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风状态】【关于高城】《成长》（原创短篇小说）（第三篇）

周六就是命令上的日子，周五的晚上全营的人都在聚餐，啤酒瓶子散了一地，高城实在闷不住，从餐厅里出来，心烦意乱的点上一根烟。
“营长！”
“陈潇，喝了不少啊你！”高城赶紧回头，拉住往他身上扑的陈潇。
“营长，我舍不得你，我舍不得咱们营。”陈潇的眼泪唰就下来了。
陈潇其实只是一个一年兵，他在十月份的大比武中伤了腿，刚从医院回来，提前退伍的命令是跟着其他人复员命令一起下来的。去年高城去师里的新兵营抢人时，路过训练场，一眼就看到了他，带着农村兵的憨厚和执拗，军事素质不错，就是缺心眼。
一连副连长马小帅耷拉着脸站在高城的办公室诉苦时，高城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咋又碰上这么一个黏糊性格的。。。陈潇先天条件不错，所以军事素质还不错，但是他是被老爹押来的，就是得过且过的过日子，没什么自信，上次一连和三连的对抗就让这小子搞砸了，长此以往，战术技能肯定上不去。
高城洗了把脸，淡定的问马小帅：“说完了？”
了解高城的都知道，他手下的兵不仅仅是单兵素质强，更难得的是抱团，集体荣誉感和责任感特别强，所以整个营远远的就看到一股精气神，全都是二十多岁小伙子嗷嗷叫的那种。
碰到这主，如果不是之前有一个许三多，估计高城早就跳起来了。
“缺心眼，嗯，那就是想的少”高城给茶杯续上水，“他他还没意识到，什么叫集体感，没有意识到当兵的意义。这不不仅仅是他的错，也是你们工作没到位嘛，有的人他就天生慢热，不信呐，你去问甘小宁，或者写信去问你班长也行。我们首先要接纳他，让他感受到部队这个大家庭的温暖，然后再慢慢改变他……这个，要让他自己想……”
马小帅愣在那里。
高城唠叨完赶人走，端着茶杯运气。
我现在终于知道，我们班长以前为什么那样对我，让我写五千字检讨，好让我自己想。
我现在，想的比以前多了。。。
个孬兵的脸又跳到眼前，高城有的时候想，如果当初他能帮史今一把，对许三多多一点耐心，是不是结局就会不一样。
从档案柜里翻出陈潇的档案，农村兵，那样的家庭环境，心理上的侏儒也不全是他的错。
高城猛灌一口茶，我去，怎么这么烫！

高城瞅了一眼睡得正熟的甘小宁，他抱着一个大背包，包里全是大家塞给他的零食，让他留着路上吃。甘小宁二期士官将满，高城犹豫了半天，小宁综合素质不错，自己到师里努努力估计也能成。
“甘小宁，你这马上就到年限了，有什么计划安排啊？”高城扔给甘小宁一包饼干。
“嘿嘿，连长，我也不知道，看部队还要我不？”甘小宁接过饼干，摸摸头嘿嘿的笑。
“这这不光是部队要不要你的问题，你也要有自己的打算，都27了都，还当自己小孩子心性啊。”高城站起来，踢踢凳子，“你那女朋友不是一礼拜一封信催着你回去啊，她人不错，在医院帮忙照顾你母亲，你要珍惜，这这这丢了上哪儿再找去？你母亲住了两个多月的院你就回去过一回，那脑淤血又不是一天两天能好的。城市里竞争又激烈，啊,你要考虑考虑现实。”
甘小宁低头不语。
高城心说坏了，话说重了，这这这跟了我九年了的老兵了，生气了？高城偏头看着甘小宁的表情。
“你你你，别不说话啊你，我我我我不是赶你走，你都跟了我这么多年了，我欢迎你留下来，但是……人总要考虑现实啊。”高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营长，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甘小宁吸吸鼻子，“连长，我走那天你去送我吗？”
“去，你走我能不去嘛。”高城抬手轻轻抹掉甘小宁脸上的泪滴。
“那我走了，营长。”
“回来，”高城打开抽屉，拿出一个厚厚的文件袋，“你小子，脑袋瓜活，人又理智，我请咱们师的那个杜医生给你做了一份心理职业规划，上面有很详细的职业对比，你回去好好看看，你是城市兵，找一个不错的职业应该不是难事；还有这本是我请咱军区总院的脑科专家收集的，上面很详细的讲了讲脑血栓脑淤血方面的知识，日常护理啊按摩啊饮食什么的，多注意点！”
高城的母亲安景茹是军区总院的总护士长，高城请母亲帮忙收集了这么一本资料，又备份了一份。高城想士兵们家里的长辈至少都四五十岁，属于脑血管病高发年龄期，以后难免用的着，再说爸妈都五十开外了，呸呸呸，我可没咒他们。
甘小宁愣了一下，接过厚厚的文件袋：“谢谢连长。”甘小宁立正敬礼，“我走了。”
高城还礼：“去吧，到哪都记得你是一个兵。”

其实拥有一份心理职业规划的并不止甘小宁一人，每个退伍的士兵都得到了一份，气的杜医生好好的敲诈了高城一番，高城请他吃完饭边付钱边笑，笑的有点沧桑。
高城的心口有三道伤，一道是史今退伍，他忍着；七连散了，他撑着；六一出事儿后，高城上蹿下跳的找关系，几乎崩溃。
送走伍六一那天，看着他跛着条伤腿拒绝搀扶倔强的上火车，高城想，一个传奇就这样倒塌了。七连没了，年少轻狂的幸福时光也结束了。
高城从火车站回到师侦营第一件事就是上下奔忙把老七连的兵拢到手里看着，就像一个鸟妈妈，捧着仅剩的几个鸟蛋，生怕摔了，碎了。
小鸟长大了，也要飞，看不住啊。
高城坐在大巴车上，双手搓了搓脸，眼泪就悄悄从指缝间滑落。
高城想，是灯光太晃眼了。
为了这件事，高建国骂他，你护着你能护多久，人家告状都告到我这里来了！上次你在你王叔面前说的那些话，我还以为你长大了！个憋犊子玩意！就算，就算七连不散，你以为你能当一辈子七连长啊，他们能在你手底下蹦跶一辈子啊，幼稚！
高城出乎意料的安静，坐在沙发上挨训，末了笑：“爸，你就让我幼稚一回吧，至少现在还有机会。”
高建国愣住，忽然想起他在上面努力周旋了三年才终于当上副师长的王庆瑞，叹气。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段无法愈合的伤口，我们想用尽全力去弥补，但未必总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