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想到不知道接下来会遇到什么,燕十三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心里就生出一股怨气,在这个台球馆里成了无头苍蝇,挥舞着斧头在墙上到处砍,妄图砍出一个逃生的洞来。时间和没有改变的现状都证明了我的徒劳。
我狂砍一气以后,完全没有力气了,不由跌坐在地上,从心理到生理都疲劳下来,最终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不知名的危险并不是真正可怕的,摧毁我最后的防线的是已经没有面对接下来的一切的信心。
我瘫坐在地上,深深地绝望,不知道接下来还要干嘛。渐渐的,我感觉到不对劲,身上越来越冷,很快就冷到我没有知觉,迷迷糊糊的,最后双眼一闭,昏过去了。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环境和处境并没有因为我的昏倒而有所改变,不由更加绝望。就在这个时候,一串尖利的笑声在我耳边炸开,像锯子一样冲过我的耳膜,搅动我的脑袋,然后我又昏过去了。
等我再醒过来的时候,环境和处境还是没有变,紧接着一串尖利的笑声又炸开,我又昏过去了。
等我再醒过来,又经历一次昏过去的轮回。
……
渐渐的,我开始急躁起来,心里异常愤怒,心理处于一种极度不正常的状态,在再次醒来以后,我抄起斧头,一跃而起,就往那个笑声发出的地方砍去,一下又一下,狠狠的,带着内心的怒火猛砍。我这个时候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不让那个尖笑再发出声音,我完全不知道砍到的是什么,也不想去知道砍到的是什么,只要它不发出声音就好。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溅到我的脸上身上,我也不去管,只有一个念头,砍、砍、砍……
不知道这种状态过了多久,握着斧头的手臂已经麻木了,脸上身上溅到的东西也干涸了,黏糊糊地粘着,可我还是不停地砍着,砍着……直到一道亮光在我眼前亮起,然后直直撞到我的眼睛里来,我就又昏倒了。
这次再醒过来的时候,我只觉得浑身酸痛粘稠,还好头脑挺清醒的,还能认出我仍然在那个桌球馆中。
……麻痹什么现实啊!救命啊!
“清醒了?”一个声音突兀地出现在这个我以为只有我一个困兽的地方,吓了我一跳。我立即伸手去抓斧头,下意识地想砍那个声音一斧。
“呵,还挺烈。”随着那个声音的再次响起,我的斧头就抡不起来了,我整个人都动不了了。我心里一半是愤怒,一半是焦急,在愤怒和焦急这些情绪中,还夹杂了几分好奇,因为这个声音听起来又陌生又熟悉。陌生是因为这个声音不常听到,熟悉是因为几个小时前还听过,这种冷淡中带有一种居高临下俾睨众生的声音不就是那个庞统的吗!他怎么在这里?
一个人影慢慢走到我的面前,身穿黑衣,脸上挂着一点冷淡鄙夷的笑,正是庞统,对我说:“起来,出去离开这里。”
我浑浑噩噩地站起来,跌跌撞撞地想往外走,又想起一件事,转身对他说:“我朋友还在……”
“他人在外面,快走。”庞统不耐烦地打断我,挥手间,我已经在门口了,之前一直不见的大门,还是好端端地出现在那里,门微微开启,从外面洒了一点光进来,我努力地走了出去,关上门的瞬间就差点被外面的光线给刺痛了双眼。在踉踉跄跄地爬出地下室的阶梯以后,我听到了一个真正熟悉的声音在叫我:“戚大胆!”是燕十三。他果然已经出来了。
燕十三过来扶住我,一边往外跑,一边问我:“你有事没有?”
