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无杳始终有点想不明白，缘何自己对个姓陌名风的纯阳上起了心。仿佛自那次暗杀突袭任务之后开始的，虽然结局是以落败告终。不过依然不影响唐无杳生出那种兴奋若狂的心情。
折磨也好，蹂躏也罢。总之能怎么叫人欲罢不能，痛不欲生的法子。他就能依样的一种种实施。
不过，这只羊有点特别。唐无杳摸着下巴看着眼前的情势。
四个正道高手，围炉他一个红名。而且还是内力平常又无神器在身的红名。仅仅只是一把朴实无华的剑，和他那身凛然如冰雪的傲骨风华。就让人不得不为之心口一窒。
唐无杳将身形隐在树叶间，放眼望过去，正巧看到那人隐在鬓发里的小半边脸。颇有点隽秀。
铺开一地气场，长剑舞得密不透风。雪白道袍织尘不染，在夜幕里划开炫目的流光，像是他手里的剑锋，秋水三尺，滢滢如流泉。直晃的人睁不开眼。而那有别于一般纯阳道士飘逸身形，如鬼魅的步法走势，则是令人可怖。剑渡银霜，映出那双墨潭似的眼瞳，无波无澜，深不见底。
不过一刻，纯阳已然扫干净了一众所谓的正道，抖了抖凝在剑上的血色。眼也不抬地回身就走，满身的煞气与傲气。
啧。唐无杳无端地有点心痒，这般眼神真是叫人忍不住生出最原始的嗜血渴望。单手细细抚过千机匣繁复诡异的纹路，仿佛可以想见将人踩在脚下反复蹂躏的模样，脆弱又破碎，绝望到极致的美。
如鸩酒一般，带着致命的诱惑的毒，入心，入骨。
〔= =难得写阴暗系画风的。。。坑坑坑，完全……又温情了。跪〕

循着草蛇香的余味，唐无杳不紧不慢地跟在那人后头。甚至能空出闲心来盘算怎么才能挖坑引某只羊往里跳。尤其是这只羊还不笨，相反倒是聪明的很。
嗯，大概有点困难。
不过，越是棘手才越能有极度的刺激与成就感。唐无杳有点满意地点头。
一路跟着停停走走，其间因为避开浩气盟的人脉眼线，拐了不少岔路。原本唐无杳还想这么安静地跟下去，谁晓得那人不知是忍不下去还是怎么，眨眼的功夫便提着剑纵身而来。唐无杳瞟了眼颈边的剑刃，熠熠寒光，其气之森然。叫人无由地想起华山上终年不化的白雪。
“跟了我那么多天，到底是何居心。”口气也是一股浸透了冰雪的气息。
“啊，谈不上什么居心不居心的。无非是观羊……观道长你的武学甚佳想讨教番。”唐无杳眯起眼，唇角微勾，摊了摊手，端的一副纯良无害。
“借口。”剑刃又贴近几分，擦着颈处博动的心跳。唐无杳却是笑得有点漫不经心，“我说的诚心诚意，道长怎么就认定是借口。”
“不说？”细细的一条口子划开，渗出一缕绯色，纯阳眼眸也如刃一般，“刀剑无眼，少侠还是坦诚为好。”
“坦诚，不坦诚，道长感受不到麽？”唐无杳笑起来，腰间匕首迅疾如电划开一道流光，直直刺向身后的人的面门。
纯阳微微蹙起了好看的眉，不容思考，持剑立挡，不想凡兵难抵奇材雕铸的匕首。剑身隐隐有了裂纹，反手侧避化去施加于剑上的力道。仅靠灵活变换的走位身法，散去紫霞一源的靠内功牵引气息的心法，只剩纯粹的太虚剑意。
而唐无杳却陡然收了招，笑得老实坦诚，“这样吧，不如我们各自收手。”
纯阳有点弄不明白眼前的局面，“为什么。”
“你想，这么打也打不出什么结果。而且看你样子似乎也是还有事在身？”这一言倒是戳中他下怀。
纯阳只是回身，淡淡然然，“这与你又有何干。”
“不何干，只是我吃饱了撑的。”唐无杳理所当然地拍拍背后的千机匣，“走吧，现在是要去哪里。”
纯阳有点无言地看着他，“少侠这是要与我同行？”
“不不，这是有偿目的的陪行。”唐无杳一本正经地摆手解释，“别误会，我从不揽亏本生意……哎，别走，报个姓名……”
在一路铲除第几十波正道敌手后，陌风真的受够了面前这个无赖又欠吊打的人。
“你这么想死，我不介意现在了结你。”纯阳拿着雪白的绢巾缓缓擦拭着带血的剑身，眉目里尽是染霜的孤冷桀骜。
“只是点小虾米，又难不倒你。”唐无杳往嘴里抛了把花生米，闲闲坐在椅子上倒着茶，看也不看躺了一地的人。
纯阳一记眼刀扫来，还想说什么，只觉胸口一痛

