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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打扫得一尘不染的走廊。
充满着消毒水气味的走廊。
几扇靠近后山的窗半开着，清凉的风徐徐穿过身体，耳边不时传来嬉笑声。她怔怔地望向窗外，却丝毫想不起来自己作为人类时的样子，明明不久前才成为一个名义上的“实习天使”。她每天的工作量并不大，穿梭于人类之间，亲眼目睹生离死别，听着每个灵魂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
那么，作为人类，平时的生活是怎样的呢？
她牵过亡灵的手，在等着远处钟声响起时把想问的话都咽了下去。
毕竟每个人活着的时候都有自己的生活，这个问题的答案太多，反而没有答案。
她会在工作的时候偷偷地看一眼活着的人们是以怎样的心态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但她更想知道在每个人以为明天都会到来的时候他们的生活与情感。或许这样，她就能回忆起自己曾作为人类时在这片土地上的印记。醒来以后，遇见，祝福，送别，她每天在医院里感受每个灵魂的冷暖。
凡是都有例外。
嘴角不由得上扬。即使在大部分人眼里自己与空气无异，她还是习惯像一个人一样行动着。加快脚步，她从眼前快关上的房门处闪了进去。
一个单人间的病房，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白色的石膏。色调与其他病房别无二致。
风从大开的窗户吹进来，花瓶里面几支新换上的百合微微摇曳。床上摊开的书页也随之翻动起来，沙沙作响。
在她开口说话前，坐在床上的少年把头微微抬起，再微微一笑。
“铃。”

眼前的金发少年总是能够在空气中发生细微变化的刹那准确地捕捉到她的痕迹。与她对视时，碧蓝色的眼睛在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明亮，每每这么直率地看过来，都让铃有眼前的人是自己同类的错觉。
可是他是人类，自己曾经也是个人类。说来也奇怪，翘辫子之后没有人能够看得到她，除了他。
察觉到她眼中闪过的暗色，凛特把手中的书合上，放到一边的桌上。
“抱歉，今天有些晚。”铃双手合十，对方挑了挑眉。
“没错，你比约定的时间晚了一个小时。”眼前的少年眯着眼笑着，慵懒的音调中带着些许温和。
铃不知所措地抓了抓脸颊边的短发，发出嘿嘿的笑声，注意到凛特把眼睛正慢慢地眯起来。
诶嘿嘿大事不好。
她本想说：“今天遇到了点麻烦，被天使长抓过去说教了。”
但说出来的却是：“我看到有人带着一个圆圆的深棕色的球，上面还有深黑色的花纹觉得很酷，就忍不住多看了一会。”
前几天他的同学来探病时，有一个手上抱着一个脏兮兮的球。她在他身边坐着，听到他们说着学校里的事。其中一个剪着平头的男孩子越说越兴奋，说到尽兴时还会发出爽朗的笑声。
“老大，等你的腿治好了我们还要一起杀进高中联赛呢。”
那时候凛特的眼睛闪闪发亮。她听不大分明，但是从聊天内容看来，那个球体似乎能够给他带来很大的欢乐。
“是篮球。”凛特说。
“好玩吗？”她点点头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嗯，几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很好玩，当然想要保持水准或者提高的话也会一个人练习。上次来的那几个都是篮球社的队员，考试期间我们经常翘掉晚自习，借着路灯打球。有一次……”他说着停了下来，认真地看着她，“你有兴趣？”
“是有那么点啦。”其实她没什么概念。
凛特笑了：“等我出院，到时候我打给你看。呃，前提必须是，你不是这个医院的冤鬼。”
“……”

