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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搬文】丞相,节操勿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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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生(番外)
  赵国多狂生,但是与荀况相比,同样是赵国出生的公孙龙,自愧不如。
  还记得荀况刚刚从赵国千里迢迢来到齐国临淄稷下学宫的时候,还是赵武灵王推行“胡服骑射”的强赵时期,但正是因为如此,没有人看的起那个从遥远北方来到繁华临淄的布衣少年。
  “一个北方蛮子,懂什么学问?”当时,那群人是这么说的。
  而那个时候,公孙龙已经来到稷下学宫两年有余了。
  他以为,面对这样的冷言冷语,那个布衣少年会气愤的拂袖而去,或是干脆低头服软,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那个少年并没有那么做,对着那一双双冷漠的眼神,少年高声宣布,他要向诸国在稷下学宫修习的士子们发起挑战。
  这短短的一句话,立马在稷下学宫掀起了轩然大波,几乎所有的士子都瞬间愤怒了。
  “狂妄竖子!”
  “不自量力!”
  “你以为你是谁啊!”
  如果不是因为都是读书人,估计早就有人会冲到那个狂妄少年的面前,直接把他给揍一顿了。
  吵吵嚷嚷的声音惊动了当时的学宫令驺衍,在了解了情况之后,驺衍竟然同意了荀况的挑战。
  不过作为条件,如果荀况不能连续赢过三位士子,他就必须立刻离开稷下学宫,并且这一生都不允许踏足这里。
  少年答应了这个条件。
  狂妄的人,多多少少都是有点才华的,在荀况连续赢了两场场论战之后,公孙龙也已经看出来了,这个叫荀况的少年,他的才华不逊于自己,以后他的成就,或许会远远超过自己。
  但是这一切,都是要以这个少年能够进入学宫学习为前提。
  天下显学之大师,大部分都在稷下学宫治学,如果这个少年不能够留在稷下学宫,空有那些才华,也是白费而已。
  在荀况连续赢了两场以后,已经没有士子敢主动上前与他论战,面对畏畏缩缩的士子们,少年拱手说道:
  “赵国荀况,敢情各位赐教!”
  真是一个狂生,明明大家是因为你是赵国人而看不起你,还这样大声的强调,你是觉得这个学宫里真的没有人能够赢过你了?你这样,只会将别人激怒而已。
  果然,就在公孙龙这样想着的时候,他的老师突然对他这样说道:
  “公孙龙,你去会会那个狂生。”
  “遵命。”公孙龙只能走上前去。
  “公孙龙。”报上自己的名字后,公孙又继续说道:
  “谁赐教谁,还不一定呢。”
  在与公孙龙论战之后,荀况这才知道,跟那些已经在稷下学宫修学许久的士子,比如眼前的这个人相比,自己差的其实还很远。
  豆大的汗水从少年的额头缓缓滑落,荀况已经开始后悔自己口出狂言了,但是众目睽睽之下,话已经说出了,条件也已经答应了,再想反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难道……真的要就此离开稷下学宫吗?
  就算再不甘心,荀况心里也已经非常清楚,自己的败局已定了……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公孙龙却突然一连说出了好几个破绽,那边的形式立刻急转而下,一番唇枪舌战之后,最终二人以平手结束了这场论战。
  “多谢赐教。”
  听到公孙龙的声音,荀况冷冷的看向面前的这个人,他不太明白,为什么那个人会那样做,明明他是可以赢了自己的,难道,他不想要将自己赶出稷下学宫吗?
  既然论战已经结束,在学宫令驺衍宣布从今往后,这个赵国少年荀况便可以在稷下学宫自由求学之后,围观的士子便纷纷散去了,而在路过荀况身边的时候,公孙龙却轻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我也是赵国人。”
  诧异的瞪大了眼睛,待荀况回过头去的时候,那个同样是赵国的少年,却已经走远了。
  第一次相遇的时候,荀子和公孙龙子便被迫论战了一番,由于公孙龙子的放水,那场论战以平手收场。
  一年以后,公孙龙离开学宫,而荀况也继续留在学宫修习,在这一年的时间里,公孙龙一直听说着荀况这个名字,关于这个名字的主人是如何恃才傲物,如何目中无人,但是,他们却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他们第二次相遇,是在赵国邯郸,距离他们二人的初遇,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二十多年的时间里,公孙龙也一直在听说荀子的事迹。
  在他离开学宫之后,荀况却留在了那里,做了稷下学宫的祭酒,可惜,他的论战之风终极不能被学宫所接受,被荀子批驳过的大师们愤然离开学宫,曾经的狂妄少年,再一次成为了众矢之的。
  但是这一次,荀况选择了离开。他带着自己的学说与理论,辗转于各国之间,拜访那些没有在稷下学宫治学的大师们。再次见面的时候,荀子已经是当世显学之大家,而公孙龙也已经是名家最有名的大师。
  也就是在那里,他们进行了第二次论战,在那场论战中,那个曾经被公孙龙辩驳的直冒汗的布衣少年,现如今却将公孙龙批判的体无完肤,之后,荀子还专门写了一篇文章,在文章里又将公孙龙的学说狠狠批驳了一番。
  那个时候,公孙龙已经开始后悔当年的放水了。
  但公孙龙没有想到的是,他与荀况的那一次论战,将会是荀况的最后一次论战。
  那次之后,公孙龙便听说,荀况已经从赵国辗转到了楚国兰陵,在那个漫山兰草的地方,在那里,荀况建立了一个学馆,一个用来治学传道的学馆。
  那个一生论战的狂生,从那之后再没有与谁论战过,就算公孙龙亲自带着弟子,不辞辛苦的赶到兰陵,却只是得到这样一个答案。
  “荀况的论战之心已死。”
  “你是唯一赢过我的人,你不陪我论战,谁陪我?”
  “哎,我们都已经老了,现在,已经是年轻人的世界了,我们再争,也已经没有意思了。”
  原来,狂妄如荀况,有一天也会说出这样的话,但是公孙龙偏偏不服。
  “怎么,想用这样的话来骗我和你一起教书吗?那是不可能的!除非我死了,我才会停止论战!”
  “如果你死了,我一定会很无聊的。”叹了一口气,望着窗外的苍山,荀况幽幽说道。
  醉人的兰香,绚丽的晚照,这样的风景让公孙龙突然回忆起了在稷下学宫的时候,如果那个时候,他们能够不要这么狂妄,没准他们最后可以成为知己,就算那个时候他们没有成为知己,在赵国邯郸的时候,如果那个时候,他们能够友好的说上几句话,没准他们最后可以成为朋友。
  现在,时间已经将他们的锐气磨光,他们终于可以心平气和的坐在这里交谈,但是,他们却已经老了,老天留给他们的时间,也已经不多了。
  错过了,终究是错过了。
  如果再给公孙龙一次机会,在路过那个少年身边的时候,他一定会停止脚步,拉住少年的手,然后对他说:
  “我是赵国公孙龙,可以做你的朋友吗?”
====
  几年之后,天下大势已定,而早已失去主人的苍山学馆,也已经荒废。
  苍山脚下的墓碑前,一位头戴斗笠的老者正对着那块石刻大碑饮酒。
  摇晃着手中的酒壶,老者的口中自言自语着:“荀况啊荀况,天下大势已经定了,你这家伙却先我一步去了,你死了,我才是那个感到无聊的人呢!”
  老者正这样说着的时候,一个悠闲的声音突然从他的背后传来。
  “我的两个弟子,还有那个姓赢的小子都在找我,我不躲起来,这辈子都要替他们做牛做马。”
  “荀况!?”
  身后的那个家伙,不正是本来应该躺在这墓碑下面的荀子吗?他到底是躲到了什么地方去了?
  “公孙龙,随我一起隐居去吧,鬼谷那家伙也想见见你。”
  “鬼谷子?”
  怪不得那三个小子把天下找个遍,都没有找到荀子,原来是躲到传说中的鬼谷子那边了。
  “如果你陪我论战的话……”公孙龙开始讨价还价。
  “你一个人在这里无聊死吧。”说完,荀子就准备直接转身离去。
  “等等!”
  “如果有你在的话……不论战,也没有关系的。”
  悠悠的晚照之下,公孙龙拉住了准备离开的荀况。
  这一次,我终于选择,拉住了你的手。


24楼2014-10-30 1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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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奸情啊~


    25楼2014-10-30 1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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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师
        就在刚刚韩非剖白之时,李斯的思绪百转千回,回想起的,都是前世关于韩非的记忆。
        他想起前世韩非刚入秦时,拒绝单独见他时的决绝,韩非对他说出“你我情谊已断”时,眼中闪现的泪光,还有最后韩非临死前对他说的话,“如有来世,不为贵胄,同为布衣,与子同游……”
        秦国没有了他,依旧还会是最强国,但是如果他不选择入韩,韩非的命运依旧无法改变。
        这个时候,李斯的想法很简单,他要与韩非一起振兴韩国,他要在秦国蚕食六国的过程中保全韩国。
        但是,一个身处于历史洪流深处的人往往无法察觉,他的这个看似微不足道的决定会给这个世界带来怎么样的影响,直到后来,李斯才明白,那是他的决定,不但改变了韩非的命运,韩国的命运,还改变了这天下的命运。
        ===
        三日后,苍山学馆无比热闹。
        因为要为韩非和李斯送行,在苍山学馆求学的所有士子都聚集在了学馆的门口。
        此时正值早春三月,学馆外莺飞草长,兰草漫山,荀子带着众多门徒亲自为韩非与李斯二人践行。
        师徒三人且行且谈,尤如踏春同游,一路走到了苍山脚下,荀子停下了脚步,笑着说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不如为师为你们高歌一曲,以壮行色。”
        说完,荀子便歌一曲楚辞:
        “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
        有些沙哑却不失豪迈的楚歌回荡于悠悠兰草山谷间,悠然中竟带着几分苍凉之意。
        李斯拱手道:“斯听老师一歌,大受其教,只是楚辞本身太过凄厉,不如弟子与师兄共歌秦风一曲,以明我等之志,以谢诸位相送。”
        说完,一首清越的咏诵调便出现在这山谷之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随后,一个略微低沉的声音加入其中,那是韩非的声音:
        “遡洄从之,道阻且长。遡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李斯与韩非的歌声,一高一低,一个清脆悠扬一个低沉顿挫,配合的好不默契。
        悠悠歌声渐停,荀子一副恍然大悟的对李斯挪揄道:“好一首诗经蒹葭!伊人外侧,也难怪你不入他国!”
        听了老师这句玩笑话,李斯只能尴尬的笑笑,而一旁的韩非却微微红了脸,心头一阵狂跳,生怕李斯看出自己的异常,所幸在临行前,韩非喝了几碗酒,李斯只是以为他酒劲上来了,也没有多想什么。
        李斯不知道的是,荀子的那句玩笑话,却恰好道破了韩非对他模模糊糊的感情。
        韩非生而孤高傲气,普通人根本看不上眼。而李斯,不但足以与他比肩,还像是与他心意想通般,为他解言语之难,与他结同出游,时时顾及他的颜面,久而久之,韩非的眼中变得只有李斯,韩非心心念念想的也只有李斯,他对李斯的感情,已经不仅仅是师兄弟或是知音之情。
        所以,他想要留住李斯,想要李斯永远留在他身边。
        那天晚上,韩非对李斯所说的那番话,也是七分真心三分故意,他就是在赌,赌他自己在李斯心中到底有多重,赌李斯是不是在乎自己的,最终,他赌赢了。
        师弟,如果你知道,我说的那一切,只是为了让你留在我身边,你还会愿意随我入韩吗?
        ====
        韩非与李斯北上入韩已有小半个月了,夜晚,在二人投宿的一家客栈中,李斯正准备躺下休息,却见韩非抱了一壶酒走了进来。
        “师弟,一路风尘仆仆,不如今夜畅饮一番?”韩非向李斯笑着提议道,而李斯也欣然回答道:
        “斯正好也有此意!”
        于是,二人又如同在学馆中时,将酒斟满大碗,对面畅饮。
        正喝着酒,韩非突然问道:“入韩之后,如何变法强国,师弟心中有没有什么打算?”
        李斯端起酒碗的手突然一顿,他放下大碗四处看看,低声问道:“师兄,此处说话方便吗?”
        韩非片刻愣怔,随后才发现过来李斯话中的意思,他有些奇怪的感叹道:“师弟是布衣出生,竟然也会如此警觉,放心吧,这里离新郑还有段距离,韩非也不是什么权贵大臣,不会有人偷听的。”
        前世的李斯,大半生都浸淫于官场,隔墙有耳之类的事情,他见的太多了。更何况,他所说的,将是颠覆韩国政权的,大逆不道之言。
        听见韩非这么说了,李斯也放下心来,直接对着韩非说道:“入韩之后,师兄的当务之急不应该是变法,而是谋权。”
        韩非赶忙解释:“韩非想要的是变法强国。”
        李斯摇头道:“难道师兄心里不明白吗?韩国没有明主,朝堂上下都是腐朽的,他们绝不可能接受变法。想要推行变法,必先得势。要得势,必先谋权!只有师兄稳掌韩国大权,变法才可以推行起来,韩国才算有救!”
        韩非还是有些犹豫:“可是,韩国已经有太子,我这样做……”
        李斯叹息着打断了韩非的话:“师兄!天地不昭昭,大水有暗涌,大火有烟瘴,王道亦有阴谋!”
        韩非闭上眼,颓然问道:“如果韩非不这么做……”
        “韩国无救,必亡。”
        韩非沉吟了片刻,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韩非的眼中已不见犹豫,取而代之的是决绝。
        他站起对李斯深深躬身一拜:“那就请师弟出谋划策,助韩非为王。”
        见韩非终于被自己说动,李斯长呼一口气,也赶忙起身将韩非扶起。
        二人重新入座后,李斯先饮一口酒,然后说道:“师兄入韩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藏拙。”
        藏拙,其实也就是不露锋芒的意思。
        前世的韩非,空有不世之才,却终生不得韩国重用,几次献上治国长策却被一次次的驳回,李斯仔细分析思考过,其中的原因,恐怕就是因为韩非太过锋芒毕露。
        才华横溢而又个性秉直孤高的韩非,就好似一把寒光粼粼的出鞘宝剑,宝剑的杀气寒光,只为摧枯拉朽而来。
        如果将这把宝剑高悬于昏暗的庙堂之上,寒光刺人耳目,杀气恍人心神,那些老臣士族,谁能安生!所以直到最后,韩王宁愿白白糟蹋浪费韩非这不世之才,也终生不敢用这把宝剑。
        所以,李斯献给韩非的第一计,便是藏拙。
        宝剑入鞘,藏其锋芒,待万事俱备之时,宝剑出鞘,一鸣惊人。
        在李斯意料之中的是,韩非以惊世之才,在短短几个月内,就已经将韩国政坛鼓荡的风云变幻。
        李斯预料到了一切,但惟独没有预料到的,是韩非对他的感情。
        世事难测,人的感情,比世事还要难预测。
        画面再回到客栈之中,昏暗的房间之中,只见韩非一脸不解问道:“为何藏拙?如何藏拙?”
        李斯答道:“山东六国,每个国家都只图现在安生。师兄的锋芒太盛,贸然提出变法肯定会被那些守旧世族打压,这样的话,不如先委屈自己一阵,暂时隐藏锋芒,等到实权在握的时候,再谈变法也不迟。至于如何藏拙,师兄你听我说……”
        在很久以前,李斯就已经听说了教会了学生,饿死老师的故事,但是李斯没有想到的是,他现在教出来的,会是多么一个危险的人物,在不久的未来,他不会把老师给饿死,但是他会把老师给……吃掉……
        ===
        一个月多后,两位骑马的蓝衣士子的出现在韩国官道之上。那正是韩非与李斯二人。
        经过将近两个月的赶路,二人终于到达了韩国的国都新郑。
        名士韩非学成归来,在朝野上下引起了稍稍震动,世族老臣们纷纷都在观望,看看韩非能拿出什么治国良策,但转眼中,韩非已经归国将近半月,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
        朝野上下流言四起,都言韩非不过是徒有虚名,说是师从荀子学成帝王之术归国,现在要他拿出些强国长策来,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间或有些人拜访韩非,向他求教治国之术,韩非也只是大谈王道,行仁政,休战事,尽是一些陈芝麻烂谷子,毫无新意可言,大家纷纷摇头感叹:
        名冠天下的韩非,不过如此!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在韩非归国的半月之后,关于韩非的流言俞盛。
        终于,有一位韩国政坛举足轻重的人物按捺不住了。
        这天傍晚时分,一辆青铜轺车停在了韩非宅邸的前门。驭车的车夫扶着一位未加冠的少年下了车,车夫上前轻扣门环,过了一会,门打开了一个缝,一个年迈老仆伸出了头,看见车夫身后那位少年,老仆忙将门完全打开,躬身行礼:“太子殿下。”
        少年不耐的一挥手:“韩非王兄可在?”
        老仆将少年请进门,恭敬的道:“主人正在后园竹苑饮酒,太子殿下请跟我来。”
        少年有些不满的皱眉,低声嘀咕道:“好个韩非,坏我韩氏一族颜面,倒还有闲情饮酒作乐,本太子倒要会会你。”


