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禾嘉日日见面叙话，却一连好几日不见陶嘉，起初以为她是故意避着禾嘉，可细想来应并非为此。她虽不会主动找上禾嘉的门，但碰着也不至于避开，相反还喜欢堵人三两句话，叫人气得不行。心忧她又像上回那般借酒浇愁致使宿醉头痛，携了二三宫人行至长春，命人通传。】

（披一件玉兰色外衫，倚着窗棂远眺，外头海棠树醒了，朗朗沐浴半片柔和天光，微风拂面，吹起衣带与长发，轻轻飒飒，一如既往地——偷闲。近日贪睡又易乏，更不愿出门，灵苑总觉仍是心病，多番劝导，苦口婆心，却都被我不耐烦地挡了回去。正比划着可以摘了外头的花插个新瓶儿，却有人打帘而入，说宜嫔来访。懒懒一回眸，眼波潋潋）
那就请吧

【在内室门口停下脚步，映入眼帘的人懒懒在美人榻上靠着，身后窗前海棠开得灿烂，是一场难得的好花事。娇花配美人本是没错，只是这美人是个病美人。行至她身前，没闻到酒味儿，八成是病了。不无担忧地发问一句：】
宓嫔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身子不爽也不知道叫太医来看看
【说罢就要遣阿琳去寻太医来。】

（挽住她的臂，拉着这人坐在窗前）没多大事儿，不知是换季或者怎的，最近特别嗜睡又容易乏，胃口也不是很好
（清艳艳的眉眼间蕴着一点子笑意，似有似无，有时候瞧她担忧关切的模样儿，也会觉得当真暖心，我虽不像钮祜禄禾嘉小孩儿心性，却同样看重君好的这份情谊）
你怎么来了，今日很闲么——

嗜睡，胃口不好？——
【心下仍旧存疑，若说是换季引起，反应未免太过强烈，还是像病了多些。听了后话收回思绪，只笑：】瞧你，倒把我说得是大忙人了，我哪日不得闲？只是懒得动弹。本来今日我也不想来的，可好几日没见着你惦记着，巴巴地赶来了。
【微眯了眼，显出两分狡黠来：】没成想咱们宓嫔根本不用人惦记，只是也懒罢了。

我就是天生一副懒骨头——可是你啊，偏偏是顶勤奋知礼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同你相交这样久
（打趣她一句，再探手去够小几上的那壶花茶，想分杯出来款待她。身子一倾却蓦地有股恶心劲儿顶了上来，忙拿帕子掩住了口，干呕了好几声）

所以你合该体谅我的难处，让我省省心了
【正叙着话，她却突然倾身干呕起来，忙拍着她的背替她顺气，脑海里却突然闪过个想法，干呕，嗜睡，胃口不好……我虽无子息，常识还是懂些，她如今这幅情状，和害喜症状堪堪对上。扶她坐正，转忧为喜，急急探问：】
你这个月月信可来了？

（她话一出口，身子就蓦地僵了，银胜软软搭在鬓边，更称得面色煞白，墨瞳漆黑，无半分血色）……迟了些许，还未来
（顿了许久才这样答她，模棱两可地，又转眼过去瞧窗外）大抵是我自个儿没调理好吧，才会如此

【幽幽一叹：】你是聪明人，该明白我是什么意思。纸包不住火，你想瞒却必定瞒不住，何必白费心思，做这些无用功
【早已习惯她的不耐，依旧娓娓相劝：】我知你无意争宠，可身处深宫，也万不能让他人欺负了去，若有子嗣傍身，也算有个倚仗，日子才有盼头。你说是也不是？

【早知她放心不下从前那人，意不在圣宠，可偏偏世事难料，无心插柳柳成荫，合该是孽缘。只是我万万没想到她会亲口说出这么残忍的话来，唬得我心惊肉跳：】不要？为什么不要？旁人求都求不来，你有了却不要？再说你肚子里的可是你的亲生骨肉，你真的忍心把她打掉吗？
【拍了拍她的手背：】不论你如何想，孩子何辜？你怎么能将所有痛苦加诸于他身？

【她倔强得很，吃硬不吃软，心生一计，以退为进：】既然你意已决，为什么还不打掉？也好让他少受些苦，早些托生到别的人家，有个疼她爱她的好额娘！真要打掉不过是件顶容易的事，你何必一拖再拖，直到现在还举棋不定？——到底是血浓于水，陶嘉，你戳着心口问问自己，你真的要把这孩子打掉吗？

（她的话很准，一刀就戳中我的要害，眸中的神色晃了晃，终究颓然，靠着窗棂再没了力气）君好，我是不敢，我总在想，真的打掉这个孩子，那么我变成了什么样的人——
（眼里一片空蒙蒙，语调也飘渺）可如果留下她，那么我又会成什么样子？我害怕，怕得很

陶嘉，这个孩子是在提醒你，和你的过去道个别吧。往事莫追，就当是一场梦，醒过来就不要再沉迷
【她未必不知道回头的路早就断了，只是依旧负隅顽抗。现在伤一分痛一分，清醒也就多一分，没有人能左右命运的利刃要让你割舍什么，除非这把利刃在你手中，为你所用。侧头也去瞧那棵海棠树：】你看，前头有这么好的花，别回头了

是，开得真好——让我想到苏州佟府后院儿的那一株，每年春天都是枝繁叶茂的挺秀样子
（说到后头几个字已经哽咽，两行泪迅速又干净地掉了下来，拿手捂住眼睛终究是抽噎却隐忍，瞬间湿了一大片）
我究竟是怎么把人生过成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