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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在清天 ——痴心人无奈续写《甄嬛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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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文,是我专为玄清写的,只为还他一份应得的幸福,原本发在天涯 娱乐八卦论坛,图那里热闹,后来发现,每次丢一段小文进去,就像一根鸡骨头丢进了沸腾的大杂烩汤锅,转眼就不见了,捞都捞不着。得,还是找到这里,好清净的地方,就让我在这儿刨个坑窝着吧,谁也别拦着我。


1楼2014-02-23 18:10回复
    前言
    我一向是个不着调不合宜的人,所以《甄嬛传》热过这么久,我去年冬天才开始看。看便看了,却无端添了桩心病,只因神游书中世界,不意遇上玄清,大爱其品格之纯真高洁,深恸其命运之惨烈孤绝,因此耿耿于怀,眉间心上。这世间人头攒动如浊浪翻涌,佳人固然不可多得,好男儿又岂可轻易辜负,所以在我的一点痴心里,玄清自然有千百个理由活下去,也有千百个可能活下去。
    然而寻寻觅觅终未找到一个合意的续篇,作者流潋紫更以一句“不不不”彻底断了我的念想,本想着忍下便是了,奈何一丝遗憾始终萦绕心头,只是放不下。直到某天我突发奇想,想到自己捉刀来写,由此一发不可收拾,终日穿越于清嬛的世界,捕捉他们的形迹举止、音容笑貌,渐渐穿织起后续的故事。在此仅以拙笔记录之,以飨同好玄清的人们,只是文笔才情实在不敢望原作之项背,只好请各位看官看着玩罢。


    2楼2014-02-23 1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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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纾润登极,予涵别居,我抚养的四个孩子中,眼下只有灵犀和雪魄仍跟我住在一起,灵犀居东配殿,雪魄居西配殿。趁孩子们午睡没醒,我喝过茶依旧跟槿汐闲话,门口小太监突然来报:“启禀太后,李长求见。”
      我跟槿汐对视一眼,示意:“传。”
      李长微躬着腰不紧不慢地走进来,脚步贴地却悄无声息,脸上堆着和蔼的笑容,恭恭敬敬地请跪安:“奴才李长给太后请安,太后万福金安。”
      我让槿汐扶他起身,问道:“最近难得见你过来,可有什么事?”
      他站起身来,仍躬着腰,声音平静如常:“回太后,奴才是请退来了。”
      我颇有些意外:“请退?这好好的,莫非遇着什么事了?”
      李长脸上的笑意愈发深了:“哪里有什么事,不过是奴才觉着自个儿年老体衰,不配再伺候主子了,想出宫去过几年清净日子。”
      我回想起来,自己当年进宫的时候,李长已经五十左右,这一晃就是十八年,他确实上岁数了。虽然他历练多年,眼下依然手脚利索,反应机敏,可细看那两鬓苍苍,后背微驼,都已经露了沉沉暮气。
      我略感悲悯,脸上却带了些笑,慈和地说:“你是三朝的老人了,这些年伺候先帝左右,劳苦功高,即便不愿主事了,在宫里养老即可,难道不比在外面好么,又有谁敢说三道四?”
      李长脸上的谦卑恭顺熨帖得如同溶化在骨肉中一般,俯首回道:“虽然没人说三道四,心里终归不踏实,奴才福薄,消受不起荣宠,倒不如在宫外头自在些。”
      说罢回头示意,门口又进来三个小太监,低头跪在地上,手里各举着一个托盘,里面是一些夜明珠、白玉如意、翡翠摆件、象牙雕刻、田黄石印章之类的玩意儿,并几轴名家字画。
      李长指着这些东西,眼角含笑道:“这些都是历年来先帝赏赐的宝贝,奴才觉着皇家的珍宝不宜流落民间,还是留在宫里头比较好,所以拿来一并交还给太后。”
      我听他说得诚挚,不由不感动,又怎忍心当真收下,想了一想说:“天下万物都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这些东西本就来自民间,历朝历代,不知道又从宫里流了多少出去,也不在乎这点。不如你自个儿留着吧,好歹也是先帝的一点恩泽,留着作个念想。”
      李长呆了呆,见不好再推辞,忙磕头谢恩,方又站起,让小太监们都退下。
      我注视着他熟悉而慈祥的面容,不知怎的,心里竟颇有些不舍,柔声道:“先帝归天刚刚一个月,七日大殓,二十一日移灵万岁山,二十七日合宫才刚脱了孝服,后头还有恁多程式。哀家年轻不懂事,就怕行差踏错让宫里宫外闲话,你若是走了,哀家可上哪儿去找这么能干妥帖的帮手?”
      李长仍一如既往谦卑地笑着:“太后您聪慧贤德,英明果断,又有那些个执礼大臣和内监帮着,万事都能保得周全,奴才本来就帮不上什么忙,不敢让太后您失望。先帝还要在万岁山停灵半年,奴才预备出宫之后,每天去山上寿皇殿陪陪先帝,免得他寂寞。”说到这里眼角潮湿,悄悄举袖子擦了。
      我心头唏嘘,缓缓问道:“李长啊,你伺候先帝多少年了?”
      李长肃容道:“奴才进宫五十三年,有幸伺候先帝三十七年零四个月。”
      宦官本是无根之人,比普通人体弱早衰,位低的劳力易夭折,位高的劳心易招祸,能齐整到老就不容易,到李长这样的年龄、资历和地位,怕是哪个朝代都不多,这必定是得益于他的为人与处世吧。
      我不禁动容:“难为你了,素日里兢兢业业,妥妥帖帖,伺候先帝这许多年,也帮衬哀家不少事,堪为后辈楷模,这些功劳哀家不会抹了你的,便再赏你三百亩良田,供你颐养天年。”
      李长伏地谢恩:“谢太后恩典,奴才没齿难忘。”
      我转头看着槿汐:“哀家知道你们夫妻感情甚好,原本该放槿汐也出宫去,让你们团团圆圆过日子。”
      槿汐听到这里,忙上前与李长跪在一起,温言道:“太后不必过虑,奴婢愿意留下服侍太后。”
      我微微颔首,缓缓道:“哀家只是舍不得你,若是你也走了,哀家便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了。所以哀家只赐你自由出入宫中的权利,从此不必值夜,无事可以出宫回家,当值的时候再进宫来。”
      二人连忙谢恩,跟着抬起头来,相视一笑,神情尽是欢喜。。
      我心中酸楚,不意间露出一点怆然的神色,李长何等乖觉,已经不露声色地看在眼里,他站起身来,欲言又止,想了想,躬身祝道:“太后宅心仁厚,德配天地,必能洪福齐天,得偿所愿。”
      得偿所愿?怕是此生已经无望,只是得非所愿罢了。
      我弯了弯嘴角勉强露出一抹笑容:“借你吉言。”
      李长千恩万谢地走了,我让槿汐送他,自己远远透过槛窗,默然看着二人的背影。秋风微起,落英缤纷,一些泛黄泛红的树叶,翩然如蝴蝶一般,纷纷离开树梢,随风而去了。