      27楼2014-10-30 1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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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情
          在老奴的带领下穿过庭院,太子韩安首先看到一片婆娑竹林,夕阳晚照隐射于竹林之上,醉人的美景让韩安不由自主的放慢了脚步。
          突然,一阵笑声从竹林深处传来,在沉吟片刻后,韩安指着竹林里小路,向一旁的老奴问道:
          “王兄是在里面吗?”
          “主人是在里面。”老奴恭敬的回答道。
          “我自己进去就行了,你别跟着了。”
          挥手让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老仆退下后,韩安顺着过竹林间的小路便往里面走去,没过一会,一座石亭出现在了韩安的眼前。。
          往那边望去,韩安隐隐约约看见,有两个人正对坐在石亭之下,偶尔还能听见谈笑之声。
          那里面跪坐着的,就是自己名满天下的王兄韩非吗?
          径直往石亭走去的时候,韩安的脑海中,浮现的却是自己先前从韩王那边听到的,那些关于韩非的话语。
          韩非刚刚离开新郑时候,韩安才只有几岁,因为年龄小,再加上韩非性格孤僻,很少在宫廷朝堂上走动,所以对于自己的的这个王兄,韩安对他没有什么太深的印象。
          在得到韩非即将学成回国的消息之后,韩安立刻赶到王宫,想要从自己的父王那边,得到一些关于韩非的事迹。
          但是,在知道太子韩安的来意之后,老韩王却先是陷入了沉默,过了好一会,韩安才听见父亲有些低沉的声音:
          “安儿可知道,当初韩非是因为什么而离开新郑的?”
          “难道不是为了远赴楚国求学吗?“韩安诧异的反问道。
          韩王微微摇头:“这也是一部分的原因,但是,韩非一开始离开新郑,离开韩国的原因,却不是因为这个。”
          对着宫殿里摇晃的烛光,老韩王缓缓开口吗,幽幽说道:
          “那是,韩非第一次进入韩国朝堂的时候……”
          那个时候,对于自己的这个聪慧侄子,韩王还是打心眼里面喜爱的,即使韩非素有口疾,不能够流畅的说话,他还是准备在韩非长大之后,委以他重用,希望他能够成为韩国振兴的契机。
          但韩王没有想到的是,平日里沉默不语,竟然会在第一次入朝之时,就说出那种违背祖训的大逆不道之言。
          “大逆不道之言?父王,当时韩非到底说了什么大逆不道之言?”
          韩安好奇的问道,但韩王却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摇了摇头说道;
          “我记得当时,就因为这样一个少年的混账言论,满朝震怒。在那天之后,韩非便离开了新郑,远赴兰陵求学。”
          韩安难以想象,到底是怎么样的话,才能让一个少年在那庙堂之上引起轩然大波,可惜之后无论韩安如何问起,韩王都不愿提起当时韩非所言,就连当时在场的老臣们,也不愿提及那件事情。
          虽然韩非不受韩王和那些老臣们的待见,但他的名声却是不假的,尤其是在荀子门下的那几年,韩非更是作为荀子得意门生而名扬天下,名声比韩非离开新郑时,还要响亮许多。
          就在韩非刚刚回到新政的时候,韩安也恰好刚刚读完韩非的几篇文章,言语之精细,内容之尖刻,让韩安对这位素未谋面的王兄更加神往。
          就在韩安犹豫着要不要纡尊亲自拜见韩非的时候,关于韩非的传言却突然在坊间流传开了,众人皆言,韩非只会空谈王道,毫无治国之良策,随着这些流言的频频出现,年少气盛的太子韩安终于按捺不住了,他要去求证,那个曾经震动韩国朝堂,如今名满天下的韩非,现在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韩非,到底是不是徒有其名。
          渐渐的走近那座石亭,太子韩安首先听到的,是一个悦耳的声音。
          “师兄,确定要下在这个地方吗?”
          啪嗒一声,那是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原来,石亭里对着的二人,是在下棋对弈。
          接着一个浑厚而顿挫的声音传入了韩安的耳中。
          “落子不悔,我确定。”
          “哈哈,师兄要输了哦!”
          又一颗棋子落在,只这么一步,棋盘上的黑子的棋路已经被封死。
          “怎么会这样?师弟明明已经让了我三步,我却还是输了。”韩非懊恼的说道,他从小就开始学习下棋,从来没有败过,但在遇到李斯之后,他引以为豪的棋术,却在李斯手下屡战屡败。这让他怎么能不郁闷呢?
          “让十步又如何?师兄的这步棋走错了,后面也就只有满盘皆输了。”
          指着韩非刚刚所走的那颗棋子,看着韩非一脸郁闷的表情,李斯笑着解释道。
          韩非啊韩非,真是风水轮流转,上一世你一直赢我,这一世,改轮到我赢你了吧!
          李斯还记得,前世自己与韩非对弈,从来没有赢过,入秦之后,李斯闲暇之余就会研究棋道,再加上秦国人才济济,找几个棋手做对手更不是什么难事,入秦的几年时间里,李斯的棋术精进很快,那个时候,他就一直盼望着,能够再与韩非对弈一次。
          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那次在昭狱中的对弈,也会是他们最后一次对弈,棋还没有下完,韩非便已经倒在棋盘之上。
          棋子散落了一地,鲜血染红了棋盘上的七十二道棋路,到了最后,他还是没能赢了韩非。
          想到这里,李斯的眼神变得有些黯淡。
          背对着外面的韩非和正在回忆过去的李斯,都没有注意到正站在石亭外面的韩安。
          而在看到李斯的时候,韩安也已经愣在了原地。
          温和的话语,低垂着的俊秀脸庞,伴着拂过竹林的晚风,青年宽大的衣袖也微微拂动了起来,翩翩然就好似谪仙一般。
          懊恼的声音在石亭中响起,好奇的听着二人的对话,韩安有向前走上几步,接着,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位身穿青衫的青年,指着案上的棋盘,他正笑盈盈的对着对面的人说道:
          这是……韩非?
          正这样想着韩安又听见那个背对着他的人说道:
          “师弟的棋艺又进步了不少,韩非自愧不如。”
          不对,看来背对他的人才是韩非……那这个人呢?
          这个人……他到底是谁?
          韩安愣怔怔的向前迈了一步,却恰好踩到一根落在地上的竹枝。
          细微的声音将李斯的思绪拉回,抬头的瞬间,李斯恰好对上了韩安的双眸。
          “师兄,你有客人来了。”
          看到了愣在石亭外的少年,李斯在对韩安微微一笑后,又对着对面的蓝衣青年说道,那个原本背对韩安的人回过头去,韩安看到的,是一张与自己相似的脸庞。
          看来,这位才是自己的王兄韩非。
          在心里这样想着,但韩安的目光却依旧不舍得从李斯的身上移开。
          那是怎么样的一种感觉呢,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想就这样一直看着那个人……
          “殿下!太子殿下!”
          这个声音,是他的声音!
          韩安赶忙回过神来,而韩非和李斯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
          “太子殿下。”
          面无表情的韩非没有说话,倒是李斯再次开口叫道。
          “你,你怎么知道我是太子?”
          为了不被别人看出自己的身份,韩安特意换了一件普通的衣服,为什么那个人却还是看出来了呢?
          对于韩安的疑问,李斯耐心的解释道:“太子殿下身上这件衣服的布料,用的是齐国上等的绸缎,能用上这种布料的人,在新郑原本就没有几个。”
          眼前的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那一脸警觉的老成模样,让李斯想起了同样的少年老成的秦王嬴政。
          现在这个时候,嬴政现在应该还在赵国做质子,同样是王室,这边的韩安锦衣玉食,那边的嬴政却是从小饱受欺凌……
          正这样想着的时候,李斯有听见韩安问道。
          “只是凭这一件外衫吗?”
          “早就听闻太子殿下喜好剑术,剑不离身,来拜访师人,绝大部分都是文士,除了太子殿下,斯想不出来第二个会带着剑来见韩非的人。”这位太子韩安喜不喜欢剑术李斯不知道,但李斯最擅长的,就在不动声色的赞扬人,而这次的效果,格外的好。
          “你听说过我?”听到李斯这话,韩安的脸上露出一个惊喜的笑容。
          “太子韩安,我又怎么会没有听说过。”
          脸上挂上一成不变的笑容,李斯轻声说道。
          韩国就是亡在你的手上,韩国宗室被送到咸阳的时候,负责安排去处的也是我,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韩非死了,韩国亡了,你却依旧苟活着,我又怎么会不知道你呢?
          ====
          石亭里的气氛,越发诡异的起来。
          太子韩安已经完全进入了魂不守舍的状态,韩非正在滔滔不绝说着的时候,他的目光总是会游移到一旁李斯的身上,然后呆呆的看着李斯。
          “如今大争之世,仅凭王道,是无法立足的,想要强国……”
          “啊,王兄,你刚刚在说什么?”
          “……”
          叹了一口气,深深的垂下了头,韩非都已经不记得这到底是第几次了,跟他说了半天,韩安却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韩非郁闷,一旁的李斯更加郁闷,韩安老是这样盯着自己猛瞅,这让李斯总是怀疑自己的脸上是不是开了一朵花。
          摸摸自己的脸颊,李斯无奈的站了起来。
          “师兄,太子殿下,斯有些疲惫,先告退了。”
          为了韩安能够集中精神,李斯只得先行离开。
          “别……”
          还没等韩安说完,李斯却已经转身离开了这座小小的石亭,恋恋不舍的看着李斯离开的背影,过了好一会,韩安才收回自己的目光。
          “王兄,你刚刚说道哪里了?”
          淡淡的看了一眼韩安,韩非继续说道:“韩非在兰陵修习三年有余,学到的不仅仅的王道,还有图霸强国之术,”
          “何为图霸强国之术?”
          毕竟是热血少年,韩安的注意力立刻被那个新奇的词所吸引。
          “图霸存国之术,就是治国之术,与其他国家的治国之术不同的是……”
          认真的听着韩非的解释,遇到赞同的地方,韩安还会微微的点头,但是时不时的,韩安还是会回头向竹林的小路上看去,他似乎是在期待着谁的出现。
          可惜直到快要离开的时候,韩安想要见到的人,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韩安的这些举动,韩非都看在眼里。
          不同于在感情上一向迟钝是李斯,从一开始的时候,韩非就已经知道,韩安,他已经被李斯吸引了。
          师弟是我的,你们,谁都别想夺走。
          想到这里的时候,韩非的眼神越发冰冷了的起来。


