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像一局棋，一步错步步错。但使在最初的时候，我没有下错那一步，丢失了心，我也许能够早点察觉你的动机，不至于落得个满盘皆输的局面。

五、帝王不察反怨妒（二）
卫子夫斜倚在床榻上，脸上阴晴不定，她的随侍女官是她在永巷结识的，以前也是后宫某位七子的贴身女官，后来随那位七子一起贬到永巷，来自梁地，故称梁女。卫子夫被封为美人，向刘彻求来了此人。
“你此话当真？”卫子夫话里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美人，奴婢在这宫中这么多年，对于这点事，还是有把握的，当年，陛下和皇后娘娘的恩爱，即使我身在永巷也是有所耳闻，美人虽一时负气，拿孩子来。。。。。。”收到卫子夫横过来的利眸，梁女聪明的把话咽了回去，才道：“所以，陛下虽去兴师问罪，但结果估计也是不了了之。”
“那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卫子夫下意识的把手护住腹部，这个孩子是她最大的依靠和赌注了，所以这个孩子绝对不能失去。
“美人此刻不若示之以弱，以宽和大度来赢得陛下的歉疚。”梁女恭谨道。
卫子夫脸上表情变了几变，想起刘彻每每对自己的温和柔顺表现出来的满意，脸色终至缓和，“你现在去昭阳殿，就说我没有关系，是自己不小心，让陛下不要怪罪皇后姐姐，”
“诺。”梁女领命告退，心里却是一叹，曾经那样和谐和美的帝后，现在却只是一个不入流的挑拨离间就能扰乱他们的关系。。。。。。但自己既然选择了卫子夫，就只能跟她一路走到底了，一荣俱荣，只有跟着她，才有自己的出路。
梁女出去以后，室内只剩下卫子夫一个人，几缕青丝垂在胸前，卫子夫掬起一缕，想起昨日的屈辱，一阵恼怒，陈阿娇，昨日所受之辱，我来日必会讨回。

七、君既无情我便休
一场新雨过后，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气息，那一大片的牡丹在雨水的洗礼下，更显雍容华贵。牡丹，被誉为花中之王，雍容华丽，贵气逼人，那一丛丛，一片片，枝繁叶茂，花艳无双，受尽人们赞誉，即使是凋零，也是极致的美，可惜的是，牡丹无香。
无香……阿娇唇齿之间慢慢咀嚼着这两个字，花开雍容，妍丽无双，根可入药，救人病痛，却无香，无香啊……阿娇倚窗撑腮看着那一片红艳，无声地笑了。
楚服走进来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情景，不再年轻的女子，岁月在她身上沉淀着一种成熟的气韵，犹如盛放的牡丹，在无人时绽放属于她自己的极致魅惑。唇边那一抹淡笑，夹杂着疏离，混合着苦楚，却选择把这杯苦水绝望地独自吞咽。
“娘娘……”
阿娇收起笑容回头看着楚服，用眼神询问着。
“娘娘，难道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吗？”
“算了，人家都欺负到头上来了，怎么可以算了。我陈阿娇可从不是会忍气吐声的女子。”阿娇嗤笑，站起身来，鲜艳的红衣，流转的眉眼，极致的妩媚。
“那么娘娘准备怎么做？陛下说．．．．．．”
阿娇随意地拨弄一下被微风吹散的长发，笑道：“禁足么？”她看向窗外，望着那满园的牡丹，“呵呵，禁了足，难道我就什么都不能干了么？”

卫子夫本是心情极佳的在游园踏春，呵呵，高高在上的凤凰啊，现在也只是一只困在笼中的笼中鸟，起码这段时间都不能出来张牙舞爪了，怎么能叫她不高兴。可是她的高兴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突如其来的事情让她惊愕，也让她措手不及，怎么也没有想到，那只骄傲的笼中鸟居然有这样的胆子这样的能力。“你刚才说什么？”她得脸因为紧张因为愤怒而稍微变形。
