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兰迪尔的耳边嗡嗡作响，他不动声色的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左耳。之前他从鹿背上被甩进敌营，似乎是被什么刮到了耳朵，尖锐的疼痛困扰着他的神智，让他的视野模糊不清，他原以为自己的耳膜被戳破了，但是当他拿下手来，却发现没有血。
他面前的莱戈拉斯背着弓箭，穿着紧身的战斗服，个子虽然比他矮了一截，但也是长高了。头发凌乱的披在他瘦削的肩膀上，脸上有些擦痕，但是眼睛明亮锐利的可怕，他看上去并不疲惫，似乎刚才才在紧张的战斗中得到了心灵的休憩，但是再怎么样他的心都很累。莱戈拉斯攥紧了手里的弓箭，他侧着身，这就让他的弓箭暴露在瑟兰迪尔的面前——那把弓箭是他自己做的，紫杉木的材质，柔和的弧度，上面雕着精巧的花纹，瑟兰迪尔还记得它，并且也会作为他们的完美之作而永远记得它。完成这把弓的那时候他一只手就可以包住莱戈拉斯的小手，然后他们在盘根错节的老朽树木的一根枝节上坐着细理纹路，莱戈拉斯躺在他的怀里，举着特意削尖的木节，眼神专注，蝶翅一样长翘的睫毛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秀气的眉毛微不可见的皱起，几发挡在他面前的嫩绿的枝芽被瑟兰迪尔拨开，然后他的眼神随着顺着莱戈拉斯的一笔一画而转移。
现在的莱戈拉斯没有紧张，他连眼睛都没有抬起，但是此时他的言语就像那节拿在他手里的木节，顺着他的心意刻画瑟兰迪尔的心，然后扭曲成他想要的模样。
莱戈拉斯是这个意思吗？我不知道。瑟兰迪尔对自己说，我的耳朵有点儿聋了，他或许是别的意思？
瑟兰迪尔觉得眼前的景物也有点天旋地转，一切都在他的眼中缩小，莱戈拉斯的面孔由时光赋予的坚毅冷硬逐渐趋于模糊柔和，就像是慢镜头，他的周围原本是空旷的洞口，但接着树木长起来了，花朵在他的面前开放，云雀之类的鸟类开始叽叽喳喳，阳光打在他的脸上，他的胸前有了柔软的触感，莱戈拉斯不安分的躺在他的怀里，举起手里的弓箭问他：“ada！ada!我要自己做一把弓。”
“随你。”熟悉的对话脱口而出，瑟兰迪尔根本不用思考。
莱戈拉斯鼓着腮帮子，眼神湿润，此时正亮晶晶的看着他，口中说出的话软糯粘人：“可是……我不会做……”
新开的花朵被微风吹得摇摇欲坠，几点新绿浅浅的在枝头绽放，一叶颤巍巍的被夺离了枝头，然后轻而缓慢的打着旋落在莱戈拉斯的头发上，瑟兰迪尔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撇开他头顶的绿叶，然后那可怜的旅人再次随着春风飘零而下，瑟兰迪尔看着它最后滚落到地上，然后被风刮得翻了个身，陷入柔软的泥沙里。
风越来越大，莱戈拉斯的头发被吹得飞起，几缕金发在阳光下闪着微默的亮光，瑟兰迪尔就像陷入黑暗里的迷路人，渴求着哪怕一点救赎的光亮，这像火一样的灼热，像金子一样夺目的微光，在被黑暗腐蚀的绿林里夺目的宝石甚至不能比上他的一点，就算是飞蛾扑火，瑟兰迪尔也应当抓住这来之不易的珍宝，然后他才可以安稳的在暗沉的森林里没有歌声的入睡。
瑟兰迪尔想要他抬起头来看着他，就像千百年来他所做的那样，这次他可以陪着他，然后贴心的蹲下，等他把手蒙在他的眼睛上，瓮声瓮气的说：“你猜，我是谁……”
恐怕不用猜测，你就是我的光，是绿林无拘无束的绿叶，莱戈拉斯。
他想叫他莱戈拉斯，就像一枚绿叶一样老实的呆在属于他的囚禁的枝头上，而不是随意的翻飞，然后滚落到泥沙里污秽。他知道不可预料的一切就是微风，总有不经意的意外将他带离枝头，带离他的身边，接着滚入泥潭里，他不能约束他的一生，更何况精灵的寿命难以预料。
“看着我。”瑟兰迪尔喃喃说，“求你看着我。”
碧海一样的眼眸不同于他的眼睛，瑟兰迪尔原本想把它比作蓝宝石，但那未免太过冰冷生硬；它或许是辽茫的大海，但那里面没有澎湃的海水的咸腥；再或许是天空的纯净湛蓝，但是现在却缺乏了洒脱的决意。严肃的说，莱戈拉斯的眼眸难以揣测，你或许可以尝试着把它比作蓝色的孤岛，但是它的周围充斥着白色的沙子，这是沙漠的岛屿，旅人的绿洲，干燥却充满希望，被这样的眼眸注视着，你不可能不燃起某些温柔的念头，但是与此相反他却不一定会为你敞开胸怀，心扉的钥匙只掌握在他一个人的手里，所以这希望或许只能算作海市蜃楼。瑟兰迪尔很难猜测自己是不是已经被拒之门外。
“我不能再回去了。”明明灭灭的火光在莱戈拉斯的眼里闪烁，他冷寂的脸好像寒冬的雪花。
“……”
眼前的一切很快消退，瑟兰迪尔的眼前开始变得清晰，左耳不再有撕裂的痛感，他无力的扶住额头，他头疼欲裂，精灵不会老去，但是他们会衰老，他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却听见身边的人说：
——“瑟兰迪尔国王，莱戈拉斯殿下已经乘船西渡。”
No matter.
“ I can wait.”他最后轻声说。
然后他的绿叶站在水天交接的地方，白色的船帆被风吹得鼓起，金发也散乱在风中。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