        28楼2014-10-30 1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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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人歌
            在和张平达成约定之后,趁着已经降临的夜色,李斯便匆匆告辞了。
            虽然他现在无权无势,但如果被人看见与当朝丞相来往过密,毕竟还是不好。
            等到李斯回到韩非府中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在心里猜想着韩非应该早就已经就寝,李斯轻手轻脚的回到自己的房间,刚刚把房间中的蜡烛点燃,一只手突然拉住了他手,接着,在重压之下,李斯整个人都被按在一边的墙上。
            “你去哪了?”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师兄?”李斯听出来那是韩非的声音,他下意识的问道,烛光之下,韩非的脸色有些阴沉,声音似乎也有些疲惫。
            “我一直在等你回来过端午节。”
            这家伙,难道就这样枯等了自己大半个一晚上,只是为了和自己一起过节?
            李斯知道韩非就是这么钻牛角尖的人,而且这次也算是他爽约了,在说了一箩筐的好话之后,韩非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些。
            “你到底去哪了?”
            “我去拜见了张平张丞相。”
            “你去见他做什么?”韩非的脸色一变,拉住李斯的衣袖问道,力气大到恨不得把他的衣服给扒下来。
            “拉拢他来支持你。”
            韩非冷哼一声,不屑的回答道。
            “我才不需要他的支持,如果不是他这种只知道自保的人,韩国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而李斯则耐心的解释道。
            “如果没有实权人物的加入,别说是想要得到王位,就连新政推行起来都很困难,这些师兄已经已经感觉到了吧。”
            韩非沉默了,他无法否认李斯的话。
            虽然已经做了监察全国官员的司寇,得到了上大夫的爵位,但韩非却渐渐感觉到了新政的难。
            先不说他这个司寇其实就是一光杆司令,一没钱二没权,法令就算已经颁布出去了,别人不执行,韩非也没有一点的办法。
            说到底,还是因为老韩王不能完全的信任韩非,不愿意将实权交到韩非手上。
            “韩国朝堂之上,除了韩王之外可以分为两派势力,一派是倾向于新政和变法,但是现在还在观望的改革派,还有一派就是反对新政的保守派,现在想要将新政推行下去,就要先取得改革派的支持。而师兄现在要做的,就是要不动声色的削弱保守派的实力。而我,则会去尽量游说那些改革派。”
            李斯知道自己比不上秦国说客姚贾,用一张嘴就能破坏四国联盟,但要对付这些家伙,再加上之前积攒下来的人力和财力,李斯还是很有信心的。
            ===
            韩非没有问李斯准备如何去拉拢朝中的其他人,但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韩非已经明显感觉到了,朝中为他说话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还有不少人已经主动向他示好。
            这一切,一方面的因为之前的新政确实已经有了些成效,而另一方面,估计就是因为李斯的游说了吧。
            朝堂之上,新政进行的还算顺利,但在韩安的太子府中,韩安却已经愁眉不展很多天了。
            李斯第一天来过之后,韩安便成天处于一种失魂落魄的状态,无论他做什么,看什么,脑海中浮现却总是李斯的身影,越久没见,他就越想李斯,可韩安一时又没有勇气去见李斯,而李斯也没有再来找过韩安。
            这天,书房中的韩安随手打开了一捆竹简,心不在焉的看了起来,一首韩安从来没有见过的辞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虽然不太清楚这首辞说的是什么,但韩安却觉得读起来非常顺口,读上个几遍后,他竟然就已经可以背了出来。
            看到外面庭院中风景正好,韩安干脆出了书房,一边走着一边轻声背着这首辞。
            一旁的打扫庭院的仆人正好听见了韩安所背的辞,在迟疑一下后,仆人开口朝韩安道:
            “太子殿下也喜欢这首《越人歌》吗?”
            韩安停下脚步,在发现和他说话的是一旁的仆人,韩安竟然也没有多加怪罪,反而和颜悦色的问道:
            “这叫《越人歌》?你是怎么知道的?”
            “《越人歌》是楚国的民歌,老奴的母亲是楚国人,所以老奴才会知道。”
            “有什么典故吗?”韩安好奇的问道。
            “《越人歌》说的是鄂君子皙的故事。鄂君子皙是楚王的弟弟,坐船出游,有爱慕他的越人船夫抱着船桨对他唱歌。歌声悠扬缠绵,委婉动听,打动了鄂君,当即让人翻译成楚语,鄂君明白歌意后,非但没有生气,还走过去拥抱船夫,给他盖上绣花被,愿与之同床共寝。”
            最后,仆人又总结道:
            “所以说,如果喜欢一个人,就一定要说出来,如果那个王子没有让人将越人所唱的歌用楚语翻译出来,那他就永远不可能知道越人对他的爱慕之心了。”
            韩安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像是已经下定了什么决心,他突然抬头对着那个仆人说道:
            “备车,我要到韩非王兄府中。”
            虽然说是要去韩非府中,但韩安的目的却是为了见客居韩非府中的李斯。韩王有几次提到要为李斯另外安排住处,但被李斯婉言拒绝了,所以直到现在,李斯依旧住在韩非祖辈传下来的府邸之中。
            敲敲大门上的门环,开门的仆人一看是太子韩安,赶忙弯腰恭敬说道:
            “太子殿下,主人现在不在府中。”
            “我是来见韩非王兄的师弟,我的老师李斯的,我有问题想要请教先生。”
            得知了李斯正在后院竹林的石亭中饮酒,韩安让仆人不用通报,自己独自一人便往后院走去。
            刚刚走进后院,韩安便闻到了一股兰草的香味,接着在眼前出现的是,是一大片的兰草。
            回想起李斯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兰草香味,韩安猜测,上次来的时候都没有看到这些兰草,难道这些都是先生种的?再想到自家太子府中后院中的那片狗尾巴草,韩安不由觉得有些羞愧。
            什么时候,他也要把自家的后院好好打理一番。
            按照先前的记忆,韩安接着往后面走去,穿过竹林之后,那个熟悉的石亭出现在了他的眼前,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李斯的地方。
            走近石亭,韩安看见一个身影正斜靠在石亭的石柱上,那个身影,不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先生吗?
            对着外面的竹林,李斯自斟自饮,看起来很是悠然自得。
            明明在这也没有什么事情,为什么不去看我呢?
            在心里这样想着,韩安对着李斯那边喊道,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满。
            “先生好悠闲啊,看来应该已经完全忘了韩安了吧。”
            听到韩安的声音,李斯将手中的酒碗放下,起身对着韩安笑着回答道:
            “太子殿下,殿下少年英才,见了一面之后,便已经念念不忘。”
            就算知道李斯所说的不过是奉承自己的话,但在看到李斯脸上的后,韩安心中的不满立刻消失大半。
            几步走到了李斯的面前,韩安从袖中掏出一张丝帛,递到了李斯的手中。
            “先生,我最近看到了一首楚辞,想要请教你。”
            “最近怎么想起来读书了,是这首吗?”
            李斯低头看向那块丝帛,雪白的丝帛之上,只有一句话。
            而此时,韩安正好上前了一步,堪堪握住了李斯捧着丝帛的手,凑在他的耳边问道:
            “山有木兮木有枝,先生知道后一句是什么吗?”
            心悦君兮君不知……
            脑海中想着这句话,李斯的心跳突然加速,抬眼朝韩安看去,少年看向他的双眸中,是掩不去的爱慕之情。