横竖不过是被缠死或是被念叨死的命，一向追求天地至道并以此身殉之亦无悔的纯阳表示感慨。以上两种死法绝壁不是他想要的。
侧过脸看了看正打盹小憩的人，头枕手臂，睡时也会扬起弧度的唇角。心里生出一种名为宁静而温暖的东西。
纯阳不禁深深皱眉，厌恶地转头去看外边的朔漠飞沙。思绪有点飘渺起来，恍惚地穿到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多年之前还在纯阳的日子。

然而比起自我反省，纯阳更想知道，为什么他一个普通江湖杀手会涉足此地。
唐无杳以一种无所谓的姿态笑起来，“给老王卖命，这上门的生意，他没理由不做。”
纯阳不禁停住脚步，皱着眉看过去，“你果然病得不轻。无端端地偏要往浑水里趟，卷入这不休不止的纷争缠斗。有意思麽？”
“其实，也并没有那么复杂。”唐无杳垂眼摆弄手里的小玩意儿，“难道入不入阵营非得要个的理由？”
“一入这浑水，生杀道上，不死不休。”纯阳半阖眼，鬓发垂下来，微微掩住那一点复杂的色彩。
“不过就是逃不开那一死罢了，作为混迹江湖的杀手，什么风起云涌诡谲暗流没见过。或者……”唐无杳兴致勃勃地回转身来，眸光深如幽潭，“我可以理解为，这是小道士对我的变相关心？”
“自作多情，也要有个限度。”纯阳懒得再理会，想着自己何时也干起说劝这等无聊至极的事。某些人，合该放他去死。挑眉振袖，足尖发劲，三步一点，身姿便轻若浮云地消失在半空。
啧，这纯阳的轻功……是欺负自己这断腿堡出来的人麽。唐无杳目送着那点雪白的影子，摸着下巴想。
〔某：23333333黑了唐门一把，好吧，炮哥我对不起你，有本事别读追命……〕

