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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拾得四魂之玉，完全是因为偶然。
那几天山里动荡不安，我们的村子被南山里的妖怪发现了。我们变成了猎物，直到村长请来了驱魔师，一切才得以平息。
正在砍柴回家路上的我，目睹了驱魔师和妖怪战斗的一幕——被烟雾熏得直往空中扑棱的怪鸟被驱魔师的弩一击射成碎片，从身体里爆开黑血和瘴气，从高空坠落，狰狞的爪就掉在我的脚边。驱魔师没多看一眼就带着弩走掉了，而我却被妖怪的残肢——那只掉落在我脚边的爪，狠狠地抓住了脚踝。
尖利的指甲在我的皮肤中越陷越深的时候，我鼓起勇气拿石头砸向了那残肢。毕竟是脱离了身体的爪，很快便在我的大力摔砸中变成了浸在黑血里的肉泥，然而正当脱险的我打算就此离开的时候，我却在那腐败的血肉中看到了闪光的东西。
鬼使神差地，我把它拾了起来。一个亮晶晶的碎片在我手中闪耀。四下无人，我把它藏进了衣服的前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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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魂之玉，据说是世人以及各路妖怪争夺的宝物。有它出现的地方，就会有因争夺而引发的争端。
然而我却把玉的碎片留在了身边。谁会想到一个穷苦又弱小的小姑娘会得到一块四魂之玉呢？玉在我这里是安全的。我从没把我的玉给别人看过，弱者保护她的宝藏的方法就是守口如瓶。
其实我也有想过用玉在人和妖怪交易的黑市上换点钱什么的。母亲无时无刻不想嫁掉我，却筹不出像样的嫁妆。若用四魂之玉换钱，至少能让我体体面面的出嫁。然而这个念头最终作罢。玉的碎片在我的手中留得越久，我越希望这是我一个人的秘密。四下无人时把玉捧在手里观赏时，我会觉得我是富有的，比嫁进一个能顿顿吃肉的人家更富有。
我就这么把玉的碎片留了下来，这是我一个人的宝物。在我半夜里因为南山的狼叫害怕得发抖时，在我因为挑撒了水而被母亲呵斥时，在我被村子里顽劣的男童绊倒戏弄时，我会因为那些自以为可以呵斥、戏弄我的人并不知道我有一个多么了不起的秘密而沾沾自喜。我灰暗的生活，就这样有了一点清澈的、玉的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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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这个秘密会被我保守一辈子，在我成为一个蜷缩在街头等着病死或者饿死的老妪时，也仍能用枯木般的手捏起那玉的碎片，一边欣赏一遍兀自满足地微笑。
然而我的秘密还是被破获了。
一个安静得像是死了的夜晚，我从吹灭了油灯的家里走出来，对着月光凝视玉的碎片，摄魂的光芒照亮了我一小片手掌。我就是在这时听见了那个仿佛来自阴间的声音。
“人类的小姑娘吗？弱小卑贱的低等存在，真是与四魂之玉的光芒丝毫不相配啊。”
那一刻我仿佛被什么东西拉着坠了下去。我寻着声音看向树丛的阴影，看到一片洁白的毛皮，和毛皮之上突兀的狒狒面孔。
是奈落，我旋即屏住了呼吸。我毫不怀疑自己的确遇上了他，这个在传说中一次又一次地用阴谋卷起黑色漩涡的大妖怪，占有四魂之玉碎片最多的强者。
大妖怪的故事总是会变成小人物茶余饭后的话题。奈落，这个名字属于粗鄙的母亲对自己孩子的恐吓，或者爱好恐怖故事的少女用来自我刺激的念想。阴森，不详，强大，黑暗，然而只是传说。
这样的大妖怪，也只能是因为四魂之玉这样的宝物，才能和我这种不值得一杀的人类女孩产生交集了吧。那一刻我甚至开始感到荣幸了。然而我还是后退着攥紧了我手中的玉的碎片，用不要命的反抗的眼神看着他。
“给我，你手里的玉。”那个披着白色毛皮的身影开始接近我。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如此弱小的我极有可能在某一天被谁毫不费力地杀死，这一刻我能更清晰地想象到自己惨死在自家门前的模样。
我把手里的玉攥得更近了。我在发抖，然而没有逃离。

3
像蛇在地上爬一样，一只触手贴着地面潜向了我。触手在草丛里穿行的声音让我心惊，像一滴凉水无端滴上我的脊背。
我依然站在那里，攥着四魂之玉的手指甲戳进了掌心。
“愚蠢的人类啊，连逃命都不会了么。”
他的声音令我体芯颤动，我想象着凉滑而不容反抗的触手缠上我小腿的感觉，猜测着它会撕裂我，还是在夺走四魂之玉后像垃圾一样将我丢弃。