“你有事没有?之前你不见了,我不知道你到底怎么了,你是怎么出来的?”我一边后怕地和燕十三相互搀扶着飞快地逃离这个恐怖的台球馆,一边气喘吁吁地反问。
“安全了再说,安全了再说……”燕十三带着我跑了一段,也气喘吁吁道。我们就这样,一路跑,直到看到了学校的大门,相互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进学校,找个伟光正的地方安抚一下受伤的心灵。幸好这一路上都没遇到什么人,不然肯定会对我们俩狼狈的样子产生怀疑,进而追问我们的遭遇。
最后,我们选择了食堂,虽然只有几个厨师和大妈在,但好歹也算是人,安全。
为了压惊,我和燕十三一人买了一碗豆花,找了个角落坐下来,交流在台球馆遇到的情况。原来燕十三在我分开跑以后,那个不知道变成了什么的球童小哥就紧追他不放,他跑得没力气了,眼看着马上要被抓住的时候,突然眼前一黑,就昏过去了,等他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台球馆大门外面了,他本来想跑,但是又一想到我还在里面,就不断地拍门,踹门,砸门,想尽各种办法要开门,但是完全没有用,而且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平时台球馆附近还挺热闹的,人来人往,可是现在附近一个人都没有,燕十三想走又不能走,空在那里着急,最后,他急得实在没办法了,想先去报警回来找我的时候,却听见门响,扭头一看,是我从门里出来了,于是大喜过望地扑过来拽上我就开跑。
我把我的经历告诉了他,在他大为惊呼之际,我不由感叹我为什么这么倒霉,比燕十三要多遇到那么些东西,精神上还受了不小的刺激。
我们俩把各自的情况一交流,又对台球馆的怪状做了一番分析,最后得出了啥都不清楚的结论,而关于那个长得和球童小哥一样的东西,我们在报警不报警之间犹豫不定,主要是怕我们自己说不清楚,这么奇怪的遭遇有谁会信。
交流完了各自的遭遇,又做出了各种猜想,我们的豆花吃完了,最后决定要不去找雷卷吧,他好歹也是个警察,对于怪异现象又不是头一次遇见,应该会比较相信我们。于是我们又相互搀扶着去我的班级教室。
走在路上的时候,燕十三问我身上糊的是什么东西,这么红红的有点吓人。我这才想起当时砍东西的时候,不知道砍到的是什么,也没关注溅到身上的是什么,后来也忘了这一茬。现在被燕十三一提醒,我低头查看身上,一看到就有点发憷,粘稠的暗红状物质,散发着一种说不出的味道,有点像变质的化学物质,又有点像馊掉的血旺。我心里一惊:难道当时砍到的是个人?那我岂不是杀人凶手?想到这里,我不禁四处张望,看有没有人注意到我。
还真有不少人看我一眼,很快就又面无表情地转过目光。幸好我们学校还有美术专业班,看样子他们都以为我是美术班的学生,身上沾染了红颜料,这才没有对我指指点点。尽管这样,我还是不由低头走快点,恨不得赶紧找到雷卷,好回家洗澡换衣服。我他妈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万一有毒呢!我把这个猜想告诉了燕十三,他也紧张了,拉拽着我走得飞快,好像我要是走慢一点就要被警察抓到一样。
我们是在教学楼下遇到的雷卷,看样子他正准备和我的班主任息红泪一起去吃饭,两个人说说笑笑地从楼梯上走下来,见到我和燕十三的样子,还皱眉问我们去哪里了。我这一路走过来,累得半死,在不远处站着,扶着大腿,先喘了两口气,燕十三连忙在旁边说:“卷哥我们找你有事,你能不能单独过来一下?”
息红泪有点不高兴的样子,雷卷让她等一下,然后走过来,皱眉问我们什么事。我拨拉了一下衣服的污渍,低声说:“大事情,你有时间听我们慢慢说吗?”
雷卷打量了我们一眼,说:“给你们五分钟。”
我苦笑了一下,心想难道我的事情还赶不上你配班主任吃饭重要?不由一阵心灰意冷,本来想算了回家洗澡的,但这个时候一阵警笛划破了校园的平静,一辆车直冲入校园,停到了我们面前。我心里紧张起来,心想完了我砍*死了人东窗事发了怎么办?一边想着一边往雷卷身边靠。
来的是雷卷的手下阮明正阮姐,一下车就冲过来,对着雷卷一阵耳语,一边说,还一边看我。看得我毛骨悚然,以为我已经被发现砍死人了,身上汗毛都快竖起来了。果然雷卷在听完了阮姐的耳语以后,先对等待着的班主任道歉和改约时间,然后过来带着我和燕十三上了车,绝尘而去。
在车上,我十分紧张,追问雷卷到底什么事。雷卷没有说话,只是打了几个电话,而警车直接把我们拉到了市局,一下车就有法医拉着我和燕十三到办公室检查身体,确认一切无恙以后,我们被送到了雷卷的办公室。
在雷卷的办公室里,不仅有他,还有另外两个不认识的人。雷卷关上门就问我们在台球馆发生了什么事,那两个人也表现得很有兴趣的样子。我吓了一跳,和同样吃惊的燕十三面面相觑,最后把所有经过都告诉了他们,包括我认为我可能砍死了人的这个猜测。与其事后被揭发,不如现在就坦白,这也算是自首吧,我只能这样宽慰我自己了。
雷卷听我们讲完了以后,就开始抽烟,显得很沉重的样子,倒是那两个人不停地问相关细节,尤其是关于我们俩怎么逃离那里的,当听说是庞统把我救出来以后,那两个人的脸色变了一下,好像是有点愤慨,又有点无奈,然后他们俩相互交流了一下,就对我和燕十三说:“你们两个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今天的事情希望你们能够保密,不能对别人提起,雷卷同志会代为监督和纠正的。”
什么情况?燕十三有点紧张地拉着我,表示完全不明白,我看了看雷卷的神色,倒是心里有数,知道这个事情因为不合常理,恐怕不会公布,而是移交给秘密组织,让他们去处理。我想了想,问:“那我砍到了人,没有关系吗?我要不要做点什么?比如说去指认一下?”