          35楼2014-10-30 1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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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变化
              “先生……”见李斯半天没有回答,韩安向前一步,脸庞几乎要与李斯的贴在一起。
              感觉到少年温热的呼吸,李斯这才蓦然惊醒,韩安竟然会爱慕于他,这是李斯怎么也没有想到。
              用力将自己的手抽出,李斯一连后退了几步,才对着眼前的少年说道:
              “太子殿下,你的心意,斯明白……但太子殿下不是魏王,斯也不会做龙阳君。”
              虽然李斯知道,做大事就必定会有牺牲,活生生的例子就是,当年吕不韦为了讨好异人,忍痛将自己的爱妾赵姬献上,换去日后的荣华富贵。
              可是真的轮到需要献身的是自己,李斯却断然拒绝了。
              “撇去身份不说,难道先生就没有一点点的……喜欢韩安吗?”
              听出李斯话中拒绝的意思,韩安眼神一黯,随后又不死心的继续问道。
              李斯沉默了,纵然已经活了两世,纵然李斯并不是容易心软的人,但少年那双满是希冀的真挚眼神,却让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去拒绝。
              最终,李斯选择了逃避这个问题,他对着韩安恭敬的一拱手。
              “太子殿下,天色已晚,早些回去休息吧。”
              说完,便转身离去。
              对着离去的身影,韩安半天也没有回过神来,过了好一会,直到李斯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韩安的视线中,他才迈开沉重的双腿,黯然的离开了这座小小的石亭。
              任由那块写有自己心意的雪白丝帛,落在了地上,沾染上了灰尘……
              ====
              匆忙走出竹林,发现韩安并没有跟过来,李斯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随即又自嘲的笑了起来。
              想他前世是多么长袖善舞,周旋于吕不韦和嫪毐之间,尚且是游刃有余,可是现在,却因为一个少年的告白而慌了神。
              只是因为,就算吕不韦和嫪毐说的再好听,也不过是虚以委蛇的话罢了,而韩安,却是一颗真心摆在让面前。
              除了这样狼狈的逃避,李斯想不出其他什么方法了。
              继续埋着头向前走去,还没走上几步,李斯便感觉自己撞到了什么人,还没等他看清眼前到底是谁,肩头已经被紧紧扶住。
              “师弟,怎么这么不小心?”
              “师兄?你怎么回来了?”
              看清了眼前的人,李斯又惊又异,韩非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他看见韩安了吗?
              “我不能回来吗?”
              听到李斯这样问自己,韩非脸上的笑容一凝,沉着脸反问他道。
              李斯微微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那话问的,怎么就听起来那么心虚?他镇定下来,对着韩非解释道:
              “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最近这段时间,师兄都是要等到日落之后才回来的。”
              韩非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有些铁青,他看看左右,简短说道:
              “进屋再说。”
              拉着李斯进了书房,刚刚进门坐下,韩非便愤愤对李斯说道:
              “新政刚刚有些成效,王叔的那群班底又出个荒唐的计谋!”
              “如何荒唐了?”拿起案上的酒壶,李斯倒了一碗酒,随后问道。
              韩非快步走到李斯身边,拿起桌上的酒碗,喝了一大口,又将酒碗重重放下后,只听韩非继续说道:
              “今日我才得到消息,韩国准备割让八城,援军十二万,鼓动洛阳周室反秦,何其荒谬!周室必亡!此战必败啊!”
              “师兄觉得这是坏事?”
              “难道不是吗?”
              拿起刚刚韩非喝酒用的酒碗,李斯沉吟片刻,压低声音道:
              “现在说,还不一定。吕不韦刚刚才获得相位,以秦国现在的国力,也只能堪堪灭掉洛阳周室,如果有十二万的韩国精兵执强弩守于八城,秦国必定不敢侵犯。”
              说完,便饮一口酒。
              看到李斯的唇含住刚刚自己喝酒的地方,韩非不由舔了舔嘴唇,声音也变得有些沙哑:
              “这些我也清楚,可是……这些话,王叔根本就不可能听进去。”
              李斯笑着摇了摇头,起身走到韩非身旁。
              “师兄可有听说过,信陵君窃符救赵的故事?”
              “你是说……”韩非的眼睛蓦然瞪大了,看着李斯,他试探性的问道。
              四目相对之时,李斯郑重的点头。
              ====
              在这几个月时间里,李斯还是照常去韩安的太子府中,那日的事情,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不管是韩安和李斯,谁都没有再提起。
              新政还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而韩王“肥周疲秦”的荒唐计策,也在秘密的谋划着。
              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窝冬的时候。
              几场大雪一下,新郑的路被严严实实的封住,在第一场雪下过之后,李斯被不用再去太子府教授韩安功课了。
              但是今日,李斯一大早便出门了。
              在第一次见面之后,便再也没有跟李斯有过往来的丞相张平,派人邀请李斯到府中一聚。
              进了丞相府之后,开门的仆人直接将他请到了内室,屋里放着火盆,跟满是风雪的外面相比,这房间中就如同春日般温暖。
              而张平,正跪坐在榻上,看见李斯进来,他招了招手,让李斯坐到自己的身边。
              “先喝杯酒吧。”张平举了举榻上的酒杯,对着李斯说道。
              脱去已经有些湿了的厚衣,李斯接过张平递过来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冻的有些苍白的嘴唇,才渐渐恢复了血色。
              再往张平那边看去时,李斯发现张平也在笑盈盈的看着自己,一双桃花眼也似乎带着笑意。
              即使李斯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张平,但每次见到他时,心里的惊艳却一点都不比前一次少。
              李斯突然有些同情张平,像自己这样的,都会被太子告白,像张平这样的,平日一定更加很苦恼吧。
              “李兄在想什么?”张平清冷的声音打断了李斯的思绪,李斯的嘴角微微扬起,脱鞋上榻说道:
              “斯在想,丞相见斯,所为何事?”
              “我有一个消息要告诉李兄,冰雪消融之后,周室就决计反秦,而韩国届时也会出兵。”
              对于这个消息,李斯一点都没有觉得惊异,早在第一次拜访张平的时候,他就曾经这样预言过,而现在,预言已经变成了事实。
              看见李斯的脸上的神色没有变化,张平接着说道,“这些,你猜的一点都没错,但是,有一点,你应该是没有想到的。”
              “哪点?”李斯微微端坐起身体,他的心里已经隐约猜到了,但是他又有点不敢相信。
              张平的丹唇微启,轻声说道。
              “统领十二万韩国大军的监军,是你的师兄,韩非。”
              “韩非果真做到了……”
              李斯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他不是没想过韩非可以取得韩王的信任,得到军权,但他没有想到,这一切会进行的这么顺利。
              哪怕已经拉拢了一些人为韩非说话,但如果韩非本身不能让韩王放心,之前也不过是白费。
              想到这里,李斯又不由觉得有些心悸。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韩非已经变了,他变得喜怒不形于色了,为了达到目的,他也已经学会了伪装,而且,上天赋予韩非的惊人天赋,让他伪装的……非常的完美。


            36楼2014-10-30 1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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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借符
                出了丞相府,外面是漫天的风雪,而李斯的内心,却也没有比这严冬好到哪里去。
                一深一浅艰难的走在雪地之中,李斯脑海中回想起张平对他所说的话:
                “你想学信陵君窃符救赵,可是,如姬又在哪里呢?”
                细细一想,张平说的没错,是他想的太简单了。
                能够调动大军的兵符都是被一分为二的,一半放在领军的将领那,一半则在国君的手中,信陵君之所以能够拿到军符,是因为魏王身边的如姬帮助他,但是如果他李斯想要拿到兵符,谁又可以帮助他呢?
                就算韩非已经是那十二万大军的监军,但只要等到王令,大军照样会西进,那个时候……
                李斯想起前世的这个时候,他才刚刚赶到秦国,当上了吕不韦府上的一个小小客卿,但他记得就是今年开春的时候,率领秦国大军的蒙鹜将军便灭了洛阳周室,击溃了韩国十二万大军,去了韩国重镇成皋、荥阳,作为秦国三川郡。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韩国已经走到了崩溃的边缘。
                这一切,他又如何阻止?
                眼前是白茫茫的雪地,李斯似乎已经看不清前路到底在哪里。
                重生到现在,李斯的心里也第一次产生了动摇,未来到底应该往哪里走?他又如何能够改变韩国和韩非的命运?这一切,还都是未知,或许到头来,却什么都没有改变……
                就在李斯跌跌撞走到韩非府邸附近的时候,不知什么时候便已经等候在那里的韩非,赶忙迎了上来。
                “这么大的雪,怎么现在才回来。”
                一边这样说着,韩非一边将李斯已经快要被冻僵了的双手紧紧握住,温热的感觉顺着掌心蔓延,手指慢慢有些些知觉。
                看李斯被冻的双颊发红,身体微微发抖,他干脆解下了身上的披风,披在李斯身上,接着诱牢牢搂住了身边的人。
                “师弟,我们一起回去吧。”
                侧头看向身旁的韩非,李斯原本不安的心,突然安静了许多。
                纵然风大雪大又如何?至少,有人陪着他一路走下去,他做的一切也就值得了。
                ===
                和前世的时候一样,洛阳周室的小动作最终还是没有逃过秦国的“眼睛”,冰雪消融,天气刚刚回暖了一些,秦国便已经在筹划东出。
                得知秦国大军将至,洛阳周室越发卖力的动员着其他国家,但每当使者来到诸国,国君都会热情的接待他们,好酒好菜的招待他们,并且咬牙切齿的表示对秦国的严重谴责,等到使者吃饱喝足的被送出城,他们这才突然醒悟,除了精神上的支持,诸国国君,连一个兵都没有借给他们。
                无论是魏国,赵国,楚国,或是齐国,虽然对秦国那个虎狼之国恨的咬牙切齿,但他们依旧忌惮着秦国强大的实力,就算秦国新君刚刚即位,内政不稳,但是想要招惹秦国前,最好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
                可是,偏偏就有某一个国家,明明自己是个鸡蛋,还就喜欢硬和石头撞。
                二月初的时候,韩国割让八城,援军十二万,只等到秦军出了函谷关,韩国便会按照约定,发兵支援周王室。
                为了对付秦国,虽然韩国是又割地又发兵,但是想出这个计策的韩王,却很是沾沾自喜。
                就在驻扎在新郑附近的大军也准备拔营西进前一天,那天的朝会上,满是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韩王和他的那群班底大臣,满以为自己想出来的,是一条可以让洛阳周室牵制住秦国,使韩国一劳永逸的妙计。
                熟不知,就是因为这条荒唐的“良策”,才将韩国拖向了毁灭的深渊。
                面对满脸得意的韩王,韩非却始终一言不发。
                朝会终于结束后。与韩非一起回去的路上,李斯突然问道;
                “师兄有什么打算?”
                “大军一旦西去,我便要与大军存亡,如果兵败,韩非也会战死沙场。”
                “如果大军不会西进呢?”
                “王令一出,城外大军哪有不遵从的道理。”
                沉吟片刻后,李斯接着问道:
                “宫中禁卫有多少?”
                “为了凑齐十二万的大军,现在宫中剩余的禁卫不足千人。”
                将坏中的铜牌递给韩非。李斯说道:“师兄,拿着这个牌子去储墨阁,自有五百武士听命于师。”
                韩非顿时明白李斯话中的意思,看着手中的铜牌,韩非有一肚子的疑问,现在却已经来不及问出,现在韩非考虑到的,是另一个问题。
                “那……城外大军?”
                以韩非的身份,可以暂时稳住城外的大军,倒是能够进入王宫,也只有韩非,为了韩非,这个险,李斯是一定要试试。
                “我去稳住。”
                ===
                再次迈进太子府中的大门,李斯的心情是从未有过的沉重和忐忑,如果他此行的目的无法顺利的达成,他和韩非所密谋的必定会暴露,那个时候……他就只能和韩非一起逃出韩国了。
                在得知太子殿下正在书房看文后,李斯努力让自己放松下去,往书房走去。
                到底能不能说动韩安,李斯自己心里也没有底,他只能赌一赌,韩安对自己,到底是有多么在乎了。
                书房中,韩安正在读书,却突然听见了房门被推开的声音,他抬头正准备斥责,但看清了眼前的人后,已经溜到嘴边的话却已经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先生,你,你怎么来了?”
                韩安赶忙起身,诧异问道,自从那天之后,李斯对他的态度,可能说是既恭敬又疏离,除了平时教授功课的时候,李斯也根本没有主动来找他。
                所以,李斯这样突然的出现在太子府中,又怎么能不让韩安又惊又喜。
                而更让韩安诧异的是,李斯刚刚进门便对着自己弯腰说道:
                “斯有求于太子。”
                “先生有什么话不妨慢慢说。”从来没有见过先生这幅模样,韩安赶忙将李斯扶起。
                “斯来找太子殿下,是为了借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能够调动全国兵马的,兵符。”对上韩安的双眸,李斯一字一句缓缓说道。


