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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文【鱼馆幽话2】 作者 :瞌睡鱼游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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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15-01-12 16:22回复
    每次我搬文~~都是因为被坑的满脸血,所以。。。你们懂的


    2楼2015-01-12 16: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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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鱼馆幽话》第二卷之第一话
      《宿马驿》
      岁末朔寒。
      一更天,夜有细雪。
      奈何汴京人气旺盛,温度也不算很低,是以飘飘摇摇的雪屑刚一落地,就融为雪水,染得街头一片泥泞。
      街头上行人已无,而街边的店铺内还有些许晚归的客人。
      倾城鱼馆中灯影稀疏,唯大堂中央的大铜火盆炭火旺盛,印得堂里的人肤色红艳。桌上自然是几味适宜下酒的菜肴,荦荦温香,不时的挑逗着人的味觉,更有红泥小炉上烫着的酒水,使得堂里的味道带上几分醉人的馥郁。
      一到寒冬,明颜就不可避免的整日犯困,这会儿歪在火盆边的座椅上,半合星眸微寐。
      龙涯面带微醺,看着火盆里跳跃的火苗在对面鱼姬温润的面颊上带起的或明或暗的光影,不由得有些失神,许久微微的叹了口气:“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又是一年了。”
      鱼姬抬眼浅笑道:“今日龙捕头怎生如此感慨?”
      “……嗯……嗯……吃错药了……”睡梦中的明颜的呓语很是煞风景的冒了出来,也不知道又在梦中拿什么人开涮。
      “死丫头。”龙涯表情甚是无可奈何:“这话接的真是时候,也不知道究竟是真睡假睡。”
      鱼姬哑然失笑:“龙捕头休得和这丫头一般见识,她睡着了都还不忘开罪的自是另有其人。”
      话音刚落,酒廊后的厨房就传来一声脆响,想必是一早被打发去后面洗碗的三皮又出了纰漏。
      鱼姬清清喉咙:“三皮,做事呢就上心一点,别老是竖着耳朵东听西听。打碎的东西可是要从你工钱里扣的。”
      听到这话,埋在成堆的杯盏碗碟中的三皮少不得喋喋不休的抱怨个没完,直到鱼姬慢悠悠的来了句:“犟嘴是吧?双倍赔付!对了,今冬正少一件御寒的狐尾围脖……”
      此言一出,便如祭出了杀威棒一般,厨房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很是麻利的洗涤器物的水声。


      3楼2015-01-12 16: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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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到龙涯回过神来,那女郎已然又走在了前面,于是慌忙促马跟了上去开口言道:“这位姑娘,为何在这冰天雪地的荒野衣衫单薄,且孤身上路?”
        那女郎也停下脚步,抬头看看他头上的乌纱冠自是知晓他是公门中人,于是答道:“有劳官爷相问,小女子是取到雁门关回宋土。”说的却是一口官话,正宗的汴京口音。
        “原来姑娘也是汴京人氏。”龙涯翻身下马抱拳言道:“洒家是京师刑部衙门中人,在这里遇到也算有缘。姑娘一介弱女孤身行走荒野,只怕有些不妥。这里离雁门关还有三四十里地,如果姑娘不介意,不妨与洒家同行一起过关,沿路也有个照应。”
        那女郎闻言开口言谢:“多谢官爷好意。只是怕耽误了官爷的行程。”
        龙涯心想这姑娘想必是怕洒家是那图谋不轨的轻薄之人,是以婉拒,但此地苦寒,一个孤身女子长途跋涉终是不妥。反正这匹马也是麻七所留。不如就将这马儿与她,代步自行回国,这样自己帮人之余也算避了嫌疑。
        于是龙涯开口言道:“姑娘到底不似洒家这般身体强健,不如骑了这马早早入关,也免再受此间的寒气。”
         只听一阵窸窸窣窣,那女郎的竹篮的花布下钻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却是一只遍体黄毛的小猫。
        那猫也颇为奇怪,两眼望定龙涯,不发喵咪之声,而是嘴角上翘成一个甚是夸张的角度,便如在笑一般发出“咕咕”两声。
        猫也会笑?
        龙涯心想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天却特变多,正想开口说话,有听得一阵车马之声,转身一看,只见身后远远的来了一队人马,约有百人左右。
        为首的是十余名手执旗幡开路的军事,而后是三骑施施然而行。
        两者并辔而行,看上去身形雄壮,而一个看似文弱的中年文生则挽缰尾随那两人之后,神态甚是谦恭。
        这三骑之后是一辆颜色绚丽的包绣马车,想来车里的定是那三人的家眷。马车后数十名军士护卫列队而行。
        看着一行人的旗帜衣冠,俱是辽人打扮,出自官府之列。


        5楼2015-01-12 16: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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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涯心想来时路上人烟少见,这时候倒是热闹得有些过分。于是将手里的缰绳塞在那女郎手里:“姑娘还是快些入关的好,那队辽人人数不少,虽貌似带有家眷,不是那边塞之上抢掠的游勇。但辽宋之争时有,避一避也少些麻烦。”说罢便要转身离去。
          那女郎笑道:“你就这样将马儿借我,我便是上得马背,也不见得拉得稳缰绳。不如还是和官爷一路的好,免得被这马儿甩下鞍来。”
          龙涯心想,得,开始还在忌讳男女之妨。现在见了契丹人,倒是不推迟了。这姑娘倒是心眼活络。
          罢、罢、罢,
          既是同路,堂堂第一名捕给你做马倌也权当是怜香惜玉,倒也不算丢人。
          于是伸手将她扶上马背,牵马而行,虽未回头,又听得那篮子里的猫儿“咕咕”两声,尤自纳闷那小东西偏生这等古怪。
          那队辽人倒是没有追赶,依旧是有条不紊的前行。
          龙涯转头回望,心想看来那班辽人也是取道雁门关,这等阵仗,也不像是押送商队货物,算算时间,也是岁末朝宋的时候,说不得那便是辽主派出的使臣。
          自百年前神宗年间宋辽修订檀渊之盟以来,虽边境之上偶尔也有战事冲突,但并无大规模的进犯兵戈,而每年都有辽使受命至宋土朝拜,实际却是索要钱币财帛之物,若是给的少了,来年边境之上自是不得太平,若是所得颇丰,也就可相安无事,便如那专门讹人钱财的泼皮恶霸一般。
          龙涯啐了一口,抬眼见马上的女郎也在回头观望,若有所思。
          龙涯心想莫非你还识得这班辽人不成,正要开口相问,却觉得路上朔风忽而紧了起来,而且方向不定,原本细盐般的雪屑片刻之间顿时大了起来,被大风刮得旋个不停!
