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暴雨心奴杀掉了最光阴,撕下了他最爱的九千胜大人的耳朵后,被他的舞雩阿叔抓住,困在了圈雨井里。
暴雨心奴一点也不喜欢这里,既幽暗又潮湿。
白日里还能漏下一两丝羸弱的光线,到了晚上便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暴雨心奴优哉游哉地曲腿坐在潮湿的地面上,眨巴着他那双琥珀似的眸子,一个劲儿地盯着角落石台上那只烧得焦黑的蜡烛看——圈雨井里除了湿漉漉的地就是湿漉漉的墙,连一只蜡烛都能让他看得津津有味。
那是他舞雩阿叔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来看望他的时候送进来的。
在那一次见面之前,舞雩阿叔还仍然坚信着他只是一念之差,尚可挽救。
那一天,杜舞雩站在圈雨井外,隔着潮腐的石壁,对里面的人说道:“烈霏,你后悔了吗?”
仿佛没听见杜舞雩的问题似的,暴雨心奴却是自顾自地问道:“九千胜大人怎样了?”
他还关心着九千胜,他果然还是有心的吗?
杜舞雩一边想着,一边回答说:“九千胜死了。”
“死了,死了啊,竟然死了,果然还是死了啊……”
听着暴雨心奴一遍又一遍地叨念着“他死了”,杜舞雩微微有些不忍,安慰道:“我知道你很悲伤,可是这是你所犯下的罪过……”
然后,他的话语被一阵轻快的笑声打断。
“哈哈哈!太好了,九千胜大人死了!这么说来这对耳朵便是九千胜大人唯一留在这世上的东西……这么说来,我完完全全地得到了他!”
然后,他又疯疯癫癫地笑个不停。
苍凉吗?悲怆吗?痛苦吗?
不,一点也不。
杜舞雩只感觉这笑声快活无比,就像是懵懂的孩童扯掉了蝴蝶的翅膀,看着它在泥土里艰难地蠕动那般快乐,从骨子里散发着一种残忍的天真。
从那一刻起,杜舞雩明白了一件事——他不用再来看他了。
暴雨心奴一看见那只蜡烛,便会想起他那忧郁又唠叨的舞雩阿叔,一想到舞雩阿叔,便会想起他最爱的九千胜大人。
深切的思念与爱意蚕食着他的心脏。
他从怀中摸出一对如同翡翠般碧透的绮罗耳,含在嘴里舔吻了一遍——那微尖的棱角都因为他日日夜夜地舔舐厮磨,磨平了些许。
“九千胜大人,我又开始想你了。”
“九千胜大人,心奴已经开始忘记你在活着时的滋味了。”
不知何时,圈雨井外突然下起了暴雨,雨水从缝隙中源源不断的漏进圈雨井里,晶莹剔透得好似珠串一般。
神叨叨地自言自语着暴雨心奴猛然一惊,伸出手接住雨水,凑到鼻尖轻轻一嗅。
熟悉的牡丹花香气——这是九千胜大人的气息!
暴雨心奴顿时心脏如同炸裂一般跳动着,那激烈的“怦怦”声将暴雨的声音都掩盖了下去。
他还活着!还活着!
活着!还活着!
他激动得又唱又跳,井外的暴雨下得更大了,游蛇一般的闪电狂乱地舞动着,落雷一个劲儿地响个不停,就像是在为他庆贺一般。
然后,暴雨心奴的身体自这阵电闪雷鸣中逐渐透明,化成了一滩水,混入冰冷的雨水中。
随着雨水一同渗入地底,流入小溪,汇入江河,在漫漫波涛里叠荡着。
飘荡在江水里,他看见了一艘精致的船舫,像落叶一般在江河里翩翩荡荡。
在纱帘被江风掀飞的一瞬间,他看见了两个人。
一人神姿高彻,如瑶林琼树;一人温文静美,如皎月初升。
暴雨心奴的目光化作唇舌,贪婪地舔吻在那个雪发清艳的男子身上。
从胸腔深处发出一声沉沉的喟叹:“你真的还活着啊,我的九千胜大人啊……”
风雨飘摇的月之画舫中,绮罗生紧紧地握着意琦行的手,握得那般死,就好像他一辈子都不会放开一样。
“我会死吗?”绮罗生问。
“不,你不会死!我一定会救你的!”意琦行激动地回答。
“别自欺欺人了,兄弟。这伤无人可救,我能感觉到我生命的流逝,就像是指缝间的流沙,怎么抓也抓不住。”
“别放弃,我不会让你死!意琦行不许你死!”
绮罗生带着绝美的笑容,伸手抚上了意琦行的面孔。
“剑宿,兄弟,意琦行……我有一句话要告诉你,我有一句话必须说……”
意琦行心中一悸——不,不要说出口!
不要将你的执念随着最后一口生气呼出!
不要留下我独自而去!
意琦行张开口,正要说什么,绮罗生却是倾身一吻,将意琦行的话语堵在了喉头。
雨水润湿的唇瓣带着一股清苦的味道,贴上去是那么冰凉,绮罗生忍不住碾磨了许久,才让苍白冰冷的唇瓣染上些许热度与嫣红。
滚烫的唇舌欺入意琦行的口中,带着浓烈的爱与欲。
果然……
果然什么,绮罗生并未说出口。
他只是抵着意琦行的唇舌加深了那个吻,湿软的舌尖勾画过意琦行的齿冠,搅缠着那条蛰伏的舌头。
很久以前,当绮罗生明白了自己对意琦行的感情后,他便常常在想——
明日,或许他会死去,所以在他死之前,我一定要拥抱他,不让人生留下一丝遗憾。
明日,或许我会死去,所以在我死之前,我一定要亲吻他,告诉他我的感情,我的渴望。
今日,我就要死了。
所以,兄弟……意琦行,请允许我任性一回吧。
意琦行只是静静地承着他的动作,迎着那双笑着落泪的眼睛,心中一叹:你还是说出来了啊……
猛然伸手摸上绮罗生的后脑用劲儿,另一只手缓缓抚上了绮罗生的腰,渐渐扣紧。
两人交换着急促的呼吸,口中死命的交缠,令唇舌都变得酸软。
呼……喝……唇舌相互抽离,绮罗生伏趴在意琦行的肩膀上,将脸深深地埋入意琦行的肩窝。
“如此……我便没有遗憾了。”
意琦行感受到自己的肩膀处微微的湿意,默然无声半晌。
突然,他将绮罗生推到在船舫里的卧榻上。
绮罗生心中一惊,扶着卧榻的扶柱一抬头,便看见白衣翻飞——意琦行扯落了自己的腰带。
一贯严谨到刻板的绝代剑宿,此刻散乱着一身衣袍,双臂撑着卧榻上,俯身看着他。
一双瑰蓝苍瞳直直撞入心底。
今日,他便要死去,所以我们一定要拥有彼此,否则将追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