跪在地上的宫婢惶恐地俯身，身子在地上颤抖着：“回美人，皇后娘娘懿旨，说要带卫长公主去昭阳殿。”
“混账，你们怎么不拦着？”卫子夫气的浑身发抖，也害怕得心惊。卫长是她的长女，也是刘彻的第一个孩子，现在刘彻每次去她殿中坐坐，一是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二就是因为卫长。如果卫长出了什么事，不，冷静下来，如果卫长在昭阳殿出了事的话，那么陈阿娇皇后的位置还保得住吗？心情平静下来，她想到这种可能，虽然后果很诱人，但是她很快否决，她是一个母亲，怎么能看着自己的孩子出事呢？“梁女何在？”
梁女就在卫子夫身后，闻言跪拜道：“奴婢在。”
“去宣室殿告知陛下此事。”
“诺。”
一转身，跺跺脚，卫子夫心急火燎地赶去了昭阳殿。

八、斗宫闱稚子何辜（一）
阿娇看着眼前的小女孩，三四岁的年纪，一片娇憨，眉眼像极了卫子夫，只有那宽阔的额头却是像刘彻的。女娃一双清澈的眼眸滴溜溜的转动着，看到阿娇，迈动小小的步子向她跑过来，香香软软的身子直扑阿娇。阿娇一把把她抱起来，却发现女孩儿正好奇地打量着她，不由得笑了。
“红．．．．．．红．．．．．．”女孩儿口里不时地吐出一个单音节词，小小的手扯着阿娇的衣服。阿娇坐下来把她抱在膝上，“小家伙，你也喜欢红色吗，这点倒是跟我有点像呢。”
“楚服，去弄点吃的来。”阿娇吩咐着。
“诺。”
“小家伙，知道我是谁吗？”阿娇一边从女娃手里抢救着衣服，一边问道。女娃儿停止了动作，困惑的摆了摆小脑袋，然后恍然大悟一般，呼喊着：“母．．．．．．阿母．．．．．．”
“你叫我什么？”阿娇大惊，刚刚是她听错了吧，这个女孩儿怎么可能叫她．．．．．．
女孩儿不理会她得惊讶，继续与她得红衣做斗争，口里嘟囔着：“父皇．．．．．．红．．．．．．母．．．．．．阿母．．．．．．”
阿娇呆了呆，茫然不知所措，直到楚服把糕点端了进来，才回过神来。阿娇神色复杂的看了看怀里的女娃儿，终于，像下定了决心一般，把女孩儿抱离自己交给楚服。
女孩儿却在楚服接手的瞬间大哭起来。
俗话说得好：无巧不成书。刘彻和卫子夫就在此刻大驾光临了，一来就听到女儿的哭声，卫子夫急得眼眶都红了起来，柔弱无力地靠在刘彻身上，哭得梨花带雨。

十、薄情何须借巫祝
刘彻剑眉紧皱，锐利的眸子箭矢般盯着书案上的明黄绢，微薄的嘴唇死死地抿着，刚毅中透着丝丝脆弱。
杨得意不时地看向明显心情不佳的帝王，动作也是小心翼翼，不敢闹出半点响动。他从小跟在刘彻身旁，见证了帝后之间从青梅竹马到相濡以沫这段历程，这份情谊，可如今这两人竟到了曲终人散的地步，是天意捉弄还是人性使然，千言万语化为一声暗叹。“陛下？”他小声唤回刘彻神游千里之外的神思。
刘彻眉头愈皱愈紧，几乎可以夹死一只苍蝇，牙关一紧，像在害怕自己后悔似的，飞快地将大印盖在那块黄绢上，重重地，杨得意可以感受到桌子的颤动，再叹一声，陛下啊，既然不舍，何苦这样为难自己？
低沉的声音带着些许暗哑，一个字一个字异常艰难地从口里蹦出来：“传、旨、废、后。”
“诺。”杨得意跪地接过那轻巧的黄绢，却感觉重愈万斤，恭敬地倒退出宣室殿。
刘彻失神地看着殿门，内心黯然，几乎有一股冲动去追回诏书，可是……想到如今的天下，想到父亲的遗言，想到阿娇代表着的势力，那将要迈出的双腿便像被缚绑在地上，动弹不得。阿娇，对不起了，江山美人，我注定得失去其一。
“皇后失序，惑于巫蛊，不可以承天命，其上绶玺，罢退长门。”杨得意尖而细的声音在昭阳殿回荡，他得身后跟着的是几个身强力壮的太监，不是他以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只是如果皇后娘娘拒不接受，他也好有个应对不是。