              38楼2014-10-30 1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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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赌注
                  新郑城外,统领十二万韩国大军的韩厘不安的在营帐中踱来踱去。
                  韩厘虽然姓韩,但却不是韩国的公子,据说,他的祖先曾经是一位公子的家臣,被赐姓为韩,以褒奖韩厘祖先对韩国的忠心耿耿,所以韩厘也有幸被冠以国姓,并且得到了老韩王的重用,荣升为大将,统领着这十二万的大军。
                  前一天的宴会之上,韩王就已经告诉韩厘,待他凯旋而归,一定会重重嘉奖于他,但韩厘却知道韩王的嘉奖,可并没有那么容易拿到,这场仗谁胜谁败,还很难说。
                  而现在,韩厘如此的安,却不是因为仅仅未来那场可以预见的血战,更多的则是因为,大军马上就要西进了,但是担任监军的韩非公子,却到现在还没出现。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韩厘入军营也有将近十年了,这种大军将发,监军却失踪了的情况,还是他第一次遇到。
                  莫非……韩王的命令的有变?
                  就在韩厘这样想着的时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近,韩厘赶忙赶到帐外,茫茫夜色之中,数十个骑士正飞速往营地这边赶来。
                  嘱咐营地外的卫兵放他们进来,但是韩厘发现,那十几个骑士中,并没有韩非公子的身影。
                  韩厘正失望的时候,那数十骑也已经来到了韩厘的面前,中间的青年翻身下马,娴熟而利落的姿势让韩厘的眼前一亮,对那个看起来是个文弱书生的青年,徒增了几分好感。
                  青年走到韩厘面前,拱手说道:
                  “是韩厘将军吗?”
                  “正在。”
                  “奉韩王令,西方情况有变,大军西进暂缓。”
                  一边这样说着,青年一边亮出了手中的兵符。
                  韩厘眼皮一跳,情况有变?
                  细看青年手中的军符,是真的兵符没错。
                  再看看眼前的青年,气度不凡,神色也没有丝毫的异常,但是自己却没有丝毫的印象。按理说,如果有这样一位人物经常出入朝堂,自己不会一点印象都没有的……
                  “既然是王命有变,大人手中为何没有君上的手令?被任命为监军的韩非公子现在又在哪里呢?”
                  “西方情况突变,君上急招公子进宫商讨对策,命在下持兵符传令,调太子府中护卫一路保护在下,其余的,在下也不便多说。”
                  像是看出韩厘神色中的狐疑,青年在停顿片刻后,继续说道:”如果将军不相信,不妨继续等待着。”
                  听到青年这样说,韩厘向一旁数十位骑士看去,一张张面无表情的脸庞,确实是太子府中豢养的护卫。
                  西方的天空已经渐渐变暗,现在早就已经过了应该出发的时间,看着眼前一副“你信不信无所谓反正你继续等着也是白等”的青年。
                  韩厘现在还有一个选择,就是亲自进城面见韩王,确定是否真的王令有变,但是万一韩王给自己治个擅离职位的罪……
                  “韩将军,想好了吗?”
                  兵符都已经拿到了自己的面前,自己也没有不相信的理由了。
                  微微叹了一口气,韩厘对眼前的人恭敬说道:
                  “还请大人进帐休息,还未请教大人姓名。”
                  “在下李斯。”
                  在韩厘回答的时候,李斯也终于松了一口气,悄悄按在了腰间的剑柄的手也放了下来,手心中是一片滑腻,早已经被汗水完全浸湿。
                  在跟着韩厘走进营帐前,李斯偏头深深望了一眼不远处的新郑,渐暗的天色之下,黑压压的城池看上去是从未有过的肃杀。
                  新郑,这个曾经是郑国首都的城池,见证了郑国的灭亡和韩国几代的兴衰,无数或悲或喜的故事在那里上演,而这个野望会上演怎样的故事,谁也不知道。
                  “大人?”
                  察觉到身后的李斯半天没有动作,韩厘有些奇怪的问道。
                  “无事。”
                  李斯平静的回答道,走进了营帐之中,被放下的帐门,将外面所发生的一切都隔绝了。
                  这次,是李斯赌赢了。
                  但是,韩非的赌注,却才刚刚开始。
                  ===
                  宵禁的时间到了,新郑城门缓缓关闭,虽然身体已经异常疲惫,但李斯却依旧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李斯并不是第一次做,但是这一次,确是从来没有过的紧张和不安。
                  午夜时分,营帐的外面突然传来匆忙的脚步声,微微睁开眼睛,李斯看见一个传令兵进了营帐,在韩厘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韩厘神色一变,猛然站了起来,作势就要朝外面走去。
                  铮的一声,明晃晃的长剑已经架在了韩厘的脖子上。
                  “将军要去哪?”
                  冰冷的声音从身旁传来,而手握长剑的,却正是刚刚还正睡着的李斯。
                  韩厘偏头看向一旁的文弱青年,修长白皙的手指紧紧握住剑柄,因为用力,指节都有些发白,火光之下莹莹如玉,韩厘心中一动,嘲弄道:“剑是好剑,只是……”
                  电光火石之间,韩厘迅速侧身,在李斯躲避之前,伸手抓住李斯握剑的手,而韩厘身边的士兵,赶忙拔刀对着李斯。
                  紧紧桎梏住李斯的手,韩厘这才慢悠悠的继续说道:“只是……这样的一只手,真的能用的了剑吗?”
                  虽然已经受制于人,李斯的脸上却不见慌张,对着眼前的人莞尔一笑,李斯道:“我不会用剑,可不代表别人不会用剑。”
                  “糟糕!”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韩厘转身便往营帐外跑去,但是,已经太迟了。
                  营帐中,数十把长剑正直直的指向韩厘,能够无声无息的潜入了营帐之中,这些人,可不是普通的护卫,而是……死士!
                  韩厘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想要大喊,这样一定会惊动附近巡逻的卫兵,但是,他也会没命。
                  噎在嗓子里的大喊最终还是被生生咽了回去,韩厘怕死,而且,他看的出来,眼前的人并不是想要杀他,那么,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你……到底……”
                  “将军不用担心,我只不过是想让将军安安静静的陪斯待上一夜。”
                  韩厘只能点头。
                  ==
                  枯坐一晚,谁都没有说话。
                  当黎明的第一缕透过缝隙照射进营帐,外面传来越来越急促的马蹄声。
                  结果,终于出来了吗?
                  大批的禁军将这里包围,帐门被掀开的瞬间,营帐中的死士散去,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而在看到门口的人后,李斯猛然站起,大喊出声。
                  “师兄!”
                  站在营帐门口毫发无伤的韩非,终于让李斯悬着的一颗心放下。
                  “师弟。”对着李斯,韩非紧绷的一张脸终于露出了笑容,要知道,在李斯为韩非担心的同时,韩非也在为李斯提心吊胆,如果李斯死了,那么他这王位,又有什么意义呢?
                  “韩非公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韩非和李斯四目相对之时,一旁的韩厘不识趣的开口,淡淡瞥了一眼韩厘,韩非从袖中掏出一块金印。
                  李斯不知道那块金印,但韩厘却瞬间认了出来,那是……属于韩王的王印!为什么现在会在韩非的手中?
                  像是看出韩厘神情中的诧异,韩非平静的解释道:
                  “昨夜王城叛乱,韩非奉命带兵救驾,已将叛党悉数拿下,只是待韩非赶到之时,吾王已经身亡。”
                  听到韩非这话,李斯心里心里咯噔了一声,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而在一旁,韩厘也在狐疑的想着。
                  韩王已经驾崩了?但是,即使这样,金印也轮不到韩非来执掌啊,明明是有太子殿下的……除非……
                  想到这点,韩厘继续问道:
                  “叛党……是何人指使?”
                  “原太子韩安。”
                  “什么!”李斯猛然站起,颤抖着声音喊道。
                  “师弟,你先听我解释……”
                  还没等韩非说完,李斯却已经冲到了营帐外面,夺过一匹马便往城内奔去。
                  这和他原来的计划不同,原来他们计划是,逼韩王退位,然后再用怀柔策略让韩安主动让出太子之位,但是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回想着韩安之前对自己所说的话,李斯的脑海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韩安,你一定不能出事,你我之间,还有一个约定没有兑现!


                40楼2014-10-30 1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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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刺客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身下已经不是冰冷的地面,柔软的床榻,焚着熏香的暖室,让李斯有一瞬间的恍惚。
                    似乎一切又回到了从前的时候,他是权倾一时的丞相,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唾手可得。
                    为了权势,他亲手毒死了自己的挚友,逼死了扶苏和蒙恬,最终,他也落得个身受五刑而亡的下场。
                    权力这种东西,李斯已经完全厌倦了,这一世,他只是想弥补自己前世的遗憾,帮助韩非实现他的理想和抱负——让韩非弱小的国家强大起来。
                    李斯是过来人,他深知在一个国家通向繁荣和富强的道路上,流血和牺牲难以避免,但他还是对韩安心生愧疚。
                    虽然杀韩安不是李斯,但李斯却无法否认韩安的死,他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那个少年那么信任他,将身家性命都托付给了他,但最终,他还是因为自己而死。
                    “你终于醒了。”
                    关切的声音出现在耳边,李斯侧头朝外看去,出现在眼前的却是一张漂亮,甚至是艳丽的脸庞。
                    一直守在自己身边的人竟然不是韩非,而是张平。
                    虽然李斯明白,那日之后,韩非应该不会想要见到自己,而自己也暂时不想见到韩非,他们两个都需要冷静一下,但是真正到了那个时候,李斯的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失望。
                    像是已经看出了李斯心中所想,张平的手轻轻搭上了李斯手腕,低笑着说道:
                    “新王登基,事务不免繁忙,这里是张平的府邸,张平自然会好好照顾李兄。”
                    李斯垂眸,声音听起来还是有些虚弱。
                    “他已经是王了吗?”
                    “韩国宗室,论资格和才干也只有他最合适了。”
                    “是吗?”
                    李斯淡淡反问道,他和张平谁都没有明说话中的“他”到底是谁,彼此只是心照不宣。
                    蓄谋已久的计划明明已经成功,但是无论是李斯还是张平,谁都没有感到丝毫的轻松,所有的混乱,不过才刚刚开始而已。
                    ===
                    从张平的口中得知,那晚老韩王遇害,太子死于一场诡异大火之后,前线立马传来急报,秦国已经大败洛阳周室,秦军已经挥师东来,他们的目标,便是韩国!
                    国难当前,推选出一位新的国君成了最要紧的事情,但奇怪的是,那些平时觊觎着王位的韩国贵族宗室们,在一夜之间突然变得谦虚无比,他们纷纷推辞道:
                    “我等才疏学浅,此等大任实在难以担当!”
                    说到这里,张平狡黠一笑,冲着李斯打趣道:“从前炙手可热的王位,现在却被踢皮球似的踢来踢去,李兄知道是为何吗?”
                    已经微微坐起身来的李斯敲着床沿说道:
                    “秦军如狼似虎的扑来,一副势在必得韩国的样子,如果现在谁做了韩王,估计就是是韩国历史上最短命的王了。”
                    张平点头,继续说道,他的语气中流露出敬佩的意味: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却挺身而出,他率领着韩国十二万大军赶往边疆,抵御秦军的进攻,但奇怪的是,当大军赶到边境,原先气势汹汹的秦军也已经不见了——他们班师回秦国去了。”
                    “吕不韦的目的原本就是只是洛阳周室,装作东来的样子,也只是想吓吓韩国,看看能不能顺便抢点什么回去,想要重创韩国,秦国目前还没有这个实力,所以在得知韩国已经派出大军后,他们便也撤退了。”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李斯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秦国的爵位直接与军功挂钩,秦国人狂热的喜爱着战争,就算知道在韩国早有准备的情况下,即使是秦国也很难占得到便宜,他们也不会这么干脆的撤退,甚至都没有和韩军接触,这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还没等李斯想明白,他便听见张平继续说道:
                    “回来之后,那位关键时刻站出来的便成了新的韩王,今天早上,是新韩王的第一次朝会。”
                    “在我昏迷的时候,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吗?”
                    “你昏迷了整整五天,对了,我还有件事没有告诉李兄。”
                    “何事?”
                    紧紧盯着李斯神情的变化,张平一字一句的说道:
                    “今日朝会之上,韩王已经擢升李兄为奉常,位列九卿之一。”
                    奉常,说的九卿之一,但平时能管的,也就只有宗庙里的香火,李斯冒死偷兵符,与城外的大军周旋,但最终得到了,却只是一个有名无权的奉常之职。
                    看见李斯半天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张平忍不住说道:
                    “李兄为他做了这么多,他却你让去管宗庙烧香祭祀之事,这是什么道理?”
                    李斯只能苦笑着摇摇头。
                    韩非已经忘记了他们的约定了吗?
                    “我若为韩王,君则为韩相。”
                    或许,韩非只是把它当做了一句玩笑话,但李斯,却已经当真了。
                    ====
                    虽然一开始有些不满,但渐渐地,李斯发现做奉常也没有什么不好,这日子,过的实在是太清闲了。
                    九卿之一的奉常,掌管的是宗庙祭祀礼仪,不同于其他的职位,奉常也只有在韩王祭祀之时事务稍稍繁忙一些,平时里几乎是没有什么事做。
                    所以,李斯也有时间亲自打理起了自家后院的兰草。
                    韩非成了韩王,自然是被迎到了王宫之中,原先的府邸,则被赐给了新任的奉常大人。
                    而在那天的争执后,除了在韩国朝堂之上,李斯便再也没有私下见过韩非。
                    原本密不可分的两人,现在却似乎已经彻底决裂了。
                    因为韩非的离开,原先府中的仆人和护卫自然也被调到王宫之中,偌大的府邸中,就只剩下了李斯一个人。
                    虽然经常来拜访的张平几次建议李斯加强府中的守卫,但李斯却根本没有当回事。
                    无权无势的奉常一个,谁会来加害于他呢?张平考虑的未免也太多了点。
                    但很快,李斯就知道自己到底错的有多么离谱了。
                    这一天,从张平那里喝酒聊天回来后,天色已经是一片漆黑。
                    摇摇晃晃的推门进房,在黑暗之中,李斯似乎看了一个一闪而过的身影。
                    李斯眨了眨眼睛,却发现眼前只是一片黑暗,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难道……刚刚是我眼花了吗?
                    心里这样想着,李斯摸索着想要点燃房中的蜡烛,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尖锐的东西突然抵住了李斯的后腰上,僵硬着向后看去,那是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
                    “不想死的话,就不要动。”
                    低沉的声音在李斯的耳边响起,这样说着的时候,像是为了威胁,握住匕首的手微微用力,锋利的刀尖渐渐刺破了衣衫,划破了腰间的皮肤,突如其来的疼痛,让李斯发出了一声闷哼。
                    而正是这疼痛,让李斯的思绪突然清晰的起来。
                    挟持他的人,虽然已经故意压低了声音,但却掩饰不住声音中的稚嫩,可以听的出来,那只是个小孩子。
                    “好,我不动,你想要怎么样……”
                    一边这样说着,趁着身后的人放松了警惕,李斯突然伸手夺过了抵在腰间的匕首,猛然转身。
                    果然没有出乎李斯预料,刚刚威胁自己的人,只是一个瘦小的孩子,看样子大概只有十岁左右,突然逆转的形式,让孩子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在他终于反应过来,准备逃走的时候,泛着寒光的匕首已经抵在他的颈间。
                    知道自己已经逃不掉了,孩子没有选择求饶,反而不屈的微微扬起了头。
                    透过房门照射进来的月光,同时也照亮了孩子的脸庞,也就在李斯看见孩子脸庞的时候,愣住的人却变成了李斯。
                    倔强而不屈的眼神,还没有张开而显得分外精致的脸庞,而那张脸……分明就是缩小一号的秦王嬴政的脸庞。
                    那张脸,李斯看了足足有几十年,他看着那个翩翩少年慢慢成熟,最终走向死亡,所以李斯确定,他绝对没有认错。
                    但是为什么……嬴政会出现在新郑?
                    吕不韦攻打洛阳,秦国大军突然撤退,电光石火间,所有的线索都被串联到了一起,而李斯已经想起来了。
                    上一世的时候,也就是在这年,子楚继位,吕不韦成为秦国相国,而十岁的嬴政,则被从赵国接回秦国,由一个任人欺凌的质子,变成了秦国的太子。
                    前一世,在赵国的大军护送下,嬴政回去的很顺利,而这一世……其中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才会让未来的秦始皇,就这么狼狈的出现在他的房中。