“为什么你会一脸很期待的样子啊！”铃有些抓狂，“难道你真的想听我说我是鬼吗！”
“因为只有我能够看得到你啊，我同学也说我的病房比较凉快，那就是阴风了吧。”
“……”
“你住的是单人病房啊当然条件会比较好啊！”第二次发动攻击，她飘浮在空中盘腿而坐，带着怒气注视着他。
“呵呵，那你为什么见着人就躲起来，他们明明看不见你啊。”
“因为明明我在他们却看不见这不是很奇怪嘛！”
“呵呵，我记得鬼害怕人多的地方。”
“那是因为我曾经也是人类。”她幽幽地说，“我醒来时见到的那位是这么说的，我要在这里工作一段时间，然后才能知道我适不适合做天使。”
凛特收起了脸上的笑意，声音也随之沉了下来：“所以你能见到的人都是活不了多久，对吗？”
铃下意识地避开他的眼睛，一时安静得有些尴尬。她从空中缓缓降落到白色的床单上，右手托着下巴向桌上摇晃的百合花看去。
“我知道你不是鬼。”他轻叹一声，伸手触碰花瓣，带动玻璃花瓶中的水面泛起细小波澜。
“不过，你现在都没有把我带走，说明我还有救。嘛，想让你看看我打篮球的样子还得努力康复才行。”
从医院离开时天边已经悬挂了几颗星星，铃回头看了看凛特所在的病房，转过身子迎着夜晚微冷的风腾空而上。
她很少看到凛特脸上展露愁容，从认识他的那天起，他会一直不留余地地对她进行调侃。在认识她之前，除了打针与日常检查，他往往会在独自一人时低下头看书，或者拿着医疗用的拐杖四处走动。
他们在走廊相遇。
那时候她站在路中间发呆，周围人来人往没人能够看得见她，回神时她只看到他左侧的拐杖和厚厚的石膏，抬头看到他的身子挡住了她眼前大部分光线。
“因思考人生而阻塞交通似乎不是个好理由。”他轻笑着问道，“迷路了？”
一周的几个下午会有三五好友过来探病，频率更高的则是他的父母和妹妹。她记住了他的病房，工作后便会过去干扰他学习，听他说住院前在学校的故事。
明天再过去看他好了。
她感受到了两个世界的交界处，闭上眼睛一鼓作气穿了过去。
两个世界没有太大的区别，而天使也是以人形四处活动着。这个区域的天使并不多，每天来回接送灵魂的工作量非常大，但都是以人类的形态出现。同类之间依靠通感而辨识彼此。不过当凛特问她为什么没有翅膀时，她一时语塞。
因为连也没有啊。
为什么连也没有翅膀呢？她歪着脑袋认真思考着这个问题。
想到连，铃不由得重重地叹了口气。下午对于接送灵魂的问题他们起了争执。天使之力的使用让连的脸上头一次出现了可以被称作“冷峻”的神色。
“你现在的形态还不稳定，擅自使用天使之力很容易被反噬。到时候不用说是成为天使，我也难保你能够重新投胎回到人类世界。”
如果她没有说接下来的话就好了。连神色复杂地离开，而她完成了工作，心里却沉甸甸的。而后回到凛特的病房，心头更是涌上莫名的情绪。
她推开房门朝里看去，连似乎还没有回来。
没有人的房间也没有说“我回来了”的必要。

@刹那不知道啊 @猪头我就是 @Mister_ROME
开坑啦开坑啦，亲朋好友看过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写天使什么的真的好羞耻PLAY啊
预定了刹刹的插图我就有动力写写写了！！

今天更新，快点写完我要看刀剑和小排球

第二章
3月7日
住院两周。
妹妹依旧是嘻嘻哈哈地往病房里跑，坐在他边上把水果切成块，在果盘里堆起一座小山。
“功课写完了吗？没必要天天来的。”凛特忍不住从书中抬起头。
恋卡用牙签戳了一块果肉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顺路啊。”
他扯了扯嘴角：“什么意思。”
“因为镜语在这里做义工嘛，我陪着她一起来的，顺便看看你有没有安心复习功课。”
自己在妹妹心里的地位越来越低，他忍不住轻哼以表示不满。恋卡的朋友他见过几次，不过印象并不深，现在想起来，似乎只有她头上晃来晃去的蝴蝶结比较引人注目。
“发什么呆呢？”恋卡说着把手伸向最后一块果肉。吃完后擦擦手，从书包里掏出一个游戏机来，一连串的动作看似理所当然。凛特微微抬起眼睑，语气中略为不悦地问道：“你把同学抛下，吃掉病人的礼品，天天放学赖在医院不走，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理由让我安心履行作为兄长的义务？”
恋卡头也没抬：“因为你这儿凉快，现在才三月份老妈不会让我开空调。”
“……”