      10楼2014-02-23 1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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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故人
        翌日纾润来请安的时候,我提起去甘露寺进香许愿之事,纾润自然不会拂我的意。于是第三日上午,我便带上予涵、灵犀和雪魄,以半幅太后仪仗出了城。
        一别经年,甘露寺并无太大变化,只是静岸已经驾鹤,如今是莫言当了住持,想必寺中风气为之一肃。
        下了凤驾,见莫言率众尼在路边跪迎,忙扶她起身,一番寒暄。
        八年多未见,莫言的面相少了孤介之气,添了平和练达,只是依然言语直爽,笑声朗朗。我在宫中见惯了和眉顺目,听多了低声下气,到她这里倒颇觉神清气爽。
        于是一路谈笑着进了寺,身后三个孩子好奇地左顾右盼,小允子引着金碧辉煌的仪仗肃穆地拱卫两侧。
        甘露寺四周群山环绕,层林尽染;寺内古树参天,殿宇巍峨,香雾氤氲,梵音缭绕,身处其中,让人顿生庄严清幽之感。
        不敢不想也不该回头眺望,却还是忍不住回了头。远远只见清凉台的一角,白墙碧瓦依旧,清晰锐利得似一片刀锋,直划到心里去,痛得几乎要迸出泪来,赶紧咬牙回头,片刻后方又谈笑自若。
        我率众人依次参拜了谨身殿和几个主要佛堂,吩咐仪仗去偏殿歇息;又带孩子们赏玩了碑林、崖刻、藏经阁、钟鼓楼等几处景致,一行人来到住持净室休息。
        坐定后,我下了懿旨,赐寺院供银两百金,亲书经文十卷,沉香山一座,珐琅五供一堂,又赐莫言赤金护身佛一座,槿汐将东西一一点付,莫言携众尼磕头谢恩。
        莫言起身之后笑言:“太后赐了这许多宝贝,贫尼却贪心得很,还想再要一样。”
        果然快人快语,我也笑起来:“但说无妨。”
        莫言施礼道:“贫尼私心里想请太后给寺院题个字呢。”
        我瞪起眼来嗔道:“你寺里历代帝王和名人的题字还少么?非要哀家这不入流的笔迹拿来现世。”
        莫言答得爽利无比:“都是些臭男人的字,也该有个厉害的女子来露一手。”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端了这半日,终于露出原形来了,这等大逆不道的话也敢浑说。况且你一个出家人,还这般有分别心,可见修行不够啊。”
        话虽如此,两下里都高兴,于是亲笔为观音殿题写了匾额:“慈航普渡”,莫言自欢欢喜喜收起来不提。
        午间由莫言陪我和孩子们用过素斋,又闲话了一会儿,我只说要去后山拜会故人,让她悄悄引我们从寺院侧门出去,随身只带了槿汐,并小允子和小连子提着些东西。
        一家子本是素服,无需更衣,倒也方便。
        临出门,我停住脚问莫言:“凌云峰的禅房,如今可有人住么?”
        莫言笑着回道:“太后故居,谁人敢住。贫尼派人隔几日便去打扫一下,应该还算干净。太后若有兴趣,不妨去看一看。”
        甘露寺的后山一派自然风光,与前山宝刹庄严的景致大相径庭。
        山路弯弯,树木葱郁,到处是黄栌、银杏、丹枫,又有许多柿子、山楂、秋梨等夹杂其中。山色如醉,鸟鸣自在,霜草浅绿,野果半红,使人五官得了福利,心也去了桎梏。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予涵诗情大发,悠悠吟起:“秩秩斯干,幽幽南山。”灵犀转悠着一双翦水双瞳,沉静地欣赏着景色,偶尔被飞来跃去的小鸟牵走视线;雪魄却无一刻安宁,牵着我的手,一会儿指这:“这是什么?”一会儿指那:“这是什么?”问到我终于烦了,叫小连子抱着她。她却只管伸着胖嘟嘟的小手,不住去抓沿路的叶子果子,往众人身上丢,见人闪躲或者丢中了,便“咯咯咯”笑个不住。
        被这童趣感染,我也浅笑殷殷,心头却涌上阵阵酸楚,如波涛轻拍着堤岸一般。十几年前,正是在这条路上,我曾经挑水担柴,尝尽艰辛;曾经有玄清言语安慰、捎来家书,倍感温暖;曾经狠心拒绝了他,转身暗自伤怀;曾经与他十指紧扣一路同行,欢喜无限...那么多的曾经,一幅幅一幕幕,不断重叠交映在我脑海。
        心事虽然绵长,脚下却不生疏,循着往日记忆踏上那条偏僻的鹅卵石小道,曲径通幽,须臾已见安栖观。
        雪魄在身后奶声奶气地叫起来:“咦?这里还有一个寺!”
        我无心向她解释,望着那熟悉的白墙灰门、门上金漆剥落的匾额,不由得近乡情怯,放慢了脚步。太妃,她这些年过得怎样,又会怎样待我?


