨王远归北昌,她心头不舍,思量了半天,终於还是唤我前去。
                    才见到我,芳贵妃的泪就落了下来。
                    「阳儿……」
                    我向来不是多愁善感之人,可芳贵妃对我是疼到心坎去的,看见她这样,又想到这或许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泪水便怎样都忍不住。
                    「芳娘娘……你别这样……你这样,阳儿心里难受……」
                    我们两个抱著哭了好一会儿,泪才渐渐止住。芳贵妃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女子,很快便平静下来。她打量了我好一会儿,开口道:「阳儿,本宫今次召你前来,除了思念你之外,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问你。」
                    她微微皱眉:「我听说烨王对你近乎专宠,是真的吗?」
                    我点点头。
                    「那麼,」芳贵妃深深地看著我,「为什麼你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我微微愣住,心底渐渐蔓出了冷意。
                    「芳娘娘是指……」
                    「你个笨丫头,从小就没见过妾侍争宠的手段,没长心眼也是正常。本宫就奇怪,你都嫁进去一年了,也不是不受宠,怎麼会怀不上孩子?这也算了,可整个烨王府从没传出过好消息,就实在令本宫感到怀疑。」
                    我一时间心乱如麻,其他人怀不上孩子我是知道根由的。而自己,也是这半年才和炎真正有了肌肤之亲。半年没怀上孩子,其实也算正常。可这些,又怎麼能说?
                    芳贵妃见我沈默不语,以为我心里难过,伸手握住我。
                    「阳儿别怕,有本宫在呢。本宫会让太医好生瞧瞧,究竟有没有人暗地里使些肮脏伎俩,害本宫没能早些抱到你的孩子。」


                    240楼2014-03-03 2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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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厅里一片沈寂,气氛凝重。还来不及看清厅里究竟有谁,炎已上前揽住我,带著我坐到他身侧。
                      我心中一惊。那位置,是正妃之位。
                      待得坐定,另一波惊诧再次袭来。在我前方端正跪著的,竟然便是这位置真正的主人。
                      朱杏缇。
                      她一袭素白衣裳,映著静切眉眼,神情空洞。彷佛四周所有的物事,都与她再无关系。
                      「芳贵妃过年前派了太医院的人来府里细细查探。从膳房到总管房,将府中每月采买的食材、药草、香料,细细检视。终於让太医发现了可疑之处。」
                      炎接过临鸢递来的茶,不欲再说下去,闻柳的声音随即响起。
                      我楞楞的听著,原来太医发现了紫草根和绿豆两样食材每月必会出现,因而想到了「紫草方」。这帖避孕剂只要从葵水完全乾净之日起,一日三次,连服九日,当月便无受孕可能。惟效期只一个月,需每月按方服用才能继续疗效,只要停药,便会受孕。
                      而紫草方虽然有效,却必须抓准日子。若这两样食材真是为了做成「紫草方」,却也得由亲近之人让我在该服药的日子,毫无知觉的食用,才算大功告成。
                      能掌握采买大权的人……我身边的亲近之人……
                      这大厅在刹那间幻化为湍急河流,将我渐次淹没,而我苦苦挣扎,不愿就此没顶。
                      「芳依,我不相信是你。你不知情的,对不对?他们在饭菜里下了药,你只是负责送饭,对不对?」
                      「芳依?」
                      我的声音逐渐微弱,她抬起头看向我,眼里有种陌生的光。
                      「侧妃,我是田芳,不是芳依。」
                      她低下头去,没有再继续。我看见一绺黑发自她鬓边无依地滑落,恰似我们初遇时她满身伤痕的无助。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莽撞呀?
                      收留芳依的那个晚上,我曾那样傻气的问过炎。
                      而我事到如今才终於明白。有些黑暗深不见底,即便是朝阳,也无法照亮半分。