“这整个事都和你没关系。你要做的就是忘掉这件事,从此以后不再想起不再提。我们会处理好这件事的。”两个人之一说。
我心里有些忿忿不平,妈的我身为当事人之一,怎么这整个事就和我没关系了?不过我看雷卷对他们带着敬畏的神情以后,还是息事宁人,答应了他们,燕十三一看我答应了,也二话不说承诺保密。
本来这个事就这样告一段落的,可是身为正在发育期的青少年,我的理智和好奇也正处于蓬勃发展的阶段,我在那两个人正要满意离去的时候,多嘴问了一句:“为什么我们会遇到这样的事?”
我想这两个人对于处理这件事胸有成竹的样子,肯定也知道事情的原委,没想到在我这么一问以后,他们的表情有点僵掉了,愣了一下,才反问我:“你们为什么会遇到这样大的事?”
我屮艸芔茻!我要是知道我还会问你们吗!我要是知道我还会当时那么狼狈吗!我要是知道我肯定就不会和燕十三去那个地方了!我的满腔愤慨被雷卷制止,他诚恳地问那两个人:“李主任、穆主任,你们对于这件事的原因有什么比较合理的看法吗?”
“这个事本身就不合理,肯定也不会有合理的看法。”其中一个长相粗糙的人回答说。妈的态度还挺拽,不就是不知道答案找借口吗!这一下子我对他们的印象降低了不少。
“呵呵,还是老样子,不学无术。”随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办公室的门打开,庞统走了进来。他的表情真是一直都不变,冷淡中带着一种俾睨众生的高傲感,他说的对象好像是那两个人,因为他们的表情变得很微妙,尴尬中带着愤怒和无奈。两个人中相对长得好点、额头带着川字型皱纹的那个对庞统打招呼道:“庞主任,你也来这里出差啊。”
“我不在这里,难道等着你去救这两个小孩?”庞统并没有给那个人好脸色,而是直截了当地说,“台球馆的事我已经解决了,和这个小孩看见照片上的东西有关。那件事我会解决,你们可以回去了。”
几句话说得那两个人粉饰太平的脸色都挂不住了,长相粗糙的那个对和庞统打招呼的那个说:“李主任,既然这里没我们的事,那我们就先回去吧,西北还有事等着我们去处理呢。”看来这个就是穆主任,他忿忿不平地怂恿李主任离开这里,李主任看了庞统一眼,和穆主任摔门走了。
我不由对庞统刮目相看,他竟然这么屌,两句话就说得那两个貌似厉害的人无言以对而灰溜溜地走了。
雷卷有点担忧地问庞统:“庞主任,你看我这两个弟弟还有没有事?要不要再检查一下?”
一听到雷卷这么说,我也开始忧心忡忡,把自己身上的污渍展示给庞统看,问道:“庞主任,你看我这身上要不要紧?会不会中毒啊?”
庞统轻描淡写地看了我一眼,手一挥,不冷不淡道:“现在没事,回去洗掉就好。”然后就背手站到窗子前面去了。我不晓得他这样是想表达什么意思,嫌弃我们?看不起我们?觉得我们太弱了?
燕十三好像也没看懂,本来有什么想问的话都憋在了嘴里,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庞统的背影。不过雷卷好像是看懂了,他对我们嘱咐了几句,就让我们先回家休息。
我这是看出来庞统是有话要说,但是不能让我和燕十三知道,于是知趣地拉着燕十三先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