然而那触手停在了我的脚尖前方，掠过我小腿的，只有树丛那边吹来的风。
“算了，改天我亲自来取吧。”我怔怔地看着那触手开始剥落光泽，随即变成了黏土一样的东西。
就在我的眼前，那个披着狒狒皮毛的身影仿佛坍塌了一般。皮毛脱落了，树丛之下的巨大阴影里，氤氲的瘴气逐渐散开。我小心地走过去，从黏土一般的包裹下拎出一个木质偶人，上面缠着的一根卷曲的头发随机在空中飘散。

未完待续。 @吾妻爱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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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总有一只像马蜂一样的东西跟着我。
“那是不祥的象征。”村长说。我就这么从村子里被赶了出去。我离开的时候，母亲别过脸去，不知是出于伤感还是无地自容。玉的碎片被我含在嘴里，硬而冰凉地和牙齿碰撞着。我含着它，一言不发。
离开村子后我行走得漫无目的，立刻在一条荒寂的小径上迷了路。然而我并不害怕，四下无人的时候，我得以把玉的碎片从嘴里吐出放在手心把玩。
我就是在这时遇上了妖怪。
天地间一阵不祥的震动，我被狰狞的青色手臂捉起，巨大的鬼面逼近了我。那是被驱魔师称之为杂碎的妖怪，然而足矣置我于死地。
“不知死活的小姑娘，竟然还带着四魂之玉的碎片。今天的我可真是好运啊……”
我立刻后悔起了刚刚把玉的碎片从口中拿出放在手中把玩的大意。就在我的面前，青色的鬼面里伸出了长着倒刺的粉色舌头。
我紧紧地攥着我的四魂之玉，那只一直跟着我的马蜂一样的东西在我周身盘旋了一阵后迅速飞离。我看着它远去的身影，恍惚中记起那是人见城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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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色的鬼张开巨大的嘴，要把我连带玉的碎片吞入口中。我在它的手中挣扎着，巨大的粉色舌头已经碰触到了我飞脱了鞋子的赤脚。绝望中我听到自己的身体里发出骨头折断的声音，在疼痛中惊叹起这妖怪的蛮力来。
就要被它吞进口中了，我想。然而比我先戳进它嘴巴里的，却是一簇从我身后袭来的触手。
当我寻着触手向后看去的时候，我的耳边响起了扑哧一声，那是捅进妖怪喉咙的触手从妖怪的后脑勺穿出的声音。我没有多看那个被刺穿的妖怪一眼，我的目光再也离不开那个从狒狒皮下穿出了无数触手的身影。
奈落。
攥着我的青色鬼手松开了我。被触手刺穿的妖怪正在倒下，我从空中掉落，奈落的触手接住了我。
只是在那一瞬间，我迅速地被触手缠住。触手将我拉到奈落身前，我们突然就离得那么近，近得不可思议。四魂之玉的碎片仍然在我手里，那个攥得紧紧的拳头已经几乎打不开了。
“四魂之玉，还在你身上……”他说着将我拉得更近了。那个距离，仿佛要拥我入怀。然而他的目光，却拒我于千里之外。我艰难地点头，从触手的禁锢下举起了那只攥着玉的碎片的拳头。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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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快要成为妖怪的口中餐了，却还是紧紧地攥着四魂之玉不放，对于一个人类来说，可真是意志坚强啊。”他说这话的时候，触手似乎勒得更紧了，血潭一般的眼睛则倒映着我狼狈的面孔，“不过还是得感谢你能撑到现在，玉的碎片要是被妖怪吞进肚子，可就不好找了。”
他的话让我几乎有点高兴，我在他面前艰难地试图打开攥着四魂之玉的拳头，玉的光芒开始从我指缝间透出来，僵硬的手指却不听使唤——我刚刚的确握得太用力了。
他的嘴角勾起一丝我无法解读的微笑。我不知该用怎样的表情去回应。或许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我应该盯着他那俊俏的脸好好看看，捕获一点这个世界上我能捕获到的最后的美好。
“哦？比那天晚上识相多了么。”他盯住我的眼睛，嘴角的微笑在开口的瞬间被稀释，“作为一个人类，能一直保管着四魂之玉，直到我来取的那一天，实在难能可贵。作为奖励，就让你连同四魂之玉一起被我吸进身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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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一落，箍着我的触手便开始发烫。我的皮肤融化一般和触手粘黏了起来，我能感到我的身体正在被抽离，溶解，变得动弹不得。