        11楼2014-02-23 1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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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了,月色反而更见清亮,照得地上明晃晃的,若不是亭台楼阁、花草树木原本鲜艳的颜色都已化作深深浅浅的灰色黑色,几乎要让人当作是白天。
          我在花园里独自走着,踏着树枝的疏影,穿过百花的暗香。园中有一层飘渺的雾气笼在半空,使周遭好似仙境般空灵。
          我却全无看景的情致,而是全神贯注地追着一缕若有若无的气味。它总是堪堪欺到我跟前,待我的鼻子即将捕捉住它的时候,又轻灵地闪到一旁去了,象是特意来勾我的魂。
          追了许久,我终于发起狠来,提起裙子快步前去。看来方向是对了,这味道越来越浓,越来越清晰。我翕动鼻翼,仔细分辨着:清香而略带幽暗的苦涩,正是杜若的气息。
          我欣喜若狂,更加着力奔去。忽然,我看见了,就在茂密的花树间,有一抹身着简约蓝衫的颀长背影正飘然而去,远远望着,只觉那背影竟如春松般挺拔远逸,有股说不出的闲逸之态。
          我盯着那背影,心跳如鼓,口干舌燥,脚下一软,竟象是被钉在地上一样动弹不得。
          是玄清,绝不会错,一定是他。
          我想要叫住他,嘴里却发不出声音,想要追上去,脚下却使不上力气,眼睁睁看着那背影越来越远,越来越淡。
          我竭力挣扎,挣扎...终于,醒了过来。
          寝殿里一片幽暗,河阳花烛在兰草茜纱灯罩后发出昏黄的光,只照亮了烛台下的一小圈紫檀桌面。
          窗外月华如练,花枝树影微微摇动,无声无息。
          我缓缓坐起身,想把槿汐叫起来说说话,听到墙边有个绵长的呼吸声,却比槿汐的略粗重些,这才想起,是侍寝的品儿坐在那里睡着了,槿汐已经不值夜了。
          我呆坐了一会儿,极轻地披衣起身,慢慢走到窗前。
          应该快五更天了吧,再过一个多时辰天就要亮了,中秋之夜即将过去。
          我默然望着窗外: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
          月亮已经升得极高,高得只剩远远的一枚,叫人难以看清月亮的脸,银白光华却更加耀眼凝练,将整个天空映照成晶莹剔透的白玉巨碗倒扣。
          我望着月,月照着我,这样怅然相对。想来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月中那一位,应该与我一样在独自徘徊吧。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我不知不觉地发出一声轻叹,不期惊醒了品儿。她一个激灵,马上翻身跪在地上磕头不止:“奴婢一不当心睡着了,竟没听到太后起身,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望太后恕罪。”
          我再叹,转身走回榻边:“起来吧,倒杯茶给哀家。”
          重新躺下后,品儿殷勤地过来帮我掖好被角,抵在我颌下。我忽然想起在凌云峰,玄清也曾这样来帮我掖被子,当时,他的眼神是那样眷恋缠绵...
          我心中骤然一酸,转头向里闭上了眼睛。
          在那层层飞金镂花的紫檀衣橱的隐秘角落里,有一只小小的描金匣子,里面锁着玄清的那枚衿缨,便是在那日的桐花台,从他冰冷的怀中滑落,如同他柔软芬芳的一颗心,无声无息地停泊在我手中。那时我便明白,从此天人永隔,明月松岗,只有它陪着我了。
          可是这三年多来,这只匣子始终静静地躺在那里,我只是不敢打开再看一眼。
          一分空虚,两分寂寞,三分悔恨,四分绝望,足以酿成这世上最毒的酒,穿肠绞心,销魂蚀骨,似乎永生永世难以解脱。有谁知道那日喝下毒酒的人,究竟是他,还是我。
          我辗转反侧,抹不去的遗恨,数不尽的更漏。
          毕竟不成眠,一夜长如岁。


          14楼2014-02-23 18: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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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孤影
            又过了几日,依旧是秋高气爽的天气,暖阳高照,穿过窗子洒在乌黑发亮的地砖上;几枝“天香毓秀”菊花在案头的花瓶中静静绽放着,雍容如盛装的美人,璀璨如乍现的烟花。
            我端坐桌前,手腕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丝帕,卫临两指搭在上面,正聚精会神地给我诊脉。
            良久,他神色一松:“恭喜太后,脉象平稳,凤体安康。”
            我笑一笑:“有劳你了。”
            他站起来行礼,准备告退。
            我眉毛一扬,想起个事来:“你可知杜若能入药?”
            他微感愕然,旋即恭恭敬敬答道:“是。杜若性辛,微温,益精明目,温中止痛,补肾益阴,可治皮间风热,头痛流涕,跌打损伤,蛇虫咬伤等症,于每年二月间采根晒干后用。”
            我本一直微微颔首,听到最后一句,不免有些意外:“根?难道不是用花吗?”
            卫临一愣,微微笑了:“杜若的花或许可以制香,入药倒未听说过。”
            我“哦”了一声,蹙眉沉思起来。卫临等了一会儿,见我再没有其它话,便躬身告退了。我盯着某个地方出神,只挥了挥手。
            我心下疑惑,习惯性地想叫槿汐来说说话,低低叫了一声,没人应,便站起身来向窗外看去。
            正巧看到小厦子跟槿汐站在宫门口,小厦子在槿汐耳边悄悄说了些什么,槿汐的眉头便皱起来了,转头又看着小厦子问了两句,小厦子一律低眉顺眼地答了,槿汐方挥手让他走了,自己也转身进屋来。
            我见她进来,便把刚刚卫临的话跟她说了,末了笑道:“也不知道老太妃到底是个什么病,竟要用香花做药引子,又是个什么样的糊涂大夫会做这等奇事?”
            槿汐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并不接话,我留意她的神色,象是在想着什么心事似的,却无意对我说出来,她一向跟我无话不谈,这倒激起了我的好奇心。
            我趁她心思正恍惚处,忽然开口问她:“刚刚你跟小厦子在宫门口嘀咕什么呢?”
            槿汐吓了一跳,回过神来看着我,眼波有片刻的闪烁,仿佛是在太阳底下往池塘里丢了颗石子之后一漾一漾的水波,终于慢慢平静下来,收敛在睫毛后。
            她顺着眉眼答道:“没什么,是李长叫他给我捎了点话。”说着声音也低下来,“正是跟老太妃有关。”
            我一惊:“老太妃怎么了?”
            槿汐的声音更低了,有一种隔着窗纸看日色般的模糊:“说是着了风寒,发了几天高烧,把阿晋他们都吓坏了,这两日才好些。”
            我心里“咯噔”一下,老太妃已经上年纪了,发几天高烧,是很危险的事情,心里有点着急,口气便重了点:“怎么不早点来报?”
            槿汐叹息:“李长也是刚知道,估计阿晋是怕惊扰了太后。”
            我心里不安,站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踱了会儿步,终究是不放心,想来想去,长叹一声:“罢了,再去进一次香吧。”
            与上次去甘露寺一样,又过了两日才能成行,这次自然是带上了几位太妃和全副仪仗,浩浩荡荡的队伍往城外走。
            到了甘露寺,依然是莫言来迎驾,她大约是不清楚我这么频繁造访的原因,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肯说,只在旁边伺候着,一路上倒是我跟几位太妃的话多。
            等香也上过,佛也拜过,景也看过,终于在净室里坐下来,我轻轻捶着腿,叹道:“难得爬山,走了会子竟有些累。”
            几位太妃原本还矜持着,听我这么说,也放下架子来:“可不是嘛,脚都快走断了。”众人说笑着抱怨了一回。
            我望着莫言笑了笑:“谁叫甘露寺造得这样高,地方又这样大,想来依着山势慢慢造出这许多殿宇和禅房,也是多少年的积累了。”
            莫言微笑着回道:“甘露寺从初建至今,总有一百一十多年了,香火一直久盛不衰,这都是历代君王的恩泽,也有民间香客的布施。”
            我微微颔首,若有所思:“哀家见一些殿堂房舍颇有些旧了,檐上长了苔,瓦上长了草,也该整修一下。哀家有心出资,又不敢一人独占这份功德,不知道几位太妃意下如何?”说罢笑着向她们看去。
            德太妃掩口笑道:“我说太后这回巴巴地把我们带来,原来在这儿等我们呢。”
            贞怡太妃和欣恭太妃听了只是笑,贵太妃却正色对德太妃道:“你当寺庙的门是随便进的么?这一路上看了多少个菩萨,都笑眯眯地望着咱们,手里可都是空着呢。”
            众人大笑,于是我认捐一千两白银,贵太妃和德太妃各捐五百两,贞怡和欣恭各三百两。
            我问莫言:“可够你寺里整修一番了?”
            莫言合什回道:“阿弥陀佛,有舍有得,大舍大得,多谢太后与各位太妃慷慨布施,本寺当可焕然一新,此乃大功德一件。”
            众人这才放下心来,说说笑笑用过了素斋。
            到了午时照例要午睡一个时辰,莫言便安排了几处清净整洁的院落,给各人休息。