          龙涯久历江湖,自是听过这雁门关外“旋毛风”的厉害,倘若这时节再加上暴雪,只怕是目不能视方向不明,运气不好便,迷失荒野,葬身雪中。
          于是伸手揭下身上的皮裘大麾盖在那女郎身上,沉声道:“抱紧马脖,咱们得赶快找个地方避一避!”说罢勉力辨明方向,拉了马匹前行。
          那马儿何时见过这等阵仗?自是吃了惊吓裹足不前。奈何龙涯手臂千钧之力,那畜生自也拗不过去,唯有亦步亦趋。
          大约走了半个时辰的样子,地上的积雪早已没过小腿!
          龙涯心中暗叫不好,寻思再不找个安全的所在,只怕要糟糕。
          忽而远远看到一点灯光,于是赶紧拉了马匹直奔而去,到了近处。确实一处貌似寺庙的庄园。
          龙涯将马牵近门廊下避风之处,方才伸臂将那女郎扶下马背,再抬眼看那庄园,只见房屋半旧,门上匾额上书“宿马驿”,上面一排辽文,下面稍小的字体却是极为方正的宋体小楷。
          门前还有破损的石雕佛门灵兽,想来这所驿站本是由寺庙改建而成。
          虽是辽国的驿站,但也可留宿与人方便。
          龙涯心头一宽,伸手去拍那门上的铜环。只是拍了许久也没人来应门,而门廊外风雪呼啸,遮天蔽日,甚是怕人!
          龙涯暗中寻思,遇上这等鬼天气,只怕那班长居寒地的辽人也少不得要吃些苦头,正在思索之间,果见那队人马东倒西歪而来,到了近处,却发现人数少了小半,想必已然折在那风雪之中!


          6楼2015-01-12 1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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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而听得脚步声响,耶律不鲁、萧肃和卓国栋一起前来。
            众随从忙起身见礼,方才各自坐定。
            那三人便围坐一桌,老曾手捧酒壶一旁侍候。
            周围的随从也开始吃喝闹酒,那拳头大小的羊肉块也是徒手抓握,用各自随身的小刀切割,配上桌上的香料调味,徒手进食,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此时一小厮手提锦盒到了萧肃面前,老曾伸手揭开锦盒,却是些清淡的宋土菜肴,待到萧肃过目首肯,方才盖上盒盖,着落小厮送去阁楼,想来定是为那抱病在身的萧夫人准备。
            龙涯心想这等琐碎之事也要亲自过目,可见那姓萧的鞑龘子虽凶残好杀,但对自己夫人倒是宠爱有加,倍加呵护。
            那二十余个辽人亲随就着羊肉热酒送下些许现蒸的馍馍,约莫半个多时辰,吃饱喝足之后便起身向萧肃、耶律不鲁见礼,而后纷纷离席,鱼贯而出。
            半盏茶功夫又进来了二十名亲随。那原本杯盘狼藉的席面也早已被驿站的小厮们收拾停当,换上了干净的杯盏,而那架在火上的烤羊也足了火候,被分割装盘呈上,辽人们自是大快朵颐,吃得淋漓尽致。
            见得眼前的情形,龙涯心想这班契丹胡虏倒是行事小心,便是在本国的驿站里也是分批饮食,就算有人想在饮食里做手脚,也无法同时放倒所有人。
            目光停留之处,只见狼吞虎咽的饕餮之徒,随后低笑一声,取了桌上的高粱酒饮了一杯,抬头看看那堂中的佛像,对鱼姬轻声笑道:“若是佛祖见得这班鞑龘子在佛堂上烤羊大啖,呼喝闹酒,只怕非气得从那莲花座上跳将起来不可。”
            鱼姬浅浅一笑,伸手携起酒壶斟满龙涯面前的空杯:“倘若世间真有佛祖,大概在其看来世事皆是不垢不净,纵然是如何荒唐之事,也不必过于执着,大可拈花一笑俱释然。”
            龙涯笑道:“不想鱼姬姑娘还会打禅机。”
            鱼姬咯咯笑道:“我哪里会打什么禅机,不过是胡乱说了一气,倒叫龙捕头笑话。”
            就在此刻,忽然听得一声呵斥,却是那耶律不鲁跳将起来,神情甚是不悦。
            原来是把盏的老曾一时走神,将酒水斟得过满溢出,自桌面淌到了耶律不鲁的腿上。
            老曾猛的回过神来,忙点头哈腰连连告罪,想是心神紧张,口齿有些不清。
            见得这般情状,耶律不鲁也不好再发作,只是责骂了老曾两句。一转头见龙涯神情欢愉且正看着这边,只道是这宋人幸灾乐祸。不由得迁怒于他,有心要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宋人几分颜色,于是转身踱将过去,面带挑衅之色。
            龙涯见他过来心知其不安好心,不过他向来艺高胆大,倒也不把这孔武有力的辽人放在眼中,只是与鱼姬说笑。
            耶律不鲁本想一上来便发作,哪知走到桌边见得鱼姬笑语嫣然眉目如画,便如眼前一亮,再也移不开眼去,倒把过来寻龙涯晦气之事忘了。
            心中寻思宋土女子果然个个俊秀,在这鸟不生蛋的鬼地方居然也有如此艳遇,就算再被困上个一两月,也不觉无趣。
            思虑之间,那抓食过羊肉,油腻腻的右手已然毫不客气的朝鱼姬肩上搭去,口里笑道:“好个美貌小娘,且过来与我吃酒。”
            眼看那只油手便要触到鱼姬肩头,旁边忽然伸了双筷子来夹住那只不规矩的禄山之爪,而后听得龙涯慢条斯理的言道:“耶律大人还是放尊重些好,免得脏了我这朋友身上的衫子。”
            那耶律不鲁平日里飞扬跋扈惯了,岂会受这等闲气?奈何那双细细的筷子如铁夹一般紧紧叼住左腕,全然无法抽出手手来!
            这般狼狈自是怒火中烧,右肘一沉,已然飞快的撞向龙涯头部!
            龙涯冷笑一声,只是将头一偏,左掌包住其右肘顺势一带,耶律不鲁庞大的身躯已然从桌上飞了过去,直扑上前方摆满菜肴酒器的一张桌子!
            只听“噼里啪啦”一阵乱响,桌上的器物早被撞倒地上摔个粉碎,菜肴沾了耶律不鲁一脸一身.