                  42楼2014-10-30 1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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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蝴蝶
                      李斯猜得一点没错,嬴政没能够像自己前世那样顺利回到秦国,确实是因为一些变故。
                      但李斯一时没能想到的是,这一切的变故,刨根问底其实都是由他引起的。
                      两千多年后的世界,有学者提出,一只南美洲亚马孙河流域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可以在两周以后引起美国德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
                      这个理论被称为蝴蝶效应,而重生后的李斯,便正是这样的一只蝴蝶。
                      虽然从一开始的时候,李斯想要改变就只是韩国的和韩非命运,但是不知不觉中,他所影响到的,却已经不仅仅是韩国一个国家。
                      就拿这次秦国举兵西进来说,新王子楚继位之时,畏惧秦国强大的实力,不用秦国方面提出,赵国便已经很识趣的主动要将邯郸的赵政母子送回秦国——早知道,秦国都已经准备灭了周王室了,他要是再不放低姿态,下一个被打估计就是赵国了。
                      从前的赵国,实力也曾经可以与秦国抗衡,可惜一场长平之战已经将赵国拖垮,现在对秦国,赵国只能说是又恨又怕。
                      但是秦国没有料到,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更何况是曾经足以与秦国相抗衡的赵国。
                      因为韩国的援军迟迟不到,面对来势汹汹的,洛阳周王室只能向其他国家寻求帮助,但结果依旧是一无所获,这让使者们异常的绝望,在出使赵国的使者离开邯郸前,使者留下了这样一句话:
                      “秦国现在可以灭了周王室,以后就可能灭了你赵国。”
                      使者离去的第二天,洛阳周室的军队刚刚接触到秦军,便做鸟兽散,短短几天的时间里,秦军势如破竹,轻而易举的便灭掉了曾经作为天下共主的周王室,大军直逼韩国新郑。
                      所有国家都知道,这是秦国是准备重创甚至灭了韩国,可没一个国家敢说些什么。
                      这个时候,赵王才突然想起周王室使者对他说的话。
                      “秦国现在可以灭了周王室,以后就可能灭了你赵国。”
                      原本根本没有被重视的话,现在却犹如一记响雷,赵王突然觉得有些恐慌。
                      秦国如狼似虎,广纳六国人才,用极快的速度强大了起来,保不准什么时候,秦国真的可以灭掉赵国。
                      赵王想要做些什么,他想过发兵援助韩国,但是他却没有这个胆子。
                      就在赵王纠结的时候,下属突然来报:
                      “启禀我王,赵政母子即将安全到达赵国边境……”
                      “等等!”赵王突然打断了下属的话,沉吟片刻后,他又下令:
                      “取道韩国,孤有新令。”
                      就在刚刚,赵王已经想到了一个即可以不动声色的报复秦国,又不会被秦国记恨的方法。
                      他命令护送赵政母子的将军,将原本要护送的两个人,在韩国境内杀死,然后把责任通通推到韩国。
                      赵王并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命令对未来会有多大的影响,他只是觉得,这样做的话可以让他的心里稍微舒服一点。
                      可是,事情却没有赵王想象中的那么顺利,据负责这个任务的将军回报,赵姬死了,但是那个将要成为秦国太子的孩子……却逃走了。
                      ====
                      在赵政身上发生的变故,李斯并不知情,而且,即使他想要知道,也暂时无法从赵政那里得出答案了,因为就在他认出了赵政,正准备问些什么的时候,那个孩子的身体突然一软,下一刻便已经倒在他的怀中。
                      遭到赵国的背叛之后,赵姬以生命为代价保护了自己的儿子赵政,赵姬告诉儿子,他一定要不活下去,然后逃回秦国。为了不辜负母亲的牺牲,赵政不眠不休的逃亡着。
                      能够逃到新郑城里,赵政暂时逃过了赵国的追杀,但是他不能确定,如果自己的身份暴露,韩国会不会杀他,毕竟不久之前,秦国大军刚刚才在韩国的门口晃过一圈。
                      即使努力想让自己保持着清醒,但不眠不休的逃亡,已经让赵政的体力到达了极限,也正是因此,赵政才会冒险潜入这座没有护卫府邸中,想要靠着威胁这里的主人,让他带着自己离开新郑城,安全进入秦国。
                      这是一招险棋,而赵政的这个计划,也最终是以失败告终。
                      倒下的瞬间,赵政感觉到自己像是落入一个怀抱,中这温暖而坚实的感觉,让赵政想起母亲的怀抱。
                      可是,赵政也非常清楚,与自己相依为命的母亲,她已经死了。
                      ===
                      赵政倒在李斯怀中后,便直接昏死了过去,李斯无奈,只能将未来的秦王抱到了自己的榻上,等待着他的醒来。
                      望着孩子苍白的脸色,紧闭的双眼,李斯突然想起了嬴政驾崩的那天,就是在那天,天下最伟大的帝王永远的闭上了眼睛,无论李斯无论呼唤,他的眼睛都没有重新睁开。
                      感觉到怀中逐渐冰冷的身体,李斯忍不住痛哭出声。
                      李斯前世一生,只落泪两次,
                      一次是为师兄韩非的死,一次是为秦王嬴政的死。
                      一个是心意相通的挚友,一个则是有知遇之恩的君上。
                      之前赵政用来挟持李斯的匕首就放在榻上,李斯顺手拿了起来,抚摸着匕首的刀身,李斯往还昏睡在床上的孩子瞥了一眼。
                      李斯没有忘记,现在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他要帮助韩非振兴韩国。
                      这个目的说起来容易,操作起来却非常困难,李斯不能确定,等到嬴政登基之后,韩国到底还能支撑多久,但是现在,一个千载难得的机会,正放在李斯面前。
                      趁着现在除去这未来的秦王,历史就一定会被改变。
                      如果没有了嬴政,韩国被灭的时间最少会延迟五年,这么多年的时间,韩非就会有足够的时间去改造韩国。
                      心里这样想着,李斯鬼使神差的将手中的匕首放在孩子的颈间,那么细弱的脖子,只要李斯将匕首稍稍向前一送……
                      紧紧握住匕首的手已经开始微微颤抖起来,像是那个时候不忍心杀死韩非,让李斯杀死赵政,他也实在无法做到。
                      因为,无论是韩非或是赵政,李斯都不想辜负。
                      就是这个时候,贴着皮肤的匕首,也让赵政悄悄握上了拳头。
                      昏迷对于赵政来说,不过是伪装,这只长于邯郸的狼崽子,可没有一刻放松过警惕,他一直都在在等待着攻击的机会。


                    43楼2014-10-30 1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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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菜糊
                        再次醒来的时候,赵政并没有立刻睁开眼睛。他感觉到已经正躺在一个柔软的东西上。
                        赵政微微一愣,他记得自己昏迷前的情景,府邸的主人将匕首对准了他,所以,也就是说,现在他正在韩国的牢房之中?
                        想到这里,赵政微微动了动手脚,却发现自己并没有被绳索束缚,而从身旁传来的细微呼吸声,说明有人正占在他的身旁。
                        自己现在到底在哪?他身旁的人又是谁?负责监视他的人吗?
                        赵政是在邯郸长大的,特殊的生长环境让他要比一般的孩子成熟很多,所以,就算现在他的心里满是疑惑,表面上他依旧闭着眼睛,似乎还处于昏迷状态。
                        但实际上,他的手却已经微微握起,等待着攻击的机会。
                        可惜,即使赵政的动作非常细微,但一旁的李斯却依旧发现了。
                        “如果醒了,就不要装了。”
                        在赵政行动之前,他听到这样一句话。
                        知道那人知道自己已经醒来,赵政干脆也不再伪装。他睁开眼睛,却发现身旁的人已经站了起来。
                        “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对上少年满是警惕的双眼,李斯却是一边往外面走去,一边说道。
                        看着微微敞开一个缝隙的房门,赵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难道,他就不怕自己逃走吗?而且刚刚,虽然只有那么一瞬间,他还是清楚的感觉到了,那个人,刚刚是真的想要杀死了自己,但是……到底是因为什么,他才最终改变了主意。
                        门就在面前,现在他就可以选择离开,但是离开这里之后呢?他能够顺利到达函谷关吗?
                        如果不离开的话,那个人就可信吗?
                        李斯端着两碗菜糊回来的时候,榻上赵政瞪着双眼睛望着他,充满警觉的眼神让李斯想起了自己前世曾经抓过的一只狼崽子,就算被紧紧的束缚住,眼神中却依旧是是警惕和不屈。
                        这样的秦王,也是李斯从来没有见到过的。
                        李斯前世第一次遇到秦王的时候,他已经是秦国尊贵的王,十六岁的翩翩少年。
                        邯郸艰难的十年让赵政像野兽一样,充满随时准备爆发的野性,而随后六年的复杂宫廷生活却让他变得沉稳而难以捉摸,面对臣子的时候,他谦和甚至可以说是温柔的笑着,但谁也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发怒。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李斯还记得,就是面对那样的一个少年,当年的自己是多么的战战兢兢,生怕说错什么丢了小命,就算秦王称呼他为先生,把他当做辅佐自己的老师,但李斯却时刻铭记着,秦王是君,他是臣,不能有半天逾越。
                        今世的自己竟然会在新郑再次见到十岁时的赵政,而且还是正处于弱小时期的赵政,这是李斯没有想到的,这让他忍不住有些好奇的打量起了窝在床榻上的孩子,那□裸的眼神,让赵政有些不安的朝里面缩了缩。
                        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样似乎不太好,李斯赶忙收回自己的目光,将装有菜糊的大碗往赵政的眼前一放。
                        “吃吧。”
                        但赵政只是朝他看了一眼作为回答。
                        知道赵政一时半会不会对自己放松警惕,李斯也懒得再管他,他直接端起另一个碗,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看到眼前的人吃的那么香,赵政不由咽了咽口水,他已经有整整一天没有吃任何东西了,菜糊的香味钻进他的鼻子中,刺激着他的口水,即使不想屈服,在犹豫纠结片刻后,赵政的手还是伸向了那个放在自己面前的大碗。
                        第一口菜糊被吞进胃里之后,赵政的动作急切了起来,最后干脆双手捧着碗仰着头直接吃了起来。
                        “慢点吃,不够的话还有。”
                        李斯已经停止了进食,看着孩子这幅急切的样子,李斯的眼中流露出了几分愧疚。
                        聪明如李斯,到了现在又怎么会猜不出赵政如此狼狈的原因。
                        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听到李斯的话,孩子的动作稍稍放慢了些,吃完了一大碗的菜糊,他将大碗放在榻上,又将目光转向李斯的那个碗——碗里还剩着大半碗菜糊。
                        赵政看了看大碗,又看了看李斯,像是在征求他的同意,这让李斯觉得有些诧异,将自己的碗朝赵政那边推了推。
                        “给你吃吧。”
                        快速的朝李斯看了一眼,赵政拿起那个碗又吃了起来,丝毫不在意这个碗是李斯刚刚用过的。
                        这个人,似乎不是什么坏人,最起码对我来说不是。
                        一边小口吞咽着碗中的菜糊,赵政一边这样想着。
                        一碗半的菜糊,就已经成功收买了赵政,幸好李斯不会读心术,并不知道赵政心里所想,如果他知道的话……
                        他一定会为自己冒着掉脑袋的危险闯进秦王的行宫,口水快要说干了才让秦王记住了他这个人的计划而郁闷。
                        ===
                        耐心的等待着赵政填饱了肚子,李斯咳了咳,对着眼前的孩子问道:
                        “你是从哪来的?为什么要闯进我的府邸中?”
                        虽然关于这些,李斯已经知道了答案,但他却装作斯毫不知情的样子,现在他要等待的就是,赵政编出一个足够真实的谎言,然后自己在略微怀疑之后,信以为真,然后将承诺要将赵政安全的送到函谷关附近。
                        只有到了函谷关,赵政才算是真正安全了。
                        赵政也明白,想要得到这人的帮助,就必须要取信于他。
                        审时度势之后,赵政也不再沉默,思索片刻后,他沙哑着声音说道:
                        “我是赵国人,父母都是赵国商人,这次原本是准备随母亲入秦。”
                        因为知道自己的口音是骗不了人的,赵政没有选择在这方面的说谎,他只是将自己的身份隐藏了而已。
                        “不料半路上遭遇了强盗,母亲不幸身亡,他们抢走了财宝,准备杀我灭口,慌不择路之下,我才会逃入新郑,出现在你的府邸中……”
                        孩子语气中的悲伤河愤怒根本就不像是在骗人,说到这里,赵政的声音渐低,最后完全听不见了。
                        赵姬已经死了?还是说这只是他编出来骗自己的?
                        李斯有些怀疑的盯着赵政,虽然未来的秦王还只有十岁,但他却很聪明,他知道,真正高明的谎话,就是参杂着真话的假话。
                        过了好一会,李斯才开口道:
                        “从新郑到函谷关这段路程比较难走,我送你去吧。”
                        赵政能够想到的最好情况,就是眼前的这人能够放自己离开这里。
                        这个回答,已经完全出乎了赵政的预料。