            17楼2014-02-23 19: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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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真相
              落日在安栖观大门上镀了一层金,给这地方平添了几分庄严华贵。我一跃下马,将缰绳一丢,奔上前去叩门。
              心急如焚,突突乱跳,仿佛等了许久,才见阿晋前来开门。他见两个宫人站在门口,颇为诧异:“你们...”眼神一错,已经看清我的容颜,更是张口结舌:“太、太...娘子怎么回来了?”
              我不出声,推开他直奔右首禅房而去,阿晋在身后长唤:“娘子,您不能去!”
              我哪有心情理会他,只管扑到门前,双手去推房门,一推之下却纹丝不动,里面竟是闩上了。
              我急得以手拍门,叫道:“清!是我!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
              等了一会儿,里面没有一点声息,我一颗心渐渐下沉:难道你真的不愿见我?
              心里一酸,柔声唤道:“不管怎样,让我看你一眼,只要看到你,我就放心了。”
              我倚在门前,身影正印在门上,夕阳不动声色,只一丝一丝缓缓下移,使我面前的黑影一点一点凑上来。隐约听得里面有些细微的声息,仔细去听又没有了。我不再出声,与屋子里一起沉入静默。静默伴着山风,在屋里屋外细细穿梭流淌。
              内侍衣裤本就厚密,我一路驰来满身大汗,立得久了,山风一吹,身心俱是冰凉,手指和膝盖都在微微发抖。
              身后传来一声:“嬛儿。”是太妃在唤我。她一脸悲凉,点着手:“过来,我跟你说。”
              我失魂落魄地走过去,跟她进到房里,阿晋也跟了进来。
              太妃让我坐下,面有忧色地看着我,轻轻地说:“你心里有什么话,尽管问吧。”
              我抬起泪眼:“清在里面?”
              太妃点点头。
              我心中一宽,委屈的泪水直流下来:“他为何这般对我?”
              太妃叹了口气:“这个恐怕要问他自己了。我只是猜,以清儿的性子,他一定不愿让你看到他如今的样子。”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如今是什么样子?”
              太妃脸上的凄凉之意象是冬日欲雪的天色,她闭了闭眼,狠心道:“病骨支离,不成人形。”
              这八个字入耳,我会过意来,只觉一阵揪心的痛楚,怔怔道:“为何如此?”
              太妃的叹息如飞雪一样漫天撒下来:“清儿中毒太深,这几年多亏温太医妙手医治,否则早就没了。如今虽然体内的毒已经去了大半,可是元气大伤,眼看着还是慢慢地虚弱下去。”
              我喃喃失声:“中毒太深?”是啊,他中毒是毫无疑问的,怎么会死而复生?温实初又是如何牵涉进来的?我再也掩不住心中疑惑:“当年我眼见他毒发死在我怀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妃看向阿晋:“这里头的因果,你来讲给娘子听吧。”
              阿晋应了,二话不说便竹筒倒豆一样讲起来,倒像是这些话已经在他心中养了许多日,只等着机会往外倒似的:“王爷当年被送回府中的时候,是说已经死了。我们见他衣服染血,脸白嘴紫,浑身冰冷,也当他是死了,只是伤心罢了。可是那天李长悄悄告诉我,王爷有可能没死,因为他喝的是假死药,只是里面掺了一点鹤顶红,也许七天之后就会醒过来。”
              我眉头一跳,忍不住打断他:“是谁弄的药?”
              “李长没有说,我私心猜想,总不过是他或者小厦子。”
              我“哦”了一声,想着这事只有问槿汐了,便示意阿晋:“你接着说。”
              阿晋点点头接下去:“我悄悄告诉了隐妃,隐妃一听就明白了。本来第五日该大殓,她推说第五日不是吉日,要改到第八日,先帝也准了。”
              “谁知到了第七日,隐妃守了一天,王爷也没有醒,使尽法子也不见作用。隐妃急了,想派人找温太医来,谁知根本出不去。当时夏刈的人把王府上上下下都围着,他们说:大殓之前,阖府不许出入。”
              “第八日王爷还是没醒,隐妃只是抱着不让入殓,她哭着跟我说:王爷身子还没有变色,一定会醒的。旁边有老奴劝她,说中毒的人身体是不易腐坏的,隐妃只是不信。”
              “就这么一拖再拖,王爷终究是再没醒来,到第十日实在拖不过去了,先帝口谕也下来:今日无论如何要入殓。夏刈的人如狼似虎,硬是抢了王爷放进棺材里,准备合盖。隐妃这才绝了望,只知道呆呆地流泪,再不说话,后来趁我们不备,一头撞在棺上,又挣扎着爬进去,抱住王爷咬舌自尽。在场的人没有不变色的,一府的人痛哭失声。”
              阿晋声音带着哽咽,想到那情形,我的眼泪也落下来。
              阿晋举袖擦一擦眼泪,接着说下去:“大殓之后守卫撤了大半,李长也哭着回去复命,然后才许报丧和开吊。温实初大人来吊唁的时候,跟我说了会子话,我就把这事的前后告诉他了。没想到温大人听了大惊,问我能不能把王爷弄出来,他要看看。”
              “当夜便叫人把灵堂外面的守卫请去喝酒,一个个都灌醉。等开棺取出王爷的身子,温大人仔细寻摸了一会儿,取出金针来给王爷扎了几针,王爷的脸色就慢慢变了,居然有了呼吸,只是仍然昏迷不醒。”
              “温大人说:假死药喝了以后,人是深度麻痹着的,其实有极微弱的呼吸和心跳,只是常人看不出来;药里那点鹤顶红本不可怕,因为王爷当时胃里出血,已经吐出大半,若是马上服些解药就好了;可是王爷躺了这么久,毒素散入五脏六腑,四肢百骸,身体受了很大损伤,若不是王爷身体底子好,求生意志又强,只怕已经没了;当务之急,需要找个清净安全的地方好生治疗。”
              “我想来想去,要清净又要安全,只有太妃这里了。于是想办法引开王府后门的守卫,当夜就把王爷送到太妃这里来了,温大人也一起跟了来,府里头恢复原样,丧事接着办。”
              我想起一事:“这么说,发丧的时候,棺椁里面只有隐妃一个?”
              阿晋点头:“是!”
              我心头一松,转念一想,又不禁为玉隐伤怀:她对玄清情根深种,耗尽了一生的情思与心智,死得又如此惨烈悲壮,身前身后却都只落得一个空名。
              阿晋见我黯然,也面有不忍,停了一会儿,又接着说下去:“说来真是辛苦温大人,长留安栖观陪着王爷,为王爷使尽了针石汤药各种手段,还要想办法喂吃喂喝,一直过了两个月,王爷才睁开眼,人已经瘦了不少,每日里倒是昏睡的时候多,只是起不来床。”
              “又治了大半年,王爷才慢慢清醒,只是肌肉萎缩,四肢无力,指尖麻木,每天夜里都浑身疼痛,发作起来满床打滚,彻夜睡不好觉。”许是勾起了痛苦的回忆,阿晋的眼睛黯淡下来,声音慢慢低下去,“为了减轻王爷的痛苦,每次痛得厉害的时候,只好给他吃鸦片丸子。”
              听到鸦片这两个字,我的头皮一阵发麻,一股凉意漫上身来。这东西自然是听说过的,只是每每都跟一些垂死之人联系在一起,入耳便觉不祥。
              “又过了一年,王爷才能下床慢慢行走,只是胃口不好,始终四肢乏力。近年虽然还在服用温大人的汤药调理,只是见效慢了,鸦片的用量倒慢慢加大了些。”
              我心里正毛毛躁躁如塞了一把枯草,想到温实初,方感到些许的踏实暖和,难怪这几年都不见他人影,原来竟默默地忙着这些事:“如今温大人还常来吗?”
              “如今温大人每半个月来一次,开完药方关照几句就走了,说是若有急事可去妃陵找他。”
              我点点头,又问:“王爷的事还有谁知道?”
              阿晋抬眼瞄了一下我的神色:“自打王爷能起床,我们都很高兴,就知会了李长和九王,他们都来看过王爷,只是王爷再不叫他们告诉别人。”
              我不禁有气:“为何不能告诉我?”
              阿晋叹了口气:“之前是温大人不让说,他说他深知娘子的性子,必然会做出惊天动地的事来,他已经很后悔了一次,这次千万不能再让娘子知道,万一露了形迹让先帝察觉,大家都是个死。后来王爷清醒了,更不让我们说,王爷说若是告诉了娘子,就是要了他的命。”
              我一时气闷,说不出话来。
              阿晋神情悲哀:“先帝驾崩后我又问过王爷,王爷还是这么说。”他忽然举起袖子捂住脸,哽噎着说:“王爷再不是从前的王爷了。”