排版失误
有日期的后面是分割线
不影响阅读
不是同一部分的内容就对了

铃只觉得凛特的病房更冷了。
这几天趴在窗台看画册，或者在平板上看动漫时，她都只觉得背后有两道冷冰冰的视线扫了过来，转过头时又发现对方好整以暇地翻着书页，这若无其事的动作让她一头雾水。
神经兮兮的。
自己也神经兮兮的。
这几天连也不见踪影。家里的物品还是如同离开时一般老老实实地呆立着。偶而听到物品掉落的声音，她推开门，然后低下头塞回去。
果真男孩子的事情还是应该问男孩子吗。她用力地拍拍脸颊，鼓起勇气转头问道：“那个，凛特，我说……”
“什么？”他几乎是立刻抬起头与她对视。如果没看错的话凛特眼中闪烁着“期待”的亮光，她觉得闪得有些睁不开眼。
“你……想听我说什么？”铃的眼睛慢慢地眯了起来。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有那么一点点心不在焉。”凛特把“一点点”咬得很重，笑着摆了摆手，“当然你不愿意说也没关系。”
铃重重地叹了口气。她慢慢降落到凛特床边上坐了下来：“是关于连的事情，他不见了。”
凛特扬了扬眉毛：“你的男朋友？”
“男朋友是什么？”铃眨了眨眼。
“……不必在意这些细节，你继续。”
“他走的时候脸色很差，我觉得自己可能做得太过分了。”她作出认真的反省模样，“他离开这么久，我完全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你那是什么表情，你刚刚偷笑了吧！”
“没有，我很专心地在聆听铃小姐的午夜电台节目。好了好了你做了什么把他气走了？”
铃收回自己的白眼，说道：“我把病人的死亡时间提前了。”
“……”
空气陷入安静，凛特额角滑落一滴冷汗：“求详细说明。”
铃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那个时候病人已经失去意识了，他看到我的时候也只能活不超过三十分钟。他说他有没能说完的话必须要传达，于是问我能不能把剩下三十分钟的寿命转换为五分钟的生前状态。”
凛特问：“因为你违反了规定，剥夺了人活下来的时间？”

“不是的！”铃摇摇头，“这个过程实际是能量等价的，但是转换的过程中需要以我们的力量作为介质。经常会有人在死前请求把最后一点生命指数耗尽，只为了和家人最后说几句话。在外人看来就是好转的现象，可是讲完几句话就不得不跟我们走了。啊对了这种情况在人类世界常常有啊，有人会称之为‘回光返照’。”
凛特一惊，手中的书从膝盖处滑落，与地面撞击时发出“咚”的响声。
“我们能够与人类正面接触的时间也只有最后几个小时。每天要被带走的人由法则定下，轮到那个人时法则时钟会响起，他就该去往下一个世界，一刻也不能耽误。我打个比方好了，把人比作一根蜡烛，燃烧殆尽了就该换新的，不是吗？虽然对每支蜡烛来说光亮和时长是不同，但当所有的蜡烛一起点燃的时候，是不会有太多失去的感觉的。相反，你会感觉光亮不增不减，一直都在。”
她伸手去取掉在地上的书，指尖触碰到的部分像被手指拉动般，书失去重力般缓缓地飘了起来。凛特目不转睛地看着，书保持着翻开书页的姿态往上升，倏忽间却像扯断绳线的偶人“啪”地掉落下来。毫无真实感。
“根据实际情况调整人的生存时间是很普遍的事情，可惜我并不是真的天使。”
凛特有些恍惚地看着她，她脸上浮现出复杂的神色：“连告诉我，正因为如此，我现在只能以灵魂的状态维持着，等到我想起来我生前发生的事情，再做定夺是去是留。如果我在想起来之前就把天使之力耗尽，那我就没办法成为天使了。”
风穿进敞开的窗户，将窗帘吹动，闪动的金黄色余晖照在他的脸上，或明或暗地闪动着。他缓缓地抬起手，眉眼之处有淡淡的笑意，修长的手指停留在她额前，然后轻轻地放下，仔细地在空中触碰着她可能存在头发的痕迹。她愣愣地抬起头，他的眼睛里流露出比以往更强烈而难以言喻的情感，透过双眸似乎听得到心脏有力的搏动声。
他收回手，柔声说道：“果然，还是触摸不到吗。我现在希望你能想起来以前的事情，但是又不希望那一时刻来得太快。你听他说的，也听听我的，至少你要能够‘活’到想起来。答应过让你看篮球赛的事，我决不食言。”