                      44楼2014-10-30 1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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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释嫌
                          在韩厘的带领下,李斯一路快马赶往宫门,平时热热闹闹的韩国街道现在却冷冷清清,因为谁也不知道新任的国君突然调集这么多的禁军是为了什么,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吓得连门也不敢出了。
                          到达宫门外,以往停满轺车的车马场,现在也满是严阵以待的披甲士兵。
                          据韩厘说,这些卫兵都是刚刚从新郑旁边的重镇调集过来的。
                          韩非这样大费周章,却只是找回在这里根本没有得到重用的自己,这让李斯觉得有些诧异,他低声喃喃自语道:
                          “这又是何必呢?”
                          听到了李斯的自言自语,韩厘心里也非常清楚,不同于稀里糊涂就和韩非成了一伙的自己,从一开始的时候,李斯就是韩非这边的人,在帮助韩非登上王位的计划中,李斯的功劳也是最大的,但是最后,他却什么都没有得到,只是做了个没有任何实权的奉常。
                          其中的缘故,韩厘并没有去探究,但他却能隐约猜到,国君和李斯会变成这样,其中一定是有着什么误会。
                          入宫之前,韩厘安慰李斯道:
                          “君上一时没有重用你,一定是有他的原因。”
                          李斯苦笑。
                          原因,还能有什么样的原因呢?
                          那个时候,他为了韩安与韩非闹翻,韩非又怎么会像从前那样待他呢?
                          越过宫殿最前面红砖绿瓦的朝堂正殿,一路来到了正殿后面的偏殿,那是供国君平时处理国家大事和休息的地方。
                          虽然说是偏殿,但建造的规模也丝毫不比正殿差,刚刚来到大殿门口,韩厘便用眼神示意守在门外的卫兵,卫兵赶忙进门通报,没过一会,便听见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后响起。
                          接着,殿门再次被打开,开门的人恰好也是李斯熟识的人,那是原先韩非府中的管家郑伯,看到李斯,郑伯的浑浊的眼睛微微一亮,像是松了一口气,随即他才对着李斯缓缓说道:
                          “君上在里面等你。”
                          “多谢郑伯。”
                          李斯道谢,期望从老人的口气中探得些什么,但郑伯却依旧面无表情的回答道:
                          “快些进去吧,别让君上等急了。”
                          李斯拱手,快步走进殿门,望着他离的背影,郑伯微微叹了一口气。
                          郑伯的主人韩非,可以说是他看着长大的,对于韩非的性格,郑伯是再清楚不过了,韩非从小性格倔强,只要是他认定的东西,就不会轻易更改,有着这样坚韧的性格原本应该是件好事,只是韩非的生性高傲冷峻,又加上从前有口疾,遇事根本不知道变通,也不屑于解释。
                          水清则无鱼,刚极则易折,从小到大,主人都是孤独的,好不容易现在遇到了一个可以让他敞开心扉的人,还没等郑伯高兴几天,现在却又变成了这样。
                          主人明明在乎着他这个师弟,却这样对待着他,现在郑伯只能期望主人能够学着灵活变通些,早日和他的师弟冰释前嫌。
                          独自走过偏殿中的门厅,刚刚迈进最里面的一个房间,原本跪坐在案前的韩非便已经起身,连鞋都没穿便快步走到了李斯的面前,直接问道:
                          “师弟,昨夜你为什么要离开新郑?”
                          熟悉的称呼,李斯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了,这让李斯瞬间有些恍惚。
                          上一次见到韩非的时候,他们还是师兄弟,他为韩非出谋划策,而韩非也信任着他,时隔短短的几天,韩非却已经君,而他,则又变成了臣子。
                          想到这里,李斯微微够后退一步。
                          “君上,斯只是想出城散散心。
                          韩非当然不会相信他的话,他皱着眉盯着眼前的李斯,眼神中充满着怀疑。
                          过了好一会,韩非又开口问道:
                          “是因为韩安吗?”
                          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李斯的心就像被狠狠扎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韩非,李斯又低下头,继续一言不发,眼神异常黯淡。
                          意识到自己似乎又说错话了,韩非有些后悔,还有些无奈。
                          “算了,回来了就好,我相信你只是想要去散散心。”
                          韩非还记得,在刚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是多么的慌张,他真的以为李斯要离开韩国,离开自己。
                          如果不是因为以他的身份不能随便离开新郑,他都想要亲自把李斯给追回来,所幸的是,最终李斯还是回来了。
                          “君上还有何事?”
                          李斯冰冷的话语在耳边响起,打断了韩非的思绪,更是如同一盆冷水,让韩非的心中一凛。
                          这冷淡的口气已经让韩非意识到了,如果自己不再说些什么的话,他和李斯之间的误会或许永远无法解开,对于自己高傲的自尊心,韩非生平第一次感到了憎恶,为什么他就不能放下所谓的自尊,对着师弟解释一下呢?
                          “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斯就先告退了……”
                          眼前的李斯已经准备退出门外,就在这时,韩非突然开口说道。
                          “如果我说韩安不是我杀的,师弟,你会选择信我吗?”
                          李斯低垂的脑袋猛然抬起,退下的脚步也蓦然停止了,但随后,他像是听到了什么玩笑话般自嘲着说道:
                          “不是你还有谁呢?”
                          “我赶到的时候,太子府就已经燃起了大火,我命人扑灭之后,便已经变成了那样,就像你说的那样,我根本就没有必要杀他。”
                          李斯死死的盯着韩非,像是想要从他的眼神中辨别出他到底是不是说谎,韩非的眼神很澄澈,毫不避讳的直视着李斯的眼睛,如此坦荡的眼神,和李斯记忆中的韩非一模一样。
                          过了好一会,李斯才叹息着说道:
                          “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个。”
                          李斯了解韩非,韩非平时没有低过头,更不愿轻易解释什么,前世的时候,即使独身入秦,后来被姚贾设计下狱,韩非却依旧是一身傲骨,面对秦国朝野充满着敌意的眼神,面对秦王的时候,他都没有低过头。
                          韩非的眼眸低垂,嘴角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师弟,你想知道吗?”
                          拉着李斯的手,韩非将他带到内室中的塌前,双双入座后,韩非继续说道:
                          “从我见到师弟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并非池中物,就算那时师弟一时困窘,我也知道,以师弟的才华,无论到了哪个国家,都会成就一番功业。
                          可是那个时候,师弟做的成商君,但我却不是秦孝公。
                          现在,我已经是韩王,我欲以国士待师弟,只求师弟辅佐。”
                          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我若做了韩王,师弟你就是我的丞相,现在是时候兑现这个约定了。”
                          韩非看向李斯的眼神真挚而渴求,丞相的位子,也是李斯一直想要得到的,但是李斯还是觉得走着不太妥当。
                          “可是,我做了丞相,张平怎么办?他并无大错啊!”
                          “韩国变法,必须要有一位强有力的手把持住,而且,丞相的位子,也是张平主动让贤的。”
                        因为诧异,李斯的眼睛瞪大,在停顿片刻后,韩非又抛出了一句话:
                          “你前往函谷关的消息,也是张平连夜来报的。”
                          短短的一句话,让李斯已经完全愣住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泄露自己行踪的人,竟然会是他。


                        46楼2014-10-30 1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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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了函谷关,李斯一行人日夜兼程,风尘仆仆,可算是赶到了秦国的国都——咸阳城。
                          看到这新郑繁华多少倍的咸阳,李斯身边的仆从多多少少都感到了羡慕和震惊,但在一连吃了几个闭门羹之后,心中的羡慕和震惊便已经变成愤懑不平了。
                          他们来到这咸阳城,想要进宫觐见秦王,刚刚到了咸阳宫外便被卫兵拦了下来,想要去拜见相国吕不韦,说明身份之后,守在门后的武士都没有入门通报,便懒洋洋的说道:
                          “相国政事繁忙,诸位既然是韩国特使,几日后自会有人安排你们上殿,诸位就先到驿馆休息吧。”
                          语气中满是轻蔑之意。
                          还没等李斯再说些什么,沉重的暗红色大门便已经轰然关闭,片刻的呆愣之后,李斯身边的一位仆从愤愤说道:
                          “这秦国,也实在太无礼了吧,人是他们请来的,请来了又把咱们晾在这里,连个接待的人都没有,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望着紧闭的大门,李斯微微叹了一口气:
                          “弱国无邦交,秦国这样做,也是因为有这样的资本。”
                          其实,李斯担心的并不是见不到秦王和秦相,秦国大费周章的将他们请来,肯定不会一直把他们晾在这里,见,肯定是可以见得到的,但李斯担心的是,现在他还不知道秦国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等到正式见面的时候,面对秦国的咄咄逼人,他是否可以应对的了。
                          仆从无奈的问李斯。
                          “大人,现在我们怎么办?”
                          李斯直直的朝喧哗的咸阳大道上走去。
                          “你们先去驿馆,我在城里随便走一走。”
                          再次回到这里,李斯又怎么能不故地重游一下呢?
                          ===
                          走在熟悉的咸阳街口,林林总总的各国商铺,叫卖的小贩,看着这一幕幕和前世一模一样的熟悉景象,李斯的眼角微红。
                          咸阳还是那个咸阳,可李斯却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李斯了。
                          悲伤的情绪,让李斯的精神一时间有些恍惚,就在这个时候,杂乱的马蹄声突然从身后传来,李斯回头一看,一辆马车正往自己这边急速飞驰而来,他已经躲闪不及,虽然马上的车夫也正慌忙的拉着缰绳,但那匹高大的骏马,眼看就要踩踏到李斯的身上。
                          李斯下意识的抬手护住自己的脑袋,马的嘶鸣声在耳边响起,马蹄带来的疾风似乎就在脸旁,喧嚣的街道似乎也瞬间安静了下来,但半天过去了,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李斯将挡在眼前的手拿开,却看见面前的那匹马堪堪停在了他的眼前,高高扬起的健壮前肢,与自己也不过只有几寸的距离。
                          几天的劳碌奔波,再加上刚刚的一番惊吓,让李斯感到眼前一黑,身体一软,直直的便昏倒在地上,什么都不知道了。
                          “怎么?伤到人了?”
                          马车上的竹帘微微撩起,望见倒在地上的人,车里传出了如同环佩相撞般的清冽声音。
                          “回公子,是他自己晕了过去。”
                          “那就把他扔到一边去。”
                          被车夫称呼为公子的人冷冷吩咐道,虽然他刻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但可以听得出来,那位公子的年纪似乎不大。
                          “诺。”
                          车夫说完便跳下马去,架起倒在路上的李斯,便准备将他扔到路边,就在车里的公子正准备放下竹帘的时候,无意中的一瞥,让他看到了昏倒之人的相貌。
                          “是他?”
                          车里的公子失声喊道,他赶忙探出身体,叫住车夫:
                          “等等!先把这人带回去!”
                          “公子……这……”
                          车夫看起来有些为难。
                          “我的命令你都不听了吗?”
                          那位公子的语气微微严厉起来,车夫不敢违抗,只得将昏倒的李斯扶上马车,待车里的公子坐稳之后,马车再次绝尘而去。
                          ====
                          “唔……”
                          再次醒来的时候,脑袋还是有些胀痛,李斯勉强睁开眼睛,房间中灯火昏暗。
                          “我这是在哪……”
                          李斯闭上眼睛,轻声自言自语道。李斯记得,白天自己在咸阳城闲逛的时候,差点被一匹快马所伤,虽然那匹马没有伤到自己,但似乎却似乎是昏迷了……
                          那么现在,自己又是在哪呢?
                          “先生?”
                          有些熟悉的声音在一旁响起,李斯侧头一看,脸上露出了惊愕的神情。
                          “怎么是你?”
                          李斯诧异的问道,在他眼前的人,竟然是赵政!
                          和三年前的狼狈模样相比,赵政身穿华丽的锦衣,身体看起来也比三年前结实多了,虽然并未起身,但从修长的四肢可以看出,他的个头也应该长高了不少。
                          白皙的皮肤,英俊的脸庞,根本任谁都看不出,现在的赵政,就是三年前那个落魄逃亡的孩子。
                          “你,长大了。”
                          看着眼前的赵政,李斯不由喃喃说道,声音中带着些无奈,又夹杂着些许的欣慰。
                          昔日的孩子,已经逐渐长成英武少年,或许不久之后,他便会成为铁腕君王,带着秦国铁骑,横扫六国。
                          这是前世已经发生过的事情,这也是李斯所不愿意见到的。
                          可是他并不后悔,他不后悔在三年前亲手放走了那个弱小的孩子,即使今生,他们已经是敌人,但如果这个时代真的失去了这个孩子,失去了这位君王,就连日月,都会显得黯然无光吧。
                          听到李斯这样说他,眼前的孩子开心的笑了起来,他就知道,这个人是不会忘记他的,不过他能在第一眼就认出自己,这也足够让他感到惊喜了。
                          赵政,或许说是嬴政,贪婪的看着床上的人,三年了,在这三年的时间了,赵政已经从邯郸城的弱小质子,成为了大秦的王,在这三年的时间里,赵政享受到了是大部分人一辈子都无法享受到了锦衣玉食,但是他念念不忘的,却是三年前那人递给他的菜糊。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人可以不计条件的对他好,赵政已经死去的母亲是其中一个,而这个人,就是另外一个。
                          赵政无法忘记,那个下着雨的清晨,在赶往函谷关的泥泞道路上,那个人的怀里是多少温暖,温暖到……他希望那条路,永远都不要走完……
                          再次见面的时候,嬴政依旧不知道李斯的身份,而李斯……按理来说也是不知道嬴政身份的。
                          所以,看到李斯已经醒来,嬴政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让这人记住他的名字,最好永远也不要忘记。
                          伸手将躺在床上的人扶起,嬴政低声说道:
                          “还未感谢先生三年前的救命之恩,我叫赵政,先生叫我阿政便可。”
                          李斯心中微微一悸,他有些不太明白嬴政这样做的意义。
                          如果他是想要直接表明身份,大可直接告诉自己,他便是秦王,但如果他想是要隐瞒身份,又为何要将那个他用了十年的名字说出呢?
                          李斯确实不明白,赵政这个名字,对嬴政来说有着什么样的意义。
                          赵政这个名字,承载着十年的屈辱和痛苦,可是这个名字,同时也意味着那个弱小和需要得到爱的孩子,而李斯,给嬴政的却是那样一种爱的感觉,只有在这个人的面前,阿政不再是秦王嬴政,他只是一个需要被爱的孩子。
                          对上阿政满是期待的目光,李斯也大概猜到,他到底是在期待什么,在须臾的犹豫后,他开口说道:
                          “在下李四。”
                          嬴政的眼皮猛的一跳。
                          李四,一听就是瞎编出来的名字,嬴政的心里虽然有些不满,但也不好强逼,看的出李斯已经有些疲惫了,他便吩咐下人将已经准备的饭菜端上来,嘱咐李斯好好休息之后,便独自匆忙离开了。
                          第二天一早,李斯起身出门,他发现自己所在的地方,并非是在咸阳宫中,而是一座普通的府邸之中,估计这应该是一座阿政在咸阳宫外的住宅。
                          看到李斯已经起身,府中的仆从便转告他说:
                          “我家主人说了,如果先生已经无恙,便可离开,马车已经在门外备好了。”
                          李斯一想,自己已经一夜未归了,驿馆中的那些家伙估计是要急坏了,还是早点回去比较好。
                          在与府中管事告别之后,坐在嬴政早就已经备好的马车之上,想着之前发生的事情,李斯不由笑了起来。
                          昨天晚上还说话还说的好好的,第二天早上就急着赶人走了,还真是君心难测,还是说,阿政还有别的什么打算?
                          望着坐在前面专心驭车的车夫,李斯突然明白了什么。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阿政还是这么聪明,倒是他一不小心就放松了警惕了,不过这样也好,估计很快,他们就可以上殿面见秦王了。
                          傍晚时分,咸阳宫中的暖阁中,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的走了进来。
                          案前的少年没有抬头,他一边继续看着案上的竹简,一边问道:
                          “查清楚了吗?”
                          小太监微微一抖,低头回答道:“马车进了城中驿馆。”
                          少年的目光一滞,半晌之后,才听见他轻声自语:
                          “原来是韩国使臣,这样的话,反而就好办了。”