              19楼2014-02-23 2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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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前缘
                我出了一会儿神,回头关照小允子:“若是有人问,就说是替我去取忘在甘露寺的东西了。”
                小允子应道:“太后放心,稍后我去上驷院还马,自会去敬事房说明。”
                以小允子如今的身份权势,按说不惧什么,只是在这是非之地,一步行差踏错,后果往往出人意料,所以素日里仍需言行谨慎。今日已是出格,少不得叫他遮掩一下。
                槿汐迎上来,见我脸色沉沉,便不多话,只扶我进屋,着人伺候我沐浴更衣。
                待到坐下来,我才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疲乏,浑身酸痛麻胀,似那过河的泥菩萨,几乎要化作一滩泥,膝盖的旧伤也有虫噬般的隐疼。
                槿汐一边替我擦干头发,一边小心翼翼地问:“现在传膳吗?”
                我无力地摇摇头:“我不想吃,来一碗红米粥就好。”
                喝过粥,示意宫人退下,寝殿里空落下来。
                我心里还有一层疑惑在,于是把槿汐叫到身边,拉着她手道:“槿汐,王爷果然不肯见我,是我太心急了。”我把阿晋的话拣要紧的讲给她听。
                槿汐听了叹息道:“看来王爷似乎有心结,需得慢慢来开解。”
                我微微颔首:“我晓得。”又出了一会儿神,努力压制住翻腾的心思,从回忆中抽离,抬头望着她的眼睛说:“只是还不知那药的来龙去脉,你不妨把知道的都告诉我吧。”
                槿汐应了,低着头想了一会儿,便慢慢讲起来。她说话不急不徐,清晰洗练,一句句明明白白送入耳中,自有一种让人宁静的力量。我凝神听着,既不打断也不发问。
                “这事要从当年先帝会见摩格,熊罴大闹会场说起。当时奴婢们都在殿下随侍,听得里头大乱慌忙冲进去,眼见您遇险千钧一发,只是离得太远来不及救;又见王爷扑上去了,那种奋不顾身的劲儿,跟平时判若两人,明眼人一看便明白。”
                “李长当时看在眼里,什么也没说,等王爷领兵出关把您救了回来,他才问我。我见瞒不过去,只好点了头。他一边感叹王爷情深义重,一边直叫可惜。他跟我说,他在先帝身边多年,最了解先帝的性子,除非王爷不回来,回来便凶多吉少。那阵子他总在屋子里团团转,一直念叨着要想个万全的法子。”
                “有一天,我便想到了那包药,跟他说了,他眼睛一亮,想了一会儿说:‘好东西!兴许能用得上。’只叫我好生藏着。”
                “王爷回宫那天,李长来找我要了那包药去,我问他打算怎么用,他沉着脸,什么也不肯告诉我,只说:‘你不知道才好,万一有事我一人承担,与你们都不相干。’”
                说到这里槿汐有一瞬间的哽咽,停了话头。我心下感动,也不禁红了双眼。
                槿汐停了一小会儿,恢复了平静,淡淡地接着讲下去。
                “过了很久李长才告诉我,先帝当日与王爷饮酒,话里话外都是猜忌,王爷只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他便知道不好,拿了药准备见机行事。次日一早,先帝果然让他去太医院拿一包鹤顶红来,他取了悄悄回屋换成假死药,想想又觉得不放心:先帝那时候重用夏刈,要紧事都让他把守,怕是瞒不过去。他想了又想,狠了狠心,用指甲挑了点鹤顶红混了进去,这才拿去交给先帝。”
                我胸中块垒全消,细细一想,前后都对上了。
                槿汐又说:“后面的事情太后都知道了。李长当时等在桐花台外面,心里火烧一样,既怕王爷或您喝了毒酒,扛不住药力;又怕王爷没喝,出来落在夏刈手里。等您出来他才放了一半心,只是没伺候好您,见您摔伤,赶紧把您送回来医治;再去看王爷,见身上吐了不少血,心里叫得一声苦,不知道王爷是真死还是假死。”
                “后来,王爷被送回王府,李长被派去料理后事。王爷大殓之后,李长回来跟您回禀后事,见了我先摇了摇头,我见他一脸的泪痕,心里也难过,知道事情终没有成。怕您更添伤心,药的事我们都没敢提。”
                “上次去安栖观,我看情形不对,问了阿晋,才知道王爷还活着,只是阿晋说,王爷情况不好,不让告诉您,否则奴婢也不敢隐瞒。”
                我拍拍她的手,轻声道:“不妨事。”至此事情虽清楚了,心里仍有一点疑惑不明,凝思了片刻,终于问出口:“槿汐,李长一向聪明乖觉,如何肯为六王做这等掉脑袋的事?”
                槿汐眼波幽幽,微微叹息了一声:“他对娘娘感恩戴德,对我情深义重,”说到这里微有赧色,“所以我起先会错了意,以为他是在为您效力,后来又觉得不象。我也问过他几次,终有一次他松口告诉我。他说平日里见的那些王公大臣、妃嫔贵人,何曾正经把他当个人看,不过因为他是个得脸的奴才,勉强赏他一点脸面;只有六王不同,是真正把他当个正正常常的人看待,待他总是那么温和有礼,谈笑可亲,遇事总为他着想;也只有在六王跟前,他才觉着自己活得还象个人样,心里头只是舒坦。他说,他自小在宫中讨生活,每日如履薄冰,见惯大风大浪,把生死荣辱早就看得淡了,只是觉得这份恩情可贵,若有机会能报答一二,自然是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这四个字落在我耳中,如钟鸣一般洪亮。我联想起他甘露寺的相助、暴室的担当、先帝驾崩后的辞请,不禁感慨万千。原来自己一直小觑了他,以为他不过是个懦弱无能的小人物,原来这小人物有情有义有勇有谋,竟能在无可转寰处爆发不为人知的能量。我无端想起叶澜依来,想起她那句“对于我,已是毕生不可得的温暖”,想起她行刺玄凌,临死前那双清澈含笑、无怨无悔的眼眸,忽然如醍醐灌顶,心中一片清明。
                历史的巨轮将无数小人物碾作尘土,可是它前进的方向,何曾离开过这些小人物有心无心的拨动?
                我泪盈于睫,上前朝她深深一拜,槿汐赶忙扶我起来。我望着她温和明澈的眼睛,流着泪说道:“这么多年来,若是没有你和李长,也就没有我和王爷,苦难的时候你们相扶相持,紧要的关头又是你们出生入死,如今救了王爷,也就是救了我,此等大恩大德,我甄嬛没齿难忘。”
                槿汐也流下泪来:“太后您说这样的话是要折杀奴婢了。遇到太后这样的主子,是奴婢的福份,没有主子的好,哪有奴婢的好,奴婢做什么都是应当的。”
                我伸出食指虚按她的嘴唇:“以后在我跟前,万万不要再自称奴婢,你我同甘苦共患难,早已超出了主仆的情份,理应情同姐妹。”槿汐含泪带笑,用力点头。