            而桌子对面坐的那个辽使随从却目瞪口呆的呆坐当场,因为他手里握着的一大块烤羊肉,此刻正被横在桌面上的耶律不鲁叼在嘴里!
            众人见状俱是一惊,虽觉滑稽,但也无人敢笑,厅堂里只见鱼姬笑的花枝乱颤,声如银铃。
            耶律不鲁哪里试过在这么多人面前如此丢脸,一翻身自桌上跃将下来,气势汹汹要上前动武。
            龙涯只是将身一晃,离了桌边,一手撩起袍子下摆别在腰间,一手朝饭堂外的院子做了个请的手势。
            耶律不鲁自然经不住他这般撩拨,大吼一声朝龙涯扑了过去,铁夹也似的双手早扣住龙涯双肩,一声发喊使出十足的力气要摔他个四脚朝天。
            哪里知道龙涯便如双脚在地上生了根似地,任他如何摇撼,均纹丝不动!
             耶律不鲁钢牙咬碎,只顾施展蛮力,不觉察龙涯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蓦然手里一轻,龙涯的身躯已然顺势拔地而起,自他头顶扑过,连带他双手关节也被反扳过头顶,顿时痛楚难当,慌忙撒手,一时间身躯晃荡,重心不稳。
            龙涯已然双手着地,足尖在耶律不鲁腰后一顶,耶律不鲁顿时连扑带爬的朝前撞去,双脚在饭堂的门槛上一绊,庞大的身躯直摔进院里,在雪地上蹭出大片的空地来。
            这一摔看似简单,其实也有些门道,乃是一招借力打力的绝技。
            那耶律不鲁虽是孔武有力,却也只会寻常军中的格斗计,硬桥硬马倒是无所谓,遇上龙涯,也只有任凭摆布的份儿。
            这一跌早摔得他七荤八素,半天起身不得。


            10楼2015-01-12 16: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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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猫儿所伏的花几后面的墙上还悬有一副字画,却是画的一处花窗,花窗外海棠怒放,蜂蝶萦绕,春意盎然。
              而画内的案几上罗列几许纸笔墨砚,还有一只瘦长花瓶,瓶里却是一支枯梅,花朵早已凋敝,但枝折嶙峋,颇见风骨,而那枯梅之上犹有一只墨色蝴蝶翩翩飞舞。
              左上角却是几行小楷,字迹娟秀端丽,似是出自女子之手。
              那几行小楷却是一阙名为《水调歌头》的词句。
              天本饕餮徒,岁寒馔新盐。
              染得砚台墨韵,奈何秃笔难全。
              昌州子弟犹在,谁记年少轻狂,棠香旧园事?
              落拓雁门去,消愁借酒寒。
                怎平怨,无明念,付流年。
              狼烟未冷,碎梦惊心瓦砾难全。
              惜慕西市腊梅,枝折蕊碾湮于尘,魂香亦如故。
              何谈新岁至,恨遗庚寅间。
              鱼姬见龙涯专注此画,嫣然一笑:“看来龙捕头对字画丹青之道也颇有研究。”
              龙涯哈哈大笑:“洒家不过是俗人一个,哪里懂得风雅之事,只是觉得这画有些怪异,看那窗外景致,似是繁花似锦的春天,而房中又怎么还会有早已枯败的腊梅?”
              鱼姬摇了摇头:“不是枯败的腊梅,而是梅死香魂在,要不然,怎么还会有蝴蝶流连不去?你看那词的倒数第二句,不是把这思慕怀念之情写得很是入骨么?”
              龙涯微微颔首:“经鱼姬姑娘这般解读,果然是有些意境。不过看那最后一句,似乎这字画是出自庚寅辛卯交替之际,而字画未尝泛黄,也不可能是年代久远之物,算算年时,应是出自七年前。遗恨二字,似乎写这词的人心有恨事难解。”


              12楼2015-01-12 16: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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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曾颇为伶俐,忙招呼小厮准备菜肴酒水,要亲自与耶律不鲁送去。
                萧肃自是记挂着自家妻房,也点了几道菜肴要他一道送去,随后还多说了一句.
                “适才夫人对我言道,说昨夜虽上了三只火盆,但外面风雪大作,寒气逼人,一夜也未睡得踏实。今晚且再加上几个。”
                那老曾点头哈腰的应道:“这里夜间的确是非常冷,但房里火盆太多,只怕碳烟熏着夫人,不如小的且开了夫人楼下的房间,备上十余只大火盆,烧旺炭火,这样隔着一层楼板,也可保夫人房中温暖,又不必受那烟熏火燎。”
                萧肃满意的点点头,心想此人倒是想得周到,于是自怀中摸出一锭纹银赏与那老曾,那老曾欢天喜地的拜领了,口里自是千恩万谢。
                而后小厮们纷纷传菜入堂,只因此时外间风向朝东,逆风雪而行无不鬓角眉毛泛白,胸前肩头也积了不少雪屑。
                所幸早有准备,一应菜肴俱是以木盖封合,不走一点热气,待到了桌上揭去木盖,顿时热气腾腾,香气四溢。
                萧肃自斟自饮,也不理会其他人,便是一旁的卓国栋举杯相敬,也只是随意虚应,不假辞色。
                那卓国栋看在眼里,心想这般变着方儿讨好这萧肃,萧肃还是待自己甚是冷淡,比之那性情暴躁的耶律不鲁,却是更难亲近。
                此番和这两人一道出使,便是想趁机笼络,为自己搏一个富贵前程。
                而今看来,要求富贵升迁,还是在耶律不鲁方面下功夫比较划算。
                恰巧又有小厮将送予萧夫人和耶律不鲁的食盒奉上,便起身拜别萧肃,亲自拎了耶律不鲁的食盒朝阁楼而去。
                刚刚出门,忽而以手护头退了回来:“怪哉,怪哉,这等风雪天怎生下起雨来?”
                而后自门廊的竹架上摘了一只斗笠罩在头上,神色匆匆离去。
                老曾闻言也到门外一看,却不曾见得半点雨滴,依旧是漫天风雪,簌簌而下。
                不多时,又有两个小厮挑着担子穿堂而过,却是些木炭火盆之类的杂物.