拐杖碰地，细微的声音。不用转头便可以知道他来了。
凛特比以往更努力地走动着，但他却一天比一天消瘦下去。工作完后，铃常去往的地点从病房转移到了走廊，偶尔看到他在病房里坐着，手里的笔却没有停下的意思。被问到的时候，他只是淡淡地说道：“没什么，我只是兴致来了想写写复健日记。”他随之顺手合上笔记本，又起身往门边走去。
铃莫名地觉得想哭。
从他身上看到熟悉的影子，在记忆力反复搜寻，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他有时走着会稍显不稳，会靠着墙，在重重的呼吸间慢慢地把自己支撑起来。
他额角的金发被汗水浸湿，顺着下巴流淌，然后滴落到地板上，无声无息地。
“你关心这个人类？”
“我想是的。”
铃转过身，看到一个略显疲态的少年，长长的睫毛投下的阴影铺在眼圈上，她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你怎么……把自己弄着这个样子，这几天，你到哪里去了？”
连比她要高出一个头的高度。走近了，她却觉得连并没有看起来那么高。
“只是有事，临时出去了一会。你这几天情况还稳定吗？”
“我还好，我没有再使用自身的灵力。”
“那就好。”连颔首道，伸出右手，把一个亮晶晶的项链递到她眼前，“你把它带上，任何情况下都不要拿下来。”
她接过，看清手中银色项链后不由得叫出声来：“这不是你一直带着的吗？”她疑惑地看着他的眼睛，却只看到眼底的平静。“你随身带着的物品，我不能收。”
“你带着就好，我的还在。”他的声音里有让人不容拒绝的力量，她未能张口，他已将手绕到她的脖颈之后，她甚至感觉到耳边有他温度偏低的呼吸以及脑后授与发发出的摩擦声。未作过久的停留他主动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她回过神来，看到他敞开的黑色衬衣内有同样的银色链在闪闪发亮。
“那个人类过几天要动手术，你在一旁看着就好，不要做多余的事情。”他发出低沉的嗓音，面无表情地朝凛特那边看去，后转身向相反方向融入空气中消失不见了。

做手术的时候凛特的表情很平静。
虽然被反复强调只是个小手术，没什么值得担心的，铃却觉得心跳动得很是厉害。他打麻醉药之前，她的手用力地在他的手指上握了握，他笑了。
手术时她不敢在里面久待。这也是她第一次会觉得坐立不安。
工作日上午进行的手术，他的朋友和家人都没有来。铃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呆坐着看着时针转动，或者数地板上的小格子，把坐姿换了三四种，却依旧觉得时间过得好慢。她在空荡荡的走廊上看着偶尔经过的护士和医生，或是躺在并排的椅子上眼睛直直地盯着“手术中”的红灯发呆。
手术一直进行到中午，凛特并没有醒来，她却不得不因为工作而先走一步。
她回头注视着禁闭的手术室大门，听到身前有脚步声，猛然回头时却被两个人接连着穿过身体。
真是没礼貌，虽然不是人类，可是被穿过的时候我还是有感觉的啊。铃不满地动手整理着自己的衣裙，她认出恋卡的身影，身边还有一个她从未见过的人。她们停在手术室门口喘着气，顾不上擦汗，便向一个随后过来的护士询问着凛特的手术状态。
距离有些远，看不太清另一个人的脸庞。
她没有多想，转身向另一间病房飞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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估计错误了，两更上篇才可完结，明天写。今晚又玩过去了。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