                21楼2014-02-23 2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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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尚未写完,后续会和天涯一起更新,大概是每天一章,请勿见怪。
                  精力有限,也知道这里人少,因此这边只更新,不会来回复帖子。若有人看到,可以当脱水版看,有议论可以去天涯发,原帖:http://bbs.tianya.cn/post-funinfo-5041326-2.shtml
                  >>


                  27楼2014-02-23 2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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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Z 有心了.


                    28楼2014-02-24 0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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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上午,梁多瑞带了甲字库主事一道来请安,手里捧了一只普通的檀木小匣子,交给槿汐呈上来,然后跪着小心翼翼地回道:“禀太后,昨儿的事情奴才已经查清楚了,原是库里头一个打杂的小太监因着缺钱花,一时胆大包天,竟设法偷了宝贝出去卖了,如今人赃并获,请太后发落。”
                      他向后面一摆头,门口一个暗红服色的小太监“扑通”一声跪下来,手脚并用爬到屋子中间,一直爬到梁多瑞的侧后方,哆哆嗦嗦说不出话,只是不住磕头。
                      我见东西有了着落,心头一阵热血涌动,忙示意槿汐去请卫临来,回头冷冷打量着那个小太监,叫他:“抬起头来,哀家要听你自己说。”
                      小太监抬起头,一张清瘦稚气的脸,看来不过十四五岁,满脸是泪,偷偷瞄了一眼梁多瑞,见梁多瑞正拿眼珠子嵌在眼角那里盯着他,不禁打了个寒噤,垂下眼睑抽噎着道:“奴才小史子...是奴才...是奴才听说那犀角金贵,才动了念头...偷...偷出去卖了...”
                      我语调平平,慢慢问:“卖去哪儿了?多少银子?”
                      小史子低下头:“卖给药店了,五百两。”
                      五百两,是这等小太监的二十年俸禄了。
                      我依旧慢悠悠的:“五百两银子不少了,作什么用了?”
                      小史子不由自主地又去瞥梁多瑞,梁多瑞这时也越发不安起来,只是低着头,在地上微微扭动着身子。
                      小史子说话一抖一抖的,象冷风地里枝头飘荡的最后一片树叶:“奴才...奴才...只有一个老娘,银子...银子...想留着给她养老。”
                      这时卫临来了,进屋请过安,我示意他上前来验东西。
                      卫临打开桌上的小木匣子,拿出一块犀角来,比昨儿的那块要小些,模样看着有些象,只是表面那层幽碧光泽更为自然,竟如同绒毛一般细腻顺滑,气味清香之中带着些许苦涩与辛辣。
                      卫临左看右看,面带喜色,须臾向我点头示意,退后待命。
                      我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再去看面前跪着的三个人,三人皆敛声屏气,伏低在地上等我发落。
                      我沉吟着,此事貌似已经水落石出,如今人赃俱在,口供也有了,若是摆在华妃、皇后、玄凌等人的面前,都只有一个结果:“杖毙!”
                      冷冷的秋风从窗缝间透入,细细薄薄如同刀锋一般,轻轻撩着人脖子后的寒毛,叫人暗自心惊,身上起了一些鸡皮疙瘩。
                      我无端想起了那个梦:无数狰狞的灰色鬼魅,潮水一般漫过宫中的台阶,向我直扑过来...如今生杀予夺的大权在我手中,只要我一出声,不过是宫中盛产的孤魂野鬼的庞大队伍又添一个新丁罢了。
                      但一些蛛丝马迹告诉我,事情不会如此简单,就小史子这样的,只怕没有胆量做出这等事,也不可能做到这么精细,更没有明显的动机。
                      梁多瑞等了许久,悄悄抬头瞄了我一眼,眼神中是几分不解与忐忑。
                      一股恨意直涌上我心头:这天杀的贼奴才,给我摆上这么一道,是料定我顾念大局,必然会杀一儆百,否则以后贪墨之风更盛,岂不全是我的过失。
                      杀,还是不杀?我目光扫着这些人,屋子里的空气凝滞得如同一坨冰,最终还是被我泠泠的声音击碎:“小史子,盗卖贡品,杖毙。甲字库主事,怠忽失职,降一级,罚俸一年。梁多瑞,疏忽失察,罚俸半年。”
                      小史子瘫倒在地,立即被拖了出去;梁多瑞似乎悄悄吐了口气,领着手下谢恩退出,只在光可鉴人的地上留下几滴冷汗。
                      我叫小允子进来,悄声说:“跟行刑的打个招呼,留他一口气,就说哀家有话要问。”
                      小允子答应着去了。
                      我问依旧站在屋子中间的卫临:“卫大人以前在宫中见过碧犀角么?”
                      卫临躬身回道:“微臣没有在宫中见过,只在《奇方汇》和《医海拾异录》中见过描述。”他迟疑了一下,“几个月前,微臣在某个大药房的后堂见过类似的东西,号称镇店之宝,一万两银子也不卖。”
                      我嘴角浮起一缕讽刺的笑:“也许就是同一块。”
                      卫临与我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眼神,沉默了一下问道:“如今东西拿到了,不知还有什么是微臣可以效力的,请太后尽管吩咐。”
                      我笑笑,温和道:“你已经帮了哀家的大忙了,其它就不需要劳烦你了。”
                      卫临微笑告退。
                      小允子闪进来:“那边已经停手了,太后要去问话么?”
                      现在问话不一定能问出什么来,倒是先保住他小命要紧,以后或许还有用。梁多瑞之流顶多算个老鼠,待朝中的豺狼之辈清理得差不多,自然会有人来料理他,多留他几日倒也无妨,省得脏了我的手。
                      我摇摇头,细声嘱咐小允子:“你带两个人去,先悄声叫小史子装死,然后只说这家伙吃不住打,已经断气了,叫手下拖出宫去丢到乱葬岗。”
                      小允子眼中略含着些疑惑,却干脆利落地应声去办了。
                      我又把槿汐叫来,如此这般跟她说了,槿汐连连点头,自去忙她的了。
                      我把碧犀角收好,另着人去妃陵请温实初回京。
                      做完这些,我叫宫女进来擦地,看着她们利索的动作,慢慢恢复了心平气和。
                      稍后玉娆进宫,依旧按上次的法子,带我出宫去。