                老曾对萧肃言语了一阵,便左手携了给萧夫人的食盒,押着两个小厮将木炭火盆朝阁楼而去。
                龙涯的目光落在老曾那弯腰驼背的卑微背影上,忍不住叹了口气,心想此人原本定是个人物,哪至于在辽人面前这般形状。
                不多时,晚膳的主菜上得堂来,小厮们送来一个个小铜炉子,每张桌子上放了一个,然后配上一只盛了汤水的铜锅。
                锅盖一揭,只见汤水乳白,热气渺渺,香气馥郁教人食指大动。
                汤中沉浮有不少肉食,面上飘着些红枣枸杞之类的温补药材。
                另有备好的生鲜食材,可依个人喜好取来烫食。
                虽不比得昨夜烤羊一般诱惑张扬,却令有一番滋味,配上桌上的高粱美酒慢慢品尝,倒是驱寒暖胃的好法子。
                众人围炉而坐,大快朵颐,一个个吃的大汗淋漓,热气腾腾。
                中途也有小厮上前添汤加炭,那一眼眼炉火腾腾,锅中浓汤滚了又滚,整个堂里都是汤锅的鲜香和淡淡的药材味道,坐的越久,便越教人停不了口,一顿饭吃了一个半时辰,外面天色已然尽黑,居然还没人离席。
                忽而听得脚步声响,那老曾已然领着两个小厮回来,只见空着两副担子,三人都是一身煤灰,两肩积雪,看着甚是狼狈。
                那老曾到了萧肃面前回话:“小的已在夫人楼下的房间点了十数只火盆,炭火旺盛,已将夫人房中焙暖,夫人便着落小的将房里原有的三只火盆撤了两只去大人房里,而今已然燃得颇为旺盛。”
                萧肃微微一笑,心知他这是又来讨赏,于是又给了他一锭纹银打发了去,便起身离席回阁楼探访妻子。
                饭堂的晚膳已近尾声,余下众人也渐渐离席,各自回房,另换了一批人来,如此往复了三批,所有辽人都用过晚膳,方才见几个小厮开始收拾席面。
                倒是只有龙涯鱼姬桌上的汤锅一直在“啵啵啵”的沸腾,两人谈天说地,直到一更天方才熄了炉火回房歇息,而后自有小厮打扫残局。


                15楼2015-01-17 1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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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涯注视老曾,目光移到他的右臂上:“你说你的手是被鬼狼废掉的,那为何你还要留在这是非之地?”
                  老曾哀叹一声:“要是走得掉,小的早走了,只是接了官家的委任,岂可说走就走?小的家小俱在燕京近郊,委实走不得。”
                  说罢伸手揭开脸上的布条毡帽,拉开身上的皮裘,露出木质的假肢来,只见头发花白.
                  脸上几处长而深的爪痕横跨整张脸,伤处皮肉卷曲参差,面部扭曲,早看不出本来面目.
                  尤其是那右臂的断口齐肩,伤处斑驳不规则撕裂,着实叫人不忍再看!
                  龙涯也不由暗自心惊,心想难道世间真有这等怪物不成?这样一来,似乎卓国栋之死也完全说得过去了。
                  在场众人皆是沉默不语,无不忐忑。
                  “事到如今,咱们最好还是多加防范,这阁楼独处一隅,已然出了人命,自也住不得人了。”萧肃沉吟片刻,转头对耶律不鲁道:“这半月愁才过数天,还有十天左右光景。且搬到后院与众人同住,也可守望相助。”
                  那耶律不鲁虽不舍这高床软枕,但说到底还是性命要紧,连连点头称是。
                    而龙涯却依旧眉头深锁,虽说行走江湖多时,也听过不少怪力乱神之说,但从
                  未亲遇,而眼前之事却太过匪夷所思,更隐隐觉得此事并不简单。
                  转眼见鱼姬眼望老曾,颇有悲悯之色,不油心念一动,心想那许多平日里耀武
                  扬威的契丹汉子遇得这等事尚且担惊受怕自顾不暇,她这样一个女儿家为何无
                  半点惧色,反而另有所感?
                  莫非她也不相信这鬼狼一说不成?
                  言语之间,一干侍从早已去萧肃夫妇和耶律不鲁房中取了随身细软,搬去众人聚居的后院.
                  耶律不鲁在此间吃了惊吓,自是走得比谁都快,而萧肃则是扶了妻子,携了茗香紧跟其后。
                  老曾小心张罗一切,众人也纷纷离了阁楼,转眼见龙涯仍杵在那里,于是上前
                  言道:“这位客官,现在天还没亮,形势凶险,大家还是呆在一起比较安全一
                  点。”
                  龙涯本就满腹疑窦,听得老曾言语,只是咧嘴一笑:“常言道最危险的地方就
                  是最安全的地方,真有什么鬼狼妖怪,自是奔那人多的地方去。何况洒家皮糙
                  肉厚,不中吃。”
                  他本就有心要留下调查一番,岂会这个时候离去?言罢转头对鱼姬笑笑:“不
                  知姑娘如何打算?”
                  鱼姬笑道:“自是与龙捕头一并留下,想来有什么风吹草动,也可保周全。”
                  老曾见两人神情,也不多言,只是拱手一礼便退了出去,偌大的阁楼里只剩龙涯鱼姬二人,而外间风雪呼啸,也只是比先前更猛烈而已。
                  龙涯自花厅的檐下取了一个灯笼,便与鱼姬一起再至二楼西厢。
                  那西厢虽窗口大开,但依旧甚是温暖,原本灯光柔和,而今加上这个灯笼,也亮出许多来。
                  灯光过处可见窗外雪花纷飞,朔风漫卷。
                  而那被固定在对面山崖只上的卓国栋的尸身此刻也大部分被席卷的雪花覆盖,就像一个花花白白的破旧布偶,不似先前才见到一般凄厉吓人。
                  “这山间的雪也下得太大了,从发现尸体到现在也不过两盏茶时间,就被包裹成这样。只怕得等到来年开春,冰雪消融才可把他弄下来。”龙涯沉吟道:
                  “如此看来,他遇害的时间应该是在被发现之前不久,要不然以这等风雪,早就看不清面容了。只是要将他从阁楼移到对面的山崖,也确实颇为诡异。”
                  鱼姬转眼看看龙涯,开口问道:“难道龙捕头真的相信鬼狼之说?”
