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命何故惊慌?”少司命目光沉了沉,仰起头看着那少年。
不,不是少年,是一个再也不会长大的怪物。
星魂笑着睨她,身后一直在他身边服侍的女子——比他高出半个头,垂手侍立在一侧。
“在下的事,还轮不到阁下来插手。”大司命也咧开嘴,咬着牙,似乎要将星魂拆吃入腹,她又垂下眼,道:“毕竟,这种地方,谁都有自己的秘密。”
“我也劝国师小心些,别叫东皇阁下知道了你的秘密呢。”
“此言不虚,不过本座好像也知道了大司命的一个秘密。”
她垂下头,低低地笑,让人担心她是否痴傻:“这个秘密,星魂,不是你的筹码。”
回到自己的房舍之中,星魂身后的那侍婢立刻从炭盆上吊的水壶里倒了些热水,用瓦罐接了,口里吹吹,递给星魂。
他喝了一口,还递给那侍婢,躺在榻上,闭上眼,显出些劳乏的神色。那侍婢极机灵,放下瓦罐就为主人揉肩捶腿。
“主公,今日大司命之事,是否是东皇——”
星魂摇摇头道:“只是东皇向他的心腹瞒了些事罢了。”
“那主公是否要将大司命也争取过来?”
“疑人,不用。”
“可是主公,东皇现在将处处克扣,事事克扣,如今——”侍婢忍了忍,终是说了出来,“生活都已经很难维持了。”
星魂半张开眼,盯着空荡荡的房顶。
“我只想知道,我为何而来。”
湘夫人曾对他说,像你们这样危险而用起来方便的人,最好的方法就是忘记一切。
他咳了咳,觉得身体愈发疲惫。
“东皇驭人果然了得,我往千泷处引他,他却截我粮草。实在——”
“呀!好烫!昨天刚好些,怎地又烧起来了?又不让请医生,他,他是想让你.......我去求少司命,她心善,总是答应的。”“不许去!”星魂使出全身的力气拽她,却拽不过,只得喝到:“柳寒衣!不许.....你要去,我就杀了你。”“哼!你杀了我,谁服侍你?你自己病死好了!”
他抬手吓唬她,没想到她全然不惧,跑得飞快,身上又没有力气,更不忍杀她,只好放下手。他烧得昏昏沉沉,耳边只有柳寒衣哭着说着什么,有人站在他床边点着头。
他为了找他要找的答案,一生树敌太多,有人畏惧他,有人痛恨他,有人鄙夷他,从没有人喜欢他,爱护他,因此,真正遇到难处了,自然别人不帮他,也不能帮他。
帮他的,尽是些虚情假意,他不稀罕,也怕不真。
少司命又走了,似乎叫了个医生模样的人进来。
柳寒衣站在床侧,一边作揖感激着少司命,一边心里暗骂着东皇太一。她流着泪,牵着星魂的手,一个看起来还是十二岁孩童的手,盯着他苍白的面容。
他眉头轻皱,头痛苦地转向一侧:“母亲,母亲,我要母亲。”
“烧得都开始说胡话了,怎么办?”柳寒衣望向医官。那医官也皱眉:“若光是受凉发热到也不难,只是他似乎是,咳,”他指了指自己的心,“这里有旧伤。”
柳寒衣着了慌,她爬上床,扒开他的衣服,果见他的心口处,一道狰狞的伤疤。
少司命有些疑惑,那医官就要出去,没有开药,也没有多说一句。他只对少司命耳语道:“你想好你要救的人,是什么人。”
少司命指尖一闪,绿色的藤蔓缠住了那医生的脖子,她望向星魂,点点头。
那医生苦笑:“你倒是比我更像医者。”
捂着少司命送来的厚实的被子,脚底下暖着灌了热水的铜壶——也是少司命送来的,星魂幽幽地醒了,柳寒衣趴在他床头还睡着,睡梦中还紧紧攥着他的手。
星魂心头一暖,他轻轻掰开她的手,就要起身穿衣。
“主公!”
他那时的头脑不甚清明,竟将手放在她头上,浅浅一笑。柳寒衣笑得更欢,摸摸他头,见不热了,又要起身,便将枕头支起来供他靠着,为他穿衣。
“主公,这个伤口是怎么回事?”柳寒衣指他心口问道。
他也不恼怒,只淡淡答道:“忘了。”
“人都说主公年少傲气不与人亲近,实在是他们不懂。”
“你也不懂。”
柳寒衣忽然怅然:“是啊,我也不懂。”她又笑道:“可是你现在只有我了,不是吗?”
他脑中忽然刮起了一阵风,风里有家国,有权谋,有他的志向,有那贯胸而过的锥心一剑,可都甚是模糊,只余赵国林中女孩清澈纯洁的笑容格外真切。
他忽然一阵心痒,轻轻拥住她,让她听他受伤的心脏微弱地跳动。
“衣,我——”
“我明白。”柳寒衣答道。
【第二十八章完】