                      30楼2014-02-24 0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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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了您的文章,感觉写的很好。您可以换一个贴吧更新,这样浏览量能好一些。加油^ω^


                        IP属地:辽宁来自Android客户端33楼2014-02-25 2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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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楼楼所说,清吧是个清净的吧。来清吧是因为我们都爱清。好久没有看到这样好的续文啦,谢谢楼楼的美文!以后默默的追文咯,楼楼加油更下去!


                          来自Android客户端34楼2014-02-25 2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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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间屋子宽敞舒适,家俱齐全,尽里头是一张油亮的雕花大木床,玄清穿着月白寝衣,正坐在床上看书,见我进来,乌沉沉的眸中亮起几颗星星来,惊喜道:“这会子你怎么来了?我以为你今儿不得空。”转念又微有担忧之色,“宫门快关了吧,等下如何回去呢?”
                            我坐到他面前,仔细打量他一番:脸色自是不好,眼底还有血丝,虽仍然憔悴虚弱,倒也并没有比之前更坏。这才微笑起来:“今晚不走了,陪着你,明早再回去。”
                            玄清一愣,一丝欢喜的微笑浮上嘴角,却还未成形就僵住,瞥了一眼温实初,神色有些不自然起来:“我...夜里陪我太辛苦了,只怕你会受不了,不如我们说会子话,你去别的房里好好休息吧。”
                            我怎会不懂他的心思,坚决地摇摇头:“我来之前便想好了,无论怎样,我都要陪着你。”
                            玄清虽仍有些犹豫之色,听了这话却也高兴,剑眉一展,星目微弯,露出带着些孩子气的纯真笑容,倒叫我心里一酸:他是这样容易满足啊。
                            于是从怀里拿出碧犀角来,给玄清看过,交给了温实初。温实初端详赞叹了一番,自收了起来,又教了我关元、气海、膏肓、足三里等穴位的位置,说是若玄清夜里醒来,可以给他按摩按摩。
                            温实初走了,阿晋端了碗小米怀山药粥进来,看见我在,高兴地说:“娘子派来的好厨子,连小米粥也能做出许多花样来,还熬得特别香,爷倒是比昨日多喝了两碗呢。温大人说了,再过两日就可以试着吃点别的了。”——之前我让温实初关照过他们,到了温府,人多耳杂,不必再叫“王爷”了,可改叫“爷”。阿晋伶俐,已经叫得很顺溜。
                            我听了自然高兴,接过碗来的时候,留意到阿晋的脸色,发黄还泛着些潮红,不禁有些心疼:“阿晋,看来这几日你着实累着了,不如回自己房里去睡吧,这里由我陪着。”
                            阿晋只是笑:“我不怕,扛得住,娘子刚来,夜里一个人怕看顾不过来,我在窗边榻上睡着,有事也好帮个手。”
                            我想想,这样倒也稳妥,便笑着点点头,回头喂玄清喝粥。
                            有阿晋在,玄清也不好跟我说什么体己话,只能拿眼瞧着我,吃得香甜无比。阿晋看了,“嘿嘿”地傻笑几声,自去榻上歇下了,很快发出轻微的鼾声。
                            喂他喝完粥,漱了口,我扶他躺下,熄了几支烛,只留了床前一盏灯,轻轻脱了外衣,穿着中衣偎在他身边。两人在被子里牵着手,耳鬓厮磨,悄声细语,说不完的相思牵恋,诉不尽的浓情蜜意。耳听得阿晋在那边鼾声细远,我们也渐渐困了,相依相偎着睡去。
                            仿佛是与他手牵着手,一同走在山路上,阳光和煦,山花烂漫,空气中有醉人的甜香。山岚微兴,两人白衣飘飘,舒缓闲逸如自云中来,我与他不时含笑对视,淡淡欢喜。
                            这样执了手一步步往山顶走,眼看着山势越走越高,高到只看见山腰的白云,白茫茫的一直延伸到天际,青翠的山头露在云外,倒真象是白银盘里一青螺。
                            我与他并肩立在山顶,放眼四望,沉醉于这美景之中。
                            忽然间脚下的土地摇晃起来,越来越剧烈,一阵阵地动山摇,雷声隐隐,巨石纷纷滚落。
                            两人大惊失色,他牢牢抓住我,将我护在怀中,不料脚下一空,落脚处已经陷落,他失去平衡,向外倾倒,千钧一发之际,双臂将我松开,不肯将我带落。
                            他潭水般深邃的眼眸绝望而又深情地望着我,里面清晰映着的我的身影,正越来越小,我仓促中一把拉住他手,跌在地上,他则挂在悬崖边,身下是波涛般涌动的云朵,渐渐旋转成涡状,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黑色窟窿。
                            我手上疼痛,嘴里只叫:“抓住我,不要松手!”他一手抓着我,另一手想要攀住什么,可是崖边无处着力,挣扎中,抓住我的那只手正渐渐滑脱。他忽然静止下来,仰望着我无限温情地一笑,嘴里轻轻说了一句什么,眼见即将滑出我手,落进那黑窟窿里去。我心中剧痛,大叫:“不要!”挺身想去捞他...
                            猛然惊醒!心依然在狂跳,手也依然在疼,眼睛适应了昏暗的光线,看到自己和他正睡在床上,心里漫漫生出一阵安慰:幸好只是个梦,他还在我身边。
                            马上觉得不对,玄清向外佝偻着,身子正不住地颤抖,手上劲儿很大,将我一只手挤得生疼。我将他身子扳过来,只见他眉头紧锁,脸色铁青,额头上尽是冷汗。