                   龙涯摇头道:“自是不信,若是信了,此刻洒家早和那群辽人一道躲后院去了。
                  只是此事的确过于匪夷所思,这山谷足有数十丈高,距离对面山崖也有十丈之远,要在顷刻之间将姓卓的背下谷去,再攀上半高的悬崖,这天下只怕没人做得到。
                  除非是在阁楼与山壁之间架一座肉眼不能见的桥梁,只是那等神迹比之鬼狼之说更为荒诞。”
                  鱼姬笑笑道:“说不定真有这样一座桥也不一定,听过过河拆桥之说,过谷拆桥也不算如何夸张。”
                  龙涯将灯笼递出窗外一照:“要真有拆桥这回事,那能支撑两人体重的桥拆起来动静必定不小,下面山谷里也应该留有痕迹残骸。
                  可是刚才一道此处我便看过下面,只见白茫茫一片,不见半点杂色。”
                  言语之间外间朔风非卷,那灯笼一歪,里边的烛火登时将灯笼纸皮点燃.
                  龙涯惋惜的叹了口气,一松手,那烧着的灯笼已然化作火球坠落窗下,撞到楼下窗外一个黑黝黝的物事,而后滚落山谷,霎时熄灭。


                  18楼2015-01-17 1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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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涯鱼姬冷眼旁观,注意得最多的还是那老曾,虽说那一系列思虑无根无据,但疑心一生便挥之不去。老曾的行为越符合常理,似乎也就越叫人起疑。
                    虽说人们警觉性很高,但第二天夜里,还是出了事情!
                    三更天时候,侍卫们依例换班,不想后院守在上阁楼的长石阶处的六名侍卫不见了踪影,只见遍地血痕,兵器盔甲扔了一地!
                    第三天,又失踪了六个。
                    就这样,四天、五天、六天…….
                    到了第七天的时候,辽人包括耶律不鲁、萧肃夫妇在内,只剩下三十人.
                    萧肃常年带兵,见过不少阵仗,损兵折将也只是寻常事,但无论如何惨烈的杀戮都不如这一回来的凶险.
                    凶手是一头传说中怪物,来无影去无踪,杀戮之后只剩遍地血腥,无声无息,就连尸首也不知去向,这般诡异之事,难免心中惶然.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己方的人也越来越少,而身边还有个病弱娇妻牵挂,渐渐的也心浮气躁起来。
                    一干侍卫更是惶惶不可终日,一到入夜便人人自危,不知那无妄之灾会落在何人的头上。
                    耶律不鲁更是如惊弓之鸟,多日难以入寐,以往都是独占一间上房悠哉游哉,而今是每晚叫上五六个侍卫进房守卫.
                    便是如此得一刻安息,一闭眼也是噩梦不断,几天下来熬得两眼通红,形容枯槁,哪里还是当初那飞扬跋扈的模样。
                    驿站中人也全都搬进饭堂,打上地铺,一个个枕戈待旦,稍有风吹草低便一同起身。
                    龙涯鱼姬自是不信那鬼狼之说,依旧回各自房中安歇,除了每晚听得风中传来一阵怪叫起身查看未果外,倒也无其他怪事。
                    龙涯本就对老曾起疑,然而这段时间内从旁监视,却依旧是再正常不过。
                    每晚龙涯潜伏于饭堂之外,都只见得老曾焚香祷告,而后便与一干小厮睡在一处,一个个大被蒙头,瑟瑟发抖。
                    这也难怪,那饭堂里除了老曾全是十来岁的孩子,遇上这等凶险之事固然是怕得要命。
                    见无异状,外间天寒地冻滴水成冰,龙涯也不可能通宵达旦的监视下去,回来将所见说与鱼姬,却依旧是不得要领。
                    然而后院辽人依旧是每晚都在折损,任凭如何严加防范,都在一阵怪叫之后,无声无息的消失,只留下一地的血迹…….
                    这般人心惶惶,自是猜忌心起,口角斗殴不断。
                    萧肃虽一向治下甚严,但一干侍卫面临此等来自未知事物的死亡威胁,平日里奉行的军法军令也早成过眼云烟,尤其是再要分派人手守夜警戒,都一个个不肯接令。
                    那耶律不鲁更是惊惧之余歇斯底里,搞得局势越发混乱!
                    老曾循例往后院送木炭饮食之物时见得这般景象,于是上前向萧肃进言道:
                    “这些天来这后院的官爷如何坚守,都挡不住那鬼狼的侵袭,而小的们俱是手
                    无缚鸡之力的老弱,在饭堂暂住却秋毫无犯,想来是因为那饭堂中有佛像庇护
                    之故,大人若不嫌弃,不妨纡尊降贵与小的们暂留一处,只等躲过这几天,风
                    雪住了,大伙儿也可一道逃生去也。”
                    萧肃也觉言之有理,于是勒令一干侍卫将必需之物俱搬去前院饭堂。
                    龙涯见得这等景象,心想这伙鞑龘子不明不白的折损过半,却对鬼狼之说深信不疑,可见脑筋糊涂之至。
                    最初分批行动尚可分担风险,而今全聚在一处,若有什么闪失,只怕是要被人一锅端了。
                    老曾一面张罗安顿一干辽人,一面点了几个稍稍年长的小厮一道再去后院回收火盆,此时虽近黄昏但天色未黑,料想也没什么大碍。
                    龙涯在一旁负手目送老曾等人离去,心想见他夜里怕得要死,现在倒是自告奋勇,转头对身后的鱼姬悄声言道:“此人这等行径,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鱼姬叹了口气:“只怕是催命药吧。”
                    龙涯闻言眉头微皱,转眼看看正在饭堂用膳的一干辽人,只见一个个也不是先前那般惶恐模样,想来是信了佛像可保平安的说法,放下心头大石。
                    不多时,只听得后院传来几声凄厉的惨叫!
                    龙涯心里一沉,人早已飞掠出去,萧肃、耶律不鲁领了手下侍卫紧跟其后。
                    龙涯脚程颇快,几起几落已然进了后院,蓦地回廊转角处撞出一个人来,神情惊惧,浑身是血,却是先前随老曾一道来这后院的几个小厮中的一人!
                    龙涯见状自是将其一把拉住:“老曾何在?!”
                    那小厮惊魂未定,听得龙涯喝问几声之后,方才颤声道:“是鬼狼……是鬼狼…….曾老和他们都被吃掉了!”
                    刚刚赶来的辽人们听得此言,不由得人人色变,拔刀四顾,唯恐那吃人的怪物从左近扑将出来。
                    萧肃沉声道:“在何处?速速带我等前去!”
                    那小厮眼见这许多人带刀而来,也壮了胆气,领着众人转过回廊,到了院中一处厢房前,只见门窗破损,朝里一看,只见屋内地上墙上赤红杂乱,遍地家什的残片,破损的窗棂还有半截耷拉在窗下,上面几个血红的手印。
                    就和以往的惨事一样,这里没有一具尸体,除了地上墙上残留的已被朔风冻结的血痕冰渣之外,什么也没有!
