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导演启程回东京的那个下午,有人给手鞠递来一个大信封,里面装着一个黑皮夹子。她看着窗外,天空阳光灿烂,大雁在飞,柏桦树葱葱绿绿。
公公在信上说:“这当然是一个钓鱼者的结局!希望不是整个岛国山水的结局。在原子弹和俄国军队坦克之下,日本成为奴隶民族,不再需要电影。”
那天以后,街上不久就开始使用新的货币――俄国军队的军票。那个傀儡满洲皇帝溥仪,与他手下的几员大臣未能如愿以偿逃到日本,却被俄国军队押往西伯利亚。而整个日本被美国军队占领。
整个世界在剧变,她没有时间寻思会有什么样的变化。她低头看墙,蚂蚁围着那墙和木框爬着,恐怕这可怜的小动物也明白自己的处境。这满映宿舍,一幢幢房子突然变得陌生,与周围的人一样陌生,只有自己的家,她越来越熟悉。
之后独自一人去公公住的公寓周围走了一圈,这个旅馆现在住的全是俄国高级军官,门口守卫森严。看到满街人惶惶的脸色,她奇怪,为什么她的心不慌?
罪恶的蘑菇云,能把一个两个巨大的城市,连同无穷的忧虑一道带走,并长久保留,血流成弯弯曲曲的图案,也能把一些人的忧虑消失,让另外一些人永远忧虑下去。
她回到家,拎了一桶水,拿了抹布,开始打扫房间,跪在地板上擦灰尘。
清扫完房间,一身都是汗,来不及烧热水,手鞠用冷水洗了身体。
洗完后,她擦干一头湿漉漉的金发,打开柜子,找衣服时,看到那鲜妍的绿衣有点皱了,便将衣服烫好,放进一个包袱里。
这样忙碌的时刻才能做到一点都不忧虑,她想。
我爱罗外出工作去了,但天黑前就会回来。她应当快些换上衣服做饭,试了一下,很别扭。
柜子里有不少漂亮的衣服――这些做明星的长裙,大多是拍摄电影时穿的;还有几件和服,是居家的衣服;两件最家常的阴丹士林蓝布旗袍,简单得如扯了两块布直接缝上,没有款式可言,穿上这样的衣服,就是个被生活磨平了菱角的寻常的妇人,每天只在意油盐酱醋。
所有这些服饰都把她变成一个特定团体特定年龄的女人。但她手鞠不是,她就是她自己,什么伪装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