                          54楼2014-10-30 1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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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丝毫没有出乎李斯的预料,他刚回到咸阳驿站后的第二天清晨,便有使者前来传召韩使入宫觐见。
                            在使者的带领下,李斯坐着早已备好的马车刚刚赶到咸阳宫外的车马场,便听见殿外太监高声报号的声音:
                            “宣——韩国特使!”
                            李斯跳下车,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吩咐仆从在殿外等待后,便昂首踏上了咸阳宫议政殿外的台阶。
                            上一世,他走在这里的时候,还是这个秦国的臣子,现在,秦国却已经变成了他的敌国。
                            物是人非,大抵也就是如此了。
                            脱靴迈进秦国的议政殿中,看见李斯走了进来,原本吵吵嚷嚷的大殿瞬间安静了下来,大殿中的大臣站成了两排,左边是武将,右边是文臣,而站在文臣中最前面的那位中年男子,便是权倾朝野的秦国相爷吕不韦。
                            走在殿中的时候,无数双眼睛都看向李斯,或许冰冷或是好奇的目光,一个个却都不怀好意。
                            但李斯却只当没有注意到那些眼神,他径直走到王座下,恭敬行礼道:
                            “韩国特使李斯,见过秦王。”
                            半晌后,才听见秦王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特使一路辛苦了。”
                            李斯继续弯腰拱手答道:
                            “为恭贺贵国新王即位,韩国特奉上宝剑一把,望大王允许在下献上。”
                            为了避免国君被刺杀,秦国律法规定,朝臣上殿一律不准携带武器,所以李斯带来的宝剑,也是由等候在殿下的仆从保管的。
                            听到李斯这么一说,站在文官一列最前面的吕不韦正想出列说些什么,王座上的嬴政却已经先一步开口道:
                            “还请韩使将宝剑献上来吧。”
                            等候在殿外的仆从赶忙上殿,将宝剑递到李斯手中,李捧着宝剑,斯正准备走上秦王所在的九级石阶之上,一旁的吕不韦赶忙使了个颜色,一名身披甲胄的武将已经站了出来,拦住了李斯的去路。
                            “韩使等等。”
                            朝堂上的那些文臣武将也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并没有人出言阻止,倒是李斯,却还是一副镇定的模样。
                            “将军有何事?”
                            随手敲了敲李斯手中的长剑,那武将轻蔑的说道:
                            “我大秦新王登基,韩国就送了这么一把破剑,这是看不起我王吗?”
                            一上来就被扣上这么一个大帽子,李斯身后的仆从已经开始发抖,殿中的气氛也瞬间紧张了起来,一双双眼睛都死死盯着李斯,看他要如何作答。
                            只见李斯轻轻一笑,将手中的长剑一提,铮的一声脆响,长剑出鞘,寒光四溢,下一刻,剑锋已经直直的指向那位拦住的武将。
                            这出乎意料的举动,让殿中顿时骚动了起来,听到异常的响动,殿外的护卫也已经匆忙进殿,将李斯团团围住。
                            李斯并未慌张,甚至连拿着剑的手都没有颤抖,继续用剑锋直指着那位武将的心口,李斯笑的一脸纯良:
                            “将军不知,这把剑是由精铁铸成,像将军身上这种铠甲,此剑便可以轻易穿过,不信的家,将军可以试试。”
                            寒光粼粼的宝剑就在自己的心口,那位武将可没有拿自己性命做实验的嗜好,他的额头之上,豆大的汗水顺着脸颊滑落,这幅模样和之前的耀武扬威的样子,简直是派若两人。
                            护卫的长戟对着殿中的李斯,但在得到命令之前,谁也不敢有什么动作,而李斯心里也很清楚,现在的秦国,只是想侮辱侮辱韩国,并不是真的想要和韩国闹翻。
                            所以,他们是不会直接杀了自己的。更何况……李斯朝王座上的人远远忘了一眼,冥冥之中,李斯有这样一种感觉,嬴政,也不会舍得让他死的。
                            果然,还没过一会,吕不韦便开口解围道:
                            “这把剑是否锋利,待会我王自会尝试,韩使现在还是先将剑收好为妙。”
                            李斯淡淡瞥了一眼眼前的武将,将手中的长剑收起,在吕不韦的示意下,殿上的护卫们也纷纷退下,对上吕不韦似笑非笑的表情,李斯知道,他只是过了第一关,这事,还没完。
                            吕不韦说完那句之后,又有一文官跳出质问李斯道:
                            “韩国既然有精铁良器,我国要求支援时,为何又要拒绝?”
                            语气甚是咄咄逼人。
                            李斯终于恍然大悟,原来秦国非要韩使入秦,就是为了报复韩国没有派兵帮他们没有攻打晋阳吗?
                            不过想想也是,秦军三月开始围攻晋阳,现在都已经到了六月,整整三个月的时间,虎狼之师的秦国竟然都没有拿下那小小的晋阳城,秦国朝堂上下无不憋着一口怨气,而现在正好韩使入秦,这口怨气,就正好撒在韩国身上了。
                            面对咄咄逼人的质问,李斯摇头失笑道:
                            “晋阳有何难取?以贵国雄师,配着以计谋,晋阳便是囊中之物。”
                            三个月围攻不下的晋阳,在李斯口中竟然变成“囊中之物”,这让朝上的文臣武将们有些不满,有人直接朝李斯嘲讽道:
                            “大言不惭,你倒说说,如何才能攻得晋阳?”
                            这个问题,李斯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回答,李斯对着问话的人拱手道:
                            “晋阳在晋河中下游,只要破坏晋河堤坝,引水入晋阳,晋阳城自然不攻自破。”
                            此话一出,朝堂之又上瞬间安静了下来,谁也没有想到,竟然还有这么一个损招,晋阳的地势原本就低,又位于晋河下游,等到水入晋阳,城中的守军都变成了水中鱼虾,那个时候再大举攻城,想拿晋阳确实就如同探囊取物。
                            此刻,秦国朝堂之上,看向李斯的那些眼神中,已经多了几分敬畏,就连吕不韦,也重新开始细细审视这位来自韩国的使臣。
                            计谋是好计谋……只可惜这个计谋太过狠毒,晋河一旦决堤,被掩的不仅仅是晋阳城中的守军,还有城中无辜的百姓和下游其他几个已经被秦军占领的城市。
                            但是他们也不得不承认,能够想出这样一个计谋的人,必定也不是等闲之辈。
                            趁着众人还在发愣,还没有继续找自己茬的时机,李斯赶忙捧起长剑,踏上了王座下的九级石阶,朝高坐在上的秦王嬴政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嬴政直直的看向一步步向自己走来的人,而李斯也已经清楚了看见了嬴政的脸。
                            但让嬴政失望的是,像是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李斯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诧异和惊慌,他慢慢的走到嬴政的面前,弯腰献上手中的长剑。
                            看着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冷漠脸庞,嬴政愣了片刻后,才伸手准备接过李斯手中所捧的长剑。
                            手指触碰到冰冷的剑身,嬴政这才突然想到了什么,他一手抓住长剑的剑身,一手却紧紧抓住李斯的一只手。
                            “王上!”
                            李斯诧异的喊道,嬴政这又是要唱哪一出,就连李斯也猜不出了。
                            嬴政没有理会李斯的喊声,他紧紧抓住李斯的手,对着众臣高声宣布道:
                            “寡人与韩使一见如故,韩使又博学多才,寡人欲拜韩使为老师,欲留韩使在宫中小住几日,众大臣意下如何?”
                            虽说这年头,一见如故和一见钟情一样不靠谱,但王上都已经这么说了,众臣也不敢有什么意见——就算秦王还未亲政,可拜个老师的权力还是有的。
                            而有资格提出反对意见的吕不韦,也只是沉默着望着嬴政身边的李斯,眼色深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既然众位都没有什么意见,那么还请先生能够在秦国多留几日。”
                            嬴政一边这样说着,一边起身亲热的拉住李斯。
                            面对嬴政热情的邀请,已经变成秦王老师的李斯只能报以苦笑。
                            就算李斯有满肚子的反对意见,可他能拒绝吗?拒绝秦王拜师的请求?这不就等于对秦国□裸的挑衅吗?
                            傍晚,李斯的行李便已经被送到了咸阳宫中,而那些随李斯入秦的仆从们,还是要在驿馆继续等待。
                            毕竟,谁都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秦王才肯放韩相李斯出宫回国。
                            或许,他永远都不会放李斯离开。


                            55楼2014-10-30 1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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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饿呀,发到第四十章,吾就要去吃饭了,恩.........吃什么呢


                              57楼2014-10-30 13:27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