                    “这是…….这是…….”耶律不鲁嘴角抽搐,面色死灰:“这是本官先前的住处……”


                    20楼2015-01-17 1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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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游阗兄果然是游阗兄,果然心思慎密。”阮墨翔拍手赞道:“这等冰天雪地,滴水成冰.
                      更何况我用的还是比冷水更易结冰的热水.
                      不用多久流挂的水流就结成整体的冰挂,不断喷射热水加固也就形成一座连接阁楼和山崖的三角形冰桥.
                      经过一天一夜的风雪,自是变得坚固非常。”
                      “果然精明,只是你也未免大胆了一点。”龙涯开口言道:“你便是算准了那萧夫人体弱,不会开窗吹风,而这楼里只有西厢面向山崖,旁人根本就无法看到那要人命的冰桥。
                      就算有人想开窗,那个时候窗户早被冰雪冻住,也不可能开启。
                      所以你将卓国栋掠到山崖上杀掉,便在冰桥上加了一张系着重物的铜网。
                      如果洒家没有猜错的话,你还在冰面上撒了大量的粗盐粒,加速冰面融解。
                      尤其是你以采暖为名,在西厢楼下的铜浴池里备上大量火盆.
                      一来那铜池必定与外面的铜丝铜网相连,将热传到外面加速融化,二来这样一烤,楼上的窗扇也解了冻,变得可以开启。”
                       阮墨翔点点头:“没错,面上的冰被逐渐溶解的盐粒融化,混成不易结冰的盐水,顺着铜网滴落。
                      这般不断消融,铜网自然陷入冰层,终于勒在了下面负责构架的铜丝之上。
                      尤其是对面山崖接口处,本是事先钻孔填塞羊脂固定。
                      羊脂冷冻之时固然是硬如坚石,拉紧铜丝,而外面的坚冰消融之后,自然也无法承重。
                      所以铜丝松脱只是迟早的事。
                      在重物悬垂之下,那已然消融殆尽的冰桥势必缓缓下坠,无声无息的贴近阁楼之下的山壁,有上面的龙头遮挡,自然无人知晓龙头下的玄机。
                      为了此举已然试验了数十次,所以时间、尺寸、力道、分量都控制得很精确。”
                      龙涯目光灼灼,看着眼前这张破碎扭曲的脸:“真是用心良苦。洒家刚才就注意到此时的风向是朝东,想来这些时日来每到傍晚便是如此。
                      只因对面的山崖高出阁楼许多,所以一旦风向朝东的时候,那山谷之中反倒无风无雪,因此就算卓国栋悬尸山崖之上几个时辰,身上也不曾积雪,待到尸身被发现时候,风向才变不久,所以尸身上才开始有雪屑。
                      最初洒家也是因为这个而被误导,以为姓卓的才遇害不久。
                      而今想来,如果我没猜错,卓国栋房里的窗扇应该是事先弄松,固定在冰桥只上。
                      你这桥一垮,自是将窗扇扯离阁楼,而你事先在卓国栋房里布下的局也只是在误导我们认为卓国栋才遇害,实际上早在耶律不鲁打发他下楼要茶要水的时候,你就已经杀了他,然后装得若无其事的上楼请赏,顺便在北厢故布疑阵。
                      萧夫人和茗香听到隔壁房里的人声,便下意识的认为是卓国栋,其实是正在做手脚的你。
                      北厢地上的木碎便是那个时候布下,因为小厮挑的担子不算大,若是放上大块的窗棂碎片必定太过打眼,所以房里的全是拼不起来的杂碎。
                      洒家只是不明白,你离去后北厢还有的响声是怎么回事?
                      “是老鼠。”阮墨翔答得很诚恳:“我只是把一只大老鼠的尾巴固定在床脚下然后用两只铜火盆将其抵住。
                      火盆逐渐发热,老鼠自然受不了,拼命挣扎,弄出动静来,到后来为了逃生扯断自己的尾巴。
                      这个过程用不了多久,我看过撑得最久的也不过一盏茶时间,所以我得抓紧时间去讨赏,然后让茗香看到我何时离去。”
                      “那么你可越过前院、后院自由出没杀人,想必是这样子之中尚有暗道之类可避人耳目之路了?”龙涯沉声问道:
                      “姓卓的被杀那晚,洒家就在疑惑,那后院之中尚有守夜的侍卫,阁楼出那么大的动静,那些人也浑然不觉,未免也过于迟钝,想来是你在饮食之中做了手脚,让他们一个个浑浑噩噩。”
                      阮墨翔叹了口气:“那班契丹狗防范甚严,分批进食,倘若直接在饮食中下毒,自然无法一次性放翻所有人。
                      我只不过在头一天晚上配烤羊肉的香料碎里加了些安神的棘仁粉和夜交藤,
                      而当晚的药膳汤头里也添了合欢皮、远志、柏子仁之类的养血安神的温补药材,
                      那些契丹狗一个个体健如牛,血气通顺,如此温补,加上外面天寒地冻,自然身感困倦嗜睡,不似平日一般警醒。”
                       龙涯微微点头:“那么后来那些辽人全聚在一处,饮食上已是简单之极,你仍然可以每晚得手,想来是在别处做了手脚。”
                      “没错。”阮墨翔满是伤痕的脸上露出几分得色:“饮食上自是没法再下手,然而这寒天之中,却是有另一样东西不可少。”
                      龙涯心念一动:“是火盆!”
                      阮墨翔微微点头:“游阗兄果然是聪明得紧,当年和游阗兄同在京师之时小阮若非早已心有所属,少不得也对游阗兄甚是钟意。”
                      龙涯闻言,不由得有几分面容抽搐,言语甚是生硬:“谢过抬爱,洒家自是无福消受。”
                      而后岔开话题:“你必是在火盆下面的木炭中加入及其霸道的可致人麻痹的药物,待到药烟弥漫将在外守卫的侍卫放倒.
                      你便自藏身的暗道中出来杀人藏尸,而后制造怪叫,让后院众人发觉侍卫失踪,一个个人心惶惶。
                      只是洒家不明白,每晚洒家都在之上见得你与一干小厮一道留宿饭堂之中,不见出去,究竟是怎么离开潜去后院的?”