忍着胸口越发浓重入骨的痛，纯阳不禁蹙眉再度提气，硬是撑过百里之外的距离。方才渐渐停下，眼前突兀涌起一片雾气，收不住气力运转，身形踉跄着直直向地上栽去。却仍是不甘倒下，全凭一点意念苦苦捱着，倚剑拄地，竭力平复胸口烧灼淤堵的气血，上吐不得，下咽不能。
手指死命掐进掌心，印出深深血痕。连着指骨也泛出青白色，但始终无法缓下紊乱的气血。瞳孔失焦，精神涣散，全身骤然如置冰窟。纯阳心知此身已濒临崩溃，只咬紧了牙，不声不响地熬着。
“呵，这不是一度领导恶人连出败绩的旧部指挥麽。”
轻飘淡然却讽刺意味十足的声线在头顶响起，纯阳慢慢抬起眼，眼底隐约浮出一点血色，沉静地往声源处瞟了眼。
一身贵气的粲金衫袍，如许风流如许翩朗。狭长双瞳里暗波流涌，轻剑斜提在手，周身剑气盈动却隐而不发。仿佛在等待一瞬的契机。
“我当是谁……”纯阳微微扬起唇角，笑得冷戾而怜悯，“不过是……昔日遭逐的……丧家、之、犬……罢了……”
闻言那藏剑似乎压抑不住窜涌而上的怒气，握紧手里的轻剑就要运气纵身上前，便被一旁的天策喊住了，“朝犀，莫冲动。”
叶朝犀回头看向天策所在方向，虽是气闷不解到底是没再动手。
天策坐于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半跪在地的纯阳，阴鸷的面容现出点轻蔑不屑，抚过背后长枪，“我看道长你如今负伤在身，还是不要太逞强比较好。”
“……便是、此身已废……也、断不会、辱败于……你二人手下……”
天策挑了挑眉，薄唇扯出一点嘲讽的弧度，这伤重如此的纯阳，连站起身都嫌困难，遑论交手。到底是怎样的勇气，能令他如此大言不惭。眯起眼深深打量了那人一眼，摘下背后银枪，纵马向前急突，旁守的藏剑紧随其后，轻剑势如游龙，态若惊鸿，金色剑影交织成网弥天盖地地盖过去。
而纯阳仿佛视他二人不见，只是浑若无事地站起来，手握长剑抖落一身寒霜。足踏罡步，身形瞬换。无法在内力上占优势，仅靠鬼魅般的步法走位，一手出神入化的剑法。直直迎向重如千钧的攻势。手腕翻转，剑身滚过轻剑之上，化重为轻，化有为无。轻轻浅浅削去十成力道，回身提气扶摇至半空，铺开一地气场，以其牵扯住天策脚步，剑飞惊天霍然而出，秋水三尺，惊动天光。万重剑影夹着破空的声响，纷然掠去。
藏剑心忿，祭出重剑，蓄上剑气砸出鹤归孤山。欲为天策搏出些喘息空间，不料纯阳身形在空处一顿一转，向自己刺来。重剑不及收势，当下一式玉泉鱼跃急急回撤，肩头仍是遭剑影之刃划出血痕。
天策见状，也开始沉不住气

〔接上〕
破风龙牙龙吟招式尽出，而纯阳由于方才气血流失过多，气力不济，一招一式接的勉强。天策眼光锐利，看出纯阳已要显出败象，扬长避短。以其浑厚根深的内力迟迟拖战，拉锯似的对打，意在耗垮对方所有气力。
天策的打算，陌风如何不晓得，然而几近虚脱的身体愈发加剧地颤抖得起来。咬着牙发了狠，欲杀出围困。却又被藏剑源源不绝的剑势缠身，脱身不得。
意识又开始涣散，手里的剑快吃不住力。天策觑得如此空门，当即银枪飞旋影若急电，往纯阳胸口刺去。就在临近胸口几寸时，纯阳却被一条锁链勾着猛然带得后退。天策反应不及，藏剑也莫名未料。连纯阳自己也怔楞，这是……？
“小道士，可不要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啊。”
耳边熟悉的调笑声线令他胸口一窒，然后就失去了知觉，倒向那人怀里昏死过去。
唐无杳看着这只不知死活的羊浑身伤痕累累还要到处招惹是非，怒气之余不由感到好笑，真是令人非常想摧残又怜惜的存在啊……
〔某：托马的= =这打戏写的我也是醉了……瞎掰掰成我这样也是不容易。。。〕