我本能地慌张起来，想要再动一动我失去控制的身体。这个动作让我旋即惊叹自己居然还有求生的本能。我立刻闭上了眼睛，命令自己放弃挣扎。
“你就别想动了，你应该感到荣幸。”逐渐模糊的听觉里，他的声音再度响起，“作为弱小的人类，被我奈落吸进身体，你还是头一个。”
那一刻我觉得他的声音就像是魔咒，我真的感激起他来，感激他没有砍下我那打不开的拳头连同四魂之玉一起带走，将我卑微的尸体就此丢弃。
意识渐渐模糊的时候，仿佛跌落梦境。我就要将我的一切交给他了，奈落，这个让我心甘情愿被他摆布的男人。而他，却始终不曾问起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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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感受到意识这东西的存在，是在一个地牢般黑暗的地方。这里黑暗闭塞，但我能感觉到，这是“外面”，和奈落的身体里有着截然不同的气息。我的身体可以动，外界的各种刺激清晰地呈现。正当我开始好奇我现在身处何方的时候，我发现上空的黑暗中，出现了奈落的脸庞。
“你……”他的声音从黑暗深处发出来，那张苍白阴暗的脸上，第一次带上了惊讶的神色，“原本是为了不拖累我强大的身体而分生出的肉块，居然活了过来……”后面的话更像是喃喃自语，然而在这死寂的空间里，却听得真切。
我看到四魂之玉，就在不远处，被肉片包裹着散发出微光。那玉已经完整到了一定程度，我忽然记起我的碎片，那一块想必也融在了其中吧。
这么想着的时候，我再度被触手捉了起来，那感觉让我想起消失之前最后的记忆。触手将我拉进奈落，在那么近的距离里，我在度在他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
“你……就是之前被我吸入体内的那个人类吗？”
这是重生后，他看着我的眼睛，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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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是我吗？抑或一切只是梦境？
当我开始疑惑起自己的存在的时候，我的身体不可抗拒地被触手翻了过来。我的脸对着一片黑暗，而后背朝向了奈落。一切就这么静止在黑暗中，我甚至能感到背上的目光渐渐有了温度。
“背上多出了蜘蛛痕吗……果然……”奈落的声音从我身后响起：“你这家伙，是我的分身。”
分身？
我扭头看着他，黑暗中他无声地笑了，似乎有一个阴谋从他翘起的嘴角呼之欲出。“真有趣啊……”他的声音里也含着阴森的笑意。也就是这个时候，我发现自己还赤身裸体，周身覆着一层湿凉，如同卵孵化时涌出的黏液。
裸体并不让我感到羞耻，我新生的身体来自比我更强大的存在，黑暗中我看不清自己身体的样子，我只看到那些黏液在反着光。
然后我听到他似乎低沉地哼了一声，或许没有。我的身体毫无征兆地被他的触手贯穿了，然而避开了要害。
低下头的时候，我看到扭动着的触手从我的胸前穿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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触手离开我身体的时候我没有淌血，胸前有个洞敞着，不疼，但让我感到害怕。这比我之前的任何一次受伤都让我揪心，我想，我害怕失去这个身体。
“不会出血吗，果然已经不是人类的身体构造了啊……”他这么说的时候，我能感到他没有温度的鼻息，和嘴里呼出的气。我再度扭头，看到他正观察着我的伤口，悬在黑暗中的面孔离我的脊背那么近，冰冷的目光就像在注视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体。
刚才那一击，只是拿我做试验吗？恍惚中我想起他名声在外的残忍，不禁估算起下一次在他手中丧命会是什么时候。
我想从此我的生命就是他的一刻棋子了。我想我该绝望，我该后悔见到四魂之玉后发生的一切，我该哀叹自己在已经被他杀过了一回之后，又失去了自由。
然而没有。
当他松开触手像丢下一颗石子那样把我放下的时候，我只剩下满腔归顺的爱意，和一颗向死而生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