                            我慌忙叫阿晋,阿晋奔过来一看,沉声道:“爷是疼得发晕了。”以拇指掐住他人中片刻,玄清这才松开眉头,迷迷糊糊睁了眼,发出一声呻吟。
                            阿晋将玄清扶起半坐,去倒了碗热水给我,让我喂玄清喝,另取了铜盆放在床前防止他吐。我将碗送到玄清嘴边,他却只将嘴唇沾了沾水,不肯再喝,无力地摇着头,又翻滚到床上去。
                            我从背后搂着他,发觉他正在冒虚汗,浑身冰冷,身子的颤抖一阵紧似一阵,低头看他,脸色潮红,两眼迷离,脚在床上无助地蹬着。
                            我忙给他按摩穴位,阿晋也在一旁给他揉腿,不时给他擦擦汗。玄清痛苦的样子并不因此舒缓些,我渐渐明白过来,不管我们这时候做什么,对玄清而言其实都是杯水车薪,这不过是温实初的一点善意,让我们觉着自己还能为他做点什么,总比眼睁睁看着他难过好。
                            我心酸地摩挲着他的脸,想着跟他说说话也好,便在耳边轻轻问他:“你觉得怎样?”
                            玄清“嗯”了一声,隔了一会儿才含糊地说了一个字:“疼。”
                            我又问:“哪儿疼?”
                            玄清皱着眉头,嘴唇无力地翕动着:“哪儿都疼...像是要把我磨成粉...”
                            说着,他身子的颤抖越发频密了,忽然一条小腿痉挛起来,随之身子弓起,面容变形。我和阿晋连忙帮他用力揉搓,好不容易让腿上肌肉放松下来,不久他身子另一处又痉挛起来,叫我们应接不暇。
                            玄清数度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焦渴的唇微张,急促地喘着气,张开手在空气中摸索,狂乱的目光四下扫视,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却又什么都找不到。我自然知道他在找什么,心中暗痛,伸手紧握住他冰冷颤抖的手。玄清看清我在他身边,目光便定在我身上,眼神渐渐清澈宁静下来,蕴出些许柔情,须臾闭了眼,只是抿紧唇,绷紧身体,忽长忽短粗重地喘息着,一心与疼痛对抗。
                            更漏缓慢而沉重地滴答响着,如同时间的锯齿在我们的神经上缓慢拉扯,一个齿又一个齿地慢慢扯,割一下又割一下地慢慢疼。
                            许久,玄清的颤抖才渐渐衰弱,身子也渐渐瘫软,脸上身上都湿漉漉凉冰冰地,只是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忍耐着,偶尔从鼻底喉间漏出一丝低微的呻吟。
                            我喂他喝了点水,又叫阿晋去弄一个火盆来,放在床前,希望能让他暖和些,却发现能传到他身上的热气终究有限,索性自己下床去,站在火盆边上烤。
                            火盆里的炭烧得正旺,红火炙热,哔啵作响,热力如同针尖一样刺着我的肌肤,鼻尖能闻到一点衣服和寒毛的枯焦气味,我竭力忍耐着,直到衣服和皮肤俱是滚烫,才到床的里侧躺下,让他的身子侧过来贴住我。
                            这样一个滚热而干燥的拥抱,让玄清发出舒服的“唔”的一声,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我。当我感觉他身上的冷和湿正一分一分过渡到我身上时,唇角不禁绽放出无比欣慰的笑容。直到今天,我才体会到他卧雪冰身为我退烧的心情,原来能为自己心爱的人做这些事,是这般让人踏实与欣喜。
                            等身子凉下来,我又下床去烤,如是几番下来,玄清的身子慢慢变得温暖干燥,疼痛也渐渐止住了,终于他沉沉入睡,眉目舒展,气息悠长。
                            我任他紧紧地抱着,望着他沉睡的面容出神,只觉柔情胀满胸臆,直胀得胸口微微发疼:清,即使恒河沙那样多的珍宝,也比不上你的珍贵。我是多么希望能用自己的一切来换回你的健康,多么希望能与你朝夕相伴,多么希望能为你的口中食、身上衣亲力亲为,为你做任何事只求你展颜一笑;可是,这些我眼下都做不到,这样与你紧紧相拥的日子,还能有多少?
                            更漏似乎滴得快多了,不久,窗纸上慢慢泛起一层鸭壳青色,我心下明白:时辰到了。
                            心里暗暗叹息一声,轻轻挣开他的怀抱,才发现被抱得久了,手足俱已酸麻,我摸索着慢慢穿上外衣,又为他盖一盖被子,目光眷恋地抚过他的眼角眉梢,终于狠狠心不顾而去。
                            外面的空气新鲜清冽,我打了个寒战,抬头望着东方熹微的晨光,心头百感交集。经过这样一个漫漫长夜,黎明似乎都变得有些陌生了。
                            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前院,老刘已经在轿边等候。他依旧低头一言不发,只打开轿帘扶我上轿,再帮我盖上布,拉马出门,到李府接了槿汐,才往贞顺门而去。
                            快到贞顺门的时候,四下里钟鼓之声齐鸣,宫门“吱呀”响着缓缓打开——卯时刚到。此刻天方发白,视线朦胧,槿汐拨开帘子跟守卫打了个招呼,便畅通无阻地进了宫门,由小连子接了送到颐宁宫中庭。我下轿回到寝殿,唤人更衣梳洗。


                            38楼2014-02-27 0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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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文,一定要让清有个幸福的结局,楼主加油


                              IP属地:云南来自iPad41楼2014-02-28 2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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