沉溺于一场冗长的梦里，好似过往桩桩件件的片段残章都在此间倾倒而出。
梦里仿佛飘着纷纷不息的白雪，厚厚地掩覆过这片人间。一个渺小的身影十分缓慢地挪动而来。每一步都会深深陷入雪里，而那个小小的人就反复地拔出脚再踩进去。清晰的碎雪声传出很远。
陌风正跪在雪地里，想要回头去看，眼前却是无端拢起漫天的雪霰。总是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只听得到那清亮温和，还微掺了些少年稚气的声音，“冷不冷？”
见自己半晌没反应，一面小声念叨，一面又往自己身上披了件大袄，“纯阳里冬天可冷了，你穿的这样少，会吃不消吧……”
“虽然师尊放了狠话，要借此罚你。不过没事，我会每天来这里陪你的。”
“好吃吗？我再给你拿一些……”
支离破碎的影像拼凑了许久始终难以堆出那个熟悉到刻入心髓的面容。
而盛开在雪地那凄艳的连绵绯色，生生刺痛了他的眼。以及那破碎的呢喃，“咳咳……你没事……就、就好了……”
几乎让陌风痛得胸口撕裂，竭力地大口喘着气，像是溺水的人拼命想找到个出口。迷蒙狂乱中，握住一点温暖。于是便再也放不开，直至握得手指都僵住，却偏偏执拗地不肯放开。
“……念……”
唐无杳在一旁心疼自己被这人抓疼的手，顺便看着纯阳脆弱到濒临崩溃的模样。苍白干裂的唇无意识地开合，间或吐出断断续续的字句，觉得心底有几分毁灭的欲望在不安分地窜涌。近在咫尺的诱惑最是难熬。唐无杳单手撑头，感慨地想。
要怎么取舍呢。
正为这个问题纠结时，纯阳已然幽幽醒转，睁开双墨色双瞳，一瞬流波温润，惊鸿回瞥。
“醒了啊，小道士。”
听这声音，料得距离并不会隔太远。然而转头就瞅见唐无杳那张脸时，还是脑子有一会的空白。回过神来，纯阳挑高了眉，颇有理地质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要不在这里你还有命活下去？”唐无杳对纯阳不会予以感激的行为，早有了心理准备。只是从善如流地有问必答。
“我不需要多余的同情。”言罢就去摸索贴身长剑，被唐无杳一把摁住手，充斥着危险气息的声线贴着纯阳的耳廓响起，“小道士要是活的腻味，我倒是不介意送你一程。保准无差，一步到位。”
“放开！”纯阳被半搂在怀，本就心尖上恼火，这下经唐无杳一挑逗，心绪霎时纷杂紊乱，什么静神定心清修持道的大道理统统付之云烟。只一味挣扎着要摸剑，“你放是不放！”
唐无杳搭上纯阳后背的手有那么一瞬，是想没入他血肉里的。然而眸底微暗的光只是轻轻一划，便消退无痕。缓缓撤开手，又在看到纯阳快倒地的时候忍不住去扶。

“啧啧，真是麻烦的小道士。”唐无杳一面可惜似的摇头，一面捏住纯阳的下颔径直将药汤灌了进去。
浓涩的药汁乍涌入口中，呛得纯阳连连咳嗽，平素里苍白干涸的唇变得有些绯红温润。
唐无杳微微眯起眼，握着纯阳下颔的手不曾移动半分。只稍低下头，对上那人犀利如刃的眸光，唇际浮出一点类似于轻薄的笑来，“做甚用这般凶狠的眼神看我。”
“任何人在遇到这种事都会恼火。尤其是，你这样的人。”
缓了口气，纯阳便是挑高了眉，冷清讥诮的神情让唐无杳险险没收住手，微屈的五指抵在那人后颈，皮肤也是冰凉如瓷的触感。唐无杳微微合眼，轻嗅人身上浸着冰雪的冷香，越是寡淡清疏就越是令他止不住的兴奋。
“小道士，没人告诉过你这样的表情让人很想摧毁吗。”近乎迷乱地贴上白皙纤窄的耳垂，唐无杳极轻，极轻地吐息，飘渺得仿如一缕淡烟。
“有，所以他们都死在了我剑下。”唐无杳稍稍转过视线，瞧见纯阳笑意蔑然，眼神鸷冷，胸口一点寒凉的森森之气。利刃寸薄，却总是能致命。
“还真是灭绝人性。”唐无杳调笑的老毛病又开始发作，收手放开了怀里的人。撤了药碗，向外头走去，“我去给你带爱的午饭来，小道士等我回来呦。”
不等纯阳回答，唐无杳立刻浮光隐去了身形。
陌风静静倚在墙边，看着那道影子凭空消失，眼底一片悲喜莫辨的淡然。

〔某：=.=照这个情况看，离炮哥吃羊的日子还真不是一般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