                      255楼2014-03-04 1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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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杏缇对所有的指控坦承不讳。是她让田芳演出苦肉计,博取我的同情,安插在我身边,方便对我下药。不只是我,自苏临鸢以降的所有妾室,也都被她在身边放了人,按月饮下紫草方。而出乎意料的,当炎问到幕后主使者时,朱杏缇却说,是三王子秦煊指使的。
                        北昌王室的家丑,原可私了,偏偏我已成了文孝公主,楚皇便是我名义上的父皇。父皇为了此事大动肝火,他把炎召去痛骂一顿,说这次只是紫草方,下次会不会就成了穿肠毒药。甚至命人洋洋洒洒写了一篇哀女词,感叹楚国公主在北昌王府里任人鱼肉的悲惨命运。楚皇如此大阵仗的动作,北昌王自是不敢怠慢。王旨在三日后以加急快马送来,朱杏缇被削去正妃头衔、贵族身份,需於五日内随使节回北昌,入道观落发修行,终生不得步出观门。
                        尤有甚者,秦煊被朱杏缇供出,原就让猜疑心极重的北昌王不甚痛快,随后更陆续传出秦煊当初诬陷秦炜,致秦炜被褫夺世子身份,终至亡故的证据。短时间内两个嫡子接二连三的变故让北昌王急怒攻心,就此病倒。
                        这样敏感的时刻,炎益发忙碌,我们不再像从前那样,日日相见。我时常对著窗外的梧桐树发呆,想著那些汹涌诡谲的谋略争斗,究竟会在哪天令我粉身碎骨。
                        我以为安静的陪在一旁,不吵不闹,不妒不恨,便是爱他最好的方式。现在看来竟显得幼稚。如果我连自保能力都没有,凭什麼陪在他的身边?
                        是不是一定要心如钢铁,才能拥有自保能力?拥有自保能力,是不是必得手染鲜血?手染鲜血的我,还能不能让炎视若珍宝?
                        今早我特意守在门口,想要偷偷看炎一眼。知道他已走到了最后关头,不敢让他分心。却又按捺不住相思之情,於是躲在门边不起眼的角落,想著,一眼,一眼就好。
                        当他穿著暗紫官服的高大身影缓缓出现,我不自觉的秉住呼吸。晨曦下,他面如冠玉,风华满身,随意的一个垂眸,便能让人轻易折服。
                        我捂著唇,既怕他会发现我,又怕他不会发现我。
                        忐忑的瞬间,他已气宇轩昂的大步离去。独留一抹端正的背影,越离越远,似是我永远也无法企及的天涯。


                        256楼2014-03-04 1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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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侧妃,时辰已到,朱氏即将离开。」
                          秀依的声音轻轻响起,将发呆的我唤回现实。我看著她,挤出一抹笑。
                          「你觉得,芳依可曾犹豫?我们对她这麼好,她即便不得已,是不是至少,会感到为难?」
                          秀依轻柔的扶起我,语气温和:「如果侧妃让秀依去朱氏那儿埋伏,秀依必定不会因为朱氏而感到为难。」
                          我猛地看向秀依,嘴唇动了动,终是没发出声音。
                          不过是各为其主,罢了。


                          257楼2014-03-04 1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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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杏缇穿著灰色的布衣,容色有些憔悴,神情却十分平静。我想起初次见到她的那个早晨,她穿著整套的北昌王妃服饰,端庄严谨,气度雍容。我又想起七夕的那个下午,她在渐暗的天色里微泪的忧伤。
                            这一切,都是为了一个叫做秦炜的男子。
                            她是那样的爱著他。
                            「你为了他对我们下手,又为了他嫁祸秦煊。能让你这麼死心塌地,他必定是个极好的人。」
                            我看著她毫无光采的双眸,轻声的说。
                            她微微一笑,带著几分稚气。我恍然想起,她大了我五岁,正值双十年华。
                            「他是个不值得的人。」她说,然后扬起脸,是我从未见过的任性。「可我就是喜欢他。」
                            我执起她的手,放上一袋小布包。
                            「听说你喜欢种花,这里头是几种极易生养的花卉种籽。」
                            看著她皱起的眉头,我继续说道:「要让我生不出孩子有很多种方式。你选了最温和的一种,也是最可能出纰漏的一种。」
                            「我不相信像你这样的女子,会盲目的去爱一个人。」我的眼眶有些酸涩,带著同病相怜的凄楚。「他必定给了你一段极好的时光。」
                            她整个眉眼突然温柔起来,午后的风中,她收下那袋布包,轻轻回握我的手心。
                            「他对我所有的好,都及不上秦炎对你的万分之一。」
                            上马车前,她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在初春时节轻舞飞扬。
                            「你可有想过,能为他做到什麼地步?」


                            258楼2014-03-04 1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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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任质子即将到来,是北昌王最小的儿子秦烽,年仅十二。而烨王北归的日期,定在三月十五。
                              三月初,春暖花开,传来北昌王病重的消息。炎为了表达兄长的气度,决定亲至楚燕边界迎接秦烽。。
                              临行前,他说帮我画幅画,好带在身上睹画思人。我摆出自认为最美的姿势,可等了太久,整个人都快风化成石头。
                              「你好了没呀,我都快变雕像了。」
                              他咧嘴,双眼明亮:「好了。」
                              我兴冲冲的凑过去,看著画中景致栩栩如生,却,不太对劲。
                              我气恼的捶著他:「我呢?你画了半天,我动都不敢动,为什麼画里没有我?」
                              他没有回答。信手拿起另一张白纸,低著头便画起来。当中并未抬头瞧我半下,不到半刻钟,我的音容形貌却已跃於纸上。
                              他抬头,细碎的流光漫过他的眼,低醇的嗓音在微微风中字字入耳。
                              「我时常在画你。画你鬓边常簪的蔷薇,画你眉间偶然的失神,画你总是为我而明亮的眼,画你见到我便会扬起的唇。」
                              「阳阳,你早已刻在我的心底。」


                              281楼2014-03-05 2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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