                      24楼2015-01-17 1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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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走了,我也得走了。”鱼姬抬眼望望天际,只听得黑暗天际传来隐隐雷声,嘴角露出几分讥讽的微笑,而后张口清啸,只见一团黄色的光自堂中弹跳而出,落在她的臂弯之上,正是那头名叫明颜的怪猫。
                        “鱼姬姑娘,你到底是……”龙涯本想开口相问,话到嘴边却欲言又止。
                        “神仙?妖怪?”鱼姬浅浅一笑,微微摇头:“都不是,只不过是个好管闲事的小女子,最多也就是会点障眼法之类的小把戏而已。
                        龙捕头,此时不走,难道还等着真的想与留在此间的那些辽人为伴么?”
                        说罢抱着那头黄猫,缓步走向雨幕之中……
                        龙涯知她将走,心中忽然涌出几分不舍,扬声对鱼姬渐行渐远的背影喊道:“鱼姬姑娘,不知道以后是否还会有机会见面?”
                        “我来此间,只不过是为了还龙捕头一个人情,至于以后……”鱼姬只是背对着他挥挥手,身影渐渐隐入细雨之中,消逝不见,隐隐传来一阵猫儿咕咕咕的笑声和一声甚是轻柔的:“但愿后会有期。”
                        龙涯心想之前从未与这姑娘有什么渊源,不知人情之说从何说起,眼见鱼姬离去,也顾不上许多,快步追将出去,只见一片微亮的雨线交织眼前,哪里还有鱼姬的踪影?
                        雨线之外不再是深夜中的老旧驿站的积雪院落和高墙,而是一片开阔的荒野之
                          地,近处一座城池耸立眼前,正是雁门关!
                        龙涯惊讶的立在雨中,感觉那雨水温润,乍然而收,眼前又是一片白雪皑皑的塞外之地,而后朔风漫卷,便如十天前一般,又下起雪来。而手里却不知何时多出一物来,却是那匹载过鱼姬的马的缰绳。
                        忽而听得一阵马蹄声声,一转头,只见身后远远的一队人马络绎而来,旌旗飞扬,为首的三匹骏马上端坐的正是萧肃、耶律不鲁和卓国栋三人!
                        龙涯看着一群本应死伤殆尽的人马匆匆而来,自身边飞驰而过,奔雁门关而去,一时间分不出究竟眼前的是现实还是幻想,直到那队人马纷纷入关,方才回过神来。
                        眼前的景象与十天前和这般辽人偶遇之时一般无二.
                        萧肃还是那个萧肃;耶律不鲁还是那个耶律不鲁;卓国栋也还是那个卓国栋。就连侍女茗香也是和一干侍卫一道步行。
                        一个个失魂落魄,神情惶恐,唯独是那浩浩荡荡的队伍之中不再有那辆载着仇恨的包绣马车。
                        若非掌心那道血迹未干的刀痕还在隐隐作痛,这十天来的种种波诡云谲,似乎都只是一场白日梦而已。
                        龙涯在风雪中矗立片刻,接着摇摇头,继而哈哈大笑,大步流星的朝雁门关而去。
                        虽然他还不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至少可以确定的是,阮墨翔、苏棠儿以及那些孤儿们,都已然远离了这一片浸润着仇恨血腥的边塞之地。
                        放下不见得就是遗忘仇恨,也可能是救赎的捷径。
                          以往的悲剧已经发生便不可挽回,但剩下的人至少还有选择新生活的权利。
                        《宿马驿》完


                        28楼2015-01-17 1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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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鱼馆幽话》第二卷之第二话
                          《绝狱岭》
                          汴京街面依旧飞着细雪,倾城鱼馆大堂里的火盆光线却渐渐暗淡起来。
                          鱼姬取过火镰在火盆里微微拨弄几下,翻起一些暗红的火炭,转头看看一旁打盹的明颜:“这丫头倒是睡得实沉,不似平常一般聒噪。”
                          三皮已然洗完了成堆的器物,自后堂转了进来,顺便将湿漉漉的双手在背后蓬松的尾巴上搽了搽,撅嘴嘟囔道:“什么活儿都让我做了,她自然睡得香甜无比。”
                          话没说完人早已挤到了火盆边,顺便拉长身子伸伸懒腰。
                          鱼姬见他这般痞懒模样又是好气:“我拜托你把尾巴收起来好不好,虽说龙捕头不是外人,但要是被别的人看了去,咱们还能在汴京城混下去么?”
                          三皮满不在乎的翻翻白眼,只是扯过尾巴坐在**下面:“都这会儿了,天又冷,外面别说人了,鬼影子都没有一个,害怕被谁看了去?整天啰嗦个没完,倚老卖老……”
                          “你说谁倚老卖老?”鱼姬的声音高了八度,虽说面上依然带着微笑,但双目灼灼自带几分威吓。
                          三皮嘴碎倒也非不识时务之辈,见事不对忙陪笑道:“哪有此事?是三皮口齿不清让掌柜的误听了,三皮是说掌柜的整天忙过不停,太过操劳,辛苦,辛苦。”
                          龙涯见状哈哈大笑:“你小子倒是会见风使舵,这些年来越见精乖了。”


                          30楼2015-01-21 1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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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鱼姬面有歉意:“龙捕头勿怪,委实是我们要去的地方绝非寻常人可涉及之地,这茶杯可将龙捕头安全送上岸去。我等就此别过。”
                            说罢手一松,茶杯已然朝船舱外乌压压的江水中坠去!
                            茶杯一入水,便悬浮于水面,犹如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掌托负其上,飞快的朝岸边移去。
                            不过须臾之间,已然撞上岸边的石块,龙涯只觉得身子一轻,顿时被抛上岸去!
                            本以为会摔得七荤八素,不料人一沾地,便身形复原。
                            待到一个鲤鱼打挺,跳起身来,只见一片暗黑的江面上几点灯光映衬,聚在十余丈外。
                            鱼姬在那开启的窗扇后对他微微一笑,而后便关上了那扇木窗。
                            虽说船速并不快,但也不可能凭空再潜入那艘大船,只得眼睁睁的看到那船缓缓的随水而去。
                            龙涯心头颇为懊恼,虽明知鱼姬此举乃是不希望自己牵涉其中,只是堂堂须眉男儿却被闺中女儿这般看轻,自是心有不甘。
                            虽说那鱼姬和明颜两人都非比寻常,但到底也只是两个姑娘家,而今已知木大娘一行人均是虎狼之辈,又怎可任由她们深陷虎口而置之不理?


                            36楼2015-01-21 14: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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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半人半牛的怪物生性畏惧阳光,一旦被光晒到,就会非常痛苦,所以只能栖身在这树林茂密,不见天日的绝狱岭中,只会在晚上出来活动。
                              我曾听得以前留下的老嬷嬷过世前说过,那溯源镇和这绝狱岭紧紧相连,近千年来之所以相安无事,就是因为溯源镇的人承诺了帮那些怪物去外面搜罗年轻女人传宗接代,才可以保住自己镇上的女人不被祸害。”
                              木大娘擦擦脸上的泪水继续说道:“每年这里流传出去的紫色五石散赚回的银钱有一半便是犒赏给了镇上的衙门。
                              这样既有进账,又可保一方安宁,那溯源镇上的人又何乐不为?
                              我们这些外乡女子的死活,他们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
                              龙涯听得木大娘一席话,只觉遍体恶寒。想那些半牛半人的怪物行事狠毒也就罢了,没想到那些人也是如此寡廉鲜耻,昧着良心,助纣为虐。
                              如此这般,那些被掳掠而来的女子当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全无半点生机!
                              想到此处,龙涯心头豁然一亮,低头对木大娘言道:“那一日,我自驿馆跟着你到富贵客栈之前,见得你在那家李记陶瓷铺外停留了很久。
                              事后我也去了解过李记的背景,知道开店的老李本有一子一女,老李过世后现在当家的是老李的儿子,而女儿据说是死了好些年生。
                              你一口汴京口音,更对汴京的街道巷路了如指掌,如果我没猜错,你不是姓木,而是姓李,你就是老李‘死了’的女儿!”
                              木大娘闻言只是发呆,许久方才哽咽道:“你猜的没错,我本名李巧珠,的确是李家的女儿。”
                              “那你既然有机会出这绝狱岭,为什么不乘机逃回家去?
                              五石散的瘾头虽大,但延名医诊治调理,假以时日也不见得就是全无希望。”龙涯沉声问道:“总胜过你留在这鬼地方继续受折磨。”
                              “我何尝不想回家,但是已经回不去了。”木大娘神情悲苦,却怅然一笑:
                              “这些年来一直忍辱偷生,便是想着有朝一日可以回去爹娘身边。
                              终于三年前那些怪物让我出去办事,我便冒死偷跑回去。
                              可是回去才知道我爹娘俱已过世,而我弟弟唯恐我留下玷污门风分薄家产。
                              一口咬定我是蒙混乱撞,冒名顶替,口口声声李巧珠早已亡故,还将我打出家门。
                              我上告开封府衙,结果做官的得了好处,也说我招摇撞骗,胡说八道,拒不受理……
                              没过多久,我出绝狱岭时带出的紫色五石散已然耗尽,全身痛楚难耐。
                              那时候我才知道,天地之大,除了这片黑压压的深山老林,世上再无我的容身之处。
                              也只有狗一样的回来,在那些怪物脚下摇尾乞怜,换取那紫色五石散苟且度日……”
                              燕北辰听得这些言语,心中更是惊惶,蹲**来一把扣住木大娘的手腕,颤声问道:
                              “你既然在此间待了那么久,可曾记得一个叫夜来的女娃儿?她是两年前被抓来的,那时候只有十一岁!”
                              他心神激荡之下,自是没了轻重,木大娘吃痛微微挣扎,袖子一滑,露出一截手腕来,只见手腕上满是伤痕,虽早已愈合,但一条一条蚯蚓一样的肉突分明是利器切割造成!
                              “你…….”燕北辰下意识的手一松,木大娘已然扯过袖子掩盖住伤痕累累的手腕,沉声说道:“很奇怪吗,你觉得像我这样的女人要寻死觅活,还有什么别的方法?
                              只可惜,没有一次成的了,还没死透,那该死的瘾头就发了,只有像狗一样的爬到那些怪物面前告饶。”
                              龙涯心中一痛:“你既然有胆量寻死,为什么不想办法在那些怪物的饮食里做手脚?”
                              “不是我不想。”木大娘惨然一笑:“那些鬼东西,连砒霜吃下去也可以一点事都没有,我还能怎样?”
                              龙涯暗自惊心,心想那些怪物果真是非同凡响,倘若当真只有把头砍下来才可致命,要对付外面的一大群怪物,更是难上加难。
                              正在思虑之间,却听得燕北辰继续追问道:“你还没回答我,两年前有没有见过一个十一岁的女娃儿?”
                              “十一岁?……”木大娘努力思索,而后言道:“因为前一年我曾经偷跑过,所以那一年不是我出去搜罗年轻姑娘,但是也确实在这里见过几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娃。不知道你所指的是哪一个。”
                              燕北辰闻言惊喜交加,连声追问道:“那些孩子现在什么地方?”
                              木大娘摇摇头:“当时这些怪物的首领叫奎多,最是**逸凶残,尤其喜欢对十来岁的小女娃下手。
                              那天将几个孩子一并拉进洞去,先是听得孩子哭叫连连,后来就没了动静。
                              其他人再去看,便见奎多赤条条的伏在那里死去多时,耳后一个两指宽的狭长口子在汩汩淌血。
                              身子下面还压着一个孩子的尸体,却是活生生被掐断喉咙……”
                              龙涯心中激怒,咬牙道:“好一个猪狗不如的畜生,连十一二岁的孩子也不放过,这般死掉太过便宜!”
                              而后心念一动:“看来这些怪物的罩门便是耳后,难怪刚才中了许多刀也不见断气。”
                                 燕北辰犹如充耳不闻,只是抓住木大娘的手腕追问道:“那些孩子呢?我女儿夜来是不是也在里面?”
                              木大娘继续说道:“其余几个孩子都不见了踪迹,应该是逃进了山林里。
                              后来那些怪物入夜后进山搜索,回来的时候只带回一具孩子的残肢,想来应该还有孩子幸存下来…….
                              这绝狱岭和外界相连的只有那座悬桥,若非今夜一般有庆功宴,平日里桥头边的石洞里都有放哨的怪物,活下的孩子也不可能逃得出去,只有藏身在这山林之中。
                              我也时常在林中和后山的祭坛处留下食物,过几日去看便全部不见,若不是喂了林中的野兽,便是应该是被幸存的孩子吃了。
                              只是不知道活下来的孩子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那……那一定是夜来。”燕北辰转头看看龙涯,面有期盼欣喜之色:“你也看到的,那个孩子手里拿着我的回燕镖,那一定是夜来!夜来还活着……”


                              45楼2015-01-23 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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