可是阿娇的表现却他是始料未及的，从来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这一刻，却在他身前拜倒，道：“谢陛下隆恩。”杨得意赶紧身子一侧，避过阿娇这一礼，即使知道她拜的并不是他。
“娘娘……”杨得意刚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却被阿娇的问话打断，“杨公公可知侍女楚服判何刑罚？”
杨得意沉默半响，才答道：“车裂。”
“车裂啊，倒是个痴丫头，要是她不出去顶罪不就不用临死还收这样的苦楚了吗？”阿娇的红衣随着她的甩动而流泻着一种如鲜血涌动的炫美。
“娘娘说笑了，此事本就是她所为，何来顶罪一说。”杨得意恭谨地递上黄绢。
阿娇笑了笑，只说了句，“真的是她吗？”就没再言语，接过他手里的黄绢，招呼昭阳殿的宫女内侍收拾东西去长门宫。
杨得意却伸手一拦，阿娇看着他，斥道：“怎么，本宫才刚卸任，杨公公便要欺上门来不成。”
杨得意在阿娇锋利的目光中微低了头，避开那目光，陈阿娇毕竟是陈阿娇，没有了那尊贵的位置，依然是傲气逼人。他何尝不知道她此举是为了把这些昭阳殿的人纳入自己的保护圈，可惜，陛下有旨，他亦不能违背。昭阳殿的这些人，跟了个这样的主子，也算值了。
“娘娘，陛下有旨，昭阳殿内所有人，赐死。”不愿说，可不能不说。
“好。。。。。。很好。。。。。。”她后退着，脸上首次出现了痛苦的表情，看得杨得意一阵不忍。“看来他是不准备留一点余地了，那他还留着我的命干什么？”
“娘娘，陛下他。。。。。。也有自己的难处啊。”杨得意为自己的主子辩驳着，辩词却是苍白无力。
“我知道了。”阿娇疲惫地闭上了眼，这场仗，从一开始她就输了不是吗？那么，从现在开始，绝望吧！阿娇猛地回身，对着面前的宫侍们，一揖到地，“对不住各位了，我陈阿娇救不了你们。”言罢大笑着扬长而去，笑声中透着悲凉，透着沧桑，透着绝望。
红色的衣裳，行走中翻飞如蝶，乌黑的发丝在风中飘扬，乌发红衣，笑声悲怆，在人们的目光中渐行渐远。
金屋从此覆，人已不再留。当年红衣女，罢退长门宫。

十一、巫蛊祸出椒房殿
这是一个夏夜，蝉鸣蛙叫，植物散发着清香。天上繁星密布，璀璨夺目。阿娇一动不动靠在墙上，任月光泻了一地，在她身上笼罩出一层疏离的光芒。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遥想当年，青梅竹马，纵情玩乐，欢声笑语，她说，阿彻别怕，谁要是敢欺负你，我就帮你打他。刘彻扁了扁嘴，非常想说，如果是你欺负我，可以告诉你不？想了好久，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小声附和着，好的。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一转眼，她是他的妻，他是她的夫。新婚那夜，他执着她的手，豪情万丈，阿娇，我定要让你成为这世间最幸福的女人。她的俏脸微红，幸福也信服地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也曾琴瑟和鸣，也曾患难与共，却抵不过那万里江山如画，一朝权柄在握，刘彻，你在害怕我会来谋你江山夺你权位不成？那么何不杀我除我，偏要将我囚禁在这一隅之地？你要的江山锦绣，我已为你求得，我要的一生一世，你焉能与我？在这一刻，阿娇才真正明白身为皇家妇的悲哀，才真正明白母亲的担忧，外婆的嘱咐，还有她舅母薄皇后那双临死也没有闭上的眼睛，帝王多情，实则无情至极。
阿娇想，她是天真的，在这未央宫中这么多年，怎么就没有注意到人心难测，还引狼入室，养虎为患，终至现在独自面对这长门冷月。楚服，她冷笑一声，这个女子，她最信任的侍女，口口声声忠于她，转眼就背叛了她，这个世间，还有什么是可信的？楚服如此，刘彻如此。
记得从昭阳殿搜出巫蛊娃娃那一瞬间，她的眼里结着薄冰，曾经的清澈现在却是深不见底，她实在不敢相信，居然有人背叛了她，在她得眼皮子地下给她栽赃嫁祸。她无视御林军的威风凛凛，刘彻的深沉目光，一双眸子带着愤怒一一扫过昭阳殿的每一个人，那些人惊恐着跪在地上哆嗦成一团，除了那个叫做楚服的女子。
她看见她走到刘彻面前跪下道：“此事我一人所为，与皇后无干。”
无干？楚服，你到底是把这一切想得太简单还是想栽赃到底呢？从这昭阳殿搜出来的东西，你说与我无干，谁会相信？是你，是我，还是刘彻，还是天下人。
刘彻的目光转向阿娇，阿娇静静地站着，红衣独立，巧笑倩兮，“事已至此，陛下想如何便如何。”是的，你想如何便如何，以后，再也没有一个陈阿娇碍你的眼了，你可以高枕无忧了。
“来人，楚服押下，皇后不得出昭阳殿一步。”刘彻的嗓音低沉，眉头紧锁，吐出的字却是铿锵有力，轻而易举地就突破了她溃不成形的伪装，但是她是陈阿娇，她的骄傲无人能拂，所以即使此刻难受得想大声痛哭一场，她也会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即使要死，她也要做个明白鬼。
“陛下可否开恩让我与此女单独相处片刻。”她的嘴角挂着着破碎的微笑，眼里的坚持与脆弱让刘彻心软，所以他点了点头，带着人走了出去。
大殿内只剩下一主一仆两个女子，阿娇走到她得面前，抬起她得下巴，沉声问：“为什么？”
楚服垂了眼，不敢注视眼前女子灼灼的目光，那会让她更加愧疚。“对不起，娘娘，楚服也是不得已的。”
“不得已吗？”阿娇哈哈一笑，右手用力扣住她得下颚，逼迫她直视她得双眼，笑容愈深，“那么，你知不知道，你的不得已会让我怎么样？”
楚服晶灿的眸子盛满了泪，她哽咽了一下，没有说出话来。
“你以为你出来认罪了，我就没事了吗？错了，应有的责罚一样都不会少的。”
“娘娘。。。。。。”楚服不自禁的抬头看着阿娇，却发现她得眼里全是漠然，似乎一切跟她没有关系，她刚才得言论说的是另外一个人的事。
“这就是宫廷。”阿娇放开了她，楚服因为失去支撑摔倒在地，长发铺满一地。
阿娇漠然地看着这一切，漫不经心地逼供，“说，是谁叫你这么做的？”
楚服把头低得很低，似乎在逃避阿娇的问题。
阿娇却不想放过她，她陈阿娇从来就不是善良体贴的人。“你我主仆一场，难道想要看着我死不瞑目不成？”
“娘娘不会死的，陛下一定不会让娘娘死的。”楚服着急地争辩着。
“所以，你才这么有恃无恐的栽赃？”阿娇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对不起，娘娘，我不可以说的。”楚服泪流满面跪倒在地上。
“滚出去吧。“阿娇忽然意兴阑珊起来，会是什么人陷害她，不就是皇宫里这几位，还能有谁。不过，刘彻，你到底会怎么处置我怎么处置这件事，我很好奇呢。

十三、巫蛊迷雾何人策
长乐宫中，长信殿。
鎏金灯座上油灯烧得正旺，罩上轻薄的纱罩，点点萤火，并排一直延伸到主座。漫漫黑夜，一点星火本不足以照亮大殿，但灯台多了，这大殿也如白昼。
王娡一身华丽常服，正坐在大殿主座，俯视着跪在地上的近侍，面上高深莫测，让人看不出情绪。
“太后娘娘，事情都办好了。”近侍尖而细的声音让她微微蹙眉，却并没有露出不耐烦的情绪。
“可曾让陛下。。。。。。”
“太后放心，陛下不日将会知道。”
闻言，王娡蹙着的眉头忽然松了，陛下，哀家能为你做的都已经做了，接下来就看你自己的了。
江山或者美人，你自己选择。
但。。。。。。想到那个可能，王娡眼里射出一道精光，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可不要怪哀家心狠手辣。
与其让你憎恨哀家，不如去憎恨别人，起码这样你我心里都会好过点。
阿彻，阿母给过你机会的，不要让阿母失望才好。
楚服战战兢兢跪在宣室殿上，今日的宣室殿不若平日里的明亮如昼，整个大殿只余一盏灯悬在楚服右侧，在这广大的殿内散发着微光。
玄衣红缘的帝王将身子隐在黑暗之中，让人看不真切，那股压力却从那个方向源源不断的传来。楚服不敢妄动，低着头咬着牙跪着，冷汗不断从额头冒出。她得身世已经被陛下发现了吗？她是不是就要死了？可是养父养母他们怎么办？楚服心神不宁的想着，可是同时也不自觉的舒了一口气，如果现在就死的话，就不用对不起皇后娘娘了吧。
“保她周全。”隐在黑暗中的帝王忽然从嘴里发出一声类似呜咽的响动，几乎让楚服没有听清楚那几个字。
“陛下。。。。。。”她不确定的轻声呼喊，这一句是什么意思，她的心先是一喜，接着往下一沉，喜的是陛下心里终究还是有皇后娘娘的，心往下沉是，陛下是默认她的行动了吗？明明知道这会给皇后娘娘带来什么样的灾难，却还是眼睛不眨的吩咐她实行计划吗？她忽然生起气来，虽然她知道她并没有资格，可是却实实在在为皇后娘娘不值。
“到那时，务必保她周全，你，去吧。”刘彻低低一叹，左手支撑额头，不住地揉捏，似乎极为痛楚。
楚服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说，她亦有她的无奈。她知道刘彻此举是答应她不会追究她的亲人，保她周全，是刘彻唯一愿意为她做的事，更是她唯一能为她做的事，那么就这样吧，下一世，我再来偿还今日所欠下的债。
走出殿门，楚服回头看那高大庄严的大殿，却只觉浑身发凉。结发的妻子，说弃就弃，巫蛊，无子，欺瞒，背叛，这皇家，可曾有过一分真实。

十四、长门宫母女情深
长门宫是从来不缺美景的，牡丹才谢，便有新荷露角，苍翠可爱，到了现在，便可看到满池的莲华，在炙热的太阳下，愈开愈艳，红的，粉的，白的，交相辉映，倒也不输那牡丹。
来到长门宫已经好几个日夜，除了初来那夜因为不甘，整夜未睡，其他夜晚倒是好梦正酣。想想其实这样的结局，也算不错了。这一天，她其实早有预感，不是吗？
一个意气风发的皇帝，一个雄才伟略的皇帝，哪里能够容忍自己的江山有一丝一毫的威胁。如果这是一场博弈，那么，她，曾经是很得力的棋子，但是这个棋子存在的时间早就到了，要不是投鼠忌器，恐怕她早已成了弃子，而现在，他终于下定决心要舍弃这颗棋子了。
一步错步步错啊，阿娇浅笑，如果当初没有爱上他，她也不会输的这般惨烈。
可惜，没有如果。
幸好，她还能够笑得出来。
“娇娇。。。。。。”阿娇回头，看到的是她的母亲，窦太主。
月余不见，窦太主满头的青丝已经泛白，阿娇的泪水不自觉的涌上眼眶，阿母是很懂得保养的人，可是现在短短的时间发丝已然泛白，这段时间母亲为她操碎了心吧。阿母永远是好母亲，从来舍不得她受一点委屈，而她，从来就不是一个贴心的女儿。
“阿母。”冲进母亲的怀里，阿娇紧紧的抱住母亲，在她怀里哭泣着。本来不觉得委屈，可是看到母亲的那一刻，却只觉得满腹委屈，心也是酸的。
“娇娇别哭，阿母在这里。”听着母亲安慰的言语，阿娇觉得彷徨的心终于安定了。
拉着母亲坐下，阿娇却懒洋洋地腻在母亲怀里，撒娇不肯起来，窦太主慈爱地抚摸着她的长发，满眼爱怜。“刘彻那个臭小子，居然敢这样对待你，我饶不了他。”
阿娇吸了吸鼻子，“阿母不必动怒，这样的结局阿娇早已预料，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而已。”
“娇娇。。。。。。”窦太主浑身一怔。
阿娇叹了口气道：“阿母其实早就明白的不是么？”
刘嫖低了头，在这宫廷浸淫这么多年，甚至主导过一场继承人的废立，她又有什么不明白，只是牵扯到自己女儿身上，便不由自主的痴了。
“阿母不用担心，娇娇如今的结局，他。。。。。。他也是留了情的，只是废了我，就轮到陈家了，阿母在，陈家还可勉力支撑，可。。。。。。说到底，还是要早作打算才行。”阿娇靠在母亲怀里，一字一句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让刘嫖不得不喟叹，她的女儿，在这宫廷的压力下，在她不知不觉间，是真的长大了。
“这些你不必操心，阿母自有打算，只是你，叫阿母如何放心得下。”她最最疼爱的女儿，如今独守这长门，该怎么办？
“阿母何须担心我，我这长门宫难道还能让大鸟飞进来把我捉了去不成。”
“你啊！”听到阿娇的俏皮话，刘嫖伸手点了一下她的额头，这么多天的愁云密布第一次散开。
抱紧阿娇，“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他既无情我便休，不过欠了我的，我也不会放过，不然生活实在无趣。”阿娇眼里迸出的光彩让刘嫖欣慰，她的女儿可不能叫人白白欺负了去。

十五、长门赋为挽谁心
“长门赋。”阿娇瞧着桌子上那一叠竹简，一双素手轻轻铺排开，放置在桌上。竹简上的小篆随着阿娇眼波的流转一字不差的落入她的眸中。“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遥以自虞。魂逾佚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独居。”慢启朱唇，微微上勾的唇角显示出主人心情颇好，阿娇微微推开竹简，微笑，问：“杨得意，你觉得我现在很憔悴么？”
杨得意低了头，暗自腹诽，你们这两个祖宗，就喜欢不折腾我。一个明明心里不想分开，却不得不废，如今想找台阶下，另一个却偏不领账。“娘娘美丽无双，自然与憔悴二字搭不上边。”杨得意这倒是实话，看昔日陈皇后如今正坐在这大堂之上，红衣黑缘的曲裾，飞扬的眉，微翘的嘴角，竟比卫美人进宫的这几年还要开心。
“哦，你准备这样对陛下报知。。。。。。”阿娇俏皮的笑，似乎捉弄杨得意是一件让她高兴的事。
杨得意沉默，眼睛盯着脚尖，一动不动。
“好了，赋我已经收到了，你回去吧。”阿娇拿起竹简研读起来。
杨得意进退为难，“娘娘。。。。。。”这就叫走了，他不仅仅是来送赋的啊，陈娘娘您到底是什么意思啊，不要告诉小的我不懂我们皇帝陛下的心思。
“还有事吗？”阿娇皱眉抬头看着杨得意，显然对于他还杵在这表示不满。
“小人告退。”杨得意弓腰作揖走了出去。
走出了长门宫的大门，跟着杨得意来的小太监面露不服，一个废后居然敢戏弄陛下面前当红内侍，听起来实在有点匪夷所思，遂道：“杨总管，这废后果然骄奢无道，目中无人，她就不怕总管在陛下面前。。。。。。”
小太监话还没有说完，被杨得意一个耳刮子打断，杨得意厉声道：“大胆，竟敢非议后宫妃嫔，不要命了。”
小太监捂着脸，泪眼汪汪地看着杨得意，似乎受了莫大的委屈，想想自己当初也是这么一步一步爬上来，不由软了心，遂软语安慰道：“在这宫里，想要活命，就管好了自己这双嘴巴，连我在她面前都得毕恭毕敬称她一声陈娘娘，你居然直呼废后。别以为她被废了就像先帝那些个被打入冷宫的妃嫔，可以任人欺凌，她即使被废了，也还是大汉朝的天之骄女，也还是陛下心中唯一的皇后。懂了吗？”
小太监委委屈屈的点头，跟在杨得意身后一起回宣室殿复命。
“你说她过得很好。”刘彻硬朗的面部轮廓在提到那个女子的时候会有一瞬间的柔和，可是听到这个消息，杨得意本以为刘彻会大发雷霆，没有想到他只是目沉若水，嗓音较平时略微低沉的这么问了一句，杨得意一时之间真摸不透帝王的意思。当下只得小心翼翼道：“陛下，这。。。。。。小人观之，陈娘娘面色颇好。”
“面色颇好。。。。。。”刘彻咀嚼着这四个字，阿娇，没有我，你也可以很好，是吗？所以，特意忽视我的示好，聪明如你，怎么会不懂我的意思？难道，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吗？眼不见为净！

十六、情已断怎堪修复
“娇娇，怎么这么傻？”窦太主风风火火的冲进长门宫，看到阿娇，急急忙忙说道。
“阿母？”阿娇疑惑的看着母亲。
“我听说杨得意来过长门宫了。”
“是啊。”怎么了吗？
“这分明是刘彻那小子来示好，你怎么能白白放过这次机会。”
“阿母？”
“阿母为你千金求买《长门赋》，就是为了让他回心转意。”
阿娇默然，良久抱住窦太主，道：“阿母，谢谢你。”
窦太主摸了摸阿娇的头，叹道：“傻孩子。”
阿娇在窦太主怀里蹭了蹭，道：“阿母，我跟阿彻此情已尽，一段背叛了的感情，不要也罢。阿娇在这长门宫生活得很好，阿母不用担心。”
窦太主叹息，“倔强的孩子。”就是这个倔强的傻孩子，让她止不住的心疼。阿娇，也许母亲当初真的做错了，不该把你送进皇宫，不该让你碰到刘彻。
刘彻负手站在宣室殿内殿，身前的书桌一堆堆竹简，摆放得整整齐齐，只有一册半摊开着。从太阳当空到已近黄昏，刘彻一直保持着这种姿势站立着，眼睛似乎盯着竹简，又似乎只是发呆。
忽然，他抬起头来，感受到光线的黯淡，不适应地皱了皱眉。手掌微微发着抖，刘彻把手掌放置眼前，对于它身不由己的抖动感到不可思议。放下了手，他叹了口气，唤道：“杨得意，还没有生吗？”
“陛下。。。。。。未曾。”
刘彻本就皱着的眉头愈深，又不是第一次生孩子了，怎么这么不顺利。
明心殿。
偌大的宫殿充斥着卫子夫歇斯底里的喊叫，以及接生婆不时地呼声，“美人，用力啊。”
卫子夫汗如雨下，咬着牙，使出力气。经过一番折腾，终于把孩子生了下来。卫子夫软软的躺在床榻上，连哼一声的力气都使不出来了，闭目养神时，听到梁女在耳边说：“恭喜美人，是个小公主。”
卫子夫听了不由泄气，公主，为什么是公主？为什么不是皇子？辛苦了这么久，努力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盼到陈阿娇下位，为什么老天不再帮她一次？泪，从闭着的眼中流出，为什么这么不争气？
梁女注意到卫子夫的变化，暗暗叹了口气，安慰道：“美人何必伤心，公主也是您的亲骨肉啊，况且您若伤了身子，以后还怎么为陛下生儿育女。”
亲骨肉？哼，我的亲骨肉却叫别的女人阿母。陛下呢？她这么辛苦为他生儿育女，他却看都不来看一眼。好不容易把全部心血放到肚子里这个身上，生下来偏又是个女孩儿。越想越伤心，痛到极致，委屈到极致，不由得哭了起来。
梁女忙把小公主凑到卫子夫面前，急道：“美人，你别哭啊，您睁开眼睛看看小公主，多可爱啊。”
卫子夫勉强张开眼睛，看着刚刚生下来的孩子，她正睡得香甜，记得刚刚还听见了她的哭声，这下大概是哭累了。看到卫子夫停止了哭泣，梁女趁机劝道：“美人还年轻，只要恩宠还在，总能生下龙子，若是身子坏了，可就。。。。。。请美人三思。”
卫子夫闻言点了点头，吩咐道：“去给陛下报喜去吧。”
“诺。”
“小公主。。。。。。”刘彻正坐在桌前，两只手放在书桌上，右手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脸上的表情无喜无怒。殿内灯火通明，刘彻的表情在灯火的摇曳中忽明忽暗，看得梁女的心也是七上八下的。
“如此，传诏，公主汤沐邑为诸邑。”拿起刻刀，刘彻在竹简上重重刻下一个圆。
说不出什么感受，将近而立之年而无子，好不容易有了个希望，却是个公主，本该失望的，却掩不住内心那一丝莫名的窃喜。幸好，阿娇，我不用这么快做决定。
“传诏，卫氏入宫数年，贤良淑德，诞下皇嗣有功，封夫人。后宫空虚数年，着卫氏暂领后宫，纳淑进女。”
卫子夫柔柔下跪接招，脸上的欣喜怎么掩都掩不住，虽然是夫人，但离皇后也就一步之遥，只要她诞下皇子，皇后之位还不是信手拈来。纳淑进女？只要最高的位置是她的，其他人怎么